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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少年游 第149章 燕北

作者:明月倾 分类:穿越重生 更新时间:2021-01-31 08:23:25 来源:文学城

言君玉不知道如何回应他的话。

从某种逻辑上来说,萧景衍说的是没错的,当初在思鸿堂,他说要为了萧景衍去边疆,那么也应该为他留下来。

但如果他去边疆,能起到他的作用,可以让本该战死的人免于死亡,那他不去,不仅背弃了父亲和祖母的期望,也算是把那些人抛下了。况且这是最难的时候,他学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

他甚至没法问别人的意见,云岚是不必说,容皓也一样,在他看来,自己去边疆起的作用一定还没有在东宫继续做太子殿下的小言来得多,但言君玉一直记得洛衡的话。

他在这抉择中纠结,好在最近天天跟着萧景衍出入枢密院,多少被军情分散了注意力,不至于太过纠结。蒙苍确实是用兵如神,打下幽州后,并不冒进,而是一点点清理周围的区域,虽然话狂,在打仗上却心细如发,该凶猛的时候气势如虎,该沉稳的时候又步步蚕食,不动如山。

言君玉在枢密院第一次见到了整个幽燕的地图和沙盘,巨大的桌案边围着几位皇室宗亲、兵部尚书和侍郎、还有代表庆德帝的朱雀、和安南军敖仲为首的几个将领,连鄢珑也来过一次,是送他父亲仿制的西戎翻子床弩。幽州城墙是巨石砌成的,这床弩却能发射丈余的巨大弩箭,直接钉入城墙中,把石砖拉下来,现在还没有对付这床弩的办法。

不过敖仲将军和言君玉都觉得幽州是兵力问题,蒙苍是西戎精兵,兵力又是幽州两倍,才会如此溃败。不然守城只要守下第一次,后面就容易许多,西戎精兵再强,攻城也是再而衰三而竭,扛过去前三次,对方只能围城。

“其实燕北的问题也大,西戎最好的六万精兵去了幽州,燕北就该重兵出击截他后路,怎么能因为几千伤亡就退回来?拼掉三万,也该让幽州扛过去。”有次私下议论的时候,卫孺忍不住道。

言君玉听到这话,也眼睛一亮,自从见过蒙苍的兵法后,他几乎是刻意地强迫自己只钻研中正的兵法,把奇兵全留给了卫孺,这是主将才有的策略,要信任自己的先锋将军。蒙苍比他们大也比他们经验丰富,他们只能用最快的方法才有可能追上去。

他自己仔细分析了一下,第二天也特地找敖仲将军讨论了几句,道:“我也知道这是马后炮,除非有密旨,否则燕北王是绝不会这样做的。”

以三万兵马的代价拯救幽州,虽然从战略上看是对的,但就算成功,事后燕北王也是大罪——擅自调动大军损失兵力不说,谁能想到幽州真的会沦陷呢?都以为是固若金汤的城池,就连言君玉和敖仲也没想到会那么快。看来蒙苍一定研究过幽州许久,也许在进京朝贺前就已经有了这计划了。

如果吃掉燕北三万兵马,他一定就不会打幽州了,燕北轻骑虽然不是他对手,西戎也至少会有万余伤亡,蒙苍一定要修整之后再考虑幽州,也不会再有这样整个幽燕都被牵制的绝妙时机了。相比幽州沦陷,三万兵马只能算小亏而已。

可惜燕北王没有这样的决断,如果换了自己在那,就算拼着杀头也要调兵。羽燕然那家伙,跟自己玩的时候像模像样,关键时候真是不中用,也可能是被那次贸然出击的后果吓坏了,从此收敛了。

言君玉扼腕,但这次敖仲将军却没有上次那么专注听他说了,而是有点心神不宁的,弄得言君玉也说不下去了。他在枢密院混了一会儿,也只看见广平王跟几个老头子在那唉声叹气。广平王就是庆德帝当年看梅花故事里那个被先帝抱着的小皇子,言君玉一直觉得他这人有点奇怪,说他坦荡,但心无城府如何在庆德帝手里平安到现在?说他有谋略,又一点不见施展,枢密院几个老王爷的见识都比他厉害。

