敞开 第41章 希望再次降临

哈利被很多个人，很多双手包围。

他想要一个人清静地待一会，然后好好地睡一觉，但他们都希望哈利在视野之内，希望他做他们的向导，聆听他们的感谢，最后他还是靠着隐形衣离开了人群。即便如此，在离开的路上，他还是听见了四面八方传来的消息：全国被施了夺魂咒的人逐渐恢复了正常，食死徒们有的逃跑有的被抓，与此同时，阿兹卡班的无辜囚犯得到了释放，金斯莱·沙克尔被任命为魔法部临时部长……

这些消息尽管非常振奋人心，却没办法消除哈利的疲惫。他看见韦斯莱家的孩子们都坐在韦斯莱夫妇身边；他看见纳威在吃东西，盘子旁边放着格兰芬多的宝剑，周围是一群狂热的崇拜者；看见到处都是家人团聚的场面。罗恩和赫敏互相拥抱着，哈利在他们身边停留了片刻，把在冥想盆里看到的和在禁林里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两个同伴还没来得及表达震惊和诧异，他就继续向前走去。

终于，他看到了他最想找的人。

秋·张一个人坐在拉文克劳长桌的最边上，哈利在她身旁伏下身子，低声说：“跟我来好吗？”

她立刻站了起来，和他一起离开了大礼堂。大理石楼梯缺了好多块，一部分栏杆不见了，每走几步就会碰到碎石和血迹。在远处什么地方，他们听见皮皮鬼忽地飞过走廊，唱着自己编的欢庆胜利的歌。

喜悦会来的，哈利知道，但不是现在，而且每走几步，失去穆迪、珀西和其他同学的痛苦就像□□的伤口一样锐痛。他只感到如释重负，但在离开之前，他还有一件事要做。

“是赫敏找到了我。”秋轻轻地说道：“但在我一个人待在禁林里的时候，我一点都不害怕。”

“我知道他会保护好你的。”哈利说。

“他？”

“塞德里克。”

哈利发觉自己再提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已经完全没有了嫉妒的感觉。秋默默地握住他的手，掌心带着令人舒适的温暖。

校长办公室里，冥想盆还像他上次离开时那样放在桌上，突然一阵震耳欲聋的声音惊得他失声大叫，以为遭遇了魔咒，或是食死徒卷土重来了，或是伏地魔死而复生了——

原来是欢呼声。周围的墙上，霍格沃茨历届男女校长全体起立，对着哈利鼓掌，他们有的在挥舞帽子，有的在挥舞假发，在画框间冲来冲去，互相紧紧地握手。哈利的眼睛只看着校长座椅后面那幅最大的肖像：眼泪从半月形镜片后面流进长长的银白色胡须里，那张脸上流露出的骄傲和感激像凤凰的歌声一样，使哈利的内心充满慰藉。

最后，哈利举起两只手，所有的肖像都恭敬地沉默下来，擦擦眼睛，面带微笑，热切地等着他开口。但他的话是对邓布利多说的，而且格外仔细地斟词酌句。他虽然精疲力竭，两眼模糊，但必须再努一把力，寻求最后一个忠告。

“藏在金色飞贼里的那个东西。”他说道：“我掉在禁林里了。不知道具体掉在哪里，但我不想再去找它了。你同意吗？”

“我亲爱的孩子，我同意。”邓布利多说，其他的肖像都显出困惑和好奇的神情，“这是一个很有智慧和勇气的决定，但是你会这样做，我并不觉得意外。有没有别人知道它掉在哪儿？”

“没有。”哈利说，邓布利多满意地点点头。

“不过我想留着伊格诺图斯的礼物。”哈利说，邓布利多笑了。

“当然可以，哈利，它永远是你的，直到你把它再传下去！”

“还有这个。”

哈利举起老魔杖，秋看着它，眼中没有敬畏，只有浓浓的厌倦，哈利尽管睡眠不足，头重脚轻，但还是感到一种心心相印的、被理解的喜悦。

“我不想要它。”哈利说。

“我要把老魔杖放回它原来的地方，”他对邓布利多说，邓布利多带着无限爱意和赞赏注视着他，“就让它一直留在那里。如果我像伊格诺图斯一样正常死亡，它的力量就毁灭了，是不是？前一位主人永远不会再被打败。它就终结了。”

邓布利多点点头，他们相视而笑。

现在，还剩最后一件事了。

哈利转过身来，注视着老魔杖，秋站在他对面，不明白他要干什么，墙上的历代校长看起来都和她一样困惑，唯独邓布利多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那么，各位校长。”他环顾着那些画像：“希望你们能帮我做个见证。”

带着助听器的那位校长把身子向前倾了倾，几位女校长也善意地笑起来，菲尼亚斯·奈杰勒斯夸张地叫道：“哦，波特，认真的吗？”

秋的脸霎时红透了，但哈利这次没有害羞，他将老魔杖举到秋面前。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血腥踪迹溅满整部魔法史的接骨木魔杖顶端，绽开了一朵玫瑰，娇艳欲滴，看起来仿佛是被定格在了它花期中最好的时刻。

“我想，现在我可以送你一支永不凋零的玫瑰了。”哈利说：“秋·张，你愿意重新成为我的女朋友吗？”

秋的眼眶有点湿润，在她开口之前，一个看上去年纪很大的女校长立刻说道：“哦，别这么答应他，姑娘！”

秋和哈利同时讶异地望向那幅画像，她清了清嗓子，端正地望向哈利：“我想，一对成年的巫师情侣，在了解彼此心意的情况下，完全可以订婚。”

