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 第76章 76.滑胎

杨玉儿又来统领府蹭吃蹭喝的时候，遇上宇文成思正在磨牙。

众所周知，一品居的厨子做了什么好吃的菜色，也只在他们自己的一品居卖，这些大厨都是有脾气的，从不会去任何一个府邸侍宴，即便是有什么他们开罪不起的人物来请，一般来说，业界内的一般做法都是选择归隐，一生再也不碰菜刀。虽则是有些可惜，不过魏晋文人传下来的那一套嘛，风骨还是在的。若是真有哪个厨子迫于主人家的淫威而侍宴，有些口味刁钻的食客，恐怕此生都不会再吃这个厨子的菜了。

好厨子彰显于人世，那必定是因为有好食客捧着，若是为一口饕餮美食不惜一掷千金的食客们看不上这个厨子了，任凭这个厨子的手艺再好，以后也是混不下去了。

宇文成思心心念念一品居的鱼脍，想在府中也养两个会做鱼脍的厨子，可惜没有人有这样的手艺，所以便生了主意，以学徒之名过去一品居偷学，宇文成都不肯，所以成思正在磨牙，扯着宇文成都的袖子哼哼唧唧地不走。

杨玉儿一进来，就瞧见了这副模样。宇文成思这些日子总是瞧见玉郡主驾临统领府，慢慢也习惯了，该有的礼数全部丢到了九霄云外，仍然拉着宇文成都的袖子不肯放手。杨玉儿见怪不怪，自己找地方先舒舒服服地坐下了。宇文成都皱着眉头低头道：“思儿，前两日叫你写的车马制改革的文章你写了没有？若是与游牧民族真的打起来了，咱们的马要从哪里进？一日日的，不想正事，就知道吃，赶紧去写了再与我饶舌。”

宇文成思极其不情愿地松开了手，又哼哼唧唧地不愿意走。杨玉儿不理她，先对宇文成都道：“我听闻你嫡母快生产了，也预备了一些好东西送过去，反正咱们定亲的事情满京城都知道，既是我的心意，也是你的心意。”

宇文成都温和地说：“你想得真是周到，多谢了。”成思嬉皮笑脸地说：“你们两个谁跟谁啊，哥哥你同玉姐姐还客气。”杨玉儿狠狠瞪了成思一眼：“再多嘴！”宇文成思笑嘻嘻地做了个鬼脸：“有人恼羞成怒了。”宇文成都伸手就要拧成思的耳朵，宇文成思身手敏捷，快速地向外逃窜去。杨玉儿的声音也追着去了：“你跑慢点，小心摔着。”

宇文成都无奈地叹道：“快别管她了，这小丫头身手一贯是好的，就是嘴被我给惯坏了，也不害臊，什么都说。”杨玉儿的耳朵红了，低低的声音却传出来：“其实也没有说错。”宇文成都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杨玉儿赶紧转移话题：“学徒什么的也是小事，靠山王府里头有个会做鱼脍的厨子，我过两天指过来给成思做就是了。”

说是去做学徒，宇文成思也就是一时兴起，哪里能真的去呢？宇文成思坐在门口的石阶上，蹬直了双腿发呆，她喜欢这样的姿势，很放松，很自由，规规矩矩地跪坐着，没一个时辰腿就麻了。高达不知道从哪里出来，递给宇文成思一个软垫：“虽说目下开春了，不过还是冷，倒春寒可厉害，你别给自己弄伤风了。”宇文成思接过来靠上，抬头望着天，天空澄澈蔚蓝，天气不错。宇文成思问：“你主子有什么话要你带给我？”

高达脸一红，结结巴巴地说：“卑职没有......卑职的主子是小将军。”宇文成思撇撇嘴，未置可否，她没有做亏心事，不怕太子派人盯着。宇文成思动也没动，问：“宇文府，我嫡母跟前有什么动静没有？”高达“啊”了一声，不解其意地问：“小将军说的是哪方面的动静？”宇文成思深呼吸，告诫自己不要跟高达置气，而后道：“你把林峰叫来吧。”高达依言去了，林峰人还没有到，声音却到了：“没有什么动静，我已经去问过了，从生产的稳婆到支应人，都没有什么大的变动，似乎司马氏那边也没有什么动静，夫人也没有刻意瞒着或是防着。”

高达插不上话，默默退出去了，宇文成思笑呵呵地说：“什么都没有预备定然是假的，我先前还提醒她，看来我这位嫡母预备得不错。”林峰也笑：“说对了，不过我瞧着，你嫡母在宇文府实在是没有根基呢，都进门这么久了，都没有笼络到什么人，要是我，定然要在这个时候收束住了司马氏的手脚。”

