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归故里 第1章 江南

傍晚五点十分，天还亮得仿佛正午，路边槐树上的知了仿佛喊哑了嗓子，声音断断续续，好一会才唱整齐。

校门口，围栏外站满了焦急等待的家长，汗水湿了半件衣裳，站在太阳底下看一眼手机又看一眼那空无一人的校道，度秒如年。

牧弘深和俞玟丽夫妻俩算是一众家长中的清流，两人不仅带了椅子和伞，椅子还是有靠背的，在正对着校道围栏处占了个好位置，此时还在跟在外等待的老师谈笑唠嗑。

“诶，陈老师，瓜子要不要？”

“不用了谢谢，最后二十分钟了，我没心情。”陈德厚摆摆手，一时不知道该对这两位家长说些什么，他们女儿在里面参加高考，夫妻俩还有心思在外面吃瓜子唠嗑。

陈德厚不免想起了他们的女儿，牧酒酒，这个学生虽然成绩拔尖，却丝毫不让老师省心，做事永远慢条斯理，仿佛天塌下来了也是小事一桩，还经常不听指挥，被批评了就乖乖地认错，笑得人畜无害，“老师，你不要生气，我知道错了。”然后转眼继续我行我素。

陈德厚叹了口气，罢了，都高考了，就做她最后二十分钟的班主任。

陈德厚抬腕看了眼手表，距离考试结束还有16分钟，他转身靠在栏杆上，望着远处的教学楼。

望着……望着……

嘶，怎么突然走出来一个人？

哪个班的学生！！

千叮咛万嘱咐不要提前交卷不要提前交卷！有时间就多检查几次！这学生怎么回事啊！！

陈德厚再次抬腕看了眼手表，整整提前了14分钟交卷！算是这学生下楼的时间，至少提前了15分钟！

15分钟在陈德厚脑海里自动换算，15分钟=一道大题=三道填空题=五道选择题=把姓名考号检查15次=检查漏题10次……

算着算着，提前交卷的人已经走到了他面前，还是那张人畜无害的笑脸，“陈老师好~”

陈德厚当即觉得自己好不了了，“牧酒酒！！！你提前交卷！！你看看有谁提前交卷的！！就你一个！！”

牧弘深和俞玟丽夫妻俩见着女儿，瓜子不磕了椅子也不坐了，站起来，“哎呀，陈老师消消气，试卷做完了就行，不然坐那干发呆，这不是浪费时间嘛。”

陈德厚火冒三丈：“这是高考！差那15分钟吗！”

“可是我一个小时就写完试卷了，在那坐了45分钟才出来的。”牧酒酒说话的语气一如既往地慢条斯理，仿佛是在说一件毫不起眼的事，“而且我也不是第一个提前交卷的，陆观南比我还早了10分钟，我看着他从我考场路过，他知道你在外面不敢出来，现在躲在那棵树后面。”

牧酒酒往身后一指，远处一个灌木丛当即动了一下。

陈德厚被她气到哑口无言，只能怒气冲冲地大步往那棵树走去，拎着陆观南的衣袖将人提了出来。

陆观南高中三年在学校惹了不少事，跟陈德厚渊源似海深，落到他手里一时半会绝对跑不了。

牧酒酒这是在高考结束之际还给陆观南找了个大麻烦。

远远地看见陆观南瞪了她一眼，牧酒酒不以为意，淡定地朝他吐了吐舌头，搬开围栏挤了出去。

一直到真正的考试结束铃响，陈德厚面对如潮水般从教学楼涌出来的学生，终于自顾不暇地放过了陆观南。而此时，牧酒酒已经坐上了爸妈的车，在回家的路上了。

俞玟丽坐在副驾驶，反手给牧酒酒递芒果干，“真的不等上小陆？”

“不等！”牧酒酒狠狠撕下一块芒果干，“他肯定要教训我，让我也在别人面前丢一次脸。”

“小陆脾气多好，从小到大，不是你欺负他欺负得最多？”俞玟丽说话的时候脸上带着笑，女儿高考结束了，她也跟着轻松，此时心情非常好。

“我哪有欺负他！明明是他先不给我好脸色，他对所有人都超级礼貌，到了我这里就一副我欠他五百万的样子。”牧酒酒耸耸肩，回头看了眼熙熙攘攘的校门口，为在陆观南那取得了一次胜利而沾沾自喜。

俞玟丽在后视镜里看着自己女儿有些好笑，毫不犹豫地给她泼了一盆冷水，“你现在跑了，待会还不是要跟小陆岸岸阿晚他们几个一起吃饭？”

“我什么时候说要跟他们吃饭？”牧酒酒皱眉。

“小陆告诉我的呀，喏。”俞玟丽把手机亮给牧酒酒看，“他刚给我发的信息，说是高考前就定好的。”

【小陆：阿姨，我们五个约好了高考结束去南山城吃饭，我刚要找酒酒她就不见了，她在的话您提醒她一声，谢谢阿姨。】

牧酒酒咬牙切齿，“我没有！我不要去吃饭！”

牧酒酒和陆观南是邻里街坊整条街都知道的“死对头”，今天我在你这吃了亏，明天就要让你也倒一次霉，从小时候认识斗到现在，什么事都要分一个胜负出来，随着年龄的增长，牧酒酒逐渐不敌陆观南，便养成了逃的了初一就逃初一的习惯。

