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 第64章 64.嫡庶

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晋王甚至不需要再动手脚，两位正三品大员就被拉下了马，只消有人在皇帝的耳畔吹一吹风，原先就已经预备好的李大人和崔大人就顶了原先两位大人的位子。当时陈宣华的那一步棋，晋王也不是白走。虽则拿下了两部，不过晋王并不打算据为己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又是新晋的人，再动手脚反倒引人注目。

除了被晋王叫去刺杀了三回太子党羽，下了两回药之外，在正月到四月底长达四个月的时间里，宇文成思安安静静地呆着，在宇文成都的逼迫下好好地练了练字，倒是有了不少的长进。宇文成思虽然不以为意，总觉得写字这样的事情有师爷代笔就行，何须事必躬亲，奈何迫于宇文成都的淫威，不敢反抗。

脸上的伤痕虽然淡淡的，不过宇文成思想了许多法子，还是去不掉，只能认命。

宇文成思的毛笔还停留在字帖上，眼睛却是看向了外面，很明显，成思已然走神了。再过几天就是晋王的生辰了，挑礼物是个非常费心的事情，至少到现在为止，成思丝毫没有头绪。晋王这个人，没有什么明显的喜好，也看不出明显的偏向。

宇文成思叹了一口气，她实在想不出来，晋王看上去好像什么都不缺。

茶凉了，楚服进来给成思换茶，看着她怔怔发愣，于是轻声道：“姑娘，姑娘？”第四声的时候，宇文成思终于听到了，轻轻“嗯”了一声，顺势就将新茶拿起来喝了一口。“别......”楚服赶忙挡着，不过已经晚了。宇文成思一口将茶水喷出来，舌头都差点烫掉。

宇文成思立时手忙脚乱地弄着几案上的字帖毛笔，百忙之中，不忘抽出空来狠狠瞪了楚服了一眼。楚服低声分辩：“我明明已经提醒姑娘了。”宇文成思叹了一口气，三两下把几案清理干净。楚服一边帮着宇文成思收拾，一边低声问：“有个大热闹，姑娘要不要去看一看？”“宇文府那边打起来了，似乎是二公子冲撞了夫人，被老爷打了一顿。”

宇文成思马上忘记了刚才被烫的不愉快，幸灾乐祸地笑起来：“他也有今天！”仔细想想觉得有些不对，咳了两声，正襟危坐：“阿楚，你是不是要挨打了？父亲的舌根也敢嚼？”楚服马上服软，低着头认错。

不过马上，宇文成思就拽着楚服的衣袖问：“是为了什么？”楚服好脾气地笑笑：“夫人进府之后马上就收了司马氏的对牌钥匙，谓之嫡庶尊卑有别，本来也是应该的，不过又行节俭之举，中间就起了冲突，司马氏觉得是夫人有意杀威，所以哭闹不休，又被夫人训斥了一通，二公子不依，前去找夫人说理，都在气头上，言辞激烈，多有不恭敬的言语，又动了手，现下被老爷打了一顿，皮开肉绽的，还在柴房关着呢。”

宇文成思忍不住皱眉：“居然还动手了？”楚服低头不语，宇文成思感慨：“哥哥平日总是说我性子急躁，不够稳重，目下看来，我这位二哥哥比我还大几个月呢，这性子还不如我。”末了，宇文成思又努力控制好表情自言自语：“不行，我不能显得这么幸灾乐祸，嗯，我要谦恭从容，不然哥哥又要说我了。”

楚服苦笑。

宇文成思想了想，说：“不过家和万事兴，看在爹爹的面子上，我还是去当一回和事佬吧，宇文成龙都被打了一顿，虽然我一向不喜欢他，不过也够了，再闹下去，对我也没有什么好处。”楚服顿了顿，道：“姑娘也是个性情良善的人啊。”宇文成思冷冷一笑，“不知道就别胡乱说。”

宇文成思找了些药，先去看了顾氏，那位名义上的嫡母。果然是伤的不轻，脸上一道血痕，竟然也没有避人，天渐渐热了，这伤痕本就重，也有了化脓的痕迹。宇文成思看了这道伤痕，才晓得宇文成龙被打了这么重不是没有理由的。

