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 第154章 154.麒麟

不过几天时间，宇文成思又被放出来了。根据京兆府尹的描述，放水的不是宇文成都，而是靠山王。看在先帝的面子上，只是削爵，不过至此，大隋的兵权都回了皇帝的手中。靠山王被放回了封地。既然宇文成都无辜，成思自然而然也就出来了。

宇文成思被软禁的时候一滴眼泪都没有掉，不过宇文成都亲自来接她出来的时候，却哭成了泪人儿，一下子就扑进了宇文成都的怀里：“我真的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成都温和地摸摸成思的脑袋：“你也真是个实心眼儿的，不过是陛下和我的一场戏，本来就是为着拿回靠山王手里的兵权，你怎么还上套了呢？”

宇文成思生气地嘟嘴：“你还说！说好的做戏，怎么就不能告诉我一声，害得我跪看那么久，膝盖都跪疼了。”宇文成都拍拍成思的背：“行了，陛下还等着见你呢。”宇文成思摇摇头，嫌弃地说：“我才不要见他，我要回家。”“好。”

宇文成思问：“你说你们这么费劲绕一个圈子，怎么就不告诉我呢？再者，削权就削权，又不是削宇文氏的权，扯你进去做什么？”宇文成都的脸色认真下来：“我要是不下狱，靠山王能被乖乖地软禁在靠山王府？就是因为我被下狱了，所以连你也以为陛下是站在靠山王那面的。”“那干嘛软禁我啊？”

宇文成都好脾气地笑：“我们本来想着，只有你信了，跑到皇帝跟前去闹，靠山王肯定才会信。这不是没有料到你反应有这么激烈吗？你看你，连那把匕首都还给陛下了，陛下一着急，怕你会真的自戕，这才叫赵明把你弄到这里来。这一场戏，陛下还专门把靠山王的人叫到御前去看戏，可不容易。”

宇文成思想起来那个皇帝面前的新宠，只觉得心情闷闷的：“原来还是我最蠢。”宇文化及也定然是看明白了的，只是没有明说。所以宇文成都被拿进去的时候，他一点儿也不着急，便是料到了这一手。

宇文成都道：“曲罗的使臣带来了一只麒麟，还没有献给陛下。不过就在驿馆的笼子里面，要不我带你先去偷偷地看看？”宇文成思知道宇文成都是故意逗她，不过仍然觉得索然无味，强打起精神道：“我才不信，定然不是麒麟。若真是天降祥瑞，哪里能那么容易就被逮住？”宇文成都笑：“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这既不曾听过也不曾见过，只凭着自己的臆断，怎么能判定这个东西不是麒麟呢？”

宇文成思摇头晃脑：“便是真麒麟，那也是假麒麟。麒麟是多么珍贵多么傲气的东西，若是它被小小的牢笼困住了，即便是真的，那也是一只没有本事的麒麟。还说是奇异的兽王，能被小小牢笼困住的兽王，能是多么了不起的兽王？”

宇文成思忽而想起来一桩事儿：“刑部尚书是谁顶了？不会真的是宇文成龙吧？”宇文成都笑道：“这个倒不是。一个叫裴仁基的，也是悍将。不过文武双全，陛下听说他们家老三神勇，一时起了兴致想要看一看，又查了此人做官的过往，每年的考绩几乎都是上佳，所以调回京城做刑部尚书。”

“他们家老三？”

“是。裴仁基的三儿子，我记得叫裴元庆的，今年才十六，力大无穷，有万夫不当之勇。”宇文成思笑着揶揄：“你哥哥你神勇吗？”宇文成都温和地笑：“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你要是好奇，裴家过两天估计也要到京城面见天子了，你可以去看看。”宇文成思忍不住叹：“这么看还真的是个小孩儿呢，你说咱们还没有老，这新的一拨儿就长起来了。”

宇文成都白了成思一眼，成思忙又讨好地笑：“不管什么样的，定然没有哥哥好。”“思儿啊，你若是能把你贫嘴的功夫放一半到读书文章上去，我觉着你能成为当代大家。”“......”

宇文成思叫秦国栋打听清楚了裴家父子进宫的日子，数着日子等着看。四月初六，裴家父子终于要进宫面圣了。宇文成思特意穿了一身鲜亮的衣裳，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进宫看热闹。太闲了待不住，有热闹的地方，必定有宇文成思。

巧的是，宇文成龙也在宫里。

听说皇帝在怡清园，宇文成思火急火燎地就过去了。怡清园有很多亭台，在皇帝最常去的一个亭子外面，站着赵明。边上跪着几个人。一个老头子三个年轻人，烈日下面已经汗流浃背。宇文成思大概能猜出他们的身份。赵明笑着给宇文成思见礼，成思问：“陛下和谁在里面？”“相国和你们家二公子。小将军进去吧。”

虽然宇文成基和宇文成祉回来了，不过习惯上还是将宇文成龙称呼为“二公子”，况且，前两位实在没有面君的机会。“父亲也在？”宇文成思马上老实下来，“那还是请内监代为通传。”赵明不言语，含笑去了。宇文成思伸手去扶那个跪在最前面的老头儿，“虽说没到夏天，不过太阳也大，大人还是起来等着吧，免得再中了暑气。”

