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春宜不愧是在一群京城贵女中混大的,很明事理,事情大多一点就透,但又天真烂漫,心机从不上脸。
两人渐渐走到宴会边缘处,傅瑶忽觉眼前黑影一晃,一抬头就看到萧靖钰正站在她面前。
按万贵妃的安排,男女是分开的,男子大多来得晚,都在隔壁的院落里,有人接引,断然不会走错的。
徐春宜连忙侧过身,用帕子遮脸。
傅瑶则不冷不淡道:“皇叔。”
没了徐春宜,萧靖钰的目光更加肆无忌惮地落在她身上:“原来是太子妃。”
傅瑶道:“这里都是女子,皇叔走错了。”更何况傅琦还没到,他就跑过来了,这是有多心急,多上心。
傅瑶一想到这里就浑身不舒服。
萧靖钰目光落在一旁的徐春宜身上,讥讽地笑了笑:“太子妃安好,本王先走一步。”
傅瑶没说话,看着他离开后,才对徐春宜道:“我们去别处看看吧。”
她们话已经说得差不多了,傅瑶想问的也都问了,徐春宜也确实对太子有意,只等来年三月召入东宫了。
她父亲是刑部侍郎,位分不能太低,想来也就是太子正妃之下的良娣了。
两人刚走回人群,就听到通传,丞相夫人携傅家二小姐到了。
傅瑶捏着帕子的手微紧,表面不动声色,其实心里比谁都着急,终于又能见着母亲了。
傅母带着傅琦出现,先向傅瑶和万贵妃行礼,这才落了座。
傅瑶有意去找母亲,可说了没几句话就被其他人叫住一同说话。她这个太子妃既得皇后又得太子喜欢,在外人看来当然是炙手可热的。
午膳后,傅瑶去偏殿歇息,这才得了机会和傅母独处。
傅母坐在软塌上,握着她的手说了好一会体己话才道:“瑶儿,你觉得那秦王如何?”
傅瑶呼吸一紧:“母亲为何这样问?”
傅母道:“上次你回门,老爷见着了秦王,觉得他虽无权无势但为人清正,还是个王爷,傅琦若能嫁给他为正妃定不会委屈了去。”
傅瑶觉得很可笑,萧靖钰和傅琦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连她父亲见了一面都觉得般配。
“秦王……”傅瑶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评价萧靖钰,就转了话题,“二姐姐心高气傲,怕是不愿嫁秦王。”
傅母轻叹一声:“她确实不愿,她盯着的,是你的位子——不过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你父亲看上了秦王,她们母女也没话可说。”
傅瑶点点头。
傅母道:“你父亲的意思是,让你再见到秦王时旁敲侧击一下,他若愿意,便也成了。若不愿,我傅家的女儿也是不愁嫁的。”
傅瑶本能想推拒,可看着自己的母亲,最后也只能答应下来。
殿门外,萧楷刚处理完政事,要来看看傅瑶,就在门外遇到了傅琦。
傅琦对他福身行礼:“太子殿下,母亲正在里面和太子妃殿下说话。”
萧楷点了点头,他知道傅瑶思念双亲,却碍于宫规不得相见,就不想进去打搅。又见傅琦站在殿外,就道:“张通海,带二小姐去歇息。”
他身后的太监张通海应承一声,就对傅琦道:“二小姐请。”
傅琦特意守在这里就是为了等萧楷,如今等到了才刚说两句话就走算什么,再加上婚事在即她等不了了,就大着胆子道:“臣女不累,就是站着无聊,殿下可否与臣女说会话?”
萧楷知道自己理应避嫌,就想开口推拒,紧接着又听傅琦叹了口气道:“臣女不像太子妃,自闺阁时起就能外出与人结交,每每守在闺阁中顾影自怜,越发觉得凄楚。”
她眸子里一片落寞,浓密的睫羽轻颤,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萧楷只好请她在宫殿前的亭子里坐下,在宫人婢女站在一旁侍奉下,给她倒了杯菊花茶。
菊花的幽香味氤氲开来,傅琦端坐在他对面喟叹道:“这茶真香。”
萧楷对她微微一笑:“虽是秋日,到了午后阳光也盛,二小姐喝盏茶就快些回去歇息吧,免得晒伤了身子。”
“多谢殿下关心。”傅琦端起茶抿了一小口,“太子妃近来身子可好些了?”
