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黑透,大雪瓢泼而下,片刻功夫就染白了屋顶。
寝殿比往常更安静,来回走动的下人都尽力放轻了动作,想着决不能出现半点儿的吵闹声。
正堂内,吉祥和吉书随侍在里,四爷和福晋分边而坐。
福晋压着帕子拭去眼角泪痕,双眼红彤彤的,但她的气质依旧端庄雅然,哪怕是哭泣也不过是小声落泪,绝不会失了分寸。
“爷找妾身要金氏的证词,妾身的确拿不出来。”福晋垂眸。
四爷眸色微凉:“你是福晋,是后院的主子。处事公平、有据可循,才能让你被众人信服。”
福晋听出四爷话中的怒气,忙起身蹲下身:“爷,妾身知道此事做法欠妥。可人证物证俱在,妾身觉的无需再找金氏确认。金氏知道自己犯的都是大错,一旦承认便会万劫不复。既如此,她怎可能承认?”
眼见四爷不说话,福晋的心沉了沉:“爷,妾身嫁给您这几年,和睦上下,绵延子嗣,掌管中馈,您何曾见妾身随意冤枉过他人?金氏屋里搜出的证据如此之多,若真是旁人放进去的,她怎会一直没发现不对劲?请爷明察,妾身无愧于心!”
正堂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甚至能听见外头雪落下的声音,落在屋檐上融化成水,滴滴答答沿着廊檐往下落。
不知过了多久,四爷下了软榻起身往外走。
随着四爷远去的背影,落在福晋耳中的只有一句话:“早些睡吧。”
福晋身子发软,跪坐在地上扯着唇角笑,先是无声的,到后来越笑越厉害,最后成了自嘲。
吉祥和吉书关上了外头的门,担忧的站在福晋身后,“主子,奴婢已经让刘一宝去烧了地龙。可这地儿总归有寒气,您快些起来,免得寒气入体伤了身子。主子爷今日是被人蒙蔽了,若不然怎会突然想到要金氏的证词?您别放在心上。”
福晋在二人搀扶上起身坐在暖融融的软榻上。
吉书去灌了个汤婆子贴在福晋膝盖上,想着能驱散寒气,可她还是不放心:“奴婢去请王大夫来给您瞧瞧吧。”
“不用去。王大夫这段时间都守在敛星斋,这个时辰你去那边找人,不合适。我也没跪多久,用汤婆子就可以了。”福晋喝着热茶,眼角早没了氤氲的泪意。
她抬眸看着两个贴身丫鬟:“王大夫是瓜尔佳氏举荐入府的,那时她得爷的宠爱,我也不好当着爷的面驳斥她。但如今看来,咱们得重新找一个可以信任的。吉祥,明日让刘一宝回去问问,让阿玛和额娘去找一个靠谱的大夫。”
吉祥应下:“主子,今日这事……您说会不会是盈主儿?”
“除了她,我想不出旁人了。”福晋自嘲的笑了笑:“我原想着与她并无任何龃龉,倒是可以在这后院平平安安的过下去。”
“一切都是盈主儿的错。”吉书咬唇,愤愤不平:“当日她不得宠,还被人算计在雪地里跪了那么长的时间,若不是您在后来处处护着她,又着人给盈主儿送去好些个补气血的药材,只怕盈主儿早就坏了这身子。”
吉书越说越愤慨,“但奴婢说句不中听的话。依奴婢看来,盈主儿可比李主儿厉害多了。以前就算李主儿再得宠,碰上月信来的日子,或者是怀孕坐月子的时候,主子爷都不曾冷落了其他人。主儿,前些时候夫人说得对,您不能再撒手不管这些事儿了。咱们的大阿哥才是主子爷的嫡长子,敛星斋的三阿哥不过是个庶子,您就算不为自个儿着想,那也得为大阿哥着想不是?”
这次吉祥没开口阻止吉书说这些话。
她也觉得如今的局面若再不管,只怕侧福晋就得舞到主子头上去。
福晋敲了敲膝盖,闻言不过淡淡哂然:“弘晖是嫡长子,我自然会为他着想。”
思及此,她抬头:“宫里可有具体的消息传来?”
