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猝然驾崩,太皇太后定然受不了。”
盈梓低声说着,“太皇太后是蒙古人,皇上不如让一些蒙古嫔妃去陪陪她老人家,希望能解一解她的悲痛。”
皇上依旧靠在盈梓肩膀上:“朕已经吩咐皇后去办了。”
盈梓安安静静的陪着皇上。
这几日,皇上忙着前朝后宫诸事,瞧着人瘦了一大圈,盈梓是心疼的。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睡意,盈梓没多说话,就这么陪着皇上。
“盈主儿?”张起麟悄没声的进来,端着御膳房做的膳食,小心翼翼回禀:“皇上这几日没怎么用膳……”
盈梓用空着的手指了指桌子:“先放那边,再让御膳房留着火,等皇上醒了我会劝的。”
张起麟感恩戴德,恨不得给盈梓跪下。
他将养心殿内的熏香换成能助人睡眠的熏香,退出去后又吩咐外面守着的人声音轻点。
王以诚赶着走过来,“皇上吃啦?”
“没,不过有盈主儿在,想必不用太担心。”张起麟守在角落里。
王以诚琢磨着:“盈主儿可真是好本事,从一个毫不受宠完全不被人记住的侧福晋成了破格封的皇贵妃娘娘,这后宫啊……只怕是要大变天了。”
张起麟也不由唏嘘:“你说的对。当年盈主儿刚入贝勒府,谁能想到以她的姿容却迟迟没侍寝。之后她突然开了窍,可阖府上下不都等着看她登高跌重的笑话?人家倒好,不仅没失宠,还将皇上的心和人全笼在了敛星斋。三阿哥聪慧,四阿哥虽小可他长得是真像皇上小时候啊。有这两个孩子傍身,皇贵妃娘娘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王以诚啧啧称奇:“您说怪不怪?这盈主儿好像也没怎么争宠,偏偏那些用了手段的却怎么都比不过盈主儿。方才我去乾清宫瞧了,三阿哥一直跪在那里。不过六岁的人儿,身板跪得笔直,一点都不摇晃的。再看他的脸色,可丝毫没见疲惫虚弱。这份气度和隐忍,盈主儿教养的是真好。”
“都说什么呢?皇后娘娘来了也没看见吗?”吉祥站在影壁处,眼神冷淡的盯着张起麟和王以诚。
张起麟一个激灵,庆幸他们刚才说话声音小,皇后娘娘没听见。
“哎哟,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金安。”
皇后抬手:“本宫听说皇上为先帝守孝,伤心过度,以致于这几日没休息好,过来瞧瞧。”
张起麟下意识看了眼养心殿。
吉书不满他的态度:“放肆,这是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皇上的正妻。娘娘关心皇上,难不成你连通禀都不去吗?”
“姑娘这是哪里话?”张起麟苦着个脸:“皇后娘娘身高位重,奴才们怎敢怠慢?实在是皇上先前的确睡不好也吃不好,皇贵妃方才来了,皇上眼下好不容易肯安歇片刻,奴才们真不敢去打扰啊。”
吉书怒瞪张起麟。
王以诚低头哈腰,他佩服张起麟,这话都能如此不慌不忙的说出口。
说句难听的,这不是在打皇后的脸吗?
皇后舒了口气:“也好。皇上身体为重,前朝后宫这么多事都得皇上来做决定。既然皇上睡了,那本宫便不进去打扰了。”
“是,多谢皇后体谅奴才们。”张起麟和王以诚送皇后离开了养心殿。
长长的宫道,红墙黄瓦,皇后坐在轿撵上,神色不明。
吉书愤愤不平:“原以为进了宫,位分尊卑分明,盈主儿也该知道自个儿的身份。可谁曾想,她倒是变本加厉,惯会谄媚讨好皇上的。娘娘,您眼下年纪还轻,还能再为皇上诞下嫡子,您得想想法子呀。”
“紫禁城不是雍亲王府,在这里头哪怕是皇后也得处处守着规矩。你是钟粹宫的丫鬟,是本宫陪嫁贝勒府的。你说错了话做错了事,那便是本宫错了。不管本宫知不知情,本宫都有错。”
吉书不甘咬唇:“奴婢是替您不值。”
“瞎说什么呢。”吉祥轻斥,“这是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皇贵妃再厉害,虽有子嗣傍身,但她还是妃妾。娘娘怎能与她计较?这不是辱没了皇后的身份吗?”
