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华乱 第17章 第 17 章

收徒的告示一贴出去，就有符合条件的女子前来拜师学艺，第一批很快招满，经过统一筛选考核，先留下合格的在祠中做门徒，日后再择优者收入门下做入室弟子。

长安和萧若棠完全模仿苏和的收徒方式，这种方式确实培养出不少医道人才，苏和之前的门徒，苏生同期的师兄弟们，都已学成出师，怀揣抱负各奔前程，有的开设单独医馆悬壶济世，有的考入太医院走上仕途。

有的做了闲云野鹤的游医，走遍天下救死扶伤，有的则留下来追随承袭苏和衣钵的苏生，招收更多弟子，将长安城的药庐发扬光大。

如今萧若棠带在身边的嬷嬷姑姑都是勇毅侯府的老人，贴身一二等大丫鬟，皆是精心删选的忠诚之人，甚至粗使的丫头婆子，也都心思实在，眼里有活儿，十分勤力。

萧若棠的人很快接管了祠中一应俗务，管事的很能干，脑子清明，很有条理，近日事多，却能忙而不乱，将门徒妥善安置到后院各处园子，张罗饮食起居，交代祠中规矩禁令，不叫长安和萧若棠操一点心。

每日早六点至晚九点，除去三餐，及午休，门徒都在中堂后的大正厅上课。

起初并不讲学，只叫她们尽快将发下去的《神农本草》熟背下来，对应药房药柜里的药材全部认对认全。

之后，长安和萧若棠要考验她们抓药速度和正确率，以及尽量准头，通关者才可以正式入学听讲。

时日不限，以八成门徒完成率为准，剩余两成淘汰，随意去留，留下的可自愿以药僮药侍或者药仆的身份与通关门徒缔约结契，跟随其继续在祠中学习。

届时这部分门徒，要承担一些祠中洒扫清洁等琐事，打理通关门徒日常生活上一些诸如浣洗之类的内务。之后再随次批门徒，接受考验，通关入学。

来祠里看病的一般都是女患，也零星几个男患者，正堂两边侧堂，正好按照男左女右分了两个诊室，男诊室现下由苏生委派的两个弟子坐诊。没有病患的时候，他们帮忙整理药草经方，誊写医书教材。

长安平日都在女诊室坐诊，女诊室连接西堂，与萧若棠的东堂遥遥相对。

西堂内间是奢华舒适的套房，长安在此休息安置。

这几日淅淅沥沥的烟雨，天气最是凉爽，春雨贵如油，既不透地积水，又使得泥土松软，正好施工。懂王就带人过来给长安的西堂安装好了抽水马桶，陶瓷浴盆和花洒等一整套卫浴用品。

现下正指挥匠人收尾外面的施工，忙得不亦乐乎。

外面的工程包括，开沟挖渠，修建长达百米的搪瓷排水管道，夯实污水池，以及架设防虫防鼠体系等。

工匠们都很娴熟，他们是先前懂王亲自带出来的老手，平时都各自带队，领着徒弟四处忙碌，这次是特地应懂王传召，集结来此做工。活是粗活，但干的精美漂亮。

这套卫浴体系，最开始是在懂王的兰池宫试行，后来给他母妃贤贵妃宫里孝敬了一套，用着不错，就推荐给了淑贵妃娘娘，果真不错，大长公主去淑贵妃处做客，体验了一下，觉得不错，也要了一套，又给太后宫里也安装了一套……

之后，圣人的未央宫，太子的东宫，惠王府，乃至学宫……

有学宫学子的推广，很快公侯伯爵的府上，都习以为常。

萧若棠回京后，也在自家用上了这一套卫浴。

年前，懂王或招标或承办的那些陶瓷厂商，已经在各地各分厂，如火如荼的生产分销，同时培养了大批安装匠人。

如今，京城、王都、各大郡国、各大都市的大家富户，也都陆陆续续，排号定制，等待安装。

南唐方连生那边速度更快一些，听说已经自上而下，风靡千万家，权阀财阀世族贵胄家的更是镶钻镀金……海外诸国王室纷纷抢购，各国商人们更是翘首以待，紧盯代理权，方连生一旦招标，他们便一哄而上！