能躲一天是一天！反正今天不见陆观南！

牧弘深突然道：“啊？不去南山城，我这都在路上了，这道不能掉头啊。”

牧酒酒还没说话，俞玟丽先说，“去，我也好久没出去下馆子了，酒儿去跟小南他们吃饭，咱俩去吃烛光晚餐。”

被老婆把持财政许久没下过馆子的牧弘深当即不管女儿的死活，忙答应：“那敢情好，咱俩吃啥？”

“你挑，想吃什么吃什么。”

牧酒酒在后座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南山城，忍无可忍。

“爸爸！我还是不是你的宝贝女儿了！”

“是是是。”牧弘深敷衍道。

—

牧酒酒被着急去吃烛光晚餐的夫妻俩扔在了南山城的地下停车场，她打量了一下地形，觉得在这里躲到爸妈吃完，然后回家，第二天马上去考后旅游，十天半个月都回不来的那种，等她回来，陆观南估计已经把这件事忘了，就不会再找她麻烦了。

牧酒酒算盘打的震天响，结果在停车场绕了好几圈后还是没找到能坐人的地方后直接梦想破碎。在这味道不怎么好闻的停车场站几个小时不是要她的命吗？牧酒酒仰天思考了五秒，只能认命地上到商场一层，偷偷摸摸地找个角落的椅子坐下，等待时间流逝。

刚打完一局游戏，牧酒酒就像是有心灵感应一般，忽然摘下耳机，环顾了一下四周，右眼皮突突地跳。

肯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牧酒酒猛地转向身后，生怕下一秒就看见坐在她后面的陆观南。

咦？没人？

牧酒酒微微蹙眉，平复了一下心情，打算继续打游戏，结果耳机还没戴上，就听见头顶的商场广播传来了一道微冷的男声——

“打扰一下，我是浅州一中的学生，我的妹妹牧酒酒在商场走丢了，她智力有些问题可能会不记得自己是谁，走丢的时候穿着浅州一中的校服，背着正红色的书包，书包上挂着一只独角兽玩偶，长发扎马尾，如果有人见到她，请将她带到商场一楼服务中心，我在这等她，谢谢。”

“打扰一下，我是浅州一中的学生，我的妹妹牧酒酒在商场走丢了，她智力有些问题可能会不记得自己是谁，走丢的时候穿着浅州一中的校服，背着正红色的书包，书包上挂着一只独角兽玩偶，长发扎马尾，如果有人见到她，请将她带到商场一楼服务中心，我在这等她，谢谢。”

“打扰一下，我是浅州一中的学生，我的妹妹牧酒酒在商场走丢了，她智力有些问题可能会不记得自己是谁，走丢的时候穿着浅州一中的校服，背着正红色的书包，书包上挂着一只独角兽玩偶，长发扎马尾，如果有人见到她，请将她带到商场一楼服务中心，我在这等她，谢谢。”

整整三遍，广播终于停止。

牧酒酒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浅州一中校服，还有腿上放着的正红色书包以及上面挂着的独角兽玩偶，登时愣在原地，花了五秒中反应过来后以最快的速度把头上扎头发的橡皮筋拆了，将长发放了下来。

可一切都晚了，陆观南的描述过于详细，浅州一中蓝白色的校服又十分的亮眼，纵使牧酒酒坐下的地方足够角落，还是很快就有人看到她了。

“欸，是那个走丢的小姑娘吧？别怕哈，我带你去你哥那。”

“我不是我不是。”牧酒酒拔腿就跑，却瞬间被人拉住了书包。

“校服，书包，玩偶，就是你啊。”回想起刚才广播里说的智力有些问题，好心人大妈顿时懂了，拉着牧酒酒就往服务中心走。

“大妈，我真不是，我不是牧酒酒，今天高考完商场这么多一中学生呢，我真不是。”牧酒酒焦急万分地跟大妈解释，可大妈丝毫不为所动，显然就是信了陆观南那句“她智力有问题”。

“我真不是啊……”牧酒酒锲而不舍地跟大妈解释，话还没说完，迎面走来两个同样穿着校服的学生，热情地跟牧酒酒打招呼。

“我靠酒酒，真的是你，我还以为刚才听错了是同名同姓呢！”

“你和陆观南这是又玩什么呢，真有你们的。”

“救救我！”牧酒酒仿佛看到了救星，拉着两人的手不愿放开。

救星却丝毫不上道，将她推回给大妈，“阿姨，她就是牧酒酒，她哥可着急了，在那等你们呢，麻烦您了。”

“不用不用，哥哥带妹妹也不轻松啊，这妹妹还智力有问题，苦了哥哥了。”

“是是是，你们快去吧。”

苦个屁！他不是我哥！

牧酒酒气得咬牙切齿，这笔账，她迟早要跟陆观南算。

大妈将牧酒酒放心地交到陆观南手里，陆观南还人模狗样给送了一箱牛奶给大妈的孙子，说是帮他找回妹妹的谢礼，牧酒酒在一旁看得牙都要咬碎了。

狗东西！陆狗！净会在别人面前装乖！

陆观南微笑着送走了大妈，回身提起牧酒酒扔在地上的书包挂到自己肩上，变脸比翻书还快，冷冰冰道：“跟上，还想不想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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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