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燎原 第2章 第 2 章

六点的闹钟响，温梨有条不紊地下床，弯唇看了眼摆在床头柜上的青梨，她哼着哥进卫生间洗漱。不隔音的老旧楼房内响起孙娟放下锅铲，推开隔壁房门随后叫她那小四岁的弟弟起床的声音：“温子杰快点起来，等下迟到了又要我带你去学校。”

“妈我好困我要再睡五分钟……”

“给你买了帕尼尼，你不起来等下你姐就吃掉了。”

“我起！”

温梨打开水龙头，掬了一小捧沁凉的水，弯腰洒在脸上，仔仔细细地洗了好几遍脸，才慢吞吞走出卫生间。

孙娟和温子杰母子俩已经坐在餐桌边了，温子杰嘴边还有牙膏沫，正盯着桌上的两个肯德基培根芝士帕尼尼。见温梨出来，孙娟将帕尼尼的包装打开，温子杰立刻笑嘻嘻地将大的那份拿走，狼吞虎咽。

“你洗个脸怎么这么慢啊，你弟早就出来了。”孙娟一边吐槽一边将剩下的帕尼尼推到温梨面前。

“我不吃，给你吃。”温梨推给温子杰，又拿了一张纸，凑过去把他嘴边的牙膏给擦了去。

“谢谢姐！”温子杰嬉皮笑脸。

温梨喝了几口粥，就擦了擦嘴起身去茶几上找校服铭牌，上面空空如也，她转头问：“妈妈，我的校服铭牌你看到了吗？我昨天摘了放茶几上的。”

“没有啊，我早上收拾的时候没看到。”

旁边的温子杰忽然停止了塞食物的动作，眼神飘忽。

温梨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软偏软的嗓音却很笃定，“温子杰，把我铭牌还给我。”

“我、我怎么知道你的铭牌去哪了！那是你的东西你问、问我干什么啊！温子杰吞吞吐吐改为理直气壮：“我不知道！”

温梨不说话，到他身边摊开手掌，一副认真和他僵持的模样。

孙娟“啪”一下打开她的手掌，“就一个铭牌，你跟你弟弟甩什么脸色。自己不好好收拾东西就赖你弟头上，什么坏毛病。再买一个不就行了吗。”

温梨嘴唇蠕动一下，最终没说什么，她收回手，背上书包，“妈妈我去上学了。”

——

全校的早自习上到一半就都叫停了。今天要开学典礼，各班班主任都很重视，早早就让学生们穿好校服排好队，按次序下楼到操场大草坪集合。七班比较闹，排队时特意让男生排前面，这样好能本分一点。

温梨坠在队伍后面，她前面是班里最张扬明媚的女生，长发做了海草般的慵懒卷度，轻盈的发梢盈着玫瑰香。

“你今天打扮这么漂亮，头发丝都抹了精油，特意给周斯庭看的吧，他今天肯定会上台领奖致辞，你好心机哦。”

“唉，费的这些心思，就怕他看不到。”

明明是两闺蜜的悄悄话，可是因为其中的一个名字，就悄无声息地钻到了温梨耳中，仿若有些细胞在触及到那人时就被激活，怎么都不受控制。

“有必要这么卑微嘛？”

长卷发女生叹了一口气，“他那样的人，家世没人比得上，成绩和教养还有长相更是了，身边围着他的漂亮女生多了去，也没见谁入过他的眼。”

“这也说明你还有机会追到他啊！”她朋友怂恿。

“你说得对，卑微的人他更看不上！”长卷发女生又充满了斗志，她昂头，余光和看向她的温梨对上了。

偷听被抓包的羞耻席卷，温梨涨红了脸连忙道歉：“不好意思我不应该听——”

“没关系啦，”姜盈盈撩了下胸前的卷发，“我喜欢周斯庭，早就在班上公开了，这没什么的。温梨，你说说，我和周斯庭看起来配不配呀？”

温梨愣了一下，这问题来得猝不及防，毫无预兆。她想说，这个问题似乎不是她能够回答的，她也回答不出来任何答案。

愣了两秒后，姜盈盈朋友将姜盈盈拉回去：“你问温梨这个问题干什么，她乖得很，又刚转学过来，都不知道周斯庭长什么样的。”

温梨顺着女生的话，轻轻“嗯”了一声。

下楼会路过一楼的公告栏，温梨扫了一眼，张贴的除了最近的竞赛获奖名单还有上学期的排名。一等奖是周斯庭，年级第一名依旧是周斯庭。温梨想到了自己的学号排名——252。和他，隔着山海的距离。

不出所料，在短暂的校领导开场白之后，周斯庭就被高二年级段教导主任带上台了。

温梨看到，在他不急不缓踏上演讲台的时候，四周那些原本不耐烦听老生常谈的女生们都默默抬起了头。

温梨第一次知道，有一种人，能毫不费力地发光，或者说，他本身就是光。

混在这些女生当中，温梨忽然感到庆幸。喜欢他的女生那么多，所以多她一个也不多吧，她那么不起眼。

少年低头，指骨抵着麦克风，向上拨了些，悠远冷沉的嗓音透过听筒传出，“我是周斯庭。”

