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墟的事情不需要我们瞎操心,纪远,你留下,注意北方舰队方向,有什么行动第一时间支援。”屏蔽设备都已经在正常工作,司烟需要亲自去对岸一趟,把物资带回来,“陆战署应该有个叫李今归的,叫他跟我去吧。”
“这一批北上的战士们,从基层到指挥中心都是精挑细选,拥有强大思想武装的战士,但是,为了更灵活的局势姿态,我们还是需要封锁消息,我离开的事情,只限在指挥中心委员们知晓。”
司烟思索着一切离开后会发生的可能,他要留下一个完备的基础。
“一切军事行动,指挥中心所有委员通过的决议,与我本人签署的命令具备相同效力。卫戍集团后续舰队的接收工作和存续,暂时就要依靠诸位同志了。等我回来。”
一叶孤舟,在浩瀚深空中荡起涟漪,光华闪过,一切都不留痕迹。
他最后一眼,鬼使神差地看向西方,好多星星,不知道她在哪一颗,涌上心头的是对未来的茫然,就好似此刻在浩瀚星海中探寻的迷茫。
“今天上午,提督应该已经接到委任状了。”柳挽溪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东朝向的屋子在下午总是阴暗暗的,又带着些寒凉。
“我虽被困在这一方天地,可我的耳目未废,柳大人有什么要说的还是直白些,免得钦差到了,人多口杂多生变故。”
马蜚晟自知大势已去,却仍是不卑不亢的,握着手中最后一把牌,阴狠地盯着对手,不论如何都要争取最有利的结果。
“殷都方向已经有了疑虑,不如把这根钉子坐实,一个君疑臣嫌的忠臣良将,倒不如一个野心磅礴趋炎附势的节度使。”柳挽溪的声音带着些蛊惑,没什么高明技巧,却真真钻进他的心里,生根,发芽。
“方千秋已经把边缘化的你拉回政治视野。”柳挽溪将委任状的纸质文书压在桌上,带着些挑衅地看着他,“你我都知道是为什么。”
“只要是为了他的朝局安稳、权力平衡,他方千秋才不在乎满朝文武孰忠孰奸。”柳挽溪将盏盖摊在桌上,不打算再停留,“这一点,马大人还是不敢利用吗?”
披风带起一阵劲风,将热腾腾的蒸汽吹得摇摆,光穿过窗户,在连廊的墙壁上落成格栅模样。她的影子孤傲,在纵横的格栅阴影间穿过。温暖又带着些昏色的阳光映在她的侧脸,挂在她长长的睫毛上,一高一低的颤动。
“柳大人放心!届时,殷墟上下只会有一张嘴和一根舌头!”马蜚晟年迈的声音颤抖着追上来,恐怕是用尽了力气。
柳挽溪只是轻蔑的笑了笑,摆摆手,叫把门的副官看到,便算是回应了。
“小姐,司公子已经离开了,根据信息共享,我部沿途引导站皆未探测到跃迁信号,屏蔽工作很成功。”
柳挽溪站在这一段无人看守无人监视的连廊上,看着西方,那摇摇欲坠的太阳,任由那昏黄阳光一丝丝钻进寒彻的骨缝。那群山绿荫,被笼上阴蒙蒙一片,好似山川剪影连成一片,好不壮观。
“楼船破云日,潮汐抚沙岸。”柳挽溪低声呢喃着那则附文,好似自己错过了什么,“等他领着船队返航,我再去见他才是正解,对吧?”
“我,我又不懂情爱的。”戴卿黎罕见地红了脸,看看柳挽溪又想了想远在不知某处的司烟,怎么也把她们两个放不到一起。
“那就先把他当作一个可靠的战友,一位值得信赖的同志吧。”柳挽溪解下披风,让泛红的残光打在飒爽的军装上,不知哪来一阵劲风,吹开了一处不算牢靠的窗户,肆无忌惮的钻进来,吹散她随意盘起的长发。
嘟呜——!
