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 第58章 58.嫡母

腊月初的时候，宇文化及娶了顾家的姑娘续弦。做儿女的，自然要拜见嫡母。

听林峰说，这顾家的姑娘容貌秀美，性情温和，读书明理，想来也不会过于为难宇文成思，况且，家里就要变天了，就算有什么，他们毕竟分府别住，首当其冲的反倒是司马氏。

见了人才晓得，林峰就是骗人的。顾家姑娘姿色平庸，气质倒是不错。不过勋爵家的娶妻纳妾，自然娶个明理大度的回来摆着就是了，未必能强求与主君多么和睦，妾室自然都是貌美得宠的。一个姑娘家的容貌，林峰也不能随便说人家的是非，何况有的人觉得绝色，或许有的人觉得貌若无盐呢。

宇文成都当朝新贵，虽则只是官居四品，不过手里偌大权柄，又有成思在旁边辅佐着，眼见着是起来了，肯来贺一贺的不在少数。宇文成思备了厚厚的礼，又送了整整一盒子的首饰给新的当家主母，也不仅仅是贺礼，只是往后就是一家子人了，这样厚厚的礼，也算是一种善意。顾家姑娘年纪小，宇文家又复杂，且不说这是续弦，已经有一个嫡子，一个嫡女了，宇文化及的后院里也有二十来房妾室，宇文氏本来是世家大族，只因宇文化及是被宇文述赶出来的，所以身份尴尬。顾家姑娘根基不稳，若是没有些手段，只怕会让后院里的小娘给生吞了。

宇文成思虽然表示了大大的善意，不过她父亲的后院里女眷要斗法，她却不打算管，说到底，这关她什么事儿，只要这位新的当家主母不拿他们兄妹开刀立威，宇文成思自然也不会掺和别的。

应酬完了宾客，宇文成都、宇文成龙、宇文成思才站在一起对顾氏行礼，改口称母亲。虽然顾氏的年纪比他们三个里头年纪最小的成思还小一点，不过想来以一国看，天子乃是天下人的君父，皇后乃是天下人的母亲，遑论年纪。这样一想，以一家看，也就没有那么尴尬了。

顾氏给他们兄妹三个，也都有见面礼，都是一份精致的摆件，不过其中却有大大的不同。宇文成都是嫡长子，那一份自然是最最贵重的，成思的那一份相比两位哥哥的显得小巧了些，绘的花纹多一些，宇文成龙的就不如他们了，只是一份普普通通的摆件。顾氏又将宇文成思叫到跟前来，命人将两个大箱子抬上来，笑道：“我头一日见成思，真是个俊俏的姑娘，这也没有什么可给你的，便预备了些精致的绸子来，你都拿去，裁了做新衣裳，那一箱是首饰，我瞧着你头上素净，便送你一些。”

幸亏是大宴，宇文成思早先用脂粉将脸上的伤痕盖住了，只是宇文成思听着顾氏的话，又想起自己脸上的伤痕，终归还是有些不大舒服。宇文成思行礼谢道：“多谢母亲关怀。”热热闹闹地入了洞房，宇文成思还在外面应付宾客。主要是还是宇文成都应付，她只要应酬好过来的女眷就行了。宇文成思瞧着，成龙的脸色已经坏了，不得不感慨顾氏的手段，若是早些年她也有这样的手段，何至于被司马氏欺负得无处可去？这瞧着，顾氏一进门，便是要分仔细嫡庶尊卑了。

宇文化及的妾室都一一敬茶给顾氏，这才算完。娶亲仪式多，程序繁杂，便是却扇诗，宇文化及都作了四五首才令闹洞房的都满意，闹到了亥时，宾客才慢慢回去了。宇文成思立在门口，一一行礼道谢，累得半死，忍不住向哥哥吐槽：“你说爹爹娶新娘子，怎么累得半死的倒是我们？”

宇文成都抿着唇，只是笑，好容易将宾客都送出门，这才回了院子。宇文成都道：“我瞧着如今的夫人倒是个厉害角色。”“谁说不是呢？这刚进来就立规矩，司马氏任性了这些年，恐怕是遇着对手了。”宇文成都拍拍成思的脑袋：“跟我们没什么关系，思儿，咱们不好置喙长辈的事情，做好自己本分的就行了。”

