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华乱 第11章 第 11 章

平安闻言几乎咬碎牙齿，快速斜了韩燕熙一眼，再看太子殿下眼神逐渐清明，竟似有相同疑惑，便快速怼了韩燕熙一句：“女儿家的心思，你们男人懂什么？”然后立即给太子加把火候，柔声解释道：“我姐姐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以前就爱慕殿下，殿下这样的男人谁会不喜欢呢？花铁铁也爱得不行，成天念叨要去东宫做殿下的铁妃，给殿下生孩子，连名字也早都取好了……”

“哦，那你也……”韩燕熙坏坏道。

这厮真是……平安一时气滞，剜了韩燕熙一眼，语气急切的怒道：“我要是没有清哥哥，自然也是……啊！殿下恕罪，民女失言，民女不敢亵渎殿下……”平安说到一半回过味儿来的样子，惊恐慌张地跪在地上请罪，怨毒而委屈的看了一眼给她挖坑的韩燕熙。

太子心情却很是愉悦，再次和善的将平安扶起：“别动不动就跪，就请罪，既然长安确实有意与我，那我更应该去探望她……”说着便要绕开平安，着急推开院门进去。

“殿下，哎呀殿下……”

平安惊叫着，赶紧上前拦住太子，李椒也跪不住了，慌张的要起身，韩燕熙跟在太子身后，蹙眉不悦的斜眼看着李椒，觉得他太不厚道，居然想借太子殿下的光，跟着一同进长安屋里，去蹭一面。

平安张开双臂拦下太子，惊觉两人靠得太近，便用双手抵在太子身前，急得嗔道：“殿下，殿下！殿下马上就是几个孩子的爹了，怎么还不懂女人的心呢？”言下之意，太子殿下已经跟很多女人打过交到了，怎么还愣头青一样，难道刚才说的还不够清楚吗？

岂不知，昨日那二人花间重逢，新生的长安简直让太子眼前一亮，印象深刻。太子已经人事，女子眉目间流动的微妙神色，他能敏锐的捕捉，于是，长安当时言行举止上的娇羞隐媚，在他看来简直处处透露着少女情思的蛛丝马迹，他一目了然，洞若观火，昭然若揭……

他如是按图索骥，拨开云雾，感知到长安隐匿深藏的心意，却不敢唐突冒犯，言而挑明，然最是那如梦似幻雾里看花的不明朗，才更叫人心猿意马！

这场偶遇在他心中几番回想，已不断美化成了他和长安情意绵绵的一桩风雅韵事。之后他复又上山，几经找寻，却求而不得，便怅然若失，更加重这份悸动。

这会儿从平安这里，证实长安心悦与他，他自然激动亢奋不能自已，身为男子，被世间绝色女子爱慕，谁不欣喜若狂！？太子也不能免俗。一时间什么都抛到脑后，只一根筋儿想着进去探望长安。如此一来，反而顾不上理解“女为悦己者容”这句话的其中深意。

平安不明就里，只心焦蹙眉，再顾不得那么多，哭道：“殿下，长安下身瘫了！殿下到底懂不懂什么是下身瘫了？那可不仅仅是两条腿没知觉那么简单！还有，还有……”平安眼睛血红，泪流成河，伤心语塞。

还有大小解不受控，随时都有可能失禁！韩燕熙恍悟，在太子耳边耳语，太子闻言一脸震惊，看看韩燕熙，得到确认，又看看平安，她系着襻膊，围着围裙，接着目光越过平安，看了看院子里浣洗晾晒的景象……

原来！竟是这样！

太子大惊！脸色煞白，心中悲戚不已，眼圈瞬间红了，长安她身心都遭罪受苦！怪不得会那样……想起昨日她如受惊的小兽，躲在薄毯里不肯出来的样子，她在害怕，她果真在害怕啊……长安，他的长安哪……太子心都碎了。

