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 第45章 45.泯恩仇

宇文成思也很绝望啊，可是她能怎么办呢？

八月十七的时候，宇文成思递了帖子，前去拜见陈美人。单就姿色而言，宇文成思见过能与之一比的，只有当初陈国的张丽华与如今的晋王妃了。不过，陈宣华冰清玉洁，身上带着与生俱来的清冷与忧郁，就是静静地站着，亦如同雨后盛开的丁香，不浓郁，不喧哗，悄无声息。这几位美人各有千秋，分不出高下，也没有什么可比性。

陈宣华屏退左右，只留了宇文成思，问：“你居然还敢来？”宇文成思笑道：“您是美人，又不是猛虎，有何不敢？”陈宣华掩着嘴笑起来：“你难道没有听过，美人如蛇蝎，伤人性命吗？”宇文成思亦笑：“多谢美人赐教，臣今日才算知道了。”

“本宫没空同你饶舌，在陈宫的时候我就应该知道了，你是晋王的人。”

宇文成思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是啊，当时就是了，如今更是。不过陈美人，臣今日来，一则是为晋王殿下，二则是为臣自己，更紧要的事情，则是为了美人。”

“我跟你们没有什么好说的，你毁我山河，拘我入隋宫，深仇大恨，不共戴天，你想必也猜出来了，这几回，都是我刻意要害你，不仅如此，我如今要害你，以后也要害你，原本也没有什么可遮掩的，但凡能除掉你们之中的一个，便是告慰了我王兄的在天之灵。”

宇文成思冷眼看着她，心中却有几分悲悯：“杀了我，然后呢？”陈宣华慢慢地抬头，死死盯着宇文成思。宇文成思淡淡地笑：“你费了那么多力气，最多不过是杀了一个人。杀了我，晋王殿下帐下勇士千千万，又岂是你杀得完的？你真的以为陛下看不出你的挑唆吗？”

“那他为什么不说破？”

“美人，臣曾经养过两只雀儿，每日喂食的时候两只雀儿都要争食，臣不仅不在意，反倒以为乐趣，刻意逗弄。对陛下而言，美人和臣笼中的雀儿有什么分别？”

陈宣华盯着宇文成思，不说话。宇文成思笑：“美人，您的名声成思很早就听过了。民间都说，您是一个冰清玉洁的美人，集美貌与聪慧于一身。美人是亡国的公主，美人能活到今日，臣想着，民间的说法不是没有道理。只是美人，陈国与大隋最多是政敌，绝对算不上仇敌。飞蛾扑火，何其孤勇，何其愚蠢？”

“美人，臣明白，陛下已经年过半百，您委身于陛下是何等的屈辱，臣想，美人若真是性情刚烈，恐怕早已经以身殉国，既然美人忍辱负重，为何不能从一而终？”

陈宣华定定地看着宇文成思，咬紧了嘴唇。宇文成思浅笑：“美人既然已经屏退左右，看起来是想听成思这一席话的，对吧？美人，陈国已经灭了。作为臣来讲，这是臣的使命，臣也明白，作为亡国之人，你们也有你们的正义，只是立场不同，并无是非之分罢了。想必美人已经见过晋王妃了，美人没有说破，不也是留有余地吗？”

陈宣华皱眉：“你当真以为我不敢告诉陛下？”宇文成思轻松地笑了：“美人当然敢，您有什么不敢的？可是美人，您要想清楚，陛下知道此事必然恼怒，谁最终为此事收尾？见过晋王妃的人本来就不多，就算是您能找得到人来指证，也不可能说服得了陛下。最后不过是在陛下面前，您和晋王殿下各执一词罢了。皇后娘娘对您留在宫里已经很不满了，如若您再无风起浪，搬弄是非，前朝的言官进谏于朝堂，加上皇后娘娘一把力，您又不占理，您说会怎么样？”

宇文成思微微眯眼，将陈宣华心中最后一点期望戳破：“晋王殿下就算再不受陛下喜欢，那也是陛下的儿子，是皇后娘娘的嫡子。您以为，性情刚烈手段强硬的皇后为何要留您到今天？难道是皇后娘娘真的没法子将美人赶出宫去？不过是大隋强攻了陈国，此时要彻底收服陈国，可不能只有威慑。既然先动了刀戈，这会儿就该施恩了。您若是小心行事，叫人抓不到把柄，自然无虞，可是美人，只要您有一点点轻举妄动，陛下马上就会以此为借口再动兵戈，还师出有名。

美人，臣去过南边，看过在陈后主治下的良民。他们才不会在乎钱粮入哪朝仓，他们要的是安定康泰的生活。南方经济发达，所以百姓对陈国尚且存着两分留恋，若是你兴风作浪，惹得朝廷再出兵，他们怨恨的可就是美人你了。那个时候他们就会发现，大隋愿意给他们安宁的生活，你美人你搅扰得鸡犬不宁。美人想想，到时候您身后的支持者还有几人？那个时候，您可是依仗也没有了，颜面也没有了。”

