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淮今日运气真是不错,不仅捡了一箩筐的野菇,还捡到了几个琉璃鸟蛋。至于断肠草嘛……那完全就是顾长风在胡说八道,小木屋后三里路的小树林里哪有什么断肠草,总之断肠草是没找到,野菇倒是挖了一堆。更让她意想不到的是那处居然随处都有琉璃鸟筑巢的痕迹,这样百年难得一遇的大补食材真是可遇不可求啊……今日收获颇丰,朝淮兴高采烈地带着食材打算原路返回。
琅山脚下,小木屋中。
“昨夜,靡鹰已将幽冥剑碎片遗落的最后一处位置找到了。”顾长风一边说着,一边动手在羊皮卷上勾勾画画。
随着最后一笔苍劲有力的笔触落下,一个巨大的八卦阵法逐渐显现出来,古老的羊皮图卷上几处朱砂笔勾勒的红圈格外醒目,片刻功夫,笔停墨干。顾长风将图卷抛给三途,继而说到:“就是我标注的这几处。”
三途面色凝重道:“这四处之间相隔甚远,事不宜迟,我们当早日动身。”
朝淮兴高采烈地回了小木屋,可今日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同寻常。小院里不见三途的踪影,顾长风的屋子房门紧闭。以往这个时候他们早该结束谈话了,今天是怎么回事?朝淮欲上前敲门询问,三途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入耳中,她的手僵硬的停在了半空中,迟迟未有动作。有片刻的时间朝淮脑子一片空白,因为她听见了三途话里的内容——他们要找幽冥剑。
他们要找幽冥剑,那把曾经用来封印锁妖狱阵眼的上古神剑。她终于知道琅山为何会是如今这副模样了,因为这里根本就不是什么琅山,这里是邪魔凶兽的囚笼,是令妖怪闻风丧胆的锁妖域。
两百万年前,封印锁妖域阵眼的幽冥剑被毁,以致凶兽逃窜,六界大乱,八十万天兵天将葬身在这场灾难中。杀戮与鲜血最终平息了这场战乱,魔界现任君主酋岩以一己之力诛杀了逃窜出来作乱的八成邪魔凶兽,此战让他一举成名,最终被推崇着坐上了魔界君主的王位。朝淮从小耳濡目染,有关幽冥剑和上古混战的事情,她早已听过一二。
有关幽冥剑的传说有很多,眼下他们要寻幽冥剑,无疑是送死。有人说它早就在那场战争中被毁了,有人说它掉落在了锁妖狱境内。比起后者,朝淮更愿意相信前者,为了这根本就不存在的东西而冒险,这对朝淮来说是笔亏本买卖。幽冥剑是在锁妖域内消失的,顾长风要进琅山寻剑,这说明琅山就是锁妖域!
自古以来寻找幽冥剑下落的人前仆后继,但最终没有一个人是落得个好下场的。传说它的身上被降了诅咒,凡是寻其之人世代不得善终。尽管大部分凶兽已在战争中被诛杀殆尽,但现今锁妖域仍然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那里长年累月关押着邪魔妖怪,凶煞浑浊的气息日积月累起来已经形成了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她终于明白为何琅山的上空总是雾霭沉沉的样子了,那是因为这里聚集了诸多的怨气与残魂。
朝淮的心中开始变得有些犹豫,她若是现在全身而退,或许还为时不晚。
正在朝淮愣神之际,一颗晶莹剔透的墨色棋子从门缝中掷出擦着她的脸颊飞过,她吃力的一个转身才堪堪避过那颗险些将她脑袋射穿的棋子。不过也因避开棋子这一下的功夫,顾长风的房门已经被她撞开了。
此情此景,再解释什么也没用。朝淮索性破罐子破摔,她坦言道该听的不该听的她都听到了。
“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与你们合作之事,到此为止。进琅山这事,我不干了。”她的话简单明了,短短几字中夹带着些许怒意。
朝淮问自己,她到底在怒什么?是怒这些隐瞒与欺骗,还是觉得恨铁不成钢?好好的人,为什么偏偏要做这送死的事?
“我不知道你们为何要寻幽冥剑,但我劝你们,回头吧。这条路不能再走下去了。”她的语气中有几分颤抖,她在极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她告诉自己要冷静,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说服他们。三人是一起来的魔界,劝他们回头是她能做的最后一件事情。好好回他的穷边境里养老不好吗?偏要来这凶险之地找死!