这下你可算明白了吧？非要人家把伤疤揭下来，再流血再疼一次，你才懂！平安抽泣，对姐姐遭遇感同身受，神伤道：“哪个姑娘愿意在最狼狈不堪的时候见情郎呢？殿下，长安从前外表是个小孩子，可内心是个大姑娘，她对殿下一见钟情后，便深爱殿下，只是从来掩藏的太好，未曾表露半分，连我也一无所知，直到她出了晓天镜……”

提起晓天镜，平安想起长安之前嘱托过的说辞，眼睛一亮，道：“哦，想必殿下也知道晓天镜里的时间与咱们外头不同，咱们觉得长安养伤只是短短半年，可里面实打实数年光景，长安在晓天镜里，每日忍受血肉重生，筋骨再造之痛，这些年头，你可知她是怎么熬下来的？”

平安看着满眼关切的太子，顿了顿，道：“就是靠着对殿下的爱意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人世间要是还有什么能够抵抗岁月侵蚀，抵消痛苦磋磨，而永恒长留的，便只有坚贞不渝的爱了！殿下，长安的这份爱这么深沉厚重，她又怎么能够接受一个残缺的自己，面对一个神明般完美的殿下呢！？”

平安双目望向太子，缓缓跪在地上，拉着太子的衣摆，哀求道：“还望殿下垂怜长安，别让她难堪，快些下山去吧……”

长安！我的长安！镜中数年，她竟爱了我这么多年！她竟是凭着爱我，抗下了一切艰辛，她竟如此爱我……太子紧握双拳，指甲嵌入掌心，隐隐作痛，可他知道那点疼，不及长安在镜中数年经受的万分之一，时时刻刻，日日夜夜，经年累月……

眼含热泪的太子脑中都是昨日长安娇羞可爱的样子，当时长安眼里隐匿的情愫，此刻在太子心中，变得越发清晰热烈！她眼中的慌乱惊恐，也深深刻进他的心里……

她既然倾心与我，便是个瘫子，我还能嫌弃她吗，她的爱足够坚韧，我的爱也并不肤浅！太子张了张嘴，急切的想说出这些心里话，却被泪眼簌簌的平安的持续哭诉强行打断，只能悻悻合上嘴巴，听她把话说完。

“……殿下，若是殿下执意，非要见上一面，长安怕是不能活了！”平安说着松开抓着太子衣摆的手，似乎不再阻拦太子硬闯，只掩面痛哭起来，“我可怜的姐姐，她人已经碎过一次了，心若是再碎了，真的活不了，殿下……”

她嘴巴一点都不笨，嘴笨的其实是太子，插个嘴表明心迹的机会都抓不住，韩燕熙心道，可看到平安这伤心欲绝的样子，除去三分演的成份，也有七分情真意切，韩燕熙还是很心疼的，于是劝导太子殿下先行下山，再从长计议。

太子早已动容，只是一时反应不过来，他红着眼睛，沉默良久，才回过神来点头，将平安再次扶起来，平安用帕子擦着眼泪，扫过李椒，便趁机赶紧请求：“殿下把他也一块儿带走吧，我姐姐恨死他了，他在这里多待一刻，我姐姐多伤心难过一刻！”

太子转头看着身后侧，跪的十分板正的李椒，蹙了蹙眉头，微微颔首，随即一个漂亮的飞身上马，回顾小院，估摸那玉兰花树下的房间是长安的卧房，深深看了一眼，才调转马头，满怀心事的驱马步入花丛，下山去。

山路不太好走，马儿行的小心缓慢。

韩燕熙看着哭得鼻子红红，眼睛红红，像个小兔子一样的平安，心里又揪得难受，不由抬手，想为她拭泪，却被平安侧头后退一步躲开，他悻悻地放下手，脸色黑沉着暗骂自己没出息，在平安这儿竟就是不长记性。冷声对着李椒道：“还不快走，等殿下亲自扶你？”说罢，骑上马儿跟上太子。