“有本宫照看,二小姐可以放心。”
傅琦就不再多话,转而说起了茶艺,又聊起了琴棋书画。
不过这些对萧楷来说,都只是太傅曾布置给他的任务,是一个合格的太子必然要会的东西,因此表现得兴致缺缺。
傅琦小心观察着他的神色,立刻不动声色地换了话题,提起了马球蹴鞠之类的东西。
萧楷很少有机会接触这些,就被傅琦勾起了兴致,眸子明亮地看着她,虽不言语,眸子里满满的都是向往。
傅琦也越说越兴奋,紧接着把那些民间的小玩意儿说了个遍,她其实不太喜欢这些东西,总觉得那是低门小户才会玩的,但萧楷喜欢,她也只能兴致盎然地说下去。
不知说了多久,突然听到有人重重咳嗽了一声,傅琦转头去看,一看到傅瑶和傅夫人就如惊弓之鸟一般,从座位上弹了起来:“殿、殿下,母亲。”
萧楷想到傅琦的庶女身份,又把傅琦的紧张尽收眼底,以为是自己让她为难了,就代为解释道:“瑶瑶,母亲,是本宫看二小姐一个人站着,就让她过来说会话。”
傅母自是一眼看出发生了什么事,就对傅琦道:“琦儿,你不是和宋家姑娘一起去玩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我,我……”傅琦一脸为难和无措,说不出话来。
这怎么看怎么像是嫡母盛气凌人,庶女心有余悸只能夹起尾巴来。傅母眸中划过一抹寒色,当年她有瑶儿,没精力再带一个孩子,就把傅琦放在柳姨娘那养着,想不到竟养出个和柳贱人一样的货色,真是留不得了啊。
几人正僵持着时,突然来了个不速之客——萧靖钰悠悠走过来:“这里好生热闹,发生什么了?”
几个人同时转头,然后各自乱七八糟的行了礼。
傅瑶,萧楷:“皇叔。”
傅母,傅琦:“秦王殿下。”
秦王爽朗一笑:“夫人多礼。”
萧靖钰虚扶了一下,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傅瑶身上。傅瑶似有所感,往萧楷身旁挪了挪。
萧靖钰眸色黯了黯,就这么避着他?把他当洪水猛兽了吗?
人人都说太子和太子妃郎才女貌,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可他看着这两人站在一起,只想来个棒打鸳鸯。
有了萧靖钰在,几人都不好再说什么,萧楷扶着傅瑶,傅琦跟着傅母,各自散了。
萧靖钰讨了好大一个没趣,只能盯着傅瑶的背影,眸底一片猩红。
他好像有点明白自己的心了,这段时日他一直把自己关着,反复思忖自己的心意。
发现傅琦就像是儿时见过的水中月,皎洁明亮却终究不能染指,更像是完美无瑕的意象。他有时甚至不敢和傅琦太亲近,生怕那皎洁的月光和他所思所想相差千里,只是他在心中虚构出来的形象。
傅瑶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的,就在他面前,他曾经触手可得,如今却渐行渐远。
他曾把傅瑶推向别人,却在看到傅瑶和别人在一起愤怒至极,在傅瑶不理他时悲凉至极……他究竟想要傅瑶怎么样呢?
如果,如果没有把傅瑶推给别人,而是……留在他身边,以妻子的身份,这样傅瑶傅瑶的美,傅瑶的心,傅瑶的身子,傅瑶的笑,乃至于傅瑶的呼吸都会是他的……
萧靖钰不敢再往下想,这个想法实在让他疯狂,这是傅琦从未带给他的感受。
他觉得自己很乱,似乎从一开始就是乱的,他这些日子不断拨乱反正,好像很快就能发现真相了,却又有什么东西横在那里,让他无法逾越。
傅瑶和萧楷一同回到宫殿里,突然发现矮案上多了两簇茱萸。
傅瑶眉头微皱,看向绿蕊,绿蕊摇头,表示不是她准备的。
萧楷看到那茱萸就笑了,从怀里拿出一只手帕,打开后里面竟也小心包裹着两簇茱萸:“瑶瑶,我们这算不算是心有灵犀?”
傅瑶大概知道那茱萸是谁放进来的了,却也只能道:“算是吧。”
萧楷把茱萸放下,拿起矮案上的给傅瑶插上:“用你的吧,瑶瑶心灵手巧,选出的茱萸也好看。”
傅瑶勉强点点头,接过另一簇替萧楷佩戴上。
这两簇茱萸他们会戴一整日,包括接下来面见朝臣及朝臣家眷的夜宴。
傅瑶心里一阵不舒服,萧靖钰这算是什么意思,故意来膈应她吗?
还是为了告诉她,即便他们是夫妻,也要佩戴他萧靖钰亲手挑选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