宇文成思大笑着打趣：“要是你，说得跟你自己生过孩子一样，林将军准备哪日也生产下一个圆圆胖胖的小娃娃呀？”林峰无奈地笑：“你别闹，我说正经的，你嫡母看着临盆之期就要到了，这个关节上，看着风平浪静，不过宇文府到底不是太平地方，我一个外人都觉得不放心。”宇文成思笑够了，敛了笑意叹：“你也发现宇文府是龙潭虎穴了？父亲一向与我生分，不过我却觉得，父亲还是有本事的，这些年在朝中屹立不倒，虽然没有高升，可是除了替太子顶罪，你什么时候见过他将把柄留给了谁？掌控千军万马容易，管好自家的一亩三分地却难，我管着多少歌舞坊娼妓坊消息铺子都是应对的来的，在自家却让人伤了容貌。父亲已经被贬谪到北地去了，我那位嫡母也不是没有手段的人物，可是竟然在宇文府连一点根基都扎不进去，可见宇文府诚然如同铁桶一般，可见我父亲的铁血手段，殿下说我洞察人心，我却从来不晓得父亲在想什么。”

林峰问：“那咱们，管是不管？”成思苦笑：“宇文府里面一个一个都是父亲的心腹，顾氏安插不进去，我难道能留下什么可用的人吗？而今之计，我得趁着她尚未临盆，去同她说一声，最好是在娘家生产，就算也有人心怀不轨，总比在宇文府那么些小娘，一屋子豺狼虎豹盯着要好一些。”

林峰稍稍犹疑了些：“不过，你父亲才贬黜不久，你就这么着急让嫡母去娘家生产，恐怕显得过于凉薄了，于你声名也是无益。”宇文成思粲然一笑，看向湛蓝的天：“我的名声？我还有什么名声可言？凉薄就凉薄吧，怎么说也算是我的血亲，帮到这一步也就行了，若是我那嫡母不明事理，不觉得我是为她好，要怨怼我，那我也管不着了。”

做事情尽早不尽迟，楚服马上就代宇文成思去拜见顾氏，说明来意了。本来林峰是自告奋勇要去走这一趟的，不过林峰是男子，拜见多有不妥，故而楚服就去了。回来的时候正是晚膳时分，宇文成思请厨子做了新菜，就叫了林峰和高达一并来尝。宇文成思问：“什么情况？”楚服也是一个实诚人，直接了当地说：“夫人觉得姑娘的建议不好，她如今身子大了不好挪动，实在觉得小题大做。”

林峰不怀好意地煽风点火道：“看来有人不领咱们小将军的好意呀，小将军算是白费了心思了。”高达皱眉，连连向着林峰使眼色，林峰看到了装作没看到，继续挑唆：“那咱们小将军的好意要往何处搁呢？”不仅林峰装作没有看到，宇文成思也装作没有看到，随意地说：“别了吧，我的心意又不值钱，你们要是谁觉得值钱了，只管买去好了。”林峰嫌弃地连连摆手：“别，我可没有钱。”

正闹着，墨香进来说：“姑娘，玉郡主说挂念着姑娘，所以送了一道双拼的鸳鸯炙过来。”宇文成思“哎呀”一声，摸着已经吃得圆滚滚的肚皮，遗憾地说：“玉姐姐也没有让人早点送过来，我都吃不下了。”林峰立即动手，将食案腾出来一块地方，又将鸳鸯炙接过来放下，“嘿嘿”地笑了两声：“你吃不下，我们两个可吃得下。”又热情地给高达夹了一大块，宇文成思撇撇嘴，将林峰拨弄来：“不许你吃，我都给高达了。你去，帮我安排些稳婆郎中给我嫡母预备着，把武军医也叫过来。”武军医他们都认识，医术高、医德高，人也和善，很得宇文成思青眼。

林峰麻利地给自己盛了一大碗，一溜烟就溜出去了，剩下一个高达讷讷不知该说点什么。宇文成思实在吃不下了，就动手给自己舀了一碗汤。成思淡淡地说：“你也不要与林峰争高低，觉得我待他比待你亲厚些。你是太子殿下指给我的人，我自然会重用你，不过你过来是做什么的，太子与你我都知道，你的主子是太子，心不在我身上，我待你不如待林峰，那是自然的。”其实，本来他或许能得到宇文成思全心全意的对待，不过在高达选择了做太子耳目的时候，他不晓得，这一生，他失去了唯一一个得到成思真心的机会。

三月初，顾氏提前临盆了，好在预备得都还妥当，所以稳婆郎中很快侍奉左右了，不过子大难产，顾氏身子不好，生产到一半就血崩了，一尸两命母子俱亡，也不知为了什么缘故，虽则宇文成思吩咐了但有什么立即回报给她知道，还是晚了。等到宇文成思和武军医赶到的时候，顾氏已经断气了小半个时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