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 第48章 48.抖机灵

不过，晋王没有亲自来见宇文成都，只是派人告知，在骊山行宫不比在长安的时候自在，为防止落人口实，还是回去再料理。

宇文成思虽然受了些冷，倒也没有伤风，只是一整夜难以成眠，整个人精神不大好，人也看着闷闷的。杨玉儿过来请她斗草，宇文成思也没有什么兴趣。

秦王倒是总过来看看，极其热情地同晋王宇文成都打招呼，不过见到了宇文成思却不大搭理。宇文成思注意到了，也觉得奇怪，不过也想不出来为什么。

晋王的功夫是几位皇子里面最好的，围猎的时候也时最杰出的。不过秀、谅两位皇子虽然年纪还小，所得也丰富，由宇文成都陪同着 ，在行宫之中追捕围猎。皇帝身边当然不能没有人陪同着，好在还有宇文成思，宇文成思陪着皇帝的时候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进退得宜，皇后瞧着，亦是十分的欢喜。

不过几位皇子纷纷打了猎物回来的时候，秦王反倒手里什么都没有，整个人看上去比宇文成思还要萎靡不振。宇文成思虽然一时失意，不过毕竟是武人，一身的戎装看着神采奕奕，虽则秋日里渐渐冷了，看上去毫无懈怠之意，反观一众文臣权贵，个个姿态绵软，一副惫懒之气，被几位皇子武将狠狠压了一头。

不过，秦王虽然不像晋王连年带兵，纵横沙场，不过也是在南下伐陈的时候出了力的，见惯了沙场，身手也不错，连秀、谅都打了猎物来，秦王断然不可能一无所获。既已如此，便是刻意为之。宇文成思简冠素衣，站在皇帝身后，便猜出了七八分。

皇帝果然面色不悦，沉声问：“秦王，你为何一无所得？”秦王面有哀伤之色，低声答曰：“臣知狩猎，应当全力以赴打下猎物为国运祈福，然，蕊禾尚在病中，臣是做兄长的，心里实在放心不下，所以失了神，连连错失了猎物。儿臣无能，请陛下降罪。”皇帝的脸色稍稍和缓，道：“有这一份心意是极好的，不过秋猎只是简单的仪式，既然仪式已成，朕今年无意在骊山过冬，你很快就能见着蕊禾了。”

宇文成思抓紧机会，低声提醒皇帝：“陛下，蕊禾公主无碍，晋王妃娘娘正在悉心照料呢。”皇帝经她提醒，也想起来，又看见晋王跟前的猎物颇为丰厚，满意地点点头：“好。晋王的猎物丰厚，可见骑射俱佳啊。总不枉你在沙场上的历练，来日可堪栋梁啊。朕先前已经许了彩头，朕昔年征战所用雕弓，今日便赐予你。”

晋王低下头行礼，看不清脸上的神情，谦恭地说：“臣谢陛下夸奖，所获颇丰，也不是臣一人的功劳，然天子之赐，却之不恭，臣斗胆领受，谢陛下隆恩。二之日其同，载缵其功，言私其豵，献豜于公。”宇文成思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其实就算看不到晋王的脸，看不到他的神情，宇文成思也能知道他眼中的裂痕。宇文氏本身也没有什么封赏厚禄，就算有，自然是宇文成都这个嫡长子的头一份，宇文成思从来没有想过这些问题，也知道，这世间原本没有感同身受。只是此时看着皇帝对待晋王的态度，有些不忍。是不是这个孩子做得再好，也只能是辅佐之臣，因为小了两岁，就活该被踢出京城风餐露宿地带兵，去沙场上冒险，那个无用的东宫太子，一日日地养尊处优，垂手而得天下。