气门轰鸣,整座继进船坞停靠的所有大型舰船对着那算得上渺小的涟漪,高声呼唤着。四十年来从未停止过的呼唤,在此刻,终于形成真真正正的轰鸣。
那叶孤舟在雷达上一点点靠近,一双双期待的眼眸,在舷窗望出去,眺望着,盼望着。终于,星星点点的轮廓灯能看到了,终于,信号灯闪起灯语,时间的巨浪终于让他们重逢。
“这里是,辽尘星系主星外围夸父号继进船坞引导站,请前方空域船只,表明身份。”
“西南抗联,中央□□抵抗区代表委员会,特派青年代表,司烟司寻迹,收到对文,在此回电。”
泪水在一片欢呼中悄然滑落,在星空、在地面、在汪洋上下,一个雷达画面,一个年轻的声音,将四十年来积攒的期盼全然掀起。
喜极而泣。
喜极而泣。
他踏出舱门,没有红毯,可面前的道路,却被每个人抛出的彩带覆盖,他笑着,步伐越来越慢,在簇拥中越来越慢,他笑的越发灿烂,他和他的卫兵被抱起,被举起,高高抛起,又落下,落在粗糙却宽厚的一双双大手上。
“统一!统一!!”
“统一!统一!!”
山呼!
海啸!
不知哪里起,却无处不在震耳欲聋。
明明是高兴极了的,可嘴角就是一点点不听使唤地弯了下来,眼眶里打转的泪花强忍着,却还是滑下来。
“同志们!好了!远道而来的小同志也要休息!”被群众挤到外围的军官一时不知道从哪里下手,只能扯着嗓子大喊,“同志们!!他们身上还有武器,小心些,莫要误触走了火!”
“快快,你们挤进去,把人都接住,抬出来,快快快!”
“代表同志,辛苦了,我们从这边离开。”司烟只觉得自己又被接住了,却冲破人群,被直接抬了出来,再着陆已经离开了耸动的人群。只见面前一个军官模样的年轻人正灌下两口水,嗓子却仍是带着些嘶哑的。
“许秋寒,我们路上再寒暄。”许秋寒放下水杯,端起哨子猛吹一声,“各单位注意,保护好群众安全,按照预案准备疏散工作。”
“这边。”许秋寒拉着司烟,有些仓皇,急匆匆转过几个弯总算空旷起来,“群众工作嘛,正常,就是可能要辛苦你带来的战士们,要和大家多相处一段时间,不过你放心,安全问题从现在开始,由我全权负责。”
许秋寒笑了笑,掏出各小盒子,推出颗润喉糖含在嘴里,“来一颗?”
“我嗓子还好,你还没问过我名字。”司烟虚挡,挑了个话题。
“从你进入重力场,到对接船坞,全程都在直播,我有任务在身,但是可以嫖大厅的电视啊。”许秋寒笑笑,两人虽是第一次见面,却分外熟络,“电梯比较慢。”
“没事。”司烟先是愣了愣,看着层数,从来都是电梯等他,本能的有些意外,却没什么不快。
两人间的气氛还是渐渐尴尬了下来,直到电梯到达的提示音响起。
“这边。”
“我们知道殷伪政权给了你们很大压力,在收到江老同志的消息后,来自墨池的粮食、翰钢的轻装备还有辽阳钢铁新下生产线的战舰,都已经准备完毕,包括技术人员也一直在船上待命。”
“甚至可以说,如果不考虑接舷战,这批舰队可以带着物资直接进入战斗。”许秋寒的语气中带着那股骨子里的骄傲,司烟也能在那双灵动的眼睛里看到由衷的欣喜。
“只是中央政府调拨的很多轻工业品、生活消费品之类的,还在途中,需要等待引力潮汐,避免迷航。”许秋寒有些惭愧,看在司烟眼里全然是没来由的,“这一批物资也只能用一时,尤其是军需品,我们以后会提供稳定的援助。”
“时间上没关系的,我们前几批物资需要一点点增量,测试屏蔽设备的最大限度,再建立稳定的运输。至于物资,说真的,因为你们的援助,我们的进程大大加快,重心可以从经济、生产上转移出来。”
“再那边,经济和生产力封锁反而才是最难突破的。”司烟说着理了理自己有些皱了的军装。
“那就好,那就好。你需要休息吗,如果需要休息我先送你去招待所。”
“直接走流程吧,我的同志们还在等我。”
“那好,我带你去展馆,几位总师和高级技术员在那等你,先介绍下我们现在的装备,再上舰,具体说。”电梯打开,许秋寒利落地走出去,步伐明显急了些。
“不需要见一见别的首长什么的?”司烟紧赶两步追上去,大跨步的前进。
“不需要,北方舰队、西南抗联的需求我们这里有具体清单,放心,我们只会多多准备,绝对不会少东西。”舱门打开,两人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飞也似的跃进大门。
“各单位注意!全力保障南下物资完成交接。”
司烟越发绝对那句需不需要休息只是浮于表面的客套,他身边的这位同志,恨不得现在立刻就将准备好的一切都运出去。
“同志,我们到地面还需要一段时间,你要是无聊,我给你讲讲东北战局吧。”许秋寒笑的烂漫,比起他,司烟身上好似早早的有了些枯朽的气息。
乌云一点点遮蔽了夕阳,将还未来得及烧起的天际遮蔽,闪电带着雷鸣闪烁着劈在高山老松之上,一时掀起燎原之火。滚滚黑烟自火光中卷起,层层堆叠直达天际。
宋清山刚刚踏出舱门,暴雨骤下,交织在仪仗间,竟顷刻间便将他浇透。
冰冷的雨水灌透他的官帽,他抬头看,看那瞎了眼的老天,眼中杀机穿透天际。
“马蜚晟!你有何冤啊!!”宋清山抽刀,雨水撞在他的刀刃上,军靴踏在片刻间便积起的浅水坑中,溅起一片莲花。
“宋大人!宋大人!!”马蜚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破了胆,他想不明白,他也来不及多想,他狼狈的在连绵的暴雨中跌倒,来不及爬起,只能手脚并用地爬到柳挽溪身后,“柳大人救我!柳大人!!”