一个简单的介绍，台下就开始骚动，不知道是谁带头，人头攒动的操场开始自发鼓掌，掌声轰动，惹得前面的校领导笑着骂骂咧咧。

周斯庭轻笑起来，等掌声平息之后才开始他的演讲。不像校领导们的那么呆板无趣，他没背稿，讲话游刃有余。

温梨迎着刺目的阳光，注视着台上的人。他个子很高，就算把麦克风调到最高也要低头迁就。他的衬衫袖口挽得很整齐，露出一截冷白小臂，五指松松拢着话筒。

他不讲废话和套话，所以分享了竞赛学习方法之后三两句就结束了演讲。

他收获了热烈的掌声下台，温梨看不到他了。于是，在接下来的漫长时间里，耳边又是老教师磨人的开学叮咛，温梨开始数起她和演讲台的距离。

她要往前追赶上251个人，才有站在那里的机会。

好远啊。

“温同学。”在她出神时，熟悉的嗓音自她身后传来，耳畔一阵酥麻。

温梨身子轻抖了一下，偏头怔怔地看向突然出现在她身侧的周斯庭。

周斯庭长身玉立地站着，手里端着一本打开的记录册，身后是几个簇拥着他的学生，他们右臂上都别了学生会的勋章。

周斯庭俨然是刚演讲完就作为学生会会长下来管纪律了。

温梨心脏一瞬跳到了嗓子眼，不明所以。明知道他应该不会是离谱到发现自己因为他出神而下来抓她，她在这一瞬间还是在认真给自己想掩饰的借口。

“温同学，”周斯庭手中笔盖轻敲了两下本子，微微侧头，眼眸落在温梨胸前空白的地方，“你没别铭牌，要扣零点五分。”

温梨短暂地愣了一下，随后悄声舒出口气，刚要说出“好”字，又听见周斯庭说：“不过，你跟我过来。”

温梨又提了口气，憋在胸腔，跟着他们走到不远处的空地上后，紧张又茫然地看到周斯庭在记录本上的扣分栏下面写了他自己的名字。

旁边的男生睁大了眼睛：“周哥……”

周斯庭单手拆了他左胸口的铭牌，朝温梨递过去，示意她别上，“我借给你。”

温梨茫然眨眨眼，下意识轻声问：“为什么？”

细碎的阳光落在周斯庭眼中，给他眼眸添了一抹不属于他的柔和，仿佛笑了一下，温梨听到他说：“算上次吓到你，害你吃饭呛到的赔礼。”

又是见面礼，又是赔礼……他怎么有这么多的礼。

见温梨没有说话，他微挑眉：“不要？”

刻了专属名字的长框型黑金铭牌躺在少年宽大的手掌中，温梨瞥了一眼，没接，有些迟疑地说：“你没铭牌也会被扣分。”

周斯庭眉梢微扬，似是毫不在意：“我分多，扣这点不算什么。”

温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晕晕乎乎接过来，又怎么笨手笨脚地将周斯庭的铭牌别在自己的左胸口了。等她反应过来想问一个为什么这么做时，周斯庭已经和学生会的那些人巡视到隔壁班了。

还能隐约听到其他学生会干部悄声追问他，“你怎么知道七班那女生叫什么啊，我看着都脸生得很，该不会你对她……”

温梨脸上一阵热，她低头去调整铭牌，无形的耳朵却高高竖起，然后听到少年拿本子敲了一下男生——

“别造谣，表妹朋友，不熟。”

温梨很轻地眨了下眼，然后缓缓低下头，因为上一秒竟然在痴心妄想的自己而感觉抬不起头。

——

为时将近一上午的开学典礼终于在学生精疲力尽无精打采中结束，各班按次序回到教室。距离中午放学还有一节课时间，班主任看到他们各个蔫哒哒小白菜的模样便大手一挥，让他们自行休息。

林静儿瘫在位置上，有气无力地对温梨撒娇：“在最前面站军姿似的当了三小时吉祥物班长的我，有机会获得可爱梨梨的凉水投喂嘛？”

温梨被她逗笑，从桌肚里摸出来一颗椰奶糖，喂她嘴里防止她犯低血糖，抱起她的水杯，“当然有。”

温梨打水回来，拧开杯盖递到林静儿嘴边。林静儿从善如流地吸了一口，温水下肚，她撇撇嘴：“不凉。”

温梨不为所动，声音柔柔的，认真劝道：“太阳暴晒，体力消耗过大喝凉水会闹肚子的。”

“好吧，谢谢细心的梨梨。”林静儿又吸了一口水，抬眼看到温梨胸前铭牌上的名字后，忽然惊坐起：“你怎么挂了周斯庭的铭牌？”

温梨下意识抬手盖住铭牌，舔了舔唇尽量平静自然地解释：“我忘带铭牌了，他检查的时候把他的借我了。”

“这样啊，那是该的。”林静儿又瘫下去，拍拍温梨肩膀，“我的朋友，自然要有优待，他也还算有点当哥的自觉。”

温梨抿唇笑笑，正要低头把这一不小心就惹人注意的铭牌摘下来时，姜盈盈就奔到温梨桌前，和她打了声招呼，偏头和林静儿说话。

不知道是什么心作祟，温梨瞬间紧紧用手掌盖着金属铭牌，不敢在姜盈盈面前露出上面的一个字。

“班长，”姜盈盈坐在温梨桌上，抬手拎来一大袋价格不菲的零食给林静儿，眉眼笑嘻嘻，“我这周日生日会，你带你哥来呗，我打算给他正式表白。”

温梨一个恍神，掌心被戳出来的铭牌针尖扎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