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 第171章 171.去而复返

宇文化及回来了。

三月的时候，皇帝一纸诏书，将宇文化及召回了朝堂，官复原职，又做了相国。朝中沸腾，不过唇枪舌剑所指，却是宇文成思。人人都说，宇文成思惑君媚上，枕头风吹得好，将宇文化及从遥远的边塞吹回了长安。不过如今皇帝大权在握，便是御史有什么想法，也无法左右他了。

不管天下人如何看，宇文化及都回来了。

不过实质上，宇文成思倒是置身事外。推荐宇文化及回长安的，正是宇文成都。至于理由，宇文成思不关心。左不过还是朝堂之争，成思已经身居后宫，多说一句，都是动摇朝廷的风雨，都是弹劾她的把柄。宇文成思明哲保身，全副心思都在给皇帝做的药膳上面。最近一段时间，皇帝明显地感觉到，最近送来的药膳越来越难喝了。不过对着宇文成思殷切的眼神，他实在是不好意思剩下。也不知究竟有效用没有，反正武军医和众多御医都不敢置喙。

宇文成思一向是擅专跋扈惯了的，从心里就不在乎旁人的看法。

春暖花开的时候，宇文成思对着漫天的桃花发呆。隐约觉着有一双手搭在了她的肩头，回头时，便是粲然的笑容。宇文成思笑：“怎么了？”皇帝伸手接住漫天的落英缤纷：“方才朱贵儿送了桃花做的点心，我尝了，觉得不错，带来给你也尝尝。”

宇文成思伸手环住他的腰身：“我的陛下，我有些忧心。我怕哪一天睁开眼睛的时候，你就不在我身边了。”“你这一天天的，都在胡乱想些什么。”宇文成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从去年封妃开始，而今半年了。除了初一十五在皇后跟前象征性地逗留一下，还有哥哥送来的那两个媵，陛下已经再没有临幸过其他嫔妃了。长此以往，国将不宁啊。可是我又很舍不得你，皇后就算了，她是君王的妻子。若是旁的女人，我怎么肯叫她们留在我的丈夫旁边？”

皇帝语气仍然温和，不过眼中笼罩了浓浓的愁雾：“无妨，若是我平定天下要靠后宫，那如何能驯服这天下呢？”宇文成思伏在皇帝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坚实温暖，叫她心安。宇文成思嗓子有些哑，声音低低的：“陛下既然觉得朱贵儿的点心不错，又记着当初我们大难时的真心，今晚不如便瞧瞧她去吧。”皇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算是应了。近来弹劾宇文成思的折子越来越多，罪名越来越大，他压得住一时，总不能一直压着。就像是洪水，只能疏导，不能堵塞。

明明想着让她这一生都不再委屈的，可是到了最后，最最委屈的还是她。

小将军府。

楚布四仰八叉地瘫在庭中，宇文成都咬了一口成思新做的点心，吃得直皱眉头：“思儿最近做点心真是越来越不上心了，恐怕心思都在皇帝身上了。这点心做得，实在不怎么样。”楚布眉眼盈盈：“我觉得还好啊，你最近吃什么好的了？口味越发刁钻。”宇文成都不做理会，倒是懒懒地问：“你说你，从西域跑回来，就为了一口点心？做得又不好吃。”

楚布摇头晃脑：“做人要知足，有的吃就不错了。宇文成都，那是你妹妹，也是我妹妹，我回来看一回怎么了？”宇文成都神色有些凝重了：“说实话，我今儿在小将军府见你，就是想知道实话。”“行了行了，差不多得了，又不是三军之前，装什么严肃恭谨？是绿芜的事情，她医术远高于我，我也不好说，她又不想叫我忧心了，只是病情诚然不好，回来找小丫头想想法子。”

宇文成都面色越发凝重了：“你还是要同绿芜好好说呀，思儿的长处在于下毒制毒，绿芜公主是病重，她恐怕无能为力，何况，绿芜公主是母亲亲自教授，母亲本来是九黎的奇女子，她教出来的，定然比思儿这个自己学的好许多......”“罗里吧嗦说一堆有什么用？我若是能与绿芜直接说，这么远的路，我跑死了两匹马！当我喜欢来这一趟啊？我不管，长安是你的地盘，你赶紧安排小丫头来想法子。”