刀光横亘,穿透雨幕,停在柳挽溪双目之上,他的刀,直直逼向柳挽溪身后。
“除了我,还有一人,最晚明日,此人不除,必留祸患。”宋清山停在柳挽溪身前,低声急语。
柳挽溪摇摇头,宋清山凝眸直视,眼中尽是不解。
“不可。”
来不及解释,宋清山也不会不管不顾的鲁莽行事,只好收刀。
“马大人,如此大雨,知情不报,损毁天家威严,你可要好自为之!”宋清山一副跋扈模样,恶狠狠瞪了趴在地上的马蜚晟一眼,拂袖走回穿梭舰,“快搭雨棚,本官暂去更衣,至于两位大人,不妨也来吧。”
“为什么,若他露了破绽,甚至倒戈,在这的布局便全然付之东流了。”宋清山跨坐在隔间内,早去了那身官袍,只余一身素衣。
“不能杀,杀了一个马蜚晟,方千秋便会送来第二个,正因为马蜚晟是老军阀,如何保存实力维护实权,才是他想要的。只有在我这边,他才能回到方千秋的政治视野中,才能有更好的身价。”
两个隔间从外面看去何其他的一般无二,可唯独有几处传音孔。
“此事我既然说的不算,就罢了。”宋清山暗叹一口气,心下未完全服气却也知道自己的法子只能一时救急,“最晚明日有位真正的钦差要到了,应是宫里那位新人,如今这一出世,肯定要掀起一场风浪。”
“宫里,可是那位娘娘?”柳挽溪披上外裳,心里好像猜到了什么。
“应是,除去她还有位临时调来负责防务的将军,好像是舰队出身,只是全都查不到详实资料。”
“明日,你着重看那位将军,至于这位娘娘,我来应对。”
不等宋清山回应,那边只是传来清脆的关门声。
“真是,丝毫都不客气。”宋清山对着空气平白捶出两拳,咬咬牙又装出那一服冷阎罗的模样。
咚咚——
正巧,不知谁在敲了敲门。
“谁!”宋清山的无名火还没怎么散去,门外的马蜚晟正撞上来。
“罪臣马蜚晟,请大人肯听我一叙!”
“马大人是觉得我是傻的,还是觉得陛下是傻的,陛下能留你一命自有缘由,又何苦再多嘴多舌。”宋清山眼珠一转,端着架子朗声道,“我紧赶慢赶着跑到这可就是为了保你一命,马大人,你可要能看得清楚局势啊,嗯?”
“诶,宋大人说的是,老臣怎么会不记得礼数,稍等片刻,稍等片刻,臣早已备好了礼单。”马蜚晟在门外战战兢兢地站着,等那扇门开。
“且留在门外吧,心意我已了然了。”
马蜚晟暗暗咬牙,却只能低头躬身退去。
“这个宋清山,他在殷都花天酒地的时候,老子还在戍边练兵呢,却要生生忍着让他在我头上拉屎了!”刚下了船,还没走到背人的地方,马蜚晟便已经忍不下心里那一团乱糟糟的刺猬。
“方千秋,孺子真不可成事,先总理在时,我还不至于给某个新贵如此卑躬屈膝!”马蜚晟气的瞪圆了眼,“复辟王朝,现在都哄着他,你等吧,你且看吧!没有我们这些封疆老将,谁支持他!”