第二天的军情仍然让人心里一沉。幽州沦陷后,燕北和靖北相当于断开的锁链,只得各自坚守,靖北在察云朔的进攻下十分吃力,唯一的好处是靖北虽然有个北字,其实镇守的是大周西北部的疆域,而南疆军的大头就驻扎在西南,如果靖北出现险情是可以支援的。这也是敖仲虽然整肃三军,但并没大量抽走南疆兵力的缘故。

“敖将军什么时候去幽州啊?”卫孺等得焦急,忍不住问。

“我想他也在观察蒙苍下一步的意图,前线不比京中,当局者迷,一旦进入战场就再也没有这种俯瞰的清醒了,我们快把宸明书写完,到时候送给他。”

“送给他干嘛,我们不去打仗了?”卫孺顿时急了。

言君玉支支吾吾说不出来,只得转移话题了,好在卫孺现在天天被叶玲珑耍得团团转,也没注意到他的纠结。

敖仲大军开拔那天是个大晴天,京中雪已经化完了,太子代庆德帝送行,仍然是黄金台,玉龙剑,礼仪繁琐。敖仲将军带走五万精兵,不仅京中驻扎过的安南军十分整齐,连从南疆调来的一万五精兵也全部装束整齐。安南军的盔甲是鄢珑父亲改良过的。南疆炎热,又是山林作战,所以战甲灵巧轻薄,还有藤甲。虽然敖将军早在半年前就开始用重甲练兵,但相比西戎的重甲骑兵,还是略逊一筹,估计真打起来战损也会很高的。

大周骑兵都在西北,靖北侯那有两万最精锐的骑兵,然后就是幽州的重骑,可惜随着幽州沦陷全部葬送了,甚至没有来得及和蒙苍的铁兀塔正面交锋。言君玉也在枢密院见过探到的铁兀塔的图画和半件残甲,显然是改良了铁浮屠。从逃出的士兵供认里也可以知道,蒙苍的铁兀塔,是用铁连枷代替了锁子马,当年察云朔在幽州牧那就吃过链锤的亏。重甲骑兵挥舞着沉重的铁连枷,铺天盖地而来,就算打中的是胸甲,里面的人都要骨折吐血,简直是噩梦般的景象。

“可惜西戎马好,没法拉扯阵型。有□□阵,钩镰枪也行不通了,不然重甲倒地之后基本很难起来,要是能想办法掀翻铁兀塔就好了。”

但言君玉知道这不是他的工作,鄢珑父亲已经残废,只能寄希望于鄢珑在战场上得到领悟了。

敖仲的大军赶赴边疆,战局稍缓,蒙苍也稳下来,第二天才打第一个遭遇战,小试牛刀,只用了五千人。言君玉是第一批看到战报的,登时心一沉,伤亡比他想的还要惨烈。

如果敖仲也抵挡不住,他简直不敢想象这后果。

边疆会彻底成为一个绞肉的磨盘,大周需要源源不断地投入士兵和财力,依靠接近七比三的伤亡比去拖垮蒙苍的精兵。西戎的兵精,补充就不如大周的快,这会成为最残忍的棋局,大周的子民,那些健壮的青年,都将投入战场的血肉祭品,比得就是谁先耗不下去。

如果拼光全部十万安南军,加上靖北和燕北能支援的几万骑兵,察云朔现在的十万精兵也会损失大半,这是整个西戎最精锐的勇士,何况为了装备铁兀塔西戎压榨光了周围的胡族。到战局过半的时候,西戎也许会放弃大周,朝着其他的邻国出手。

十万安南军埋骨边疆,言君玉想想都觉得手抖。他这才意识到原来萧景衍那天为什么会说战情如火,太子殿下早已经算到这场大火要烧光多少人命。演义中最爱夸大,动辄大军百万,其实是兵卒不分,连民夫也算上,所谓百万大军,其实真正能上阵的还不到十万。

说来残酷,其实算战损时,这些民夫是不算在内的。

但他没想到践行那天,敖仲老将军脸上的悲壮不是因为这个。

第三天战报送到,仍然是极小规模的冲突,蒙苍甚至没有正面作战,而是绕过呼延河的支流,在幽州的东北边见了几个将领。燕北常在那里骚扰,他手下有几个将领脑子不太好,吃了不少亏。他是少有的能打大仗也有奇谋的天才,这次直接在必经之路上设伏,打了燕北一个措手不及,直接灭了一支来骚扰的七百人的轻骑兵小队。