这下，哈利也绷不住了，脸上有些烧——他刚刚十七岁，还没想过这些事情，订婚对他来说似乎太早了，可在听完那句话之后，这个念头却真的在他心里扎下了根。

为什么不呢？连死亡都没有做到的事，又有什么能让他们分开呢？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换个说法的时候，秋接过了那朵玫瑰，朝那个校长腼腆地笑了一下：“我想对于一个还要上七年级的学生来说，这还是太早了。”

哈利有点失落，但此时确实不宜操之过急。秋面向他，大眼睛扑闪着，仿佛迷人的湖水。

“我以为我们早就重新在一起了，鉴于你之前在我家吻我……”

哈利的脸一下红到了耳朵根。他很惊讶于在刚刚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在十几个老校长的画像面前被当事人捅出这种事，还能让他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或者夺门而逃。邓布利多友善的笑声在各个画像的祝福或揶揄中依然清晰，哈利牵起秋的手，在离开校长室之前最后一次看向他，那个老人的眉目间已只剩下慈祥。

“我想，这大概是老魔杖几百年的生平中发射过的最浪漫的魔咒了。”

哈利咧嘴一笑，带上了门。或许之后的几年，几十年，这间办公室里坐着的人都会是麦格教授了。至于斯内普，他刚刚被人从尖叫棚屋运出来，现在和小天狼星一起待在校医院。不知道那些人面对他时会是怎样的心情，但说实话，哈利现在不太敢去见他，鉴于他之前在众目睽睽之下大声说出了斯内普要邓布利多起誓保护的事情。

他把老魔杖重新放回邓布利多被毁坏的坟墓里，秋挥动魔杖，尽力将那裂开的墓碑恢复原样。

“现在我只想回到安全屋，吃点东西，再好好睡一觉。”哈利打了个哈欠，秋则耸了耸肩。

“你最好把多比叫上吧，我可没力气给你做饭。”

他们手拉着手，并肩向霍格沃茨的大门走去。没有人追上来，大家似乎都沉浸在喜悦中，哈利得以自由地走过海格的小屋，走过操场，走过春日平静的湖水。多么奇怪啊，明明这个地方已经因为战斗而面目全非，哈利却依然感觉像是在从前的那些时日，他和秋约会时一次普普通通的散步。

在霍格沃茨的大门外，秋带着哈利幻影移形，回到了几个月中对他来说已经像家一样的安全屋。

“去洗个澡吧，哈利。”秋指指他身上的血迹和污垢：“你不会想这样倒头就睡吧？”

哈利的身上还有前一天在莱斯特兰奇的金库里烫出来的伤口，但已经过去了十几个小时，白鲜香精已经让他恢复了七七八八，洗一洗也不碍事。他走向浴室去放热水，听见多比在外面叮叮当当地做吃的，秋要给他一个加隆，但被他严词拒绝。

“为哈利·波特工作是多比的荣幸！”小精灵尖声说道：“多比永远不向哈利·波特和他的朋友们收费！”

秋还在试图让多比想起他是个自由的小精灵，但根本说不过他。哈利小心地往身上撩着水，无声地笑起来。

等他差不多都洗干净的时候，秋过来敲门，把睡衣从门缝里递了进来，哈利看着那条别扭地弯曲着的手臂，想了几秒，干脆把门拉开，大大方方地从她手里拿过了睡衣。

“哦！哈利……”秋立刻扭过了头：“你能不能把毛巾系严实点再开门？”

“这有什么关系？”哈利三两下把衣服套上，不解地说道：“我们今天差点订婚！”

秋沉默着，以一种哈利说不清是什么情绪的眼神看了过来：“哈利，严格地说，你到现在还是个刚刚读完六年级的学生，我目前还有些无法接受。”

哈利张了张嘴，想说他已经成年了，但考虑到最后一年他的退学行为，发现秋说的确实是个无法反驳的事实，只好垂着头走到桌边坐下，在多比崇敬的目光下开始吃他做的三明治。秋带着她自己的睡衣进了盥洗室，她动作很快，等他吃饱喝足的时候，就已经擦着头发出来了。

“需要重新上药吗？”秋问。

“我想应该无所谓。”哈利喝光了最后一口牛奶，站了起来：“我现在几乎已经感觉不到疼了。”

他谢过了收拾盘子的多比，率先走上楼去，秋在楼下翻了翻，还是带着白鲜跟上来了。哈利不太想麻烦她，自己把能够到的地方都马马虎虎地涂了一遍。剩下的都在后背，秋让他背对着她坐在床上，脱掉上衣，然后仔细而小心地把白鲜香精涂抹在那些伤口上。

秋的指尖轻柔地划过他背部的皮肤，路过肩胛骨，从脊椎向下，每一次停留都引起哈利不由自主的颤栗。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热，哈利感到口干舌燥，五脏六腑都像着了火。尤其是当秋蜻蜓点水般的吻落到他后脖子上的时候，哈利一把抓住她的手，几乎是手足无措地喊道：“嘿，秋……”

“睡吧。”秋敏捷地将手抽出来，然后把上衣扔给他，十分轻快地说。在哈利有点发懵的脑子反应过来之前，她已经拉好被子，闭上了眼睛。

她绝对是故意的，就因为他刚才开门。哈利咬着牙想道。

然而他也的确是困了，躺下去不久，黑暗像是一瞬间笼罩了他，不是邪恶和死亡的黑暗，而是安详、平静的，梦乡的黑暗。

一切都是这样的充满希望，连那些死去的人在他的梦境里也面带笑容，祝贺他的成功，并告诉他一切都好。

伤疤没有再痛，哈利·波特在十七年之后，终于彻彻底底地摆脱了它的困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