李椒站起身，看着平安。平安心虚地回看了一眼李椒，脸上已经没有刚才投入的情绪，可到底哭得用心，这会儿一抽一抽的，擦着脸颊上残留的眼泪，埋怨：“……都赖大人，都是大人的错！”

说着，她小心看着花间晨雾中的身影，将声音放得极低极低：“大人放心，我姐姐跟你不成，跟太子更没戏，即便我今日大放厥词也没关系，左右日后再瞒混过去就行了！”

用谎言遮掩真相，往往会像滚雪球一样。平安滚了一个大雪球，才将太子殿下瞒混下山，而这一切的起因都是他。李椒满怀愧意，却像吃了定心丸儿一样，对平安恭敬行了一礼，转身快步跟上。

一路无言，到了山脚下，李椒骑上自己的马儿，三骑在旷野游荡，远处钟鼓楼的钟声惊起林中晨鸟，也打破三人沉静。

韩燕熙若有所思道：“我虽是男子，但也能理解长安爱慕殿下，因而自惭形秽，害怕见到殿下的心境，但，我总觉得平安倒更害怕殿下见到长安似的，她在极力遮掩什么……”

“平安姑娘说的都是真的，她想遮掩的就是她说的那些，殿下来之前，她刚服侍长安睡下，在院子里浣洗，早饭做好了都没来得及吃上一口，一整夜，忙了两三次……”李椒在山居小院外请罪跪了整晚，他所言皆为他所见，而他此时面色灰白，愧疚心虚的样子，使得他更有可信度。

一整夜，忙了两三次？！长安她……这样子，果然是不愿见人的！太子只觉李椒的声音，莫名叫人发烦，诚如平安最后抱怨的，长安那样都赖他，都是他的错！

当然还有花铁铁！忽又想起平安说花铁铁也爱慕自己，太子不由蹙眉，语气有些发冷的对李椒道：“你回去好生歇着，再不可上山打搅，别误了明日正事！”

“喏！”

打发走了李椒，太子与韩燕熙两人信马由鞭到湖边，景色绝好，太子假意沉溺赏景，陷入沉思。

伫立良久，太阳高高升起，山中晨雾散去，眼前景色逐渐清明，太子刘檀的心情却越发乱了，脑中浮现的全是，昨日花丛中见到的那个，宛如受惊小兽一样的美丽姑娘……满脸垂怜之色。

好好一个姑娘，竟然废了！！！太子的心，像被什么狠狠揪了一把，疼得他难以喘息，他捂了捂心口，久久不能释怀。

看着失魂的太子殿下，韩燕熙心中不免凄凉，思彼及此，想起自己的伤心事，那个对自己铁石心肠的姑娘……

小时候，他们还真想过做连襟……可那姐妹俩啊！

韩燕熙叹了口气，道：“殿下，咱们回吧！”

太子殿下别过头去，吸吸鼻子，擦了擦眼角。韩燕熙更难受了，他和太子情同手足，不，比手足还亲。太子伤心，他也伤心。

韩燕熙鼻子不禁一酸，红红的眼眶里，溢满了泪水。这个长安，见殿下一面儿又怎样？

她怎么那么不懂事儿啊？她都那样了，就干脆把那份感情掩藏在心里，别让殿下知道，浅浅见一面，就算装样子，哄殿下开心，不行吗？她不是深爱殿下吗？那就别惹殿下伤心啊。爱殿下，就悄悄地喜欢默默地爱呗，说出来她一个废人又什么都给不了，叫殿下徒增烦恼忧思，受离愁之苦！！那说出来又有什么意思呢？

到底为什么坚决不见呢？那些理由细究起来，其实牵强得很！欲擒故纵？可一个瘫子，又没道理弄这么些弯弯绕。韩燕熙实在有些难以理解，最后只觉得她们姐妹天生是来折磨人的。

良久，太子终于平复好了，淡淡说了一声：“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