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二龙抬头这一日。
外头的天还是黑的,张起麟着急的来叫四爷,道九爷和十三爷漏夜前来,有大事相商。
四爷和盈梓都被吵醒。
四爷神色沉沉,先安抚了盈梓,让她继续睡,他去前头打发了九爷和十三爷便回来。
盈梓嘴上答应着,真等四爷离开武陵春色,她没了睡意,索性下了床,裹好厚厚的大氅去了隔壁。
“哎哟。”万嫫嫫听到声音惊醒,看到是盈梓松了口气又担心她:“这个时辰是每天最冷的时候,主儿得爱惜自己身子。星灿和星洄也真是的,不好好服侍主儿,让您只批了件大氅就出来了。”
“嫫嫫别担心,我不冷。”盈梓走到两个孩子边上。
弘昀睡在床上,小小的孩子睡相不太乖,有点儿热便踢被子。
盈梓给他盖好被子,摸着被窝里的确跟火烧的一样。
她吩咐星灿,让烧地龙的小太监注意一下。
弘历睡在摇篮床里,这个时辰是他睡得最香的时候,小嘴儿时不时吧唧一下。
盈梓抚着弘历婴儿肥的小脸蛋,眼神中有担忧,更多的是顺其自然。
“主儿是睡不着吗?”万嫫嫫担心盈梓,怕她生完孩子心思多,想得多,影响身子。
盈梓失笑摇头,“只是醒得早。嫫嫫快去睡吧,我看看孩子们,待会儿就回房了。”
九爷和十三爷漏夜前来,来的这么着急,很明显是大事。
如今这情况,大事必定和立储一事有关。
又或者……宫里的那位熬不住了。
盈梓算着时间,看来的确有了蝴蝶效应,四爷这一朝怕是要提前登基。
万嫫嫫听了盈梓的话,但她没敢真睡着。
等发现盈梓不是随便说说,是真的看了会儿就回房,她才放心的迷了眼睡过去。
院子里,盈梓看着漆黑一片的天空:“圆明园怎么样?”
星灿笑道:“自然是好的,比王府大了好多,也没其他的事儿要主儿去操心。更不用去应酬上门的人。您和福晋住的远,和其他主儿更是没太多交集。奴婢瞧着,您这一个月倒是过得比在王府时更自由自在,更舒心了。”
星洄也道:“若是能长久住在圆明园,主儿一定日日都是好心情。”
“是啊。”盈梓低笑:“只可惜。”
可惜什么,她没明说。
主仆三人回了房间,盈梓重新躺在床上,没再想旁的,困意袭来便开始补觉。
前头,九爷和十三爷是冒着风雪来的,黑色大氅上还有雪粒子。
九爷脾气火爆,在正堂内来回走动,“四哥,你在圆明园都躲了一个月了,现在皇阿玛身体不好,正是需要人的时候,你还不打算回去?”
四爷挑眉,冷冷的看着九爷。
九爷上着的火被一瓢水熄灭。
他不甘不愿在凳子上坐下,但还是不甘心:“皇阿玛的身子旁人不知,你我兄弟不可能知道。你现在不回去,不是平白便宜了老八?”
“你不看好老八?”四爷道。
九爷在心里冷笑。
那不废话么。
这就不是真龙天子,花多少心思都成不了事。
更何况,老八那心思他们看得清,皇阿玛能不知道?
结交大臣,是犯了皇阿玛最大的忌讳!
但……谁知道皇阿玛的身子能撑到什么时候。
万一没处置老八人就没了,这事情不就变复杂了么?
十三爷一直没说话。
九爷看他这样,撞了一下:“十三弟,你说点什么啊。”
十三爷笑的漫不经心:“九哥别着急,我觉得四哥肯定有自己的安排。四哥人虽在圆明园,但对紫禁城的事儿了如指掌。由此可见,四哥早有了成算。弟弟如果猜的不错,四哥在宫里有帮手吧。”
宫里的帮手?
九爷想到了一个人:“德妃娘娘?可德妃娘娘不是更喜欢老十四吗?”
十三爷:“……”
没救了。
四爷脸色愈发冷淡,嫌弃的瞪着九爷:“不说话能憋死你?”
九爷也察觉自己说错话了,“四哥,我也是担心你啊,我对你的心日月可鉴,天地可表……”
“闭嘴!”四爷脸色黑如墨水。
十三爷喝茶,装作没看见这一幕。
有一说一,九哥这话说的有点恶心人。
九爷早就习惯了,“四哥,你既然有这样的心思,还是早点回王府。今天我和十三弟来这儿,就是为了劝你回去。”
四爷稍稍坐正身子:“皇阿玛身子如何?”