外部施工完成后，西堂的卫浴就可以正式投入使用，平安体验一番，大加赞赏，又顺口建议，在后院选一处耳房，做公卫公浴。

因为是临时起意，这日只先做了外部排水，等陶瓷厂新一批蹲便烧制好了，再忙内室安装事宜。

而公浴，首先要合理规划锅炉房、蓄水池、进出水体系，同时挖浴池，做水法，还有布局花洒管道等设施，要等更多日子，就先取好了名字，曰“华清池”。

懂王建议设立男卫，立即被断然拒绝。

因为妙手娘娘祠，虽然接诊男患，却坚决不留男患过宿，包括来祠中帮衬的苏生弟子，也都临时住在几里外的镇上。他们如厕还按照老样子即可。

“你要是觉得如厕不便，就隔三差五的过来，别老待在祠里，不就行了？”平安打趣懂王，说他如今来妙手娘娘祠跟打卡上班一样。

懂王笑着再次申请，说员工想自己出钱出力改善一下办公环境，当酌情予以批准。

不出意料再次驳回。

懂王转个了弯儿，直接扬言要在生祠不远处，建一座王府别院。那片地正好属于他的西山地界，他想怎样，长安她们管不着。

可别院建成之前，他还是得像从前一样去恭房如厕。不过期间，他偶尔也会偷偷借用长安的，索性没被发现过。

这几天，懂王日日督工，却也无事可做，觉得整日在妙手娘娘祠闲着也是闲着，就想认真做点什么，关于医学上的。他是有了想法，就付诸行动的人，从不拖沓，也从不将想法仅止步于想法，他喜欢大刀阔斧，尊崇行则将至。见萧若棠的东堂归置的不错，便要了长安西堂最外面的一间小厅做工作室。

每日除了陪伴长安，便是苦思冥忆，将脑海中的医学知识，整理出来，书写成册，还埋头画了好些图纸，叫他麾下匠人，为其打造所需器皿工具。长安扫了一眼，觉得有一些工具，大小形状，好像暗器。

懂王说玄武神君投生凡尘时，有一世是一个医术高超的外科医生，他跟随着神君也学了不少，那些不是暗器，是手术刀。

懂王又要放大招给大家开眼了，扬言叫众人擎好了。说着，他摆出一副太阳之子，熠熠生辉的姿态，那一刻，他身上宝石珠钻都越发闪耀晃眼。

如果人生在于折腾，那懂王这辈子值了。

长安看着懂王，艳羡他有那样一场奇遇。

虽然他曾经疯的不可救药，没有丝毫尊严体面，可那点代价不算什么，如今懂王视野宽广，知识渊博，能常人所不能，精力旺盛，又有一副好体格，着实让人羡慕。

谁不羡慕呢？便是同样穿越异世的平安、柳延年也是极其羡慕懂王的，他可是跟着玄武神君降世历练的，懂的会的，堪称浩瀚。

可饶是这样，懂王也时常在心中感叹，他跟随玄武神君轮回之时，只能像红楼中宝二爷的通灵宝玉一样，随着主人，走马观花，到底不如托生为人亲身经历来的深刻，终归失了几分真切，是以有些东西回忆起来，也晦涩艰难。

好在平安柳延年不知他如此吐槽，不然定要骂他凡尔赛他妈给凡尔赛开门。

见懂王又如开屏的孔雀，平安笑笑，不理他，只纳闷道：“今日学宫休沐，怎么这个点儿了，清哥哥和花郎还没来？”

