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的终结 第10章 水母

门口那人想必是悟空智能的工作人员，一身白衣，撑一顶红伞，伞檐挂了无数铜钱串，晃得看不清眉眼，只一张红唇挑起一丝笑意，答道：“正是，游戏已行进半晌了，公子请进。”

陈渭安一怔：“游戏？”

那女子笑道：“原来公子不是特地来，却是偶遇，想来定是有缘人了。这是我们悟空智能最新开发的全息交互技术，打造最真实刺激的体验，今日是首发体验日，凡是来者皆可参与。再者，若能首次登上瑶台启动悟空行者，便可免费获得那具价值五千万的悟空智能。”

陈渭安：“......”真有钱，大手笔！要不是那张字条，他恐怕想都不想就冲进去了。“姑娘，不知这里头有多少人？”

那女子笑道：“一千位，加上您就是一千零一位。”

陈渭安点点头，心道：佛面青莲刚在图灵智能那儿闹完事，没过多久又来搞悟空智能，难道这人是反技术主义？

太阳偏西处，悟空湮灭时。这次她要将整个悟空智能化为灰烬吗？

啧，什么仇什么怨啊？这整个一恐怖分子啊！

如果真是那球状闪电，可以精准地将整栋建筑烧成灰却不伤一人。可是那佛面青莲会有这么好心？偏偏她挑了这个日子，恐怕居心险恶，到时候这里头怕是真就成了阴曹地府了！

陈渭安正混想着，整栋建筑忽地传来极其沉闷的尖叫声和重物砸击声，他拿眼睛往里一瞧，只见里头依旧是烟雾缭绕，乌漆嘛黑的什么也看不见。

那女子见陈渭安往里探头，似乎起了兴致，便将伞一晃，铜钱串撞在一起，发出的声音十分清脆，悦耳至极。她将伞朝里一戳，笑道：“公子，那烟雾之后便是游戏入口了。”

陈渭安回过头，正想提醒他们小心提防，撤离人群，谁知那女子见陈渭安要进不进的样子，早已不耐烦，拿伞往他背上一撞，陈渭安一个踉跄，直扑到那烟雾里去了！

“喂！！！”他刚喊了一声，眼前一黑，立时就什么都看不见了，想要转身出去，却怎么也找不着方向，摸索了片刻，咬牙道：“不会这么倒霉吧！”

此时小甜甜蹦出来道：“主人，不要妄自菲薄哦，您的运气值是很高的，经过分析，天上掉的馅饼带了最先进的导航都掉不到您身上哦，这种概率是极其微小的......”

陈渭安眼前缓缓浮现一座高大建筑，像是荒废已久的城隍庙，通体黑色，泥漆剥落，高大到仰头都看不到屋顶，此时眼前窗边悬了几盏旧红灯笼，大门紧闭，从里头透出一股**气息。

小甜甜还在聒噪：“简直是天赋异禀，万里无一哦，整个长安舍您其谁啊？”

陈渭安抬起手贴在耳际，将小甜甜按哑了。

黑暗中一道女声缓缓落下：欢迎来到悟空智能。一切智能设备，智慧芯片都将失效。游戏开始，祝您玩得愉快。

——吱呀一声，城隍庙门缓缓打开，一阵阴森冷风迎面拂来，送来零星几点灯光和数十张神色各异的人脸。

陈渭安迎风立了片刻，叹道：“算了，来都来了。”说完便大步迈了进去。

大门在他身后缓缓闭合。

这数十人到了有一炷香的时间了，进来之后就被困在这城隍庙了。在门外时还未察觉，进来之后却发现，这城隍庙实在太大了，而且一片漆黑，里头的几提灯笼根本照不了多大地方，这群人摸索半天什么都没找到，正急得团团转，提着灯笼凑在一起商量对策呢，黑暗中忽地传来一阵开门声，人人惊诧，转头望去。

只见一个模糊黑影进来了。门关了。那黑影便融入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了。却依旧听得见窸窸窣窣的衣料声。

众人僵了片刻，有人嗷地一嗓子：“鬼啊！！！”

