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 第100章 100.止干戈

这场动荡不过一夜的时辰，一位皇子身死。

宇文成思因为此事受了嘉奖，不过也就是一道抚旨而已。高达在府里气得直跳，觉得皇帝忘恩负义，宇文成思只是一笑了之。狡兔死，走狗烹。她自己表现得越突出，皇帝的疑心也就越重。都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实在没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长安城里血流了一地，京兆府衙出了好些人来收拾。长安城多半铺子都关了，宇文成思也是避嫌，同悠娘说了一声，舞乐楼暂时也关了。不过一品居倒是正常开着，还出了新的菜式。宇文成思只能感慨，能在长安城里屹立几百年不倒，果然不是没有理由的。

长安城中无事，更重要的原因是秦王身死，至此，也没有人能够威胁到太子的地位了。太子便放心地回了汉中，只要再过几天，装模作样地回京就是了。宇文成都在京中也耽搁了好些时间，不得不启程马上回九黎。九黎的国主执意要打，宇文成都这个使节其实本质上没有什么意义，不过也是马上去九黎露个面，而后马上回来而已。不过才十一月，初旬还没有过去，回来之后，倒还来得及好好过个年。

不过在宇文成都离开京城之前，宇文成思有个消息不得不让他知道：就在太子派人去劫杨玉儿的时候，杨玉儿被一个路过的人救了，宇文成思本想着叫人查一查，不过巧得很，巧得很，这个人宇文成思认识，不仅仅认识，还给她留下了很不好的印象。

秦琼。

宇文成思从冬月初到腊月中旬只干了一件事，好好休养。宇文成思又买了好些鱼胶，上次用了觉得还不错，脸上的伤疤也逐渐下去了。不过还有一桩令宇文成思不大愉快的事情，就是为了将北平王府摘出来，不得不上书取消了与罗成的婚事，此前的一番谋划算是不成了，只能徐徐图之。

宇文成思养伤的时候，只有蕊禾公主来看过一回，秦王反叛被诛之后，蕊禾公主的精神更不好了，虽则是来看宇文成思，宇文成思倒觉得蕊禾公主的精神还不如她这个养病的，只能逐渐宽慰，也不知道宇文成思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蕊禾公主究竟听进去了几句。

宇文成思受了重伤之后，虽说恢复得还不错，不过身子是大不如前了。原先的时候冬日穿着薄衣也不觉得有多冷，现下是不行了，刚进冬月的时候就已经多用了许多火盆，拥着厚厚的被子还觉得冷得不行。

宇文成思拥着被子跟高达唠嗑，林峰跟宇文成思闹脾气，林子玉虽然已经送回去了，不过林峰还是不大愿意跟宇文成思说话。所以宇文成思只好找了个不太会说话的人一起说话。高达叹：“要不小将军去跟林将军认个错，和好得了，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他又没处去，卑职看着也尴尬。”宇文成思也叹：“我倒是愿意跟他认错，可是你看他那个架势，愿意听我说话吗？再说了，我认错，我有什么错？是他自己听不懂人话。算了，不说他了，听着就来气。”

高达讷讷地不知所言。宇文成思打听起高达的家里来：“我原先就听说你家在京郊置了田产，怎么也不见你回去看看？”高达苦笑：“是在京郊，不过也有些远，一来一回要两天时间，况且我跟着殿下与小将军，实则也危险，卑职也是不想让家里人知道。”

宇文成思叹：“也是。你要娶妻的事情家里知道了吗？”

“已然知道了，只要我喜欢的，家里都觉得好。”

宇文成思也高兴起来，随口问：“我听说你还有个弟弟，叫什么名字？现如今几岁？可曾读书了吗？”高达苦笑：“叫高飞，十三了，卑职出身寒门，寒门学子，哪里有能进得学堂的，不过还是多务农，卑职原先教了他认字，现如今只是多给他两本书看看罢了。”宇文成思想起来，她年纪小的时候，太学也不愿意收留她来着。宇文成思轻轻叹：“不过我还是觉得，应当多读一些书的，你若是方便，叫你弟弟住到我府上去，我给他找师傅读书。对于像我这样的士族子弟还好，对于寒门子弟，我信读书可以改命的。要么读书，要么习武，总是要有一技之长的。”

