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还未亮,树梢头上的雪积的太重,簌簌往下落,半道上掉落不少被雪压断的枯枝。
星灿和明福只打了一盏灯笼,悄无声息的往杏花春馆去了。
星灿搓着手哈热气,身子止不住发抖:“这天也太冷了,待会儿回去叮嘱那些烧地龙的小太监,可不能离了人,免得冻着了主儿和二位阿哥。”
杏花春馆减少了伺候的人,富察氏从府中带的人不多。
来了圆明园添了些伺候的人,这些人是一直都在圆明园待着,若真有被买通的,也只能是这波人。
“春霜,春霜。”星灿轻声唤着。
正殿的窗被打开。
春霜探出脑袋,看到是星灿和明福双眼一亮,听得门口处有旁的声音,她忙关上窗。
守着的太监走过来:“春霜姑娘,方才是什么声音?”
“雪夜风大,吹的窗棂子响。公公,你且去歇息吧,咱们主儿也说了,她是无辜,但得配合王爷查清楚此事。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咱们主儿肯定不会逃出去的。明儿一早,主儿就回王府。”
小太监说话时全是白雾:“春霜姑娘,富察主儿的性子我也是知晓的。我就在门口守着,让富察主儿好好歇着,不用担心旁的。”
春霜笑着谢过:“多谢公公体谅。”
春霜关上门,等了一会儿没再听到外头声音,她才走到窗边,小心翼翼的开了窗门,递了凳子去外头让星灿和明福爬进来。
“星灿,明福。”富察氏披了件衣服走过来。
虽发生了大事,可她神色间并无焦急之色,只是眉眼隐隐含着担心。
“富察主儿。”星灿搓了搓手,“主儿让奴婢来问一问昨儿个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富察氏叹气:“我被人算计了。”
星灿忙道:“主儿也猜到了。那您这边可有什么线索?”
“昨晚,我从姐姐那边回来,进屋后并未发觉有什么异样。直到王爷突然到来,我才觉得不对劲。换做往常,王爷从前头回来肯定是去姐姐处,怎可能来我这儿?”
“可王爷既然来了,我也得小心伺候着。我只是给王爷倒了杯茶,王爷的脸色便不大好,潮红异常,呼吸也粗重了不少。”
富察氏狠狠蹙眉:“也不知到底是哪个贱人用这样的腌臜货来陷害我和王爷。”
星灿脸色青白:“主儿受苦了,那昨晚主儿是怎么度过的?”
“阿嚏。”富察氏连着打了三个喷嚏,她苦笑:“洗了两遍冷水澡,才算是挨过去了。王爷那边……”
星灿道:“王爷无恙,主儿放心。”
富察氏放下心,继续说:“我瞧着那人并非是真想让我和王爷发生点什么,否则未必要选择在圆明园,王府亦可成事。”
星灿眉心跳了跳:“您的意思是……”
“那人想让我无法继续留在圆明园。”富察氏喝了半杯温水,忍住鼻子上的痒意,“府中都知道,我与姐姐私交甚好。而除了我,王府便也只有乌雅姐姐不闹事,时常也帮着姐姐说说话。这次乌雅姐姐留在府中照看剩下的人和大格格,而我又因着此事被王爷送回王府……只怕,那人就是冲着姐姐来的。”
星灿和明福对视了一眼,轻声道:“主儿的猜想,我们家主儿也想到了。主儿可还有什么线索?”
富察氏摇头:“时间太短,发生的过于突然,尚无。”
“那药到底是放在了哪里?熏香,还是茶水中?”
春霜拿了一个棕色的木盒子过来。
富察氏道:“这是我觉得可能有问题的东西,喝剩的茶水,茶杯,以及屋里点的熏香,我全放在里头。你悄悄的带回去,让王大夫趁人不注意的时候瞧一瞧,看看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明福接过春霜手上的东西。
二人给富察氏行礼。
星灿将盈梓的话带给富察氏:“我们主儿说请您放心,主儿会还您一个公道,会将那陷害您的人揪出来。”
富察氏浅笑:“我自然是相信姐姐的。”
“还有一事。”星灿压低了声音,“来圆明园前,李主儿便下不来床,出气多进气少,连王大夫都说她能撑这么多日是上天垂怜。李主儿一出事,她那屋里便只剩下大格格了。主儿的意思是,请您回去后带个话给乌雅主儿,李主儿一旦没了,便让乌雅主儿把大格格送来圆明园。”
富察氏点头:“你让姐姐放心,此事我会办好的。说到底,大格格也是个可怜的人儿。”
得了想要的东西,星灿和明福原来返回,爬着窗台离去,再把窗外的凳子递进来。
春霜把凳子上的雪水擦干净,放回原处,又仔细查了窗沿,确定没留下什么痕迹才关好门窗:“主儿,您快去床上吧,屋子里头冷,奴婢给您灌了汤婆子暖好久了。”
富察氏又打了两个喷嚏:“这次估摸着是着凉得了风寒。好在府中暂代管家之权的是乌雅氏,要是福晋,说不定我得被磋磨死呢。”
春霜抚着富察氏坐在床上,自己坐在地上,“主儿心中有了猜想,方才为何不让星灿带给盈主儿?”