吉书抿唇。
轿撵进了钟粹宫,皇后下了轿撵,没往正殿,反倒是从左边侧门进了后头的寝殿。
“皇上让苏培盛传了话来,着宫里的蒙古嫔妃们去宁寿宫陪着太皇太后,博尔济吉特氏可去了?”
吉祥给皇后捏着肩膀:“您放心,烟主儿一得到您的消息便进了宫,如今已经在宁寿宫了。先帝驾崩,太皇太后一时受不住,全白了头发,让人瞧着都觉得不忍。”
“太皇太后年纪大了,需要儿孙长伴膝下。本宫福薄,生的弘晖早早夭折。弘昀孝心可嘉,今日一直守在乾清宫替皇上尽孝。”
吉祥立刻领会了皇后的意思:“四阿哥虽不会跳不会闹,但他会笑就行了。若有四阿哥去宁寿宫陪着太皇太后,想必太皇太后也会舒心些。”
皇后欣慰的看着吉祥:“你懂本宫的心思,那便你去办吧。办得体面利落些,别牵扯太多人太多事。”
“娘娘放心。”吉祥离开了钟粹宫,也没去旁的地方,直接回到了养心殿。
正好,皇上眯了一会儿后醒来在用膳。
听说是皇后身边的吉祥,皇上迟疑片刻:“让她进来。”
盈梓权当没自己什么事,只一心用在膳食上。
吃着开胃的便给皇上多夹一些。
“奴婢给皇上请安,给皇贵妃请安。”吉祥跪下行礼。
皇上放下筷子:“起来。你来养心殿见朕,是皇后有什么话?”
吉祥低着头:“是。皇后娘娘去宁寿宫探望了太皇太后,太皇太后神色悲痛,沉溺在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伤心中。娘娘觉着若是有子嗣承欢膝下,多陪陪太皇太后,也能分散一些注意,免得太皇太后年纪大了,伤心过度反倒是伤了自个儿身子。”
这是孝心。
皇上自然不能反驳。
他想着可以让其他兄弟的孩子们去宁寿宫……
盈梓却立刻听出了皇后的意思。
她盛了一碗翡翠白玉菌菇汤给皇上,而后道:“弘昀在乾清宫,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皇上,弘历年纪虽小,但他这样的正合适。不管是哭是闹,都得人费心思哄着。不如……待会儿臣妾带着弘历去一趟宁寿宫。若是太皇太后喜欢弘历,那臣妾便日日都带过去陪一陪她老人家。若是老人家觉得孩子吵闹,那臣妾便把孩子带回来。”
皇上点头:“也好,孩子到底还小,有额娘在身边终归放心些。”
补了会觉,又用了些膳食,皇上就得继续忙前朝的事儿。
盈梓看着外头天色,关心皇上身子,提醒他务必休息,切莫因着劳累过度而伤了身子根本。
出了养心殿。
盈梓带着人往前走,吉祥也要回钟粹宫。
“既然是皇后派你来的,不如你跟着本宫回翊坤宫,再和本宫一起去宁寿宫。看着本宫进去,你才好回去跟你家主子交差。”
吉祥忙道不敢:“皇贵妃抬举奴婢了。”
盈梓眸色微凉:“抬举不抬举的也不是本宫说了算。你可不比旁的宫女,你是皇后的陪嫁,自小便伺候皇后。本宫不过是妃妾,怎敢看低皇后身边贴心的人呐。”
吉祥沉默跪下:“皇贵妃娘娘,您若是心里有气,大可以冲着奴婢来。皇后不过是尽了孝道……”
“吉祥。”星灿狠狠蹙眉:“你这话说的可不大对。皇后是为着孝道,所以才让皇贵妃的四阿哥去宁寿宫。皇贵妃若是不愿,岂非是不孝?”