“马大人,我家将军有请。”戴卿黎不知道从哪走来,身上还带着甲,虽是躬身行礼,却还要马蜚晟抬头才能看清她的脸。
“啊,烦请带路。”马蜚晟瞳孔乱颤,显然是被吓了一跳,等戴卿黎背过身去,恶狠狠瞪了自己的副官一眼。
“马大人。”马蜚晟只能隐约看到个背影,那屏风后透着光,勾出影子轮廓,模糊的能看到她应是站在个水池旁,“您是不是在自己的地盘上待久了,自由惯了,什么话在哪里能说,哪里不能说也全然忘了。”
几颗鱼食球落进池子,溅起几朵水花,足有柳挽溪半身高的阴影从池中跃出来,又轰然砸下。
“柳将军放心,殷墟上下如铁桶一般!”
“蠢货!你若真有那能力,又怎用得我家大人帮你。柳家人的刀能封住这星域,却也不算什么腌臜事都能撞到我们的刀刃上来。”戴卿黎上前一步,将佩刀撵出鞘来,屏风后折来的光打在刀根,明晃晃地反映在马蜚晟双目上。
“柳小将军,我虽然只是一系军阀,却也资历够老,兵虽不多,却也忠心嗜血,将虽无能,却都贪婪残暴。牵马横刀许多年,哪怕年迈昏聩,却也不堪折煞!”
马蜚晟虽然贪婪昏聩朽透了骨头,却偏偏没学会如何软透,今日连番的羞辱已经叫他双目赤红气血翻涌,此刻却被一个副官,一个丫头,狠狠羞辱,再也不可忍,哪怕血溅三尺,也不可再忍。
“幽沁。”屏风中那身影招招手,把戴卿黎叫进屏风后,“帮我喂。”
“马大人,稍安勿躁,我也是怕引火烧身不是?”柳挽溪从屏风后转出来,卸下沾了些池水的披风,坐到桌后,“马大人,坐吧。”
“柳将军约我来此,不会就是为了逼老头子我一把,发发汗,红红眼吧?”马蜚晟走上前两步,却不愿坐下。
“本是要好好谈的,毕竟我们现在可是合作关系。”柳挽溪听出他话中的威胁,却只是笑笑,“可惜啊,马大人,您忠心不改,我真怕愚忠把您的野心吞了。”
“柳将军既然已知此事,那一定已经了解始末,我和殷都已经发展到如此地步,你还有什么要担心的?”马蜚晟瞳孔微缩,可这股心虚随着他的言语越来越少。
“自然要看看您的态度,毕竟,这世道的人嘛,贱的居多。”柳挽溪也没正眼看他,转头对着屏风后嘱咐,“都撒下去吧,时间到了。”
“柳将军……”马蜚晟见柳挽溪欲要离开,忙要上前阻拦。
只是,屏风那侧破水声雷动,阴影乍现,湮灭般蔓延,几乎遮蔽了屋内所有的光线。
嘭——!
溅出的水浪一**漫出,最终又都流回池子。
“这古鱼性子生猛,是宋大人带来的赏赐,我家主人暂为照料,细腻非常。可惜末将行伍多年,不善饲养,竟然让它惊了大人,是末将的不是。”戴卿黎从屏风后绕出来,微微躬身,可语气中没有一丝过意不去的意思。
“马大人?”柳挽溪打量马蜚晟一眼,显然,他是看到了漫上来的池水中混杂的血线。
她轻笑,摇摇头,任他沉在未知的恐惧中,“马大人,说句肺腑之言,那个胆子大心肠狠辣便能割据一方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若想活下去,您这脑子和胆识,哈,哈哈哈。”
“报告。第四批舰队已经整装完毕,随时准备出发。”司烟正埋在一堆技术文件中,日夜不歇地翻阅已经熬红了双眼,逐渐已经不太能理解,可他也不知道还能留在这多久,只能榨尽最后一点时间,先用脑机将他们记录。
“许同志怎么没来?”
