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时分,宋之意站在三号房前。
这是一个陷阱。她很清楚。父亲生前教导过:"观察有二法,一是寻常观物,二是观察观察者。"当时她不解其意,现在才明白,有时最该警惕的,不是被观察的对象,而是那些暗中观察的人。
已过子时,考院一片寂静。月光依旧凝固在天际,将地面映照得惨白。她站在阴影中,仔细观察着周围的一切。自从在太元罗盘上发现那些异常的符文,她就开始怀疑这个世界的真实性。表面上的科举考场下,似乎隐藏着一个更庞大的机制。而黄婉,或许就是打开真相的一把钥匙。
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布包,这是临来前特意准备的。里面装着母亲配制的几种药粉,还有一些随身医具。"医者之术不止治病,"母亲说过,"关键时刻,也可保命。"
"进来。"屋内传来黄婉的声音,带着一种精确到可怕的韵律。
推门入内。烛火摇曳,檀香袅袅。黄婉正在窗边煮茶,每一个动作都像是按照某种程序精确执行。这种过分的完美反而暴露了破绽。母亲教过她:"人有七情六欲,举手投足皆带性情。若见无情之人,当知必有蹊跷。"
宋之意默默记下室内的布局:门距离三步,窗户在左侧两步,烛台和茶几的位置都可以利用。她在椅上坐定,同时留意到茶具的摆放也透着古怪——每件器具之间的距离都一模一样,就像是被某种无形的规则固定住了。
"赵兄对太史院很了解?"黄婉问道,声音轻柔得近乎虚幻。
"略知一二。"她不着痕迹地试探:"太史院的职责本就是观星测象,只是不知为何,近年观测到的天象总有些异常。"
黄婉的动作出现了一瞬间的停滞。这个细微的破绽让宋之意确定,对方对"异常天象"这个话题很敏感。她继续观察着,同时暗暗将装有晶石的荷包移到易取的位置。这块晶石是从俞开研那里得来的,据说是从太延关附近发现的异物。
"是吗?"黄婉轻笑,"那赵兄可知道,太史院曾有一位大人,说'星象之变,实为规则之变'。这位大人姓宋。他那个不幸夭折的女儿,似乎也精通天文?"
宋之意心中一凛,但面上不显。父亲说过:"真正的危险,往往藏在试探之后。"对方既然提到她"已死"的身份,就说明这场谈话的目的并非试探,而是确认。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暴露了什么。
"我听说那位大人的女儿,是在府中大火中丧生的。"黄婉继续道,语气带着一丝诡异的玩味,"不过,死而复生之事,倒也不是全无可能。"
以前的宋之意或许会为这句话心动,但现在的她已经看透了这种话的本质——这是诱饵,用来钓取她内心最深的渴望。父亲说过:"明诱易防,暗察难避。真正的陷阱,往往藏在看似无害的许诺中。"
她不动声色地将手伸向袖中的软剑,同时问道:"你到底是谁?"
黄婉没有回答,而是推过一杯发着幽光的茶:"这是从界外带来的茶。界外那边,有许多超出想象的技术。比如,让死者重生。"
宋之意看着那杯茶,心中冷笑。她终于明白了对方的套路:先用父亲的死讯确认身份,再用复活的可能性作为诱饵。如果她表现出一丝向往,就等于承认了自己的身份。母亲教过她:"察人之心,需先明己心。唯有看清自己的**,才能避开他人的圈套。"
就在她思索对策时,黄婉突然出手。一道银光闪过,宋之意虽有防备,但还是被划伤了左臂。温热的鲜血顺着手臂流下,但她顾不得疼痛,反而暗暗记下:对方的攻击轨迹是固定的,就像是预设好的程序。
"反应不错。"黄婉的声音变得机械,"但还不够快。"
她的样子开始扭曲,皮肤下透出银色的金属光泽,双眼变成了幽蓝的光团。但宋之意注意到,这种变化也是有规律的。每次攻击前都会有符文闪现,而符文的排列似乎遵循着某种特定的模式。
她开始利用房间的布局周旋。母亲教过她:"面对强敌,要用尽一切可用之物。"她故意撞翻茶具,用沸水逼退对方;用软剑挑起地毯,干扰对方的行动;甚至将药粉撒在烛火上,让呛人的烟雾充满房间。
但这些终究只是拖延。随着战斗持续,她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最重的一道伤口在腰侧,几乎可以看到骨头。疼痛让她的动作变得迟缓,但头脑却异常清醒。直到她发现,每当黄婉的攻击与房间里的符文重合时,动作就会有一瞬间的迟滞。
这是破绽。父亲教过她:"天象虽变,必有其律。找到规律,便能预测变化。"她强忍疼痛,开始默数符文出现的间隔。父亲教导过她数术,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当第七次符文即将出现时,她故意露出破绽,同时将晶石抛向即将出现符文的位置。这是她最后的机会,如果失败,就意味着死亡。
光芒爆发的瞬间,她用缠着札记的软剑刺入黄婉胸口的裂缝。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这是父亲教她的最后一课:"无论做什么,都要精准果决。犹豫就会败北。"
"不可能!你怎么会......"黄婉的声音戛然而止,化作一堆金属碎片。
宋之意顾不得查看战利品,立刻开始清理现场。她用火烧掉了带血的地毯,将金属碎片收入早已准备好的锦囊。现场的每一处细节都要考虑到,这是父亲教她观察时就强调过的:"真相常在细节中,观察者往往也从细节入手。"
远处传来脚步声时,房间已经恢复如初。只是地上多了一些烧痕,但这种程度的痕迹,远比一场搏斗的痕迹更容易解释。她甚至特意留下了一些茶渍,让现场看起来像是一次普通的茶会意外。
回到房中,她忍着剧痛包扎伤口。母亲的医术让她知道如何处理这些伤,但更重要的是,她必须想办法在明天的考验中隐藏这些伤势。任何异常都可能引起注意,而现在的她最不需要的就是引人注目。
这一战让她明白了很多。这个世界比她想象的更加危险,每个人都可能是"观察者"。她开始回想之前的种种异常:那些过分规整的建筑、行动诡异的考官、还有那些似乎被规则束缚的普通人。
一切都像是某种巨大实验的一部分。而她,很可能已经因为某些举动,被"观察者"注意到了。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她需要继续隐藏,需要更多的信息。父亲说过:"知己知彼,才能在险境中求存。"
那些金属碎片证实了她的一些猜测:这个世界远比表面看到的要复杂得多。那些关于"界外"的传说,父亲的研究,以及这场诡异的科举,似乎都指向了某个惊人的真相。
第二天的考验,她必须更加小心。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天真地以为只要找到真相就能解决一切。在这个处处藏着陷阱的世界里,她需要学会隐藏自己,在暗处观察那些观察者。她要像父亲教导的那样:"既要观其表,更要察其里。"
这一夜,宋之意没有再想父亲的事。她专注于研究从黄婉身上得到的碎片,试图从中找出更多线索。那些自以为是的期望,那些天真的想法,都已经在这一战中被完全击碎。
黎明将至,她将碎片藏好,开始准备第二轮考验。她知道,从今往后,她必须完全抛弃过去的那个天真的自己,在暗处观察那些观察者。就像父亲说的:"有时候,最好的伪装,就是将自己隐藏在光明之下。"
这一夜,宋之意没有再想父亲的事。她专注于研究从黄婉身上得到的碎片,试图从中找出更多线索。那些自以为是的期望,那些天真的想法,都已经在这一战中被完全击碎。
现在的她,必须学会在黑暗中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