本打算他们来了，一起到镇上集市采购的，眼下他们既然迟了，便等不得了，误了午膳，饿到长安就不好了，于是叫上堂邑夫，两人乘坐马车，去赶集。

懂王也去工作室继续整理誊录胸中学识，他一忙起来，就两耳不闻窗外事，十分专注，祠中立即清净许多。

“我将你的伤势情况，详尽告知了师兄，他回信说可以针灸，帮助恢复一些下身的知觉，起码能够控制大小解。”萧若棠给长安推拿完，又点了艾草热灸。

苏和总能轻松点出症结所在，他一接到苏生的信，便知长安面临的最大困窘——当前最亟待解决的问题。

“好！”长安趴在医榻上，点点头，她并没有多大波动。

死马当活马医吧，神君都没辙，就算苏和有神医之称，长安却也不信自己还能被治好，她是怀揣希望的，可又实在不敢轻易寄出希望，她太害怕愿望落空后，失望带来的无望，那太绝望，她承受不起没有指望的日子。

萧若棠这几日一得空，就翻阅医书，整理医案，与苏和飞鸽传书，商讨办法为长安积极治疗。

长安也很在意这个师妹，见她正在兴头上，信心满满势在必得，不想打击她的积极性，只当自己给她练手提升医术，便是心中另有他想，也十分配合，颇有鼓励。

“那就按照师兄提供的方案来，你先看一下。”萧若棠将书信放到长安眼前，“只是我针灸技艺还不娴熟，师侄苏生得了师兄真传，我请他来为你医治，顺便学学手。”

“好。”长安认真翻看着苏和写的建议，书信里还有萧若棠跟他汇报长安伤势的示意图，苏和一一圈画，注解。

长安没想到萧若棠标示的那么详尽，也没想到苏和分析的那么透彻，他们直击要害，顿时感动他们的用心。诚如他们结论的那样，即便再也站不起来，能够控制大小解，便也是万幸，总归比如今窝居方寸，连远门都出不得，要好的多。

“师妹，你写的医案真好！”长安夸赞：“我要向你学习，以后都按这个标准来。”

被长安认可，萧若棠笑得开心，“下午苏生过来一起会诊，就施针试试吧。”

“好。”

“大师兄那些药，你也吃着配合治疗吧。”

“行。”

萧若棠很高兴，心道长安还跟小时候一样乖呢，好听话。又不禁感伤，好美的姑娘，就这么瘫了，真是太可惜了，无论如何，都要竭尽全力，让她越来越好。

萧若棠忍不住掉眼泪，长安听见她似有鼻音，问怎么了，萧若棠只说艾灸烟大，熏得。

郑清来了，听说平安他们去赶集了，便转身骑马去镇上寻。懂王百忙之中抬头看了一眼，只疑惑道了一句，怎么不见柳延年。旋即猜可能是去了芳园，或者花小楼，探望姑娘们去了。

午后，萧若棠的母亲，王夫人来到祠中，到正堂上了一炷香，奉了长明灯，与大家寒暄一番，心情甚是愉悦，道：“山上的花真美，比我幼时在洛阳看的还美。”

这几日经过霏霏细雨的滋养，花儿见了阳光更加艳丽，似乎卯足了劲儿，抓住春日最后的烂漫。

王夫人是勇毅侯独女，她父亲曾担任洛阳留守，她出嫁前都住在洛阳，那是她此生最美好的时光，一提起洛阳，就停不下来，兴致勃勃的说与众人听。

“夫人好些年没回去洛阳了，如今洛阳愈发繁荣富庶，牡丹芍药更艳绝天下。”长安道：“不如明年春上，咱们一同去洛阳赏花如何？正好带师妹去师兄洛阳的药庐看看。”

大家都说好。

不知怎的，平安隐隐有些忐忑，又是一个明年之约，只愿这一次能顺顺利利如约而至。可转念一想，长安都这样了，还能差到哪去？便笃定这一次洛阳之行，肯定能成。

明年咱们无论如何都要去洛阳！平安心中坚定道。她看了看长安，又看了看郑清，这两个她最重要的人都在她身边，她还有什么好忐忑的呢？想到这里，平安感到心安，满满都是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