九爷左右环顾。
四爷神色一变:“你放心,外头张起麟四人守着,其他人没法靠近。”
九爷重重叹气:“我是从太医院打听到的消息,皇阿玛的身子已经是强弩之末,怕是就这半月了。”
十三爷:“我们能得到这个消息,八哥那边肯定也能得到。”
四爷心中有数。
*
“九爷和十三爷回去时神色如何?”盈梓看了看早膳,红泥小火炉上炖着早上的鸡丝火腿粥。
她今日起得早,就亲自守着这粥。
眼瞅着粥变得浓稠,她让人拿了些切碎的青菜丝扔进去,搅和搅和,等青菜烫熟后封了红泥小火炉,只用小火煨着粥,为的是不让它变冷。
明福把打听到的消息一一说来:“神色轻松,并无来时的紧张和压抑。”
盈梓点头:“那说明他们和爷聊得不错。至少,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明福等人不知其中缘由。
盈梓心中有了数,“想来咱们在圆明园也住不了几日了,让人开始收拾东西吧,免的到时候手忙脚乱,丢三落四。”
武陵春色的动静没瞒着,福晋那头很快就知道了。
小厨房的人上了早膳,吉祥打发伺候的人都下去。
福晋淡淡扬眉:“没看错?瓜尔佳氏那边当真开始收拾东西了?”
吉祥应声:“是。奴婢去大厨房时路过,瞧见星灿把被子都拿出来晒了,说是晒的蓬松了装箱。”
福晋沉吟,放下勺子,对面前鲜美的鸡丝粥没什么胃口。
“上次小安子的尸体找到后,按理富察氏一事的线索已经断了。可瓜尔佳氏来我这儿请安说的那些话模棱两可……她是个聪明的,应当早知道是我陷害了富察氏,为的便是让她在圆明园孤立无援。”
吉祥抿唇:“主子是好心替那些人创造条件,可其他主儿都是色厉内荏的纸老虎。往日陪您说话时也说几句盈主儿,但真到了需要她们的时候便个个都不愿伸出手。盈主儿原只有一人,秦主儿等人与她关系不睦,素来没什么交情。若能给盈主儿找些事,您也就能腾出手和三阿哥以及四阿哥培养感情。”
福晋低笑,“无妨。小安子已死,线索也断了。她要疑心便疑心,终归没证据,与我何干?如此一来,只要富察氏这事儿弄不清楚,王爷便不会给富察氏解除禁足。”
“主子说得对。若简简单单便不深究,那日后用秘药的人就会越来越多。”吉祥问道:“那边在整理东西,咱们可要动?”
福晋沉吟片刻,“东西不多,你悄悄收拾,莫要惊扰了旁人。”
吉祥领命退下。
要回王府的消息来的并不晚,翌日一早四爷就让人传了话来。
而随着这消息一起来的,还有皇上下旨查办八爷,夺了他的亲王爵位……
八爷失了势,而皇上也怒火攻心,再次陷入昏迷。
此次病情凶险,在京的所有爷都进了宫。
盈梓看着武陵春色的人忙的团团转,她一锤定音:“不重要的东西先放在这里。大家也都别着急,咱们之前已经整理了许多,不过是查漏补缺。”
星灿和星洄先冷静下来,按着箱子的顺序一个一个的查。
盈梓又和万嫫嫫说:“弘昀和弘历的东西都得带回去,免得到时候准备了新的又用不惯。”
“主儿放心,二位阿哥的行囊奴婢昨晚就收拾好了。”万嫫嫫帮着打包盈梓和四爷的行礼。
四爷让人传了话来,但他本人早已经骑着马先一步回京。
约莫过了两刻钟,明福跑进来:“主儿,福晋那边都好了,咱们可以启程回王府了。”
盈梓点头,武陵春色的人井然有序的往外走。
“妹妹。”福晋和盈梓几乎是同一时间到达门口。
盈梓稍稍退后半步,让福晋走在前面。
福晋轻蹙眉:“王爷这话传的急,想必是发生了什么事。咱们收拾东西的时间少,若是丢了什么在圆明园,届时再让人来取便是了。”
“您说得对。”盈梓并不多话,不愿泄露旁的。
福晋眯了眯眼,端庄的牵着盈梓的手:“妹妹与我好生生分,咱们也是最早进入王府那几个人。眼下宋妹妹和李妹妹都没了,咱们更该多来往。”
“是,等回去后,妾身一定时常去寝殿叨扰您。”
一拳一拳都打在棉花上。
福晋笑容不变:“好,妹妹说话算话。我那儿冷清的很,有妹妹带着弘昀和弘历来,也能热闹一些。”
众人上了各自的马车。
盈梓看着窗外二月京城的风光,思绪渐渐飘远。
她看着两个丫鬟:“回去后让人将鲜亮的衣服珠宝全收起来。”
“主儿?”星洄疑惑。
盈梓沉声道:“院子里的规矩得更加注重,这段时日谁也不许惹祸。一旦有人不听惹了祸端,就哪里来的打发回哪里去,谁都别来跟我求情。”
星灿和星洄面面相觑,神色凝重。
主儿不会平白无故说这些话,定然是有什么事。
两人把盈梓的话记在心里,回到敛星斋后将她的意思传了下去,又把鲜亮的衣服珠宝收放在盒子里。
当天晚上,夜幕落下。
盈梓还在等着四爷一起用完膳。
但四爷一直都没回,也没让人传个话回来。
盈梓用了晚膳,想着靠在软榻上等四爷回来了问问发生何事。
可她还是没有等到四爷。
反而在深夜等到了皇上驾崩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