宇文成都顿了顿，道：“兄长，我父亲回来了。”楚布斜睨着笑：“我是不怕他，也容不得他作践你。你们的宇文是北周的宇文，这件事情我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大不了我带你走，去把你那个杨玉儿抢过来，咱们一起去西域各国游荡。”宇文成都苦着脸，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你说得容易，哪里就这么简单的事情？”

楚布坐起来，倒是认真了许多：“我们九黎的人，一向是这样的。一辈子那样短，一定要活得痛快。你这样前怕狼后怕虎的，这一辈子怎么过？”“你离开了九黎，倒像是变了一个人，原先不也是谋算之人吗？思儿也是你妹妹，我若妄动，她怎么办？”

宇文化及向成思行国礼。虽说宇文化及又做了相国，又是成思的父亲，可是宇文成思毕竟已经是皇帝的妃子，是天家的人了。宇文成思如坐针毡，只能硬着头皮受礼。宇文化及她也了解，是绝不会在这些事情上给言官弹劾的理由的。着急地等着宇文化及行礼完了，成思赶紧给他赐座。这不禁叫她想起来，芒刺在背的故事。

“父亲身子康健，成思许久不见，很是想念。”

宇文化及慢悠悠地道：“婕妤如今，是真真正正的宠妃了。”“都是托父亲的福气，不知父亲有何见教？”“成思啊，受宠固然好，可是如此宠冠六宫，大忌啊。”宇文成思默不作声。宇文化及说的是实话，得宠固然好，可是像她这样，让君王只在一个女人宫里的情状，一点儿也不多。就算是汉宫里，赵飞燕再怎么受宠，也不会让君王只留宿在一个人的宫里。

“成思，你是宇文氏后人，你的一言一行，无一不代表着宇文氏的态度，既然伴君，很该进谏君王，利于母家。这宫里的美人妃嫔，不都是这么做的吗？”宇文成思轻轻地道：“父亲，我已经如父亲所愿，进宫做了妃子，我只是宇文氏向君王示好的一件礼物罢了，有谁会在乎一件礼物的话呢？”“成思！”宇文化及虽然面上并无恼意，不过声音大了许多。宇文成思站起来，向她的父亲行礼：“父亲，成思不才，能为宇文氏所做的不多，到如今为止，成思为父亲，为宇文氏辅佐陛下登基称帝，在朝堂上，成思辅佐父兄，为父兄保驾护航，在后宫，成思入宫为妃，替宇文氏示好。父亲，成思不愿下半生都受制于宇文氏了。成思是宇文氏又如何，成思一生，为宇文氏殚精竭虑，难道还不够吗？”

宇文化及冷笑：“怎么，而今翅膀硬了？你是宇文氏，你的血脉早已帮你选好了一切，而今的一切，都是为宇文氏应当的。世家大族的女子，比平民的女子享有了锦衣玉食，本来就是相互利用相互示好的牺牲品。从先秦之时便已如此，连王室公主尚且不能幸免，你又如何能置身事外？京兆府尹庶长子之事，你可知皇后为何主张严惩吗？”

“成思不知，也不愿置身其中。”“来不及了，宇文氏满门尽灭的时候，你以为你能置身之外吗？高俊庶长子本无罪，只是窥破了皇后幼弟尚在人间而已，皇后自然要杀人灭口。”宇文成思的瞳孔地震：“父亲所言可是真的？皇后尚且有幼弟在世？”朱贵儿曾与她言及皇后与陈宣华似乎对陈国眷恋颇深，又知道她对长姐之死耿耿于怀，这才拉她入伙，如此看来，皇后所图谋，竟不是陈国，而是梁国？

“父亲千里迢迢地回来，就是为了告诉成思这件事？”“陛下当时为何在宇文氏最鼎盛的时候贬斥我？为什么又在此时将我召回？虽则并不是你的谏言，却是成都的看法，他心中又是如何盘算？你猜成都愿意不愿意做霍去病呢？宇文成思，宇文氏不止你一个女儿，也不止成都一个男儿，在后宫里，你若是不能为宇文氏所用，宇文氏大可以弃了你，没有了身后的氏族，迎着多少骂名觊觎，你能否活下去？能否护得住你哥哥的荣耀？你只是一个妃子，你的夫君是君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