宇文成思先行礼问安，客客气气地做足了礼数，这才落座。顾氏的泪痕尚且在，眼睛肿的跟个核桃一般，宇文成思将备好的药都给了顾氏的婢女，安慰道：“母亲放宽心，这药都是顶好的，只是现下天气热了，还是小心化脓。只要不化脓，舒痕膏抹上去，不会留下疤痕的。”

顾氏强撑着笑：“没事儿，真是难为你这样费心。我本来也不想计较的，只是那司马氏再为宇文家添了男丁，那也是个妾，目下这样，我也是难办得很。”宇文成思笑着，顾氏已然递过来台阶，她也就顺着下来了：“我们做儿女的，自然是希望着家和万事兴。”看这楚楚可怜的模样，想来也是个装娇弱扮可怜的，宇文成思不禁腹诽，当初若是她也有这份城府，也不会被司马氏牵着走。

顾氏亦笑：“成思如今位高权重，不过毕竟也是后宅里长起来的，从前的事情，真的可以全然不计较吗？”宇文成思微笑：“哪里就位高权重了，这就算做了官，母亲也是父亲三媒六聘大开中门娶进来的当家主母，成思的嫡母啊。成思不论做不做官，心里自然都是敬着母亲的。”顾氏笑道：“成思心里果然还是有宇文氏的。不过我进府之前，关于成思的传闻也听了一耳朵，我虽然做了你父亲的继室，不过年纪尚小，也不指望你真的拿我做嫡母，我怎么想的，你已经知道了。”

宇文成思“呵呵”干笑，装作听不懂的样子，这是要拉她入伙，一起对付司马氏啊。这不仅仅是司马嫱，还有司马嫱身后的整个司马氏。这么些年，成思差点死在司马氏手里，心中怎么能不恨？不过眼下这位是敌是友也说不清楚，况且宇文成思好不容易逃出来可以分府别居，真真是一点都不想再回去。

顾氏道：“我又不逼你，成思回去好好想想吧，我这伤得重，先回去歇着了。”

宇文成思稍稍犹疑了一下，还是去外院找了宇文化及。宇文化及还在气头上，下人婢仆都躲得远远的。

宇文成思过去，行了个礼：“父亲安好。”宇文化及勉强压制了一下火气，道：“是你啊，今日怎么过来了？”宇文成思马上做出了惶恐的样子，低头道：“父亲这样责问，是觉得成思平日怠慢了？”宇文化及温和地说：“哪有的事？你是有出息的孩子，年纪这么轻就做了官，这样的女子我朝开朝以来也就你这么一个，平日事务繁忙也是有的。儿女都是小鹰，到了年纪自然有自己的一方天空要去搏击，怎么能时时都叫你留在身边？”

宇文成思低着头：“飞出去的小鹰，也很该时常回巢穴看一看的。”宇文化及笑道：“我又不老，哪里就需要儿女常常在身边了？”

宇文成思咳了一声，有些磕磕巴巴地问：“原来父亲您没有生气啊？”宇文化及似笑非笑，看不出喜怒，盯着成思的眼睛，看得她有些心慌。“成思啊，记着，你是不是生气不重要，要紧的是你想不想叫别人以为你生气。笑声和眼泪都是手段而已。”

宇文成思大着胆子问：“那父亲既不生气了，是不是该放二哥哥出来了？”宇文化及看了成思一眼，叹道：“你能这样劝，我很高兴。顾氏是刚刚进门的新妇，又是我这院子里的当家主母，我不能不给她一个面子，成龙这些年寄人篱下，的确是委屈了，何况嫱儿是我纳进来的良妾，纵然铺张些也没有什么，又不是养不起。”

宇文成思乖顺地低着头，将一切心事都藏在心底。她只是在想，若是父亲能像对待司马嫱母子一般关心自己，是不是这些年也就不必吃这么多的苦，是不是她也能简单快乐地长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