房间里的气氛一时变得有些阴郁,朝淮从顾长风的眼睛里看到了从未有过的凄寒与杀气。她自嘲的摇了摇头,一步一步向后退去。或许从一开始,劝他回头,就是错的。
顾长风一挥衣袖,朝淮身后的那扇门“砰”的一声便被关上了。她转身想逃,却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定在身后的那扇门上动弹不得,她怀中用手绢包好的琉璃鸟蛋被这股巨大的力量震了出来,哗啦啦的碎了一地。那是她小心翼翼护好的东西,是打算晚间要与他们分享的东西,不过现在这一切都被毁了。
有细小的裂纹在她的心头蔓延开来,她的心同那掉在地上的琉璃鸟蛋一起碎了。劝他们不进琅山,不仅是为了她自己,更是为了他们。总有人不能懂得生命的可贵,她杀过人,也救过人,她知道一个人光是想要好好活着就是一件艰难的事情,所以她惜命,更懂得生命是怎样的可贵。她不想看到两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葬送在锁妖域中。她以为他们之间是可以有商量的余地的,可在她说要走的那一瞬间,她看到了他眼中浓郁的杀气,他想杀了她。不同于以往的嫌弃与玩笑,他是真的想杀她。
“你杀了我吧,剑朝这捅,便可一剑毙命。”朝淮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处。她笃定了他们不能杀她,因为没了她,他们就不能掩盖住身上的戾煞之气。她手中还有能与他谈判的筹码!今天就算是威胁,也要让他们回头。
趁三途不备之际,朝淮抽出他那把配剑,直直朝着自己心窝子捅去。演戏就要演全套,看来今天不动点真格的,是劝不住这两个头脑发热的毛头小子了。
在朝淮的意料之中,在那剑离她心口还有一寸距离的时候,顾长风出声制止了。他这要是不出声,这戏可就要演崩了,她微不可见的松了口气。
“慢着。”顾长风一步步向朝淮靠近,出声制止道。朝淮心中窃喜,看来他还不是无可救药,她觉得她的劝说可能令他动摇了。
“用这个,更锋利。”顾长风缓缓拔出了她手中的那把长剑,将自己手中的那把黑色鎏金暗纹扇子塞到她手中。他转身对三途吩咐道:“用此扇割喉放血,将她的血放入瓷瓶中封存。后面的路途中,我们需要它。”
吩咐完三途,他便推开了朝淮后面的那扇门,转身走了出去。
“顾长风,你会后悔的!”她红着眼眶在他身后歇斯底里地喊道。这抹夹杂着哀怨和委屈的声音被风吹散开来,让这个安宁祥和的小院多了几分惆怅。
“朝淮姑娘,你快别喊了,留点力气明日进山用吧。”三途劝道。他忙过去将自己的配剑捡起收好,生怕这个魔头又给他惹什么乱子。
“顾妖怪不是叫你杀了我吗?来吧,动手吧。”朝淮伸了伸自己的脖子,做出了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三途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公子要是想杀你早就杀了,又何必将法器交于我?”
“那是因为他不喜见血!所以想借你的手取我的血!”她大声反驳道。
在朝淮看来,顾长风就是谈判不成就想杀人灭口,见她不愿再与他合作,他就想杀人取血来掩盖煞气。
三途不明白这姑娘有时候怎么这么愚笨,连他都能看出来的事情,她为什么就是看不出来呢?顾长风刚刚说的那一番话,分明就是唬她的。他是在给她找台阶下,也是在给她留思考的余地啊。
“朝淮姑娘,你动脑子想想,若是你的血有用的话,我们一开始还大费周章的找你交易作甚?直接杀了你取血不就好了,还带你入魔界做什么?”三途的言下之意就是想告诉朝淮,顾长风并不想取她性命,所以更不会让她葬身在琅山中,希望她能打消这些乱七八糟的疑虑。当然,这其中也有警告的意味。警告她安分守己,不要再想着半途逃跑的事情。
跟顾长风斗,这一局,朝淮惨败。
顾长风心里十分清楚,这个惜命的家伙,不会真的对自己动手。就是拿捏准了这一点,他才能肆无忌惮的任由她闹。当然,如果不唬一唬这只凶猛的兔子,也难免她日后伤人。若是挡了他的道,他可就不确定还能不能留她了。
晚间朝淮以不做饭此行为作为无声的抗议。她这就是上了贼船下不来的典型。而且贼子头目还是个头脑发热油盐不进的疯子。
她一个人在漆黑的房间里来回踱步,内心觉得烦闷不安。一想到白日里顾长风看她的眼神,就觉得喉咙里卡了根刺,让她十分不舒服。
“咚咚咚——咚咚咚——”朝淮的房门被叩响了。
“朝淮姑娘,你在吗?”这是三途的声音,朝淮缓缓上前去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