“姐姐的聪慧远在我之上,我又何必说出我的而禁锢了姐姐的思想?我能想到的,姐姐定然也能想到。”富察氏拢着被子,握着汤婆子暖手,“眼下,我最担心的反倒是姐姐。”
“盈主儿得王爷宠爱,几年如一日,又有阿哥傍身,您不用担心。”春霜说着安富察氏心的话。
富察氏失笑:“也对。明儿回府要带回去的东西可都收拾好了?”
“主儿且放心,这些是奴婢考虑的事儿,奴婢找那小太监弄了碗姜汤,方才太烫了,现在温温的,您快喝了吧。”春霜起身去桌子上将晾好的姜汤端过来。
*
天色大亮,下了好几日的雪总算停了一阵,外头隐隐冒出让人舒服的阳光。
盈梓盖着被子,半靠在床上:“东西都交给王大夫了?”
“奴婢拿回来后便趁人不备送去了王大夫那儿。”星灿招呼人把早膳的桌子搬进来摆在床边,听着外头郎朗背书声:“主儿,三阿哥也背了半个时辰的书了。早膳已经备好,让三阿哥先用早膳吧。”
盈梓点头,让人去外头叫了弘昀进来。
弘昀瞧见额娘坐在床上用膳,他担忧的拉住盈梓的手:“额娘,您身体不舒服吗?儿子去叫王大夫来,让他给您瞧瞧。”
“回来,这火急火燎的性子也不知像了谁。”盈梓反手拉住弘昀热乎乎的小手,“在外面背书可冷啊?”
弘昀迅速摇头:“我不冷,就是担心额娘。”
盈梓盛了红枣银耳汤:“额娘没有不舒服,弘昀不用担心的。”
弘昀不信:“真的?”
盈梓肯定点头:“额娘可不骗小孩子。”
弘昀这才放心,乖乖爬上凳子,自己拿了勺子喝红枣银耳汤。
早膳,弘昀用了一碗红枣银耳汤,又吃了两个水晶虾饺。
盈梓本来还想着忽悠他再吃半个菌菇肉包,但这小子不太好忽悠了,不想吃的铁定不会动,怎么说都没用。
盈梓只能作罢。
让小厨房备了青梅果子,免得弘昀半晌饿了没零嘴吃。
“主儿,福晋身边的吉祥来了。”明福弯着腰打了帘子进来。
盈梓放下筷子,拿了干净帕子给弘昀擦嘴,“让她进来。”
明福出去后很快,吉祥便进来了。
她弯腰行礼:“奴婢给盈主儿请安,给三阿哥请安。”
盈梓眼都没抬:“时辰还早,福晋是有什么吩咐吗?”
吉祥:“福晋得了两本前朝的孤本,原来是想留着给……如今用不上了。三阿哥读书刻苦,福晋便想着将那两本孤本留给三阿哥。可那孤本实在是罕见的,奴婢也不敢这么拿过来,万一中途出了什么岔子……”
盈梓终于抬起头,视线落在吉祥身上:“孤本的确是难得的东西,福晋此物给的过于贵重了。弘昀才六岁,拿了孤本也不知赏析,只怕是对那孤本不利。”
“您说笑了,三阿哥是王爷的长子,日后必定是有大福气的。那样的孤本虽少,可也不是世无仅有。福晋也是好心,想着给了三阿哥,不管三阿哥用不用得上,总归不会浪费了。盈主儿莫不是有什么顾虑?”
盈梓缓缓勾起唇角,笑容愈来愈深。
她倏地轻笑:“姑娘误会了。福晋疼咱们三阿哥,那也是三阿哥的福气,多了个人疼着。只不过,眼下到了三阿哥去前头跟着先生读书的时辰,若不然等三阿哥下学的时候去福晋那儿拿?”
吉祥恭敬行礼:“也好,那奴婢就把您的话传给福晋。”
盈梓笑着点头,等吉祥的声音消失在屋内,她才摸着弘昀的头:“方才可都听见了?”
弘昀乖乖点头:“额娘,弘昀都听到了。可今儿早上阿玛出去时说晚上和儿子一起回武陵春色的。那儿子去拿孤本,阿玛一起去吗?”
盈梓笑意浓浓:“对啊,阿玛肯定会陪着弘昀一起去的,你便跟在阿玛身边,嫡额娘赏赐你什么你就收下,按着规矩行礼谢恩,知道吗?”
“额娘放心,弘昀都知道了!”
上学的时辰也差不多了,苏培盛也来到了武陵春色。
盈梓将弘昀交到他手上。
苏培盛接了弘昀去前头上学,这屋子便冷清了不少。
看着桌上放着的青梅果子,盈梓就想起富察氏:“昨晚还说今日一起来用青梅果子的。”
“主儿别担心,咱们将事情查清楚,到时候就能再接了富察主儿来圆明园。”星灿安慰盈梓。
“那是以后的事儿。这样吧,你找个可靠的小太监,让他去追富察氏的队伍,送一盒青梅果子过去。”盈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