宇文成思这个看客看了都觉得不公，何况身处其间的人，这世间，原本最难的事情也就是一个公平。

皇帝回鸾，宇文成都在最前面开路，宇文成思在最后押阵。林峰是知道事情原委的，斥开了旁的人上来安抚宇文成思。宇文成思只是勉强地笑：“是我错了，自小倾心以对的，原来是个不堪托付的。”林峰只叹，本来想好了一肚子的话，如今却不知该如何说了。反倒是宇文成思主动拍着林峰的肩头：“没事。你也叫了我这么久的小将军，你瞧我，哪里是这么脆弱的一个人？人是肉长的，又不是纸糊的，哪里就一蹶不振了。我也不怨他，北平王府赫赫威名，他又身处尴尬，那位罗松我已然见过，又不是善茬，他若是输了，恐怕整个天下都没有一方容身之处了。罗成是王府少保，原是应当在朝中做文官的清流人物，他若是不容于北平王府，天下之大，他又能去哪里呢？又能做什么呢？我心里是一定要争上一争的，要是实在争不上，就算了。本来就是我出身低微，不该痴心妄想。他有难处，我也不是不能体谅的。反正这件事情还没有定下来，跟前再说吧。”

宇文成思是不是真的能放下，林峰不知道，不过林峰知道，宇文成思现在一定伤心透了。罗成不帮着宇文成思就算了，居然还要为了个绿林人跑过来添乱。这不是他们禁军能插手的事情。越如此，林峰心中越替成思感到不平。

宇文成思突然问：“林峰，高达不知道我应了罗成的事情吧？”林峰的脑子还没有转过来，“啊？”了一声，方才反应过来，宇文成思已经很心烦了，他不会再让她伤神了：“放心吧，这件事情就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宇文成思“嗯”了一声，又问：“秋猎上秦王的所作所为，你怎么看？”

“我怎么看？”林峰迷惑地睁大眼，确信自己没有听错问题。宇文成思换了一种问法：“或者说，秦王抖的那个机灵，在你以为，好还是不好？”林峰没有这个心理准备，只问：“小将军何以有此一问？”宇文成思含笑道：“我当日给你的承诺，没有打算诓你。你出自名门，只是后来因为牵连才落到如此地步，日后是一定要再重新走上朝廷的。你终于有一天是要离开我的，不可能一辈子都在我左右。你应当对政局有自己的看法，有自己想做的事情，而不是，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林峰仔细想了一想：“我觉得不错，陛下年纪慢慢大了，已经不是个热血沸腾的少年了，若是子女能重情义，守孝悌，便能博得陛下欢心吧。”宇文成思笑着纠正：“我猜秦王也是这样想的。若是普通人家的主君，恐怕也会这么想，可是这是皇帝啊。如今的皇帝是开国皇帝，自然不乏杀伐之气，一个人的性子不论到了什么时候都不会有大变的。何况这是给天下择主，陛下要考虑的首先是才干手段，接下来才是情，因私情而废狩猎，便等同于因私情而废国事，已然惹得陛下心中不快了。不过，这一回毕竟是狩猎，若是下一回秦王能做点什么事情，让陛下看到秦王对国事忧心，更胜儿女私情，也还有回转的余地。现下虽然陈国已经平定，不过复起之心仍然有之，虽则被我们压下去了，不过这也只是一时的，我们心里清楚，陛下心里也清楚。晋王殿下先前上书说，既然这个地方我们有本事打下来，也应当将这方土地看做自己的土地，不应当处处区分，应当以文化人，我深以为然，陛下并没有采纳当时的劝谏，是因为陛下老了，没有心力再去事无巨细地监管，可是此事一定是要做的。陛下想要的，不是一位守成之主，而是一位开疆拓土是君主。”

“既然晋王适合，为什么不直接将晋王立为太子呢？”

宇文成思叹：“晋王年少之时，不曾暂避锋芒，风头押过了太子，惹得皇帝不悦，将殿下丢到了军营里面去，父子已然离心。殿下出身军旅，杀伐之气难免重了些，陛下心里不相信改立之后还能容太子一条生路，何况太子虽然不才，也没有什么大差错，若是更改，恐怕朝野动荡。”

林峰咂摸着宇文成思的话，觉得甚有道理，突然却想到，宇文成思平日里都是独断专行的，从来不会问他的看法，如今突然问策，恐怕是宇文成思想着若是太子强娶，以死相抗，这是在替他安排后路，又恐他察觉，不免心中酸楚。可是既然她不想让他此刻就明白，他又何必多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