再不了解人事的，也知道这样年纪样貌又是宠臣的女子，也该是宇文成思。裴仁基道：“还是将军先进去吧，卑职等蒙陛下召见，不敢贸然起身。”话音未落，后面最年轻的少年急了，腾得一下子起来：“叫咱们来见，却等了这么半晌还不见，跪得膝盖疼，不见也罢。”宇文成思笑嘻嘻地看着他，却听另一个年长些的说：“不得无礼！快跪下！”

裴元庆看了跪在前面的父亲一眼，又看了刚刚说话的年轻人一眼，不情不愿地跪下。正巧赵明出来，笑容可掬地对宇文成思道：“陛下请小将军进去。”宇文成思不再和裴家父子纠缠，转而问赵明：“陛下在忙什么？”“在和二公子下棋。”

穿过长长的林荫道，就到了皇帝跟前的亭子。宇文成思快速地向皇帝行了个礼，然后凑上来看皇帝和宇文成龙的棋局。宇文化及站在一旁，仿佛已经入定。黑子直捣黄龙，白子应接不暇。不用猜就知道宇文成龙又让棋了。皇帝捏着一颗黑子，冥思苦想。

宇文成思指手画脚：“陛下，下那儿。”宇文成龙的脸一黑。如果此时没有皇帝和父亲，他真的很想抓着宇文成思的衣领问，你脑子是被驴踢了吗？如果他打得过宇文成思的话。皇帝迟疑地看了宇文成思一眼，慢慢地把棋子挪到了宇文成思指的地方。但凡有个会下棋的，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就像一身华丽的衣裳上面，有一个老鼠咬的洞，而且咬在了最最显眼的位置上。

宇文成龙为难地问：“陛下不再考虑一下？”皇帝摇摇头：“不考虑，天子一言九鼎，落子无悔。”宇文化及看不下去了，无奈地说：“成思，观棋不语。”皇帝袒护道：“观棋不语是说君子的，成思是女子，又不是君子，无妨。”宇文成龙找了半天，实在找不到可以落子的地方，心一横，挑中了一个地方，抬头勉强地说：“陛下，您败了。”

皇帝看着棋盘惊叹：“成龙果然是棋力不俗，一颗子竟然能颠覆整个棋局的胜败。看来朕以后要多多向你讨教才是啊。”宇文成龙笑得比哭还难看：“陛下谬赞，臣侥幸，侥幸。”宇文成思随口问：“陛下，外面跪着的那几个人是谁啊？看着跪了挺久的，别是犯了什么事儿了吧？”

皇帝猛一拍脑袋：“朕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那个是河西裴家的，裴仁基是朕挑选出来新的刑部尚书，听说那几个孩子都勇武不凡，朕想着也都见见。”又对赵明道：“宣进来。”

皇帝看着宇文成思：“刚刚光顾着下棋了，你这一身不错啊。”宇文成思自己找地方坐了，笑嘻嘻地道：“臣发觉现如今做什么都是闲操心，还不如多吃点好吃的，穿好看一点儿。”皇帝知道宇文成思是在暗戳戳地讽刺靠山王的事情，尴尬地干笑了两声。把点心推给宇文成思：“你尝尝这个，朕觉着不错。”以此期待能堵住宇文成思的嘴。

既有了吃的，又有外人进来，宇文成思懒得同他再计较，只是兴冲冲地尝点心。裴仁基一辈子都在外面做官，其实能见到皇帝的机会少之又少，从上一次见到皇帝，已经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一番扰攘过后，终于才安稳地站定。

宇文成思咽下点心，道：“陛下方才是下棋入迷，这才传召得慢了。裴大人别是等得着急了。”裴仁基低着头：“臣不敢。”裴元庆的眼睛滴溜溜地乱转，瞧见了坐在棋盘跟前的宇文成龙，心里知道了始作俑者，怒喝了一声：“你这奸贼！谄媚皇上下棋，却把我们父子冷落在外面。真是该打！”

一番话下来，不知什么缘由，逗笑了皇帝，一时间停不下来。皇帝忍住笑意：“三郎真是拙朴有趣啊。”裴仁基诚惶诚恐地说：“小二顽劣，冲撞了陛下，请陛下恕罪。”皇帝故意逗弄宇文成思：“你今儿穿这么好看，不就是为了看热闹吗？热闹来了，要不要自己参与一下？”宇文成思“哼”了一声：“臣才不会欺负小孩子。”

“你说谁是小孩子？”裴元庆不服气地嚷。宇文成龙被裴元庆一番骂，一口气儿才算顺上来，趁势道：“说的就是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怎么配面君？”裴元庆被说得恼了，冲上去就要打宇文成龙，宇文成龙笨拙地躲了两招，不过成思一副看热闹的样子，丝毫没有打算动手。第三招的时候宇文成龙终于挨了一巴掌，打得脑袋晕晕乎乎，又被裴元庆一把举起，丢进了御河之中。不过裴元庆看着怒气仍然没有消，竟向着宇文化及来了。

宇文成思赶紧一个箭步冲上去，拦下了裴元庆。宇文成思是奇袭，裴元庆一时不备也是事实，不过一招就摘了裴元庆的肩膀，叫他动弹不得。看热闹看得最高兴的不是宇文成思，反倒是皇帝，好半天，笑得乐不可支的皇帝才想起来要叫人去把御河里面的宇文成龙捞上来。

宇文化及不悦地看了宇文成思一眼，向皇帝行礼告退，带着宇文成龙回相国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