星洄收到盈梓眼神,上前扶起吉祥:“姐姐莫要听岔了。咱们主儿哪里有不同意的?若不同意,方才大可以想些话避过去。毕竟,外头众位王爷膝下也有子嗣,进宫陪着也是在太皇太后跟前尽孝。”
吉祥刚起身站稳。
盈梓上了轿撵,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的头顶:“本宫并不反对带着弘历去宁寿宫。本宫不过是觉得奇怪。皇后娘娘何必计较这么多呢,不管哪位妃嫔的孩子,那都得唤她一声皇额娘。日后无论哪位皇子即位,皇后娘娘都是母后皇太后,这权柄可比圣母皇太后大呢。”
吉祥低着头:“娘娘说笑了。皇后娘娘春秋正盛,自然能再为皇上诞下嫡子。”
“哦?”盈梓挑眉,“那本宫便祝皇后娘娘心愿得偿。”
吉祥抿唇,心中的怒气渐渐积累。
“对了。”盈梓想起另外一事:“圆明园富察氏一事,看似没线索,但本宫还着人留意着。小安子虽然死了,可他那几日的奇怪举动倒是有人瞧见了。你回去后替本宫回禀皇后,此事有了线索或者结果后,本宫便去钟粹宫告诉皇后娘娘。”
吉祥眉心重重一跳。
但知道自己不能露出任何马脚。
她继续低着头,语气毫无波澜:“是,奴婢都记下了。”
盈梓没回翊坤宫,而是让人去抱了弘历出来,然后往宁寿宫去。
等她们一行人进了宁寿宫,吉祥才面色难看的回了钟粹宫。
“主儿。”星洄不明白,“您带着四阿哥来宁寿宫,万一太皇太后喜欢四阿哥,留了四阿哥在宁寿宫养着可怎么办?”
“挺好的啊。”盈梓挑眉。
“主儿?”星洄咬唇。
盈梓眉目微垂,看着怀中还在呼呼大睡的四阿哥:“太皇太后是个疼爱小辈的人,弘历若真能在宁寿宫养着,我反倒是放心。怎么算,都比我那翊坤宫安全多了。”
“奴婢给皇贵妃请安。”宁寿宫,太皇太后身边的云姑姑迎了出来:“太皇太后刚醒,烟主儿正陪着说话呢。奴婢听见外头动静,想是您来了。这便是四阿哥吧?瞧着可真精神,睡得也好。”
“姑姑客气了。皇上担心太皇太后悲痛过度伤了身子,虽有心想前来,可无奈前朝事多,丧仪也离不开人,只能让我带着弘历先来探望太皇太后。”
云姑姑掀开帘子,盈梓抱着弘历进入内殿。
太皇太后和博尔济吉特氏在西边的小屋子坐着聊天。
大部分时候是博尔济吉特氏在说,太皇太后不过偶尔插上几句。
“太皇太后。”云姑姑轻声回禀:“皇贵妃带着四阿哥来给您请安啦。”
“是皇上家的四阿哥,叫弘历的?”太皇太后反应的稍慢了些。
云姑姑退到一旁。
盈梓带着弘历上前行礼。
太皇太后忙阻止:“抱着孩子就别行礼了,宁寿宫没这么多的规矩。来,云浮啊,把弘历抱过来瞧瞧。”
云姑姑抱着弘历到太皇太后身边。
太皇太后看了眼孩子,又突然疑惑的看着博尔济吉特氏:“你怎么不给皇贵妃行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