这战役甚至不值得多说,只在战报的角落记了一笔。

-

这是个北疆的小村落,坐落在燕北和幽州辖地的边界上,看起来十分寻常,幽州冬日苦寒,所以夯实的土墙很是低矮。因为战火波及,村落里的百姓已经全部逃难去了,一片荒凉,白雪皑皑。如果不是燕北轻骑的马蹄踏破这片寂静,这里是十天半个月都不会有人经过的。

看得出这支骑兵是燕北的精锐,就算在追逐战中仍然维持了队形的完整,不过七十来骑,都是轻甲强弓,且走且退。领头的将领极为年轻,用的是燕北常见的矛枪,枪上红缨犹在滴血,带头冲入村落中,勒马回顾自己麾下的士兵,燕北军的头盔只露出窄窄一线的眼睛,他眼中神色极为凌厉,杀气凛凛。

“还剩下多少人?”他问身边副将。

“还剩七十来个,孟高他们跟我们分散了,刚刚冲出来的时候,我看见他们还剩九十来个的样子。”副将也是个不到二十的青年,取下头盔,抹了一把脸,是刚刚突围时近距离溅上了敌人的血,把头盔都糊住了,看起来颇为吓人。但也看得出轮廓极清俊,尤其眉眼漂亮得很。

燕北的严寒,手指都要冻僵了,脸上更是一道道口子,更不用说身上的伤。西戎的铁兀塔合围,铁连枷挥舞起来根本无从躲避,副将腿上也中了几下,甲裙都打裂了,这条腿已经没知觉了,回去估计要将养个半年。

不过现在的情况,回不回得去还是个问题。

“我们走困牛滩吧,那里水浅冰薄,铁兀塔追不过来,要是轻骑兵过来,我们突围就是。”他对着将军建议道。

“不。”羽燕然否决了他:“我们走金沙口,那里有片杨树林,我和孟高约好在那会合。我们分开走,老五,小段,刘番儿,你们三个带一队,天毅你带一队,剩下几个人跟着我,我们分三路,去金沙口会合。”

“你疯了?”副将气冲冲地反驳道。虽然他比羽燕然军衔低一级,但燕北军的人都知道他的身份——燕北王最小的儿子叫做匡天毅,本来是放在近卫军中历练的,但自从兄长战死后,执意要上前线,去的都是最危险的地方,执行的都是最困难的任务。

不怪他这样生气,稍微懂点兵法的都知道,分兵是大忌,而且他们也就剩下这些人,要想回燕北,只能一起走。羽燕然这样分兵,显然是没打算大家一起回去了。

羽燕然也不管他,直接叫道:“老五。”

被叫做老五的是个三十来岁的校尉,身形高大,穿着一件锁子甲,像个穷边军,带着点痞气。听到这话,打马出来,羽燕然直接用矛枪在匡天毅的马屁股上一拍,匡天毅来不及反应,战马已经冲了出去,那叫做老五的校尉带着自己的小队二十来人跟了上去。

“把天毅带回去。”羽燕然高声道。

“知道了!”老五回头道:“南坊见。”

“南坊见。”

南坊是燕北碎叶城中的酒坊,燕北军常在那喝酒,算是他们几个的老地方,老五这话是让他一定回到碎叶,不然以匡天毅的脾气,一定闹个天翻地覆,羽燕然死了都别想安生。

很快兵分三路完毕,羽燕然身边只剩下十来个人,不过这点时间,只看见村落外的杨树上飞起一片乌鸦,风中也带着马匹和寒铁上的血腥气,显然西戎人已经追近了。他们都是多年的亲兵,信任自不必说,这样生死关头也不慌乱,有老练的副手问道:“我们是去找孟高吗?”

