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 第152章 152.削权

当事人倒是不着急，气定神闲地就进了天牢，反正宇文氏的威势在，天牢里的狱卒也不敢难为。宇文成思急的抓耳挠腮，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

因为避嫌，宇文成思不能直接参与，皇帝指定调查这桩案子的人又是京兆府尹高俊。宇文成思在自家院子里摩拳擦掌，一旦结果不利，把高俊的脑壳儿拧下来的心都有。

宇文成思在院子里转来转去，晃得林峰和秦国栋脑壳儿晕。秦国栋敢怒不敢言，还是林峰出声道：“成思你先坐下，晃得我眼睛都花了。”宇文成思稍稍安定了一下心绪，缓缓地坐下。“我平日就应该和京兆府尹搞好关系，免得这样的关头束手无策。”

秦国栋弱弱地提醒：“平时搞好关系也没用，既然是陛下的旨意，想来京兆府尹也不敢随意地向小将军透露什么。”林峰帮着成思出谋划策：“要不，咱们盯着京兆尹的动作，也往军方派一些人，引着京兆府尹往靠山王身上查。”宇文成思摇头：“不行。陛下太了解我了，军方肯定防备着我了，再说我如今确实没有权势，一副被架空的样子，贸贸然动手，一旦被发现，只能给哥哥招致祸患。”

林峰叹：“成思，已经没有招不招祸患的问题了，你没有想过，如果大将军坐实，此事既然已经揭到了明面上来，为了给大家一个交代，大将军的性命还能保得住吗？况且靠山王只是软禁，大将军都已经下狱了，陛下的偏向难道看不出来吗？高俊不过是走一个过场而已，至于事情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在陛下眼中不重要了吧。”

事实根本就不重要，宇文成思陷害过那么多的人，这个道理她早该明白。宇文氏树大招风，功高震主，当初越王被杀的时候，很该就有了警惕之心。只是他们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去想过，也不愿意这么想。身为君主，疑心是他的天性。

宇文成思叹：“让我好好想想。”林峰轻轻拍拍宇文成思的背：“要是想到什么就说出来，既是当局者，你一个人自己想不明白。”宇文成思沉吟半晌：“如果皇上要拿哥哥开刀，除了清除哥哥在朝中的势力，损伤的必然还是宇文氏。可是父亲和哥哥本来就已经成了卫青与霍去病之势，若是拿下了哥哥，父亲必然独大，你说，陛下下一步会怎么样？”

秦国栋道：“要么找个借口贬斥相国，要么再找一个霍去病。”

“这就对了，父亲和哥哥都是一路跟着陛下上来的老臣，功勋累累。我本来已经失势，若是同时贬斥父亲和哥哥，这让朝中一干老臣怎么想？陛下不会选择这样一条路，所以一定还有一个霍去病。”

林峰看向宇文成思，眼中隐隐有悲悯：“你是那个即将被启用的霍去病。”

宇文成思手中的茶具蓦然碎裂，一瞬，她说：“林峰，你带着秦国栋回军方，从今天开始，宇文氏跟你没有任何关系，宇文氏出任何事情你都只当不知道。”林峰摁住宇文成思：“你要干什么？”宇文成思的力气大得惊人，她用力推开林峰：“不关你的事。”林峰又冲上来：“你找到我的那个时候就说了，无论宇文氏出什么样的事情，我都摘不干净。既然摘不干净，何须再摘出来？”

成思绝望地摇头：“没有用的，那个时候是我们自己心齐，所以无论外面发生什么事情我们都能应对自如，可是现在是内部出了问题。就像一个要走远路的人，打败他的不一定是迢迢万里路，而是鞋子里面的一粒沙子。陛下也不是不信哥哥，他只是一定要做作为君主应当做的事情。若是陛下自己不信，我或许有法子，可是当他在履行一个君主的职责，我就再也无力回天了。”

林峰狠狠推她：“宇文成思，就因为这个，你就要以死明志了？你忘了当陛下还是晋王的时候，他叮嘱你要珍惜自己的性命。”秦国栋弱弱地建议：“要不小将军去和相国大人商量一下，相国或许有什么好法子。”

宇文成思感激地望了一眼秦国栋，对林峰道：“我马上去一趟相国府，你去，把我们在江南的时候陛下赐给我的那把匕首找出来。父亲并不见得有好主意，时间紧迫，我不得不做两手准备。”林峰深深地看了宇文成思一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慢慢地挪去藏书阁找东西。

宇文成思道：“秦国栋，要是我有什么不测的话，你从我府里那一些钱去，好好准备今年的科考吧。”秦国栋呆呆地站在原地。怎么突然之间，就是伤人性命的祸事呢？

相国府。

当宇文成思说完所有的担忧，迎来的只是长久的沉默。宇文成思按捺不住：“父亲，您倒是说话啊。”宇文化及缓缓地抬起头，神色就好像在说“今天天气不好”这样的小事儿：“成思，既然你知道了陛下的心思，那还着急什么呢？”宇文成思“啊”了一声，愣在了原地。

