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诸侯七国中,燕国以音乐最为著称。燕国的青楼女子各个都极擅音乐,但凡丝竹箫管,无不冠绝诸国。风月楼乃是燕都第一青楼,传闻中只要到风月楼,一天十二时辰,无时不刻不是楼台歌吹,响遏行云。
今日的风月楼更是格外热闹,因为今日是楚国第一名妓晚秋月到风月楼献艺的日子。燕国擅歌,而楚国擅舞,这位晚秋月更是楚国舞中大家,听闻晚秋月要到风月楼登台献艺的消息,燕都城的公子王孙、骚人浪客齐聚一堂,只为欣赏这位绝代名伶的舞艺。
而此时在后院之中,鸨母跪在地上,哭嚎着:“大人,你将酒水中都下了药,将客人都药倒了,我这风月楼的名声可就全完了啊,以后还怎么看门做生意。”
盛铜压低声音道:“公主府办事,你们只需好好配合便是,这趟差事办好了,长公主保管你们的生意长长久久,若是办砸了,也不用等以后了,今天您们便不用做生意了……还有,不要声张,若是走漏了消息,让贼人逃跑,你们风月楼以窝藏逃犯论处——”
鸨母瞪大双眼,噤若寒蝉。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盛铜指挥着侍卫将软筋散倒入一罐又一罐的美酒之中,又看着小丫鬟们将这一罐又一罐的美酒端到前院之中。
等一切都做完了,盛铜才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出门之前乐璎吩咐道:“风追影轻功无双,即使是我们人手再多也未必能拿得住他。只有在酒水中加入软筋散,才能让他失去反抗能力。但是风追影性格谨慎,若是端给他的酒水与别人不同,他多半不会喝。是以要在所有人的酒水中下药,而且是经过半个时辰之后才会发作的缓药。只要他碰酒,就一定会腰酸腿软,爬不起来。”
他犹然记得乐璎语气中的冰冷狠辣,长公主这次是动真格的,非抓到风追影不可。就算这次行动可能波及无辜,也只能之后再善后了。
高台上,十六名歌妓一字排开,歌声细细,萧管齐飞。最中间的是一位身着霓裳的舞女,动作流转之间,舞袖翩翩,振衣欲飞,台下兴起一阵又一阵的喝彩声。
风追影看着台上的佳人,双眼迷醉。常在刀口舔血的人,注定漂泊的命运,最恋的便是青楼红粉,繁华声色。
他唤来青楼的龟公,从袖口掏出一锭金子:“给你们妈妈说,晚秋月今晚由我订下了——”
那龟公看了看那金子的分量,登时眉开眼笑:“好说好说……来人,再给这位客人上两坛最好的酒……”
不一会,酒便已送到,台上的伎舞也已至最**,场中人人呼朋引伴,推杯换盏。风追影为这气氛所感染,便取了酒杯,自斟自饮。他素来行事小心,不敢图醉,只浅啜几口。这时他发现身边的人已经躺倒了一大片,有人呼喝着:“不好,这酒里有东西——”
他心中猝然警醒,可是此时已然迟了,他的四肢已经渐渐麻木,动弹不得。
一身黑衣的盛铜出现在他身边:“来人,将这个人抓起来——”
早有侍卫一拥而上,将他捆了个结结实实。
盛铜这才拱手向场中众客人道:“各位,这位便是前日潜入王宫行刺王上的刺客,我等奉长公主之令擒拿,不得已才在酒水中下药。此药无毒,只需再过两三个时辰便会自动化消。冲撞了各位雅兴,还望海涵。”
众人听闻此案竟与日前燕王遇刺一案有关,又怎敢起争竞之心,只好自认倒霉罢了。
公主府的书房之内。
乐璎刚处理完桌上堆积成山的文书信件。在这几日之内,无数的指令从这处小小书房中发出,又有无数的消息从蛛网的各个渠道送回。它们中间的部分消息在乐璎看过之后被分类归档,但更多的消息在她看过之后就被焚毁。
长公主一怒,燕都城必是一场风暴。
这时,青霜匆匆走了进来:“长公主,盛铜已经擒住了风追影。他问公主是否要亲自审问?”
乐璎点点头:“当然。让他将人带到刑房等我。”
青霜道:“是。”她转身正欲离开,又听到乐璎道:“等等,今天孙祯有没有传回消息,刑部那边怎么样了。”
青霜知道乐璎是问卫遐的消息,她脸色一黯,道:“孙都尉今天下午确实传回消息过来,说姬旬审问过公子遐一次,似乎还动了刑,不过什么也没有问出来。不过,宫里太后那边对这件事非常生气,提出要将公子遐提到宫中,亲自审问。孙将军以天色太晚为借口,又拖了一日。不过,明日太后还是有可能提出亲自审问……孙都尉问公主有没有办法拖延此事……”
乐璎眉头冷蹙:“看来姬旬与太后是联合起来,诚心跟我过不去。哼,他们想审就让他们审好了,明天我会给他们一个大大的惊喜。走,我们去刑房——”
刑房之内,风追影被五花大绑,关押在水牢之内。狱卒将他的头按入水中,直到他几近溺死才将他拉起来。一遍又一遍,如是往复。
乐璎坐在灯后的暗影中,听着风追影的呼嚎挣扎之声,神情冰冷。她并没有提出任何的问题,但是她坐在那里,就有一种无声的威压。
风追影轻功虽然高明,但是憋气的功夫并不再行,两三次之后,就开始大喊着:“我招,我招——”
“一切都是姬丞相指使我干的……”
“他让我进宫行刺燕王,故意失手之后潜入公主府……再将夜行衣和用过的刀……放在……放在公子遐居住的房间……嫁祸给公子遐……”
“他说长公主几次救这公子遐,公子遐说不定是长公主的情人……就算不是,他的身份敏感,又住在公主府内……只要将他的罪名坐实……长公主就绝对脱不了干系……”
“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啊……”
“长公主……饶命……”
“……”
乐璎坐在一旁,冷冷看着那浑身湿漉漉的刺客在水牢中挣扎沉浮,却始终不发一言。行刑的狱卒不得长公主指令,自然不会轻易放犯人干休。一遍一遍重复之前的动作,风追影被折磨了将近一个时辰,才终于听到长公主冷冷开口:“将他刚才所说的记录下来,让他签字画押,再送到我的书房。”
狱卒领令道:“是。”
与此同时,风追影落入长公主之手的消息已传回了丞相府。
姬旬恼怒万分:“怎么会出现这种事?我不是说好这几天风声紧,让他好好呆在丞相府不要出门走动吗?”