“他们一定已经快到杨树林了,我们直接去金沙口就是。”

“刚才我们突围,跟上来的也不过几千人左右,这半天至少甩下一半,现在最多一两千人,等我们在金沙口和孟高他们会合,再突围一波,就能越过呼延河了。”副将充满信心地道。

羽燕然似乎并不畏惧,眼中也带着勃勃野心。副将心下不由得放心下来,他知道这次是西戎主将蒙苍亲自在追捕自己这一行人,但一定能逃出生天的。羽将军的厉害自不必说,毕竟,孟高那边,还有着那个人呢,如果世上真有能在长坂坡杀个七进七出的赵子龙,也不过是那个人那样了。

孟高他们到达杨树林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雪光映得太阳都惨淡,冬天的杨树林一片枯寂,只见干枯的杨树枝桠朝着天空,马也跑不起来。只能沿着金沙口旁边的支流,朝着燕北方向跑。

他们这一行人远比羽燕然他们估计的要惨烈,突围时遇上西戎人的箭雨,只得硬闯,伤亡过半,出来的两百人只剩下六十来个,还有人被西戎铁骑冲散了的。这次蒙苍的设伏实在狠辣,又是上万精兵合围,让人防不胜防。

他们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伤,除了那个人。

孟高他们这支队伍里的人都是战场上七八年的老兵,彼此交情深厚。所以插进来一个新人显得十分突兀,况且这人性格冷漠,跟军中粗野的风气格格不入,有时候看他像个世族出来的少爷,有时候又像个落拓不羁的游侠,实在让人费解。孟高也不敢管他,毕竟连羽将军在他面前也不敢放肆,还有人说看见他把羽将军按着打。

不过他的功夫是真的好,骑射箭术,无一不精通。这样扎实的包围圈,也被他杀了个七进七出,直接在南边撕出一道口子,这才让他们从几千铁兀塔的包围中逃出生天。当时西戎人连暗箭都用上了,孟高跟他隔得远,只见寒光一闪,显然是西戎的神射手,据说小王爷在兖州就是吃的这个亏。孟高吓得魂飞魄散,救也来不及,只当他要挨一记狠的,谁知道那匹赤红的西戎马转眼就从敌阵中杀了出来,马上的人毫发无损,手上还拎着个西戎人当盾牌,已经被射成了刺猬。

他身上的谜团也多,那匹西戎马是数一数二的好,弓与甲,自不必说,都是大内的好东西,羽将军有次庆功宴还说,这匹马还不是他最好的,他最好的还留在京中没带来呢。

孟高也弄不懂他来历,只知道应该是个王侯子弟,看气魄不像寻常人家,身形高大,行事洒脱,名字也好听,叫做敖霁。

这次突围,跟羽将军被冲散了,大队西戎人坠在后面追,听声音似乎有上千人。要不是跟他一队,孟高还真有点绝望。

闯入杨树林,大家刚想休息,只听见乌鸦群飞,西北方向烟尘漫天,显然是西戎人又追来了。

“大家不用慌乱,绕路河滩,我们背靠树林,和西戎人周旋,羽将军很快就到了。”

众人纷纷听命,果然不到片刻,西戎人就大军杀到,上千人闯入杨树林,连地都能犁一遍,他们前面无险可守,被彻底包围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孟高和一对刀斧手连同作战,这是燕北军新琢磨出的打法,原本是仿照以前对抗铁浮屠拐子马的,对抗西戎重骑兵也有奇效,砍马腿放倒西戎骑兵,孟高的双锏足有八十来斤,不用拣关节处下手,也能隔着铁甲将西戎人打得重伤,只是在以寡敌众时就没那么厉害了。他和刀斧手一起依靠一个缓坡砍倒两个重骑兵,立刻就被西戎人察觉,矛枪剑盾,将他们团团围住,刀斧手先后被矛□□中,孟高杀出重围,且打且退,用弓箭和追击自己的骑兵对抗,射下来两个,但有铁甲在,他的弓也并不致命。

耳边全是战友被杀的惨叫声,西戎的重骑号称狼骑兵,胡马强壮,披甲之后仍能冲刺踩踏,许多燕北军都是被马蹄踏碎内脏而死。

孟高胸腔中热血沸腾,耳边都是风声,只见一支矛枪擦过自己的脸飞了过去,他回身一箭,射落追得最近的那个西戎人,知道身后上百骑都是在追杀自己的,顿时不由得大笑起来。

“西戎狗,再来追你孟爷爷!”他跃过一个高坡,朝着西戎人大吼道:“让你们看看什么是燕北军!”