十二月十五的清晨，宇文成都回来了，成思自然早早就到城门口去迎在接。宇文成都回来之前，太子倒是早几天回来了。其实不过就是又去九黎转了一圈，再装模作样地回来。

不过也有一个多月没有见到了，宇文成思心里，倒还真是想得很。宇文成思是乘着马车等的，这个天实在是太冷，宇文成思的伤口还没有好全，骑马更容易伤风。车上可以放置火盆，也更暖和些。

宇文成思瞧着她的哥哥，心里忽而暖流涌过。宇文成都几乎是跳下马来，将成思一把拥在怀里。他的怀里很暖和，也很温柔。宇文成思侧着脸瞧，成都的嘴唇都是在抖动的。宇文成思刚想笑，原来不仅仅是她这样一个总是演戏的人演得极好，连宇文成都这样的人演起戏来，都叫人拍案叫绝。宇文成思忽然意识到，这并不是一场戏。她的哥哥，是真的心疼她，也是真的怕她活不下去。

他那么坚强的人，却担心她担心成这个样子。宇文成思的眼睛里面也有了泪意，她将额头靠在哥哥的肩头，慢慢地说：“哥哥，别怕，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只要你不离开我，我也不会委而去之。”

宇文成都放开她，牵着宇文成思的手上了马车：“外头冷，你不能吹风。思儿，咱们回家。”分明只是宇文成都的府邸，不过有宇文成都的地方，自然也是思儿的家呀。

腊月十七，杨玉儿返京。

这一番杨玉儿倒是藏得极好，连宇文成思大把的探子都没有一个觉察的，不过杨玉儿返京之后，倒是直接给宇文成都送了信。杨玉儿虽然是郡主之尊，不过一向不怎么介意驾临统领府，所以但凡有什么事情，大多数都是杨玉儿来寻宇文成都的。一则是宇文成都不方便，二则也是靠山王府森严，宇文成都一向很少过去，杨玉儿消息藏得这样好，又是叫心腹女官来请宇文成都过去，可见并不简单。

宇文成思插不上话，只是有些忧心地叮嘱：“哥哥小心。”宇文成都苦笑，靠山王府毕竟也不是龙潭虎穴，有一日竟然也用得上小心这样的词。

靠山王府。

杨玉儿看着眼下乌青一片，想来是休息得不好。宇文成都到的时候，杨玉儿正躺在太师椅上小憩。宇文成都轻轻地帮她掖好被子，杨玉儿听见动静，却猛地惊醒了。睡着时毫无痕迹，醒来却满脸泪痕。宇文成都叹：“玉儿，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杨玉儿凝望着宇文成都，忽而牢牢将他抱住：“我梦到，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宇文成都一下一下拍着杨玉儿的背：“怎么会？只要你愿意，一招手我就在你身旁。再有两个月你就要做我的妻子了，我们以后都在一起，余生还有很长，我都陪着你一天天地过。你不在家里好好陪着王爷，跑到京城来做什么？”

杨玉儿擦干眼泪，抬起头看着宇文成都：“父王有一批皇纲被人劫走了，我想着往后恐怕也很难尽孝跟前了，此时能为父王分忧，便为父王分忧吧。说到这个，我请你过来正是要请你帮我看看，我在现场找到了一块腰牌，看样式应该是宫里的货色，想着你总说在宫里当差，是不是大略也知道一些？”

杨玉儿从腰间小心地找出一块腰牌来，宇文成都的眼神忍不住有些躲闪。不偏不巧，就是他丢掉的那一块。怎么就能那么巧，他当日怎么就没有检查一下现场呢？不过，这已经是后话了，当时成思的命都在弦上，怎么可能来得及仔仔细细查验过再离开？

宇文成都摇头否认：“没有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