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一个狡猾的东西,总爱教人捉摸不透它的本来面目。人人都爱宣称自己的万能,但凡事总是有个例外,特定的人,特定的事,特定的物。因此再冰冷的人也会因它们自燃,会因为它们变得渴望、多情、泪水涟涟,情绪像过山车转过一弯又一弯却无法刹住自己,变成自己最厌弃的软弱模样。即使他的眼睛干涸,神情冷淡,可追寻心爱之人飘忽不定的眼神暴露了内心最不坚定的部分。于是人们看见了他的弱点:脆弱、感性。他就像垂死的病人,任谁路过都会投以鄙视、同情、戏谑、嘲弄的目光,被戏剧化得加以描述种种全部或可能的事情,总之那变成逸闻之后便无需你去抵赖或者抗议,只要符合人们的趣味即可。而你还在焦躁不安,因为那个特定的存在损毁自己的名誉。
不过才过了十一点江雯舒早已经在客厅跟前徘徊了很久,佣人已经被打发。今天这栋房子给他前所未有的空虚感,他对此没有明显发觉,但是这份无力好像撕破的空洞越扯越大,从心底一直蔓延到周身,让他愈发地不安。江雯舒知道苏雅有夜游的喜好,他也曾想问她晚上去了哪里,可作为青春期的女孩子是有许多不愿为外人共享的秘密。他用各种假象猜测苏雅夜游的原因,或者心情不佳和任何一位男孩狂放地宣泄自己的不满。他嗤笑起自己,这种可能性对苏雅来说几乎为零,他怎么可以这样怀疑苏雅。苏雅太像江樱雪,连撇嘴生气,眼睛里流露出的不屑也是一模一样。实际上苏雅向他表白他并不排斥,反而有一丝丝窃喜感。他知道这种感知有悖常理,可心一旦做出了裁决,人们的常识就不能作为一把戒尺对自己的行为严加控制,它成为一种象征,礼节性地被主人拿出来向众人展示自己做得还不算太坏。江雯舒不是要将苏雅和江樱雪做比较,苏雅是苏雅,江樱雪是江樱雪,在苏雅的身上没有江樱雪的阴骘,而江樱雪也没有苏雅的深沉。
这还不算上是爱情。江雯舒清晰地知道它的成因,大约还有对她近似爱情的喜爱之情。江雯舒一边想着一边心情更加焦躁。连闹钟都好像在嘲笑自己的狼狈。
玄关处响起一连串的脚步声,江雯舒听出是苏雅的,只有苏雅的脚步声才会踏出碎英落地般的响声。门被转开,苏雅低着头进来,她好像有什么心事,因为她的脸上还留有不悦的表情。她抬头看了一眼,见眼前的是江雯舒,吃惊得没有收回眼神。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你……你抽烟了?”江雯舒皱了下眉头。
“是!我不仅抽烟,还飙车。”苏雅像是故意要气江雯舒,冷笑了一声说。
“我可不记得你是这样。”江雯舒一把捉住苏雅的胳膊生气地说。叛逆期吗?苏雅的行为愈加让自己琢磨不透。
“是的!我不如大家所愿。端庄、可爱,做个什么都不想、任人摆布的洋娃娃。”看到江雯舒训斥的模样,苏雅的胸中腾升出一股化不解的怒气,为了这股怒气,她故意咬起字眼讽刺江雯舒。
江雯舒紧按住苏雅的胳膊将它扣在了她的背后,苏雅整个人被抵在门上,江雯舒的身体几乎全部靠在她的身上,苏雅抬起头看着他眼睛变得湿润,脸颊上滚热地发烫。江雯舒望向这样的苏雅,无意识得把有头伸向她的脖子后……苏雅的心跳声向他传达着主人已经慌乱的讯息……
怀中的这具柔软的散发着温香的身体属于苏雅的,她确实不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苏雅了,什么时候开始长大的呢?好像还得从一支口红说起,那天他惊异地发现她站在卧室的镜子前涂抹口红,像一切爱美的女孩一样,在镜子前驻足打量自己的仪容装束,在获取自己最佳形象前一直转动着身躯。他以为苏雅永远是那个张着大眼安静得躲在角落里和自己的布娃娃玩耍的小姑娘,可那双眼睛对上他以后流出的妩媚眼神其意义深刻到令他明白不是逃避就能解决,眼睛的主人已经是名成年姑娘了,不,是成年的吸血鬼。