想了好半天，宇文成思的脑袋才转过这个弯来。并不是保不住，而是根本不能保。既然皇帝要剪去宇文氏的羽翼，就说明已经疑心深重了。如果此时再力保宇文成都，会挣得皇帝的心软，还是会让皇帝更加忌惮？毫无悬念一定是后者。强行扭动皇帝的心思，改变皇帝的意愿，才是真真正正地触怒皇帝。扩大势力、中饱私囊，皇帝都或许可以容忍，但是若是逆皇帝的心思而动，逆触龙鳞，那是什么下场？

那个时候折进去的，又何止一个宇文成都？

“那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宇文化及慢慢地抿了一口茶：“并不是没有办法，而是无论什么样的办法，我们都不能想。”宇文成思都快急哭了：“那哥哥怎么办？”“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臣不死，是为不忠。上一回我被贬斥的时候皇后娘娘说得很对，既为臣子，所虑皆以陛下为先，否则陛下怎么敢用？又如何能容？”

宇文成思从相国府出来的时候，腿肚子都抽筋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不过成思忍着不肯让泪水留下来，如果哭能解决问题的话，孟姜女才是千古一帝。林峰和秦国栋已经在门口等着，见宇文成思出来了，立即扶上了马车。林峰问：“怎么样？”宇文成思摇摇头：“不知道，不过父亲恐怕靠不住了，要我自己想法子。”

林峰道：“先别着急，我们两个陪着你。”宇文成思掀开马车的帘子望向蓝天，三月了，是南飞的大雁回来的时候了。

宇文成思拿过那把锋利的匕首，捧在手心里，淡淡地说：“我要进宫。”林峰道：“我陪你进去吧，让小秦留在宅子里，万一有什么，也还能看顾着。”秦国栋道：“好。”宇文成思浅浅地笑：“你的心意我知道，你不该和我一起去。再搭进去一个人有什么益处？”林峰轻声道：“你愿意搭进去和我愿意搭进去的理由是一样的。你不能劝服你自己，就不要来劝我。”

连宫里的风向似乎也变了。皇帝在书房里批折子，原先在身旁侍奉的都是赵明，如今宇文成思进去看见了，赵明却是守在门口的，里头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内监。不过，那个小内监大概很快也就不是一个区区的小内监了吧？

宇文成思问：“那是谁？”赵明道：“小金。”后又补加了一句，“陛下最近的新宠。”宇文成思笑而不语，看来赵明最近的日子也不太好过呢。赵明有些为难地说：“陛下吩咐了，谁也不见。”“我也不肯见吗？”“是，陛下吩咐说，尤其是您。”

宇文成思冷笑，看来是有人做贼心虚。

正是华灯初上的时候，灯光微黄。宇文成思抬头看这座高大巍峨的宫殿，鲜艳明亮的色彩下面，浸透了多少人的鲜血。宇文成思捧着锋利的匕首，看着脚下。脚下是华美的大理石，每一块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可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大理石地板，还是被人踩在脚下，供着人来人往。就如同他们一样。宇文成思不服气，难不成经历了那么多的磨难，最后的结局便是人人踩踏吗？

宇文成思跪下来，大声道：“臣宇文成思求见陛下！”一声又一声，中气十足。她知道皇帝听得见。如同盛夏的蝉鸣，一声又一声，不知疲倦。

成思是宠臣，以往别人求见皇帝，等着皇帝驾临的时候，都是跪着等，只有她站着等。可是宇文氏都是这个样子了，她还做什么宠臣呢？

刚刚开春，入夜时分还是有些冷。自从被楚布伤了内腑之后，宇文成思再也见不得一点寒凉之气。刚刚入秋便要用到火盆了。林峰跪在宇文成思后面一尺远的地方，他的外袍披在宇文成思的身上。两个时辰，宇文成思的膝盖生疼，嗓子早哑了。皇帝书房里面的灯火还没有灭，皇帝一定还在批折子。

成思忍不住想起来，第一回膝盖跪到很疼是在晋王府。那个时候她还是太年轻，从来没有见过大官儿，更没有见过天子。因为不知道接旨的章程，才去了晋王府看这个热闹，结果宣旨的时候圣旨那么长，跪着听旨跪得膝盖疼。

赵明有些看不下去，道：“奴去给将军通传。”宇文成思哑着嗓子喝住他：“不许去！”赵明是宫中的精怪，自然知道，他要是给宇文成思通传，便是背了皇帝说不许宇文成思见他的旨意。本来皇帝身边有了小金，叫赵明比较狼狈，这一去，几乎是自己往枪口上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