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不在帐子里,也不在附近,平安拿着鸡腿唤了许久,也不见踪影,我感受了一下,也没查寻到神君的气息,想着大概神君是关在结界里太久了,乍一出来玩野了,便走得远了些。
薛环好像不是很满意荷叶鸡的味道,吃得很少。堂邑夫以为他不好意思,一个劲儿劝他多吃点,他礼貌的说着谢谢,只道吃好了来婉拒,见我爱吃,就和柳延年一起喂我,还跟我说他也会做荷叶鸡,回京以后让我尝尝他的手艺。
柳延年和好兄弟薛环好久没见,自然话多,问东问西。薛环都一一解答,毫不遮掩,但其实也不算全盘托出,因他出身鬼城,好多事情他都没解释的太细,仿佛只要引到鬼城上面,就全都迎刃而解。
错失青莲,薛环也不必在外逗留,这次跟着我们回去便可安顿下来,我想让他在堂邑夫身边做个书僮,去学宫长长见识学学本事。
堂邑夫简直大喜过望,要知道,作为他书僮的我,这阵子几乎一直跟在皇帝和太子身边伺候,根本没办法帮忙打理他在学宫的一应日常内务。
本来堂邑夫也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世家公子,自己打理内务也没啥,只是眼下学宫大考在即,他学业繁重,一边要学习,一边又要分出心来整理内务,身边没个知心人伺候,实在耽误功夫,总是借用田世子的书僮田男男帮忙,也不好,欠下人情还起来更麻烦。
柳延年有些不乐意,他对薛环另有安排,于是说出他的打算:他现在又被特招回宫中任职,接下来两位郡主,一位公主的及笄礼在即,还有太子的大婚,他这个乐府协律郎要忙的事情太多了,就想着叫薛环赶紧回他身边,帮忙打理万园街产业,还有去洛阳拓展商业的事,李大娘子那边也提上日程。
摆在薛环面前两条路,跟着柳延年,做他的左膀右臂,大概率以后就是大主管大财商,日进斗金,富甲一方,数不尽的荣华富贵。跟着堂邑夫,即便是学宫学子的书僮,也不过就是个书僮而已,未来发展可大可小,自不好说,但眼下显然柳延年给的出路比我好,我便不好再多嘴。
薛环看了看不做声的我,微微笑着,道:“我想做书僮,万园街,我不想回去了。”
对嘛,他在万园街差点被一板砖拍死,不想回去,是合情合理的。我眼睛在篝火的映衬下微微一亮,低下头,不着痕迹地压了压勾起的唇角。薛环宠溺地看着我轻轻浅笑。柳延年有些失落,却也无话可说。
我想神君不回来,大概是在外面吃野食了,平安给它留的那个鸡腿,我就忍不住想吃。柳延年看出我心思,把我抱在膝头,将鸡腿要过来一点一点撕碎了给我吃,不得不说,他对我越发的体贴入微了。
我挪了挪小屁股,直接倚在柳延年怀里,一边满足地吃着香喷喷的鸡腿,一边快乐地前后摆着小腿。
薛环坐在一边拿着帕子给我擦嘴巴,我就停下来所有动作,认真地侧头伸着下巴,给他擦。他递过来茶水,我就慢慢享用,被人伺候的感觉真好,我心情分外愉悦。
平安和郑清肩并肩靠在一起坐着,在篝火旁烧树枝玩。堂邑夫采摘了一些无花果用无花果叶子包着拿回来,正向花铁铁贴心的殷勤,却被百般挑剔……花铁铁把无花果都送给了平安。
不一会儿,我鸡腿就吃完了,柳延年看着我咯吱咯吱的啃着鸡腿上的脆骨,忽然想到什么,压抑着兴奋,柔声问道:“哎,长安,你说我天生仙骨,你啃我一根骨头,你那长不大的病能给治好不?”
