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见的,是你家主子,不是你这样的小丫头。”魏琼的声音比之前一日褪去了沙哑,虽还是冷冷的,可透着有股子干净气息,很是好听。
小丫头?闻长歌愣住了,心想他怎么认不出自己了?随即又想想,这都三年了,自己的容貌想必有些变化,再说了,那时自己身着盛装,又坐在上首的父皇身边,魏琼离得有些距离。再说他性子傲气,定是不屑仔细看一眼她,如今见了面他认不出自己也说得通了。
闻长歌想到这里心里不由得有些气恼了,好歹当年自己一眼瞧着他就觉得顺眼的,没想到他倒是没正眼看过自己。
“你既知我是只是个小丫头,可怎么还拿把刀吓唬我?”闻长歌心中着恼,面上却是带着笑意。
听了这话,魏琼似是愣了下,再看看自己手中刀刃,抵上的正是她柔皙白嫩江的脖颈,似是自己稍一用力,眼前这个一脸笑意的娇俏女子立刻就会香消玉殒。他的脸上掠过一阵尴尬之色,随即手一抬就将短刃挪开了。
闻长歌这才松了一口气,看来他是真的将自己当成个伺候人的小丫鬟了,这倒是个意外的收获,本来自己还为怎么说服他为虞国效力而伤脑筋,也不知该如何和他相处,这下倒是简单多了。
“这是哪里?你主子究竟是何人?”魏琼默默坐回了屋内案几旁,说话的语气也缓和了些。
闻长歌听得面上一喜,她走近几步,然后看着魏琼笑盈盈地开口了。
“这儿是雍国境内,南都城。我主子嘛,与将军算得老相识了。”闻长歌清脆着声音脱口而出。
“雍国?老相识?”魏琼面露惊讶之色。
闻长歌点点头,又好奇的又仔细看看他,心想他莫不是想起三年前宫宴之上的事了?
“那夜我昏迷之前,见过一个颇为凶悍的女子,是不是你们主子?”魏琼抬起头,试探似地问道。
“是不是还泼了你一脸的凉水?”闻长歌笑着补充道。
魏琼点了点头,心里笃定闻长歌是那女子的侍女,当时必也是在现场的。
“当时情况危急,将军身受重伤流血不止不容人靠近半分,我家主子那也是情急之下的举动,平常嘛,她倒是个极和善的人,不会那般凶悍的。”闻长歌还是忍不住为她自己辩白了一番。
“你主子,便是雍国昭宁长公主吧?”魏琼突然又出声道。
“魏将军何以得知?”闻长歌抬高了声音,问得一脸的惊讶。
魏琼没有立即回话,他自案前起了身,站在窗边背着手朝着院内看出去,也不知在想些什么。闻长歌也没说话,只是移步也至了窗前,顺着他的眼光看出去,却是发现外面院内有一条石头铺就的小路,路中间,有颗竹笋却很是神奇地将石头掀开了一点,自石头缝隙里钻出来,冒出了尖尖的头角。
“在雍国,一个女子,手底有那么些行迹诡秘,身手不凡的高手,又有能力潜入到邺州城,除了雍国内卫营的实际掌权人昭宁长公主还会有谁?”过了片刻,魏琼声音幽幽地开口了。
“哦,我听将军话里的意思,你对我雍国内廷之事倒是有所了解,对我们家长公主也很是关注了?”闻长歌笑笑道。
“说吧,你主子救我,条件是什么?”魏琼却是不理会闻长歌的调侃,他转过脸来,看着闻长歌冷着声音就问。
闻长歌听得愣了下神,心想正如云翮所说,这魏琼果然是不是个善茬,他只字口不提昭宁长公主救他脱困的恩情,就连句客气的敷衍话都不愿意说,只是直接问救他的条件,这性子,真是傲气得得跟块铁板一般。
“这个呀,主子倒是没说,她只说魏将军当年无礼于她,这回她费心救了将军脱身,就只希望将军能亲自跟她道声谢,承认当年有眼不识金镶玉,错过了她。”闻长歌清了清嗓音,声音轻轻缓缓的,说得一脸的俏皮,心里却是忍不住一阵想笑,她很想看看这一脸冷傲的魏琼听得这话会是什么反应。
“倒劳你主子费心了,只是魏某如今如同丧家之犬,只能四处逃遁为生,那什么金镶玉的,永远不识得也罢。”
闻长歌一下子就被魏琼的话给噎住了,她一时无话应对,只好低叹了一声。心想这人的性子,和三年前一模一样,一张口说话就让人听得极不顺耳。
听得闻长歌的叹息声,魏琼却是又转过脸来看了她一眼。
“我猜将军刚才是在看路中的那新笋吧?”闻长歌指着院内的竹笋道。
魏琼没说话,眼光重新又落到那笋上,算是默认了闻长歌的话。
“那石头足够坚硬也足够强大,可那笋依然顶开它冒出了头。不过在这之前,它定是经历了很长一段我们所看不到的艰辛,它潜伏于地下,忍受寒冬与黑暗,默默蕴积够了力量,就为了破石而出的那一刻。我猜魏将军的心志,定是和那笋一样吧?”
闻长歌清脆着声音说出一番话,魏琼听了面上似有震动之色,他又抬眼仔细看看她,这时这才发现她眉眼生得很是清丽,端的是一副明眸皓齿巧笑嫣然的模样。
“你主子身边的人,都是和你这般吗?”魏琼缓着声音,倒是听不出情绪来。
“魏将军,你……这是想夸我吗?”闻长歌笑弯着一双眉眼看着他问。
“夸?”魏琼冷哼了一声。
“你这猜度别人心思的功夫倒是值得一夸。”魏琼顿了片刻还是开口了。
“多谢魏将军夸奖……”闻长歌竟是喜滋滋地道了声谢。
魏琼见她这样一时倒是无语了,他在窗前静立了片刻,而后还是走回到了案前坐了下来,也不说话,一副不想再理闻长歌的模样。
“我见将军有些乏了,不如先歇下吧。我家公主说过了,将军只需在这里安心养伤,其余的事,都不必理会。”闻长歌站在窗前,面上仍是带着一丝笑意。她刚才已是发现他胸前的白色衣衫上似是有些濡湿,想是他过早下地活动,已致胸口伤口崩裂,好似又出血了。
“你回去转告她,不用费那么些心思转弯拐角了,魏琼既是受了她的恩惠,端是没有欠恩不报的道理,有什么地方要用到魏琼请她直说出来。”魏琼垂着眉眼,声音低低的,面上一丝表情也无。
唉,这人还真是心肠硬,这好言好言语的说了半天,他竟是一丝感动都没有,对自己这个救命恩人“昭宁长公主”更是没有一丝好感。闻长歌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而后就道了声告辞转身就朝门口去了。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待闻长歌的一只脚都快跨出门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句问话声。
看来这半天的功夫没有白费,这人还知道问自己的名字,闻长歌心里一阵窃喜,她慢慢转身过来,然后看着魏琼轻笑着道:“我姓常,非常之常,对酒长歌的歌,魏将军记得了吗?”
“长歌”是她的闺名,除了内廷及身边亲近之人之外无人得知,只是这“闻”姓世人皆知,万不能用,因此她便改作这“常歌”了。
见了闻长歌看着他一副热络喜悦的模样,魏琼的脸又冷了下,似是有些后悔刚才开口相问,于是只点下头,而后就收回眼光再不看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