他叫骂过后,挥舞着双锏,直接跃下高坡,又打落一个西戎人。耳边风声呼啸,右臂的伤也似乎不觉得痛了。

跌落的那瞬间,他是以为自己的马被树根绊倒了的。但直到看到胸口的铁箭,才知道原来马没有倒,是自己从马上跌落下来了。

西戎的铁箭势大力沉,带着锋利倒钩,黑铁箭头穿透他胸口盔甲,带着温热鲜血。他摔落下来之后才感觉到穿心的剧痛,整个人栽倒在雪地上,嘴边涌出血沫来,像是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咙,用尽力气,也呼吸不上一口气。

他艰难地用双锏支撑在雪地上,想要爬起来,却觉得浑身的力气都不知道去哪了。就在他快要站起来的时候,身后一箭破空而来,这次直接穿透他的肩膀,将他钉在身后的杨树上。

意识涣散时,他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往下滑,厚厚的积雪散发出冰冷的气味,他睁开眼睛,穿过杨树枯萎的枝桠,看见了燕北的蓝天。

杨树上,安静地蹲着一个人。他像是一只鸟,鹰或者隼,比那更危险的东西。他没有穿燕北沉重的盔甲,而是穿着他来那天的一身袍子,哪会有那样的袍子呢?青非青,黑非黑,但看起来就是这样潇洒,风吹着他的衣袂,他整个人像是化入了杨树中,他的眼神这样冷静,孟高忽然明白了。

自己还疑惑,这么好的身手为什么会窝在这里当个小兵。原来他看自己这帮人的神色从来不是冷漠,而是悲悯。

早该想到的,他身上最好的东西,应该是那柄剑才对。

-

“这是刚才那个用双锏的燕北人。”叫做阿木海的西戎将领,把一个头颅扔到了蒙苍脚下,蒙苍的马烦躁不安地原地踏了两步,身边和他一样骑在马上等待的将领都大笑起来。

蒙苍不仅是西戎主将,也是他们这些人心目中未来的太阳王,西戎的歌中唱,太阳照到的地方,都将是西戎的疆域,那预言中的王似乎就在他们面前。不仅是这些将领,连这几千士兵,都从心里狂热地爱戴着他,追随着他。

况且蒙苍确实很有王者风范,不仅战场上节节胜利,骨子里还有西戎人的狂放不羁,野性十足。相比北院南院那些玩弄阴谋装腔作势的贵族,他既有狐狸的狡猾,也有狼的残忍,带着他们把大周人当做猎物来狩猎,实在让这些将领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那个打伤铁勒的燕北人好像在东南方出现了。”有探子回来报道:“带的人很少,只有十来个。”

“真是找死!”“看见乌鸦还敢过来!”“燕北人真笨……”

将领们纷纷嘲笑道。他们对于文弱的大周人很是看不起,燕北阻拦了他们这么多年,虽然可恶,但也算证明了自己的血性,所以他们只管他们叫燕北人。铁勒在西戎将领中很得人心,他重伤之后,大家都想为他报仇。要不是察云朔大王说要蚕食大周,他们一定全部兵力冲击燕北,屠城三天才罢。

蒙苍身上就是兼顾了察云朔大王的谨慎和西戎勇士的热血,当然不是说察云朔大王不勇敢了,只是从那次重伤后,他身体大不如前,也不能频繁上阵厮杀了。还是蒙苍的性格更能和这批年轻的西戎将领打成一片。

“皇子,羽燕然已经是瓮中之鳖,我们回程吧,天黑前还能赶到呼延北营,这一片还是离燕北太近,天黑了不太安全。”身边的军师劝道。

这军师还是赫连执意要他收下的,说以前是大周官员,看出西戎是天命所归,特地投奔而来,叫做罗玉泉,也确实有点脑子,不过这次的主意蒙苍可不太喜欢。

没等他说话,那些西戎将领已经嚷了起来:“这里就是呼延河支流,穿过这片树林就是金沙口,在河滩驻扎多好。”“还没玩够呢,怎么能回去呢!”“抓了那燕北人,把他绑在火上烤,割了肉来下酒,明天再回去!”