“小许同志正在整训第五批舰队,等第四批舰队到达,即刻安排跃迁。”
“辛苦了。”司烟端起一旁的水杯,抿了一口,顿时满口的苦涩,茶已经冷了不知多久,显然不能再喝了。
“小同志,我再去帮你新沏一杯。”来通报情况的老兵端过茶盏,这书库没有暖气,辽尘虽不算常年严寒,如今这个季节也已经开始冷了,这盏茶已经放的有些冻手。
“同志,最后一批轻工业品和生活消费品到了吗?”司烟搓搓手,哪怕身上穿的再厚实,一直在翻书的手也难免被冻透。
“还没,你放心,就这几天了,到了我即刻通知你。”
傍晚突兀下的那场短暂如许的暴雨,唯一留下的痕迹只剩下一层薄薄的冰面。殷墟的夜晚比起白昼确实寒冷了许多,不知道是向来如此还是唯独这个季节。
柳挽溪站在阳台上,看着天空中的星星,总有人是不在目光所及之处的,熟悉的人散在广袤的太空中,不知何时才能在重新踏上同一片土地。
“小姐,柳大哥的消息,南方已经安稳,各方皆有损失,赵乾正在和南方军区争新编舰队的指挥权。”戴卿黎走上阳台,刚说完,便有一阵夜风袭来,强劲却吹不动她厚厚的裙子,只扬起她的长发,此刻她仿佛只单单是一个未满二十的少女。
柳挽溪微微低头,在风下将碎发别到耳后,看着金刀阔马站在风中的戴卿黎,忍不住露出个极难掩饰的笑容。
“你啊,干嘛硬抗着它,刚柔兼济才能乘在这风中,不显狼狈,还能纵起万千风情来。”她将她揽过,轻轻抚顺她被吹乱的头发。
“喵呜——”白美人从茶案上跳下来,看着门外两人,一步步走过去,在玻璃门后坐下,看着戴卿黎难以避免的红了脸。
“小姐,外面冷,白美人也还没放饭呢。”戴卿黎抚着自己加快的心跳,指了指刚站到门后的白美人,逃也似的钻了回来。
“陪白美人玩累了早些睡,今晚不用加班。”
“加班!又要加班!!”李藏沙抱着空空如也的咖啡罐,瘫软地靠在咖啡机旁,血丝蔓延的眼睛中已经没了什么生气。
“涌瑾!第二批的清点核验做完一个模块了,快回来验收。”在卷宗中已经看花了眼的卫明柊揉揉眼,确认李藏沙不在屋里,有些摇晃的站起来,四下看去却一直找不到,“涌瑾?涌瑾!”
“在呢,卫妈妈。”李藏沙困的有些打摆,哪怕是走回来都要冷不丁打个瞌睡,“咱指挥中心的咖啡都喝干净了,从昨天晚上开始,这一天两夜,计算机的工作强度都比不上咱们。”
“审计工作我们还只是负责些督查工作,工人和他们全是两班倒都还没喊累,我们就老老实实坐在这翻翻卷宗签签字吧,别拖后腿。”卫明柊半抱着他,把他架回座位上,看他实在熬不下去了,便寻了个毯子给他盖上。
“卫明柊,你要记得休息。”李藏沙呢喃着不知不觉便沉沉睡去,惹得卫明柊牵牵嘴角,哭笑不得。
“同志们,谁要是真撑不住了便休息一会吧,磨刀不误砍柴功,切不要熬得迷糊出了错。这一批物资很快就能二次封装送下去了,也是为了后面复核的同志们着想,宁愿慢些,也不要出错!”
一盏盏台灯熄灭,与其说是撑不住休息了,不如说是这些文职军人自觉分了两班,还勉强熬的下的坚守岗位,已经熬不住的准备接下一班。
偌大的办公室内是泾渭分明的一条晨昏线,纷乱的翻阅计算声成了寂静夜晚下不曾断绝的伴奏。
月亮一点点藏进山里,星星越来越淡,不论是模拟的太阳,还是真实的恒星,都将黎明遗留的黑暗打碎,纷落进人间。
空灵穿雾的铃铛声不知在朦胧晨雾的哪一处传来,直到金红幡杆挑破重重影障,带出那微颤的幡旗,礼戈大旗,经幡圣颂,只前后簇拥着那慢行的礼车绵延十数里。
璀璨的阳光打在灰冷的晨雾中,泛出金黄色,隐隐笼在盛大的仪仗上,显尽皇家威仪。
只是这晨雾也很快散去,从城郊到主城这几十里路,红带飘摇,花瓣铺尽,就连侍从撒出的金箔都已经记不清价值几城。
“姐姐,这宋清山还不知立场,此刻这殷墟交织了许多力量,我怕柳妹妹已经落了下风。”陈婉虽故作淡定,却还是忧心,这一次不只是她在钢丝上行走,此间牵挂未免让她多了许多思绪。
“别怕,姐姐不是你的负担,有我们在,柳妹妹又是聪慧的,怎么会出问题。”筝迁锦笑着握住陈婉那冰人的手,那份熟悉的温柔仍是无处不在,精心浇灌着那朵她最爱护的玫瑰。
“臣!马蜚晟!”