陈宣华道：“胡说八道，本宫是宠妃，你没见过那九凤珠钗有多么好看，自然不晓得陛下是多么喜爱本宫，本宫宠冠六宫，又何须畏惧什么不得宠的皇子？”

宇文成思又笑起来：“陈美人，这您可就是自己骗自己了。您对于陛下来说，不过是一个玩物而已，皇后娘娘与陛下恩爱多年，难不成还压不过您的分量？就算是您得宠吧，那又怎么样呢？陛下可是开国之君啊，江山稳固和女人面前，您觉得他会选哪一样呢？您在前朝后宫已经树敌很多了，除非您，是真的不想活下去了。”

“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吗？”

“美人信不信臣不要紧，美人聪慧，自然自己能想明白。就算是陛下宠爱美人，谁也动不了您吧，可是美人，陛下年纪大了，美人青春年华，陛下难道能一辈子都护着美人吗？你我都知道，太子庸碌无能，晋王殿下和秦王殿下都有些自己的心思，再过两年，连蜀王殿下和汉王殿下会不会有什么心思都说不准。您前两日便已经算是开罪了晋王殿下了，您就那么确信，走到最后的一定不是他？不过晋王殿下做人宽厚，不计较您的开罪，更是有心一亲芳泽。美人不会真的以为，您始终都能保持着三为皇子之间的平衡吧？这件事情，您真的应该学一学您的故人，她不就已经择主了吗？”

宇文成思“啧啧”感叹：“就目下三位已经成年或是即将成年的皇子之中，太子殿下庸碌且好色，从前美人委身于陛下，若是太子顺利即位，恐怕同样的事情，您还是要经历一遍。咱们大隋的皇族，本来就有胡人的血统，这点和你们南方人是不一样的，不论是太子殿下还是晋王秦王，美人恐怕都要做好心理准备。元妃娘娘倒是贤惠大度，应该不会刻意为难您，不过嘛，太子殿下府中的美人儿可不少，元妃娘娘既然不得太子殿下的心意，以后能不能位居中宫也很难说。”

“你又在胡说什么？元妃既然是太子妃，若是太子即位，怎么可能不位居中宫？”

宇文成思又笑：“美人熟读史书，自然知道很多。许皇后可是先被册封为‘婕妤’，而后借了‘故剑’的例子才能位居中宫的。”许皇后，自然是汉宣帝的第一位皇后，许皇后与汉宣帝相识于微时，后来汉宣帝被迎回宫中，又娶了霍光之女，一开始许皇后与霍家女都被册封为婕妤，后来群臣进谏请求册立皇后，汉宣帝对众臣言，曾在民间有一把旧剑，用得久了生了感情，请求众臣为他寻找，臣子们才晓得汉宣帝的心意，纷纷进谏立许氏为皇后。

“那是霍家跋扈。”

“或许吧。如今五省六部尽在太子殿下之手，元妃娘娘的母族虽然势大，却不可能与太子殿下一力抗衡。况且身为外戚，被削权几乎是必然。太子既然不喜欢元妃娘娘，到了那个时候，还能忍住不动她吗？”

宇文成思又道：“美人仔细想想。无非也就两种：一是太子殿下压不住群臣，那么您这个亡国的公主，到时候可能全身而退？二是太子殿下压得住群臣，那个时候，您就有把握，还是最得宠的那一个？”

“那晋王不也是一样？”

宇文成思摇摇头：“晋王殿下和他们不同。殿下会论功行赏，只要美人不强求不该求的，殿下定然能容得美人。更何况，晋王殿下有晋王妃。她与美人是故人，美人就算不了解旁人，也该了解这位故人。晋王妃不是容不下人的人，她常常向殿下进献美人以求固宠。想来，若是有她照拂，美人以后的日子自然好过。”

宇文成思确信，陈宣华一定会选择晋王，却不是她讲述的原因。陈宣华是出了名的性情刚烈，若不是为了一定的理由，不会屈辱地苟活到如今。正如宇文成思之前说的，对于陈宣华来说，复国也是他们的正义。宇文成思的话半真半假，其实为了南方安稳，不论是哪位，恐怕都不能擅动陈宣华。毕竟能用一个女人解决的问题，犯不上调用千军万马。只要用些手段，完全可以将陈宣华的任何举动拦截在宫城之内。

“既然晋王殿下让臣为美人带来好意，剩下的事情美人自然不用操心。只希望美人记住，晋王殿下知道他如今势力薄弱，不能给美人庇护，可是晋王殿下能够给美人来日。美人也知道，陛下已经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