蒙苍也傲慢地挑了挑眉毛,笑道:“你也太小心了,就算燕北王那个老头亲自来我都不怕。”

罗玉泉见劝他不动,直接让士兵肃清树林,免得晚上有人埋伏。将领们见他这样谨慎到可笑的地步,都哄笑起来,士兵也不甚听话,蒙苍更是直接一挥鞭子,战马长嘶一声,绝尘而去。身后的将领都浩浩荡荡跟了上去,顿时林中一片唿哨声、西戎话的粗野叫骂声、还有互相用兵器打闹的声音,连成一片。罗玉泉想起这些西戎人庆功宴时喝酒喝得打架,打赌打得削掉几根手指的事,在心底叹了口气,打马跟了上去。

近来战局紧张,蒙苍也很久没有纵马了,打幽州更是老实坐镇中军,因为之前打兖州他就身先士卒,还受了点轻伤,结果被父王写了信过来骂了一顿,不得不老实了起来。

他也是爱好上阵厮杀的人,只是现在身为主将,不得不收敛许多,许久没尝过血腥味了。连战马也跟着受委屈,正策马在林边驰骋时,忽然战马忽然长嘶一声,原地蹦跳起来,发狂一般颠簸着。

“不好,惊马了!”身后将领们都嚷起来,也有笑的,西戎人都是马背上长大的,蒙苍更是四五岁就会骑马,惊马这种小事,根本不用帮忙。西戎五月草场盛会时还有勇士特地刺马受惊,然后驯服的比赛,博取心上人青睐的。蒙苍自己也不慌乱,他的战马是跟着他出生入死的,是野马群的首领,直冲刀阵也毫不含糊,这还是一次惊马。他笑着控住马缰,刚要说话,只觉得心神忽然一凛。

那感觉非常奇怪,像有一根冰针直接穿透了他的后颈,寒意瞬间蔓延了整个身躯,那种恐慌是直触骨髓的,连灵魂也在颤栗。

蒙苍不知道那是人在面对致命危机时的直觉。

他也来不及知道了。

跟在队伍最后的罗玉泉,只远远看见簇拥中的队伍忽然停了下来,马嘶声,西戎话的叫骂声,和惊恐的怒吼声,响成一片。蒙苍的惊马将他高高颠起,几乎越过众人头顶,然而穿着西戎袍子的青年有着高大的身形,矫健得如同虎豹,控住马缰的样子,一点不见慌乱。

他的脸上甚至是带着笑容的,气度惊人,像极西戎人传说中的神之子。

然后那一剑就这样从天而降。

用剑的人,罗玉泉是认得的。当年他也考过科举,士子聚在一起时闲聊,说京中原有文举和武举,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那武状元应该就是天下第一高手了。但士子中有个没落的小士族,很是不屑,说你们这些人就只知道武举人厉害,其实真正的高手都在大内呢。圣上的净卫就不说了,最厉害是一位东宫的高手,曾经只身闯过卫戍军把守的宫门,几千卫戍军也无法拦住他。直接杀进杀出,来去自如,最后还是用计才把他抓住的。

罗玉泉那时候不过是个战战兢兢的小书生,中举之后,琼林宴上,也曾偷眼看过东宫那位传说中的高手,意外的年轻,是个英俊挺拔的青年,穿着一身朱色锦袍,身边只有一柄佩剑。

罗玉泉不知道他的剑竟然这么锋利。

那一剑穿透了杨树林黄昏时的晦暗,也穿透了蒙苍身上属于西戎的铁甲,像参天巨木被折断,玉山倾倒难再扶。无数将领嘶吼着怒骂着,冲上来与他厮杀,要与他那个穿着青袍的刺客同归于尽。铺天盖地的号角声传遍整片树林,附近的上万骑兵都在呼啸赶来,而罗玉泉只是呆呆骑在马上,看着蒙苍的身体跌落下来,被人簇拥在其中。鲜血涌出来,染透了布满蹄印的积雪。西戎的甲是很厚的,蒙苍更是身体强健,在关键时候甚至有闪躲的动作。

也许他能活下来也不一定。

凌烟阁上王侯已满,朝堂派系割据,他所求甚大,西戎势如破竹,虎视眈眈,意图中原,是一拍即合的好事。他眼光这样好,趁着西戎使节在京中时迅速投诚,日后封侯拜相也不是难事。

他不知道那一剑会刺破他的美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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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燕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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