“臣,柳挽溪。”
“恭迎娘娘!”两人都只穿着官服,却还承袭着武将的习惯,只是单膝跪地,不行叩拜大礼。
“仪仗需到行宫方止,还请两位将军平身移步,偕本地各官让开大路!”少年金甲,穿出仪仗大跨步走来。
“请!”陈宁生朗声高呼,只在看向柳挽溪时,眼睛里多了些闪烁。
“前面怎么了?”陈婉落下车窗,问起外面随侍的神官。
“回神官,好像是当地官员来迎了。陈小将军将人挡了回去,说必须先到行宫。”
“也好,防务是他负责的,就由他吧。”筝迁锦笑笑,示意陈婉将窗合上,“陈小将军也是忠威教院出身,本应算在我们这一边,但我总觉得不对,对他要仔细些。”
“明白,只是姐姐,该怎么让柳妹妹知道?”
“她自然会明白。”
柳挽溪等在路旁,仔细留意着仪仗中的每一个细节,直到教廷经幡和那些神侍神官出现,彻底敲定了她的期待。
“伴驾将军是勇安,来巡务的是筝姐姐,方千秋到底发的哪门子疯。”柳挽溪不动声色的摸出间谍终端,向还在主城的宋清山传去消息,“不需担心,战友。注意,陈宁生。”
轻轻用力,脆弱的终端化为齑粉,宋清山回头看看自己紧张集结的亲信,倒是有几分要笑话自己的心情。
“卸甲,暂时不需要掐架了。”宋清山远远眺望着,心里已经猜出七八成,“司寻迹啊司寻迹,你才离开几天,宛如翻天覆地啊。”
“空旷,孤寂。”方千秋望向殿外,目光闪烁,“孤,也该改称了。”
“老臣此生已无它念,山移海覆不可改臣伴驾之心。”年成令惶恐的跪在大殿上,殿外照进的阳光璀璨,却让这个老人感受不到一丝温暖。
“年成令,孤虽未称帝,却也早越过了总理制度,圣天礼法推行已久,帝皇之实已无法更改,如今时机已至,不论南北皆都自陷囹圄,机不可失,备礼吧。”
年成令虽跪着,笑容却是已经咧到了耳根,“臣!遵旨!!”
“第五批舰队准备出发了,最后一批轻工业品和生活消费品已经到达辽阳,再过几个小时便能运抵。”老兵又来了,这次手上拿着个保温杯,又是清晨顺便拎了份早餐,“放心吃,我自己的配额里出的,不占公家便宜。”
“谢谢。”司烟像个孩子一样,笑的灿烂,接过早饭还有些腼腆,只是咕咕作响的肚子已经等不及。
“你肯定又一晚没睡,不然哪能这么饿,送餐的同志还跟我说呢,厨房那边每天都要第一份就出你的餐,要不然他怕你饿昏在这。”老兵年纪大了,看司烟就仿佛在看自己的后辈。
“我知识不够,理解不了这么多东西,要记下来,所有设备都有泄露风险,我又不能把一整个书库抱回去,就靠着脑机,死背,背下来再说。”司烟抱起保温杯灌了一口热茶,骤一下被烫白了舌头。
“突突!斯哈——”司烟吐了吐茶沫,大喘了好几口气,“回去,我就是百科全书。”
“慢点慢点,晚上那么多时间都用起来了,不差这两口饭的时间。”
“许同志快从第五批舰队下来了吧,这些我差不多背完了,还想再去请教一次总师们,若是差不多了,我便带着下一批舰队回去。”
“好,你的话我一定带到。”老兵顿了顿,有些不忍心,“从我个人而言,我还是希望你能多留些日子,许多地方你还没去过,太可惜了。”
“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在这的两天,我也看到些不是技术书籍的资料,有很多研究殷伪政权和云梦伪政府的文件资料,很不同。”司烟和嘴里的烫包子做了许久的斗争,接着说。
“在那边,不说基层,就连那些勋贵子弟也接触不到这边的政治思想,真实的内容几乎都销声匿迹,连个幌子都没剩下,只有几家媒体几十年如一日的编织谎言。还是过去那套,制造分裂、偷换概念、曲解崩解。”
“他们屡试不爽,若真的没有方千秋撕破民主的外衣,恐怕还和云梦那边一般,活在民主的幻梦中,所有人都只做被资本政治操控的傀儡。”司烟接过老兵递来的纸巾擦擦嘴,又抱起保温杯灌了两口。