“……啃你一根骨头?”我顿下来,看了看手里的鸡腿骨,又低头看了看柳延年的大腿,脑补了一下我抱着柳延年一条大腿生啃的画面,顿时有些犯恶心。
柳延年忙道:“不是腿,是肋骨,人有很多根肋骨,拆一两根儿给你治病吃,没啥影响。再说,男人少两根肋骨,很正常的。”
柳延年此话一出,大家都静下来,堂邑夫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肋骨,犯嘀咕,他实在是没听过什么‘男人少两根肋骨很正常’的说法。
平安看了看手中的无花果和无花果叶子,似是想起了什么,侧头问柳延年:“你要做亚当啊?!但是亚当取了两根肋骨是要做夏娃的,也不是给人吃啊。”
“什么是亚当、夏娃?”郑清像个好奇宝宝,轻声问。
于是柳延年和平安又借口说在失落的典籍里看到的西方造物主故事,给大家讲述了一番。
我自然是不信的,但是堂邑夫却很感兴趣似的问道:“这么说女人是男人肋骨做的?那男人是不是比女人少两根肋骨?”
“为什么是少两根呢?应该还是一样多啊,男人一开始有二十六根肋骨,取了两根出来做女人,然后做女人的时候直接做成二十四根的,这样男人女人不就一样多了吗?”我可真是个机灵鬼。薛环宠溺地看着我,微微笑着。
花铁铁鄙夷的白了堂邑夫一眼,嫌弃道:“啧啧啧,大傻子,且不说是不是长安说的那样,就说咱这么多年死人骨头见了多少,男人女人肋骨一不一样多,你心里没数啊。”
平安听了我们的话,回过味儿来,想到我们江湖上闯荡,刀光剑影,腥风血雨,手上不知过了多少人命,便不由缩了缩发冷的身子。郑清将她揽在怀里,低声叫她别怕。
柳延年没理花铁铁,只回答堂邑夫的问题,道:“少不少的,我也不知道,反正典籍里西方人的神话是这么说的,但按照咱们东方人的神话说,不管男人还是女人,都是女娲娘娘用泥儿捏的,定是一样多的。”
堂邑夫还是纠结西方男人的肋骨到底少不少的问题,我道:“等以后咱们去西域,抓几个男人回来杀了数一数,不就知道了。”
平安说故事里的那个西方是比我们知道的西域,还要更遥远的西方。
西域之西?!大家闻言眼睛都是一亮。
柳延年清了清嗓子,又要高谈阔论。
可我实在不喜欢他谈论那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见识时,那种眼界比我们开阔,思想比我们先进的优越感,于是赶紧把话题拉回来,对柳延年说,他的骨头应该并不能医治我的病,他这一身仙骨,虽然是好东西,但也仅限于修真,对于我这种常人没什么作用。
柳延年觉得行不行,还是试一试的好,凡事都有万一,万一有用,皆大欢喜!
我郑重地谢绝并强调,就算有药力,我也不吃,吃人是奴人才干得出来的事儿。
柳延年有些不死心,说,吃一根两根的不算吃人。说着就要解衣服。我赶紧从他膝盖上下来,躲到薛环另一边儿去。
花铁铁本来听他说话就来气,这下更烦了,就吓唬他说,脱脱脱,赶紧脱,脱个精光,劝他别太小气了,开一次口子,多拆几根骨头,我们大家都沾光尝尝仙骨的味道。
果然柳延年,瞬间合上衣服,紧紧攥着衣领,警惕地瞪着花铁铁。
花铁铁又来了气,转而讽刺挖苦柳延年,说他现在已经断了仙根,仙骨灵气封锁,连自身都无法滋养,何况药用治病。她叫柳延年别把自己当个宝,说这身破仙骨,若非修仙门的人把他抓去放入炉鼎之中,用法术炼化,制成丹药,吃了或许能够助益修行,否则一点用处也没有,说到底就是废物一个而已。
柳延年叫花铁铁几句话怼得心塞,捂着心口,痛苦的不行。平安说柳延年也是好心,让花铁铁别说了。我给柳延年抚着后心,再次谢谢他的好意,劝他先好好爱护自己要紧。
薛环在一旁不做声,眼神却在我们之间不断游走,最后道:“长安的病,我再另想法子,你们不用操心,也别添乱。”最后是看着花铁铁说的。
花铁铁立即有种来者不善的感觉,眯着眼睛审视,她很是奇怪,这小子,跟她也不过两面之缘,几乎没有接触,哪来这么大敌意,想来想去,觉得问题还是出在我那口被她不小心打掉的牙上。不过她并不在意薛环,因此懒得计较薛环的态度,不屑地“切”了一声,无视了过去。
我压制住满心的期待,我怕希望越多,失望越大,可还是忍不住,佯装淡定地问道:“还有什么法子吗?”