这可真是字字惊天动地，声声撼人魂魄！

陈渭安距离甚远，头发却都扬起来了，然后就一头雾水地看着那几提灯笼在黑暗中飞来晃去，抖如筛糠，隐约还能看到好多人高举手臂，一边鬼叫一边拔足狂奔，顶上又有高大的神像、梁柱时不时浮现，影子之间相互纠缠，从墙上打到地上又打回墙上，场面顿时乱作一团！

陈渭安也想跟着跑，瞅准一提灯笼大叫着狂奔过去，姿势极其张扬，快要接近时，却忽地顿住脚，沉默半晌。

他们说的鬼......该不会是我吧？

一人慌不择路，提着灯笼从他身边擦过，嘴上还在喊：“快找出路快找出路啊！一炷香的时辰到了，鬼出来吃人了！你们！”这人话说到一半突然卡住了，脚步一顿，又小心翼翼地提着灯笼倒退回来，撩起刘海一看，嘿道：“小兄弟，是你！”

陈渭安见这人将灯笼怼在面前，一张红通通的圆脸，眉毛弯弯，双眼有神，神态可亲，正是那日在图灵大楼的圆脸一百五！

陈渭安嘿嘿一笑，还没待说话，圆脸一百五恍然道：“原来刚刚进来的是你呀！”说完忙回头向众人招呼道：“别跑了别跑了，自己人，这小兄弟肯定不是鬼！”

有人闻声躲在柱子后面喊道：“这个游戏没有规则，任何人都可能随机变成傀儡，你怎知他不是？！悟空智能的体验十分逼真，被鬼吃掉虽不是真死，可也是真疼啊！我可不想被吃掉，他他他，他在香烧完才进来，太可疑了！”

“啊？会疼啊？”陈渭安立刻问圆脸一百五：“现在能退出吗？”

圆脸一百五摇摇头：“能出去我早出去了，我之前没来过这家，就是路过想来凑凑热闹，谁知这游戏这么难玩，找了半日连个狗洞都没瞧见！”

有人从神像大脚后面探出头来，指着那土台子道：“那柱香已经烧完了，怎么还没动静？”

另一人道：“怎么没动静，不是来了个鬼吗？”

陈渭安道：“你才是鬼。”

那人大着胆子走出来道：“我们都是一起进来的，只有你自己是单个儿进来的，你不是谁是？”

陈渭安笑了一声，靠在那土台子旁说道：“不是说任何人都可能随机变成傀儡吗，你又怎么证明你不是？”

那人张口噎住了，吞吞吐吐了一会儿急道：“反正你嫌疑最大！”

此话说完，众人忽地都闭了嘴。陈渭安也没动，因为庙内的空气仿佛凝滞了，整片黑暗顿时变得诡异起来。

片刻后，一人颤声道：“那......那是什么？”

陈渭安顺着方向歪头瞧去，只见远处露出一团朦胧红光，形态呈伞状，好似在不断收张，后面还拖着长长的尾巴，飘逸的尾巴如丝如绸，在一片漆黑中仿若太空生物，美妙异常。

有人道：“那是......水母？好梦幻啊。”

陈渭安忽然道：“抬头。”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高大宽敞的房梁之上，无数红色水母拖着长长的触手和尾部，绕过横梁，如烟如雾地游来。

墨黑房梁映衬下，这场景如梦似幻，十分壮观。

陈渭安仰头望着，胸口是实的，身子却如堕云雾，一时之间恍恍惚惚。直到这群水母越过房梁，继续往下游动时，他才猛然惊醒：水母有毒！

圆脸一百五也反应过来了，颤声问：“它们不会真的游下来吧？”他话还没说完，有个瘦高个儿便丢了魂儿似的伸长胳膊去碰水母垂下来的触角。

陈渭安喝道：“别碰！”

那人一怔，回头“啊”了一声，手却没收回来，离他们最近的一只水母触角微晃，轻飘飘落在了那人手上。

短暂的凝滞后，瘦高个儿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声，被触角接触的那只手倏然肿胀，瞬息间便肿成了一个伞大的包，他整个人的皮肤都变作了半透明状，里头透着红光，紧接着身体其他部位像是泄了气的气球，变作了如烟似雾的尾部和触手。

他成了红色水母，正以极快的速度向他们游来！

“啊啊啊啊啊！！！！！”

陈渭安：“啊啊啊啊啊啊！！！”