“不过,你们的研究也有局限,就像殷伪,你们主流认为它是为资本主义服务的帝国主义,用封建礼法制造阶级,并用阶级对立破坏团结。这实际上还缺一些。”
“本质上方政府是一个依赖外来援助支持和政权内部派系斗争平衡的政府,核心却是军国主义,他一手培育的军人阶级才是他的中流砥柱,政权的核心力量来自军人资产阶级和垄断大资产阶级。”
“我看到有很多学者希望,基于东湾那边的成功经验,继续为和平统一努力。”司烟回头翻了几份档案出来,“这是误判,资本主义确实注定在剥削轮回中走向灭亡,可军国主义的补充强行压制了这一点。”
“帝国利益和军人利益是绑定在一起的,普通人没了进入军队、政府和教廷的办法,甚至,他们还在被逼着变成奴隶。”
“在历史上将,这样垄断的军人阶级和官僚阶级,一定会**、朽烂,可是同志,他们只需要学会如何使用轨道武器,如何穿上战甲,就可以屠戮一颗星球,他们不需要技战法,他们的存在就是维护统治。”
“和平统一没有希望,只有武统了。”司烟的双眼满是休息不足的赤红,他有些昏沉,只觉得天旋地转。
“小同志!快!跟我走!”那老兵也只来得及记下他的话,他敏锐的捕捉到外面刺耳的警鸣声,扶起虚弱的司烟沿着通道向外跑去。
“疏散!疏散!舰桥准备!!”许秋寒正在第五批舰队的屏卫舰上巡视,这已经是最后一艘战舰,检查完就要回到地面了。
可那颗小行星偏偏在这个时候因为虚空隧道的影响,偏离了轨道,擦过几颗附属行星,直奔主星而来。
出现的太突然,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将它分阶段打碎,只能尝试将它解体,分成更小的一块块,让人造大气最后减缓它的威胁。
“武库舰!拦截导弹就位!”
“射!”
几束希望的焰火飞去,在那小行星前甚至算得上是渺小,只是下一刻,光芒大盛,它无声的崩解,垮塌成一块又一块。
“持续监测,准备反物质弹头。”可舰队上的气氛并没有变轻松,他们对这颗庞大的小行星了解太少了,不清楚它的构型、成分。
“通知地面!!一级灾害准备!!”那些分解的碎块残骸也只是速度略缓,偏移轨道的也只是小部分,它们好像是认定了这个方向。
“二次拦截!不要吝惜弹药,给南方同志的援助我们还能再造!”
“通知舰桥,屏卫舰做好牺牲准备。”许秋寒敏锐的察觉到不对,根据这颗小行星的崩解程度,它的核心硬度或许强的过分。
“屏卫舰准备!”
反物质弹头砸在小行星上,物质湮灭迸发的能量将裹着它的剥落体掀飞四散,低密度外壳顷刻间消散,只是能量迸发的强光暗下后,那核心的密度高过了预估,几发弹头携带的反物质没能将它抹去。
“再次拦截!!”
“来不及了!”
几艘武库舰上,按照规章拦截的指战员此刻心若刀绞,他们比谁都清楚这一刻小行星若真的就此砸下去,这颗行星恐怕要从头来过了。
“打!就算是在大气中拦截,也要打出这一发!”
“够了!我们的火控雷达根本穿不过大气,盲打和歼星有什么分别!”
参谋室陷入死一般的沉静,雷达上,那一片繁乱的信号在一点点穿过舰队,甚至近防炮、近卫防空导弹已经不计代价的打出,却只能让那些微不足道的剥落体溃散。
“冲击准备!”许秋寒喊的撕心裂肺。
疏散舱、逃生舱花似得绕着这艘庞大的重装甲屏卫舰绽开,远去,只留他和舰桥上接管驾驶的指战员。
星空中最笨拙的盾,张开自己山峦一般的装甲面,横亘在小行星和辽尘主星之间,所有矢量引擎统统对准家的方向,加力点火,冲上去,迎上去。
“各单位注意,全力搜救本舰疏散逃生人员,同时展开地面救灾工作,以人民生命安全与国家财产为第一要务,人民万岁,解放军万岁。”他从舷窗看去,那小行星好慢好慢,让他来得及看清星空产物那致命的瑰丽。
让他来得及回想自己的命运,来得及思考理想的未来,来得及留下自己的一腔抱负。
“全世界人民大团结,万岁!”