“只要是病,就有的救,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空欢喜。”薛环信誓旦旦。
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扑面而来,堂邑夫不由地嘀咕了一句,“说话风格,行事做派的调调……还真是……如出一辙。”
花铁铁不禁侧头问道:“什么如出一辙?”
堂邑夫愣了一下,随即啊哈哈地笑起来,打着马虎眼,扯开话题,说烤无花果和烤荷叶鸡的方法一样如出一辙,将一个串在树枝上,被篝火烤的外焦里稀烂,滋滋冒着汁液的无花果,伸到花铁铁面前,问花铁铁要不要尝尝。不出意外地又被花铁铁嫌弃了一番。
花铁铁把烤无花果抢过来,直接扔了,叫堂邑夫也滚。堂邑夫说了声“好来。”起身将摔得有些烂掉的无花果捡回来,坐在花铁铁身边继续烤,花铁铁打了他两下,他不走也不躲,脸上全是从心底溢出的笑容。
不是我家大螳螂不要脸,没出息,实在是男人跟喜欢的女人在一起,就算挨骂挨嫌弃,也是幸福快乐的。
平安很关心我的身体,听到薛环说还有救,就过来询问。薛环却高深莫测的样子,不肯多说。
平安坐回郑清身边,一脸茫然,奇怪道:“小环以前总是跟我姐姐长姐姐短的,这些日子不见,怎么变了这么多啊?”
薛环叫平安莫怪,说他原本就生性如此,“之前因为一些事情失忆了,在万园街混迹过活,着实圆滑了一些,后来伤了脑袋,虽差点丢了性命,却因祸得福恢复了记忆,性格也随了回去,自然有些不同。”若有冒犯,请平安多担待,又说,他向来觉得语以泄败,事情没成之前,他不想多说,并非刻意疏远冷淡。
对于柳延年和平安来说,薛环此次归来,行事做派,待人说话,甚至在眼见学识上,都变化很多,着实陌生好些。这一番话很好的解释了这一点,让一切看起来都说的通了。可对于我和堂邑夫来说,薛环展露的越多,那种熟悉感就越强烈,以至于我们有些恍惚,只觉得眼前的薛环,都快和某个人重叠了。
怕是花铁铁也觉出那难以忽视的熟悉感,满脸不可思议,深深审视着薛环,对上薛环不卑不亢的眼神,两人相持一会儿,她竟不由的躲了躲。
反应过来是自己先移开了视线之后,一向好强的花铁铁愣了一下,这种败下阵来的感觉,让花铁铁很不服气,马上仰着高傲的下巴哼了一声,转过头来,继续盯着薛环看。
柳延年正好坐在薛环和花铁铁中间,很不幸的在花铁铁眼神路径之内,被误伤到了,他对花铁铁异常行为,百思难解,不知道她在发什么神经,又不敢轻举妄动,便把我重新抱在膝上,躲在我肩后,只漏出两个眼睛警惕的防备着花铁铁。
薛环早已收回视线,花铁铁盯了半天,再没找到对视的机会,只好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