人们公认苏雅的狡猾,却没有遭过她的袭击。她如此解释她不吸活人血的理由:“我厌恶用嘴唇直接碰触别人的肌肤,即便用我的利牙切开别人的皮肤来获取维持我生命的血液也让我深深地厌恶。不是我有什么善心,而是肮脏的人类根本不值得我去做这事。但是所爱之人例外,一想到能够将牙齿伸向他的血管采血,那种兴奋犹如火焰一般熊熊燃烧,令自己饥渴得不能抑制。”
江雯舒的嘴唇悬空停留在苏雅的脖子间,香甜的血液藏在了那里,如果他愿意想必苏雅会很乐意让他吸食,然而他却没有这么做,仅是抚弄了几下她的头发嘱咐:“早点休息吧!”便转身上了楼梯朝自己房间走去。
江雯舒给苏雅的刺激是巨大的,她几乎瘫坐在地上,用另一只手碰触江雯舒捉过的胳膊,苏雅的心脏剧烈跳动,被他碰过的胳膊好像还留有他的触感,内心却被剧烈的痛苦蚕食。
第二天江舒雯要拍MV,他坐在椅子上任凭女造型师为他摆弄头发。他以歌星的身份潜伏在人类社会已经有二十年了,人们丝毫不怀疑他的童颜,而是追捧为生活有条理、保养得当的缘故,如果粉丝们知道自己的偶像实际上是名吸血鬼,不知道将会是什么反应。大惊失色?恐慌?逃生?无论哪一种都不意外,因为人类生来便为吸血鬼的食物,食物是无法反抗饲主的。
“你今天有很多心事,我给你弄头发时你摆出一付索然无趣的样子。”女造型师俞翘说。
“我在想女人到底是什么?”
俞翘叹了口长气,不容知否地反驳:“哦?这可不是你这名情场高手该说的话。”
江舒雯没有理会俞翘,自说自话:“女人天生是一名演员,她将所有的情绪、感想演化为一场演技,演得多了,不知道自己真正的面目是什么,自己想要的又是什么。把假的当成了真的,以为那就是自己梦寐以求的。等成为零距离时,才恍然大悟。”
“不要这么说。男人不也是这样吗?孜孜不倦地追求所谓的唯一,不过是有限的时间里的单一性。或许男人更配得上‘雅努斯’的称号。”
江雯舒优雅地笑出声来:“看来我被俞妹给教训了呢!”
“没错!是这样。所以不要小瞧女人。”俞翘故意加强声音的力度,假意表现出自己的怒气,手中的剪刀也舞动地更加利索。眼前的这名男子如此完美,完美到让人不愿闭上双目,仅一瞬的黑暗都是遗憾。
“对于刚刚成年的女孩你怎么看?在我看来尚处于青春期。”江雯舒忽然想到了苏雅,苏雅目前是他最大的难题,而这项难题没有解决的办法。他一只手托住下巴若有所思。
“怎么?你连小女孩都不放过?”
“你这是什么话。我在说苏雅。”
“啊……那位极漂亮的女孩吗?”
“她让我困惑。”
“困惑……你喜欢她是吗?先不要急着否认。像你这样提到一名异性是首次,从你的口吻我可以听出来,对于你她不再是从前不懂事的小姑娘。我记得有一次见到她,她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敌意,她拥有一双妩媚的眼睛,那双眼睛的主人告诉我,你属于她。江雯舒,她可不是你想象中专注零食的小女孩。这可怎么办呢?你有什么打算?”俞翘手中的动作未停,而是一气呵成地完成了自己的“作品”。
江雯舒没想到俞翘说话这么不留余地,将自己的心事硬拖死拽地给拉出体外被人一览无余地剖析、批判。
“我能有什么打算?我如果知道,就不会和你商量这事。”江雯舒摩挲双手,声音平缓地说,眼睛却不再看镜中的自己。
“你不是在和我商讨,而是处于一时困惑。听着,江雯舒。小女孩和女人不一样,她的心因为缺乏安全感急躁而敏感,时常会因为一点感情上的波动流泪,为一点所得欣喜不已。你只要给付她一点肯定,事情就好办多了。你看你又摆出一付不耐烦的表情,这样可不行哦,你如果想和苏雅好好厮守,必须深谙其中道理,我想,你其实也很想和她平安相处吧。”
“真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我就知道会这样。”俞翘咯咯地笑着,虽然她依旧在帮江雯舒摆弄头发,声音却像薄雾一般渐渐远离江雯舒的耳膜,散至极远的地方,江雯舒陷入深深的沉思中,有对苏雅的困惑,也有对往昔的追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