细碎的剥落体山石般大小,成群的砸在外装甲上,一块块十数平方米的复合板被撞的弯折,破碎。剧烈的震荡让整艘战舰都在颤抖,好似一个举起大山的人。
那核心,好似一把利刃,破开它最坚硬的装甲,碾碎其后复杂交织的支撑结构,哪怕是庞大的机械臂也被碾的粉碎。
窗甲滑落,短暂的,他看不到了。
这片刻,永恒停在安宁寂静之中,行星残骸和少将巨舰之间,只剩最后一道薄薄的基甲。
“天体灾害等级评估,降为二级。”旗舰上,AI温柔的声音轻轻回荡,却好似把柳叶刀一片片剐片着每一位指战员的内心。
“搜救!!搜救!!!”
“搜救!!!!!”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只剩下一根头发,一片指甲,也要带出来!也要带出来!”
搜救舰从每一个方位笼来,蜂群一般围在破碎的残骸外。
顺着小行星冲击的方向,整艘屏卫舰断成两节,向前折去,大小不一的残骸被抛出去,在断处之后洒出一大片锥形垃圾带。
而那颗小行星,就静静悬停在锥形带和折口之间。
呼——
嘶——
呼——
沉闷的呼吸声是太空中仅剩的声音,四周的残骸碎片都很规则,显然是结构受到负荷范围外的冲击时,自然崩解的结果,也留下了他一条性命。
刚睁开眼,黑暗都是朦胧的,梦幻的一抹毛糙蒙边侵染在视野中,他一时摸不清是什么情况,本能让他挣扎,可他刚刚苏醒的理智让他一点点放松下来。
“系统自检。”许秋寒将目镜唤醒,发现已经彻底坏了,怪不得刚睁开眼时,是直接透过休眠的目镜用肉眼看出去。
“恒压、恒温系统正常,外装甲结构崩解,动力、供电系统因基甲变形断线,维生系统断电,备用电运转正常,制氧正常,备用生物定位信息传输器正常,光学系统离线,内衬无破损。”
“搜寻通讯频段。”目镜坏了,许秋寒只能依靠肉眼找寻四周最大的那块残骸,以他所处的情况,找到一块足够大的残骸作为参照物,并想办法爬到上面,能让他的生存机会变大许多许多。
放眼望去,身周一片片残骸宛若一块块浮空孤岛,一时之间也让他分不出孰大孰小,只好找到最近的那一块。
目镜和光学系统都坏了,他不再能依靠测距仪估算距离,只能依靠自己的感觉。
“就你了。”许秋寒拿定了主意,挑了一块最顺眼的残骸,紧接着,想要在身上找块外甲的碎片扔出去,用微弱反作用力飘过去。
可动力背包断线了,现在的许秋寒使不动自己的手臂,哪怕他用出再大的力气也都是徒劳。
“呼!”许秋寒已经出了一身汗,他只试了试,就知道动力系统的断线比他想象的要严重,几乎是已经彻底离线了,或许只剩下备用电在工作。
“外照明设备还有几项能够工作?”
“全部离线。”许秋寒彻底闭上了眼睛,不甘一浪又一浪的从内心深处翻涌上来,为什么,明明有那么多可能会直截了当的死在撞击中,却偏偏要他躺在这,像个雕塑一样,等待,等待。
“继续搜寻通讯频段。”许秋寒看着视野中大片大片的残骸,坚决地觉得自己不能死,明明已经在最危险的时候活下来了,可他能做到的,只剩下保存体力,静静等待。
“呼——”
“呼——”
“呼号12395,这里是搜救单位,请应答,请应答。重复,呼号12395……”
上次加更之后,存稿发出的时间线按照加更那一章走了,导致上一章的更新时间推后的一天,后续章节已改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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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老家后,我的精力和时间不再能完全放在我的学业和工作上,我很痛苦
我并不是一个喜欢给自己放假的人
或者说,现阶段并不愿意
我不知道我写出的故事好不好看,或许,好吧,我还是无法接受它或许的平庸
但是
我笔下的故事,未曾变成无人问津的模样
我会为此感激,并拼尽全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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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四十年风浪倾覆,沧海一粟,辽原广寒,尘萧索,红旗不落满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