相府詹事左无明不安地搓着双手道:“今日楚国第一名妓晚秋月到风月楼献艺,他想是一时按捺不住,便出去了。现在我们怎么办,以长公主的手段,风追影想必已经将一切都招供了……”
姬旬来回踱了几步,忽然道:“备车,我要去刑部大牢——”
左无明惊愕道:“丞相现在去刑部大牢干什么?”
姬旬道:“提审卫遐。”
左无明道:“长公主现在已经取得风追影的供词,就算卫遐此时招认也未必有用,而且他是个硬骨头,未必会认罪……”
左无明虽然是相府詹事,素来得姬旬信重,但是姬旬与卫遐合谋之事乃是机密,就连他也未曾得知,姬旬也懒得和他解释,只道:“你只管备车便是——”
半个时辰之后,姬旬便再次出现在刑部牢房之中。
卫遐对他的来访似乎颇为意外:“姬丞相,你不该来找我。”就算是审理要犯这样的理由,两人单独见面的次数太多总会引人怀疑,而长公主乐璎素来是心思缜密之人。
姬旬道:“出事了,风追影被长公主所擒拿,乐璎那现在已经拿到了他的供词,局面现在对我们颇为不利……”
卫遐神色一惊:“怎么会?”但是少顷之后他的脸上就浮现出一抹极浅的笑容:“现在局面是对丞相颇为不利,但是对我而言并没有什么影响。长公主既然拿到风追影的供词,想必不久之后我就可以洗刷冤屈,无罪释放……”
姬旬道:“卫遐,如今我们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这件事情,你也有一半,你难道不怕我将你与我勾结之事告知乐璎……”
卫遐似笑非笑:“可你会吗?堂堂大燕丞相与我这么一个敌国质子勾结,这样的把柄落在长公主手里,你猜她会怎么对待你呢?”
姬旬既惊且怒道:“卫遐,你——”
卫遐见他真的发怒,换上一副真诚脸孔:“姬丞相何必生气呢,事情尚未到绝望。”他黑色的眼珠转了转道:“我有一个提议。如果不出意外,太后明日会亲自审问这件刺杀案,乐璎既然抓到了风追影,一定会促成此事,届时在金殿之上将刺杀燕王的这项罪名反扣到姬丞相你的头上。姬丞相若要破解此局,唯有在乐璎派人押解风追影入宫的路上,神不知鬼不觉将风追影杀人灭口,届时长公主就算有口供,在风追影已死的情况也难成实证,姬丞相大可指认长公主是屈打成招……”
“只是,此事早不得,迟不得,若是早了,长公主势必发现端倪。若是迟了,一旦囚车进入皇宫,便再难下手……”
姬旬陷入沉思:“可长公主府中暗卫个个都是好手,想要神不知鬼不觉杀死风追影难度太大……”
卫遐微笑道:“姬丞相若是觉得此事难为,卫遐可以代劳……”
姬旬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你?”卫遐武功确实不错,如果他在外面确实有可能完成。可是如今他自己都身在囹圄,又如何出手?
卫遐懒洋洋道:“姬丞相不用讶异,我自然有可用之人完成此事……不过,这次的变故完全是姬丞相失误所造成的。若是我出面弥补,除了我们原先的约定,姬丞相还需答应我另外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将燕国占领的卫国十五城交还给卫国。”
姬旬的目光中爆射出一道精光:“你这是狮子大开口——”就算姬旬并没有长公主那般吞并天下的野心,可是要将吃进去的肉吐出来还是颇为肉痛。
卫遐好整以暇:“那丞相自己处理这件事吧——”
姬旬怒声道:“卫遐,你不要得寸进尺。事情闹得不好看,对我们谁都没有好处”
卫遐轻轻一笑:“卫遐本来一条贱命,死不足惜。可是丞相如今处境,进一步便可一人之下,不用再受人辖制,可是退一步,说不定全家都会掉脑袋。何况十五城本是卫国的,退一步说也是燕国的,并不是丞相你自己的,此事着实对你没有任何损失——”
姬旬神色几变,最后咬牙道:“好,成交。”
卫遐所谋甚大,你觉得他的目的是边境十五城吗?当然不可能只有区区这点小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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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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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十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