宇文成思应了一声，低着头走路。宇文成都从怀里摸出两张银票递给她：“思儿，前一向你被晋王殿下罚了俸，我看你今日的礼也是很厚的，过两日又到年节，恐怕是耗费银钱的，这个银票你拿去支应着。”宇文成思接过来，嘟哝道：“又是哪个做了耳报神？我想着你要打理禁军，陛下又有许多差事要交办给你，这些事情原本不该烦哥哥操心的......”

“也不是哪个做了耳报神，我自己估摸出来的。”宇文成思“嗯”了一声，忽而又睁大了眼睛问：“哥哥的俸禄不是悉数都在账上吗？这一向陛下也没有赏赐下来什么东西？哥哥你......哪里拿的这些钱？”

宇文成都笑：“放心好了，定然不是偷的也不是抢的，是母亲留给我们的。”“啊？”成思的眼睛睁得更大了，“母亲不是原先寄身秦楼楚馆吗？怎么会有这样的家私留给我们？我原先也不大知道啊。”

“思儿，”宇文成都望着她，神色郑重，“自然不是的，这些也是我最近才知道的，母亲之前的身世经历，恐怕不是父亲口中的样子，就是当年与司马氏起的龃龉也不是那么一回事，我最近查出来一些事情，不过目下还不是特别明了，恐怕还要些日子才能知道。”

“你的意思你说，母亲是被人害死的？”

“我不晓得，你也不用多管，你性子不稳，容易冲动，我已经让司马欣帮着查了，若是查出来什么，再同你讲，你也先不要着急。”宇文成思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怎么能不急？我......”

“思儿！”宇文成都沉声打断，“听话。”

宇文成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下去自己的焦灼不安：“眼下是多事之秋，这些事情须得徐徐图之，思儿明白了。”不过成思终究忍不住道：“哥哥，你说母亲若是还在，看到了父亲又娶妻，又纳了这么多妾，心里会不会不高兴？我听说，自从殿下将陈宣华献给陛下之后，京中纳妾之风日盛，达官之家皆以纳妾为荣，主君有许多美娇娘在侧，当做是体面。”

宇文成都叹道：“纳妾其实也无妨，不过若是纳妾的风气盛行开来，反倒是不好。”“是呀，天子是众官之首，这不仅仅是朝野，天下人都是依着天子行事的，天子总是满足私欲而不知约束自己，对天下而言终归是隐患。能做好天子的，定然都是隐忍克制的。”成都满意地笑起来：“你能有这一番见地，看来书是没有白读，是很不错。”

宇文成思复又得意起来：“是呀，我这一向也知道读书明理了，虽则看上去没有什么大用，不过书读得多了，总是看别的人怎么想，自己也就知道怎么想了。”成都鼓励道：“不错，贵在坚持，目下也不是很忙，多看些也是有用处的。”

宇文成思又想起来一事，提醒道：“我不知道是何缘由，这张脸的事情，是晋王妃命人下药，也不知什么地方得罪了她，我仔细想过了，定然不是晋王殿下的意思，也不知她是何居心，思来想去，也不好禀告殿下，只是还是要同哥哥说了，小心提防着。倒也不要紧，我再想想法子，看能不能配出药来去了这疤痕。”

成思不知何故，宇文成都却是一下子就猜出来了，只叹了一声：“我知道了，回头叫那几个军医也给你看看。”

回了统领府，赵明倒是早早等着了，却不是等在宇文成都的院子里，这是直奔宇文成思来了。宇文成思也不知有什么事情，赶紧叫人奉茶来，赵明只是拿出了一沓银票，向宇文成思行礼：“殿下说了，这一向恐怕小将军手里紧张了，特命奴给送来。殿下还说了，既然他弹铗以示好，断无失言之理。”宇文成思仔细想想，既是晋王的意思，收便收了，也不好拂逆他的好意。只是觉得，晋王笼络人心的手段，令宇文成思叹为观止，又觉得学到了有用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