这也太真实了吧！！！

圆脸一百五右手提着灯笼，左手拉着陈渭安，两人矮着身子一路狂奔，他大声喊道：“它们要下来了！到底怎么出去啊啊啊！！！”

这城隍庙内搭了很多台子，地面也是高低不平，他们原先站在神像前的大台子上，此时都拼了命地往台下奔。那几提灯笼皆是剧烈摇晃，所到之处的影子更是纷乱如麻。在这群慌乱的小泥点之上，是一大片磅礴的红！

有人嘶喊道：“我都试过了，这里所有的门都打不开啊！”

另一人立刻道：“也没发现机关！”

圆脸一百五骂道：“你们不是经常来这家吗！这什么悟空，设计理念应该都差不多啊！”

没多久，所有人都奔至了地势最低处，可那红色水母却也浩浩荡荡地游下来了。

众人快急哭了，忙乱中只听有人忽地喊道：“影子，试试影子！”

有人崩溃道：“这么黑，哪里来的影子啊！”

另一人却恍然道：“灯笼！我们在这庙内找到的唯一道具就是灯笼，说不定要出去就靠它们！”

陈渭安正靠在柱子上喘气，此时忽地灵光一现，环顾四周，指着不远处的柱子大声喊道：“将灯笼放在这根柱子后面！”

此时离他们近的一批水母的触手几乎可以碰到他们了。圆脸一百五爆发出极大的潜力，提着灯笼蹭地蹿了过去，站在那柱子后扭头喊：“然后呢！”

他话音未落，又是一阵惨叫声传来。圆脸一百五急得跺脚，慌乱中却见那柱子的影子似乎变作实质，像是一根巨大的棍子轰然倒下，砸到了对面的神像上，只听轰隆一声巨响，由于光线太暗，也看不清神像碎成了什么样，却见那一处忽地开了个巨大的洞，洞的入口是数列轻轨，里面灯光极亮，尽头处弯向别方，好似数条古怪的长蛇。

众人如蒙大赦，高声喊道：“找到啦！”

正在此时，头顶的红色忽地剧烈扰动，那些水母似乎发了怒，疯了般地朝他们游来，转瞬间便有几人中了招，惨叫声此起彼伏。

圆脸一百五弓着腰喊道：“跑啊！”

陈渭安个儿本就高，此时身子都快跟地面平行了，只要一屈膝他就直接跪下了。这般难堪情境他也不忘回头扯着嗓子喊：“大家分开跑！”

一群人弓着腰左躲右闪，鬼哭狼嚎地扑到了轻轨处，三三两两地钻了进去，轻轨瞬时启动，所有人连带着水母往后仰。

陈渭安和圆脸一百五连忙扶住旁边的手扶杆，只稍微一缓，陈渭安便拍了拍圆脸一百五的肩，道：“接着跑吧。”

圆脸一百五摇头摆手道：“我不行了，不是都出来了吗，不跑了，说什么也不跑了。”

陈渭安没说话，又拍拍他的肩，朝后指了指。

圆脸一百五喘着粗气朝后一看，差点没晕过去。

只见四只红色水母正浮在轻轨中央，离他们只有几尺远，此时正因惯性后滑，却在眨眼间便向后翻了个滚，尾部妖娆地飘动着，然后蓄力冲了过来。

“啊啊啊啊啊！！！”

圆脸一百五撒腿就跑，跑了一会儿见陈渭安比自己喊的还大声，忍不住扭头说：“你刚刚不还挺淡定的吗？”

陈渭安喊道：“我怕疼啊！！！”

两人沿着轻轨一路狂奔，红色水母在后面穷追不舍。

陈渭安心想再这么跑下去，他俩非得被耗死不可，遂四下看看，他们跑过的地方皆是车门紧闭，再往左看，是一片混沌的黑，往右看，却是列一模一样的轻轨。轻轨里也有两个人在被红色水母追，一个穿蓝衣一个穿褐衣，皆是形容狼狈。

陈渭安双眼微睁。那不正是自己跟圆脸一百五吗！

圆脸一百五察觉到陈渭安的视线，也转头看过去。谁知他刚定住视线，那列轻轨上的红色水母便追上了那列轻轨上的他！

下一刻，一个巨大的红色伞盖“噗”地爆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