“德妃娘娘让人传了话来,只说乌雅氏的姑娘会在这几日进府,具体时间您这边定。”吉祥回禀。
福晋笑了笑:“乌雅氏是额娘族中人,我也不好违背了额娘的意思。既然宫中一切打点妥当,额娘定然也得了皇阿玛的同意,那咱们也不能委屈了这位乌雅氏。额娘可有说给乌雅氏什么身份?”
吉祥给福晋续了热茶:“娘娘说,主子爷是郡王,按照规矩是只能有一位侧福晋。可往下数,庶福晋、使女格格、侍妾都是没有定数的。且这三种身份无需宫中册封,更上不了皇室玉牒,具体的身份就由您说了算。”
吉书道:“主子,娘娘的意思多半是想给乌雅氏一个庶福晋的位子了。”
“那便给吧!额娘的人,爷也不会亏待了她。”福晋笑容不变,“敛云斋住的人多,金氏的屋子又不吉利,总不好让乌雅氏住进去。春双苑小,且那几间屋子也没个正副之分,乌雅氏既然是庶福晋,一应份例自然得超过富察氏。”
吉书脑袋瓜子灵光的很:“那便只剩下敛星斋了。”
福晋起身,将擦手的帕子随意丢弃在桌子上,漫不经心的道:“是啊,就只剩敛星斋了。瓜尔佳氏是侧福晋,弘昀又分走了东配殿,那只能委屈乌雅氏住在西配殿了。不过,如今瓜尔佳氏还在月子中,要安安静静的养着,那便不用提前去帮乌雅氏装点了,等进府那日早些去装扮一下吧。”
吉祥和吉书低头应下,而后两人一个服侍福晋换衣服,一个出去准备沐浴的热水。
*
这场雪下的倒不算很大,但断断续续下了好几日。
盈梓也不能出去看雪景,颇为可惜的窝在被子里,屋子里烧了地龙,小弘昀这段时间也一直住在正屋这边,并未去东配殿。
“三阿哥睡得可真好。”星灿打了棉帐子进来,先看眼睡得十分美的弘昀,然后才将新出炉的糕点放下:“主儿,这是主子爷让苏培盛送来的账册。”
盈梓敛眸,“你可对过了?”
“奴婢已经对过一遍了,与送来的银票和银子并无差池。九爷这次还是按照以前的惯例,一百两碎银子,旁的全换成了银票。”星灿想着压在箱底那一沓银票,:“主儿,咱们存的银票已经不少了,少说也有个几千两了,您可想好怎么用啦?”
“继续存着啊!我以后还得给弘昀娶媳妇不是。”盈梓打趣道,“不过,我一直想在城外山上弄个温泉庄子,现在的银子还不够,还得再多一些啊。”
她想弄的温泉庄子有点类似于现代泡温泉的酒店,但她得弄成全是私汤。
如此一来,包的地就得大!
主仆二人还在说着生意上的事儿,却忽的听到外头的声音。
来来去去听着不少人,却井然有条。
盈梓蹙眉:“这是怎么了?敛星斋何时有这么多人?”
星灿打开窗户一角往外看,瞧见有人搬着东西进来,她心中生出一种不好的感觉。
正打算和盈梓回禀时,就听见外头传来吉祥的声音。
“奴婢给侧福晋请安!”
盈梓也发现了不对劲,透过微开的窗户看到院子里的动静,她沉默许久,等外头吉祥说了第三声,她才点头:“让她进来。”
盈梓咬牙!她就坐了个月子没去给福晋请安,好家伙,直接被偷家了!
好气!她倒是想看看,被福晋安排进敛星斋的这人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吉祥进来后,先瞧见的就是弘昀,过了这几日,弘昀已经长开不少,小脸蛋也变得白皙。
盈梓笑意浓浓的看着吉祥,“是福晋有话要吩咐吗?”
吉祥行了礼,“是,福晋让奴婢跟您说一声,这次新进府的庶福晋得住在敛星斋和您做个伴了。”
“庶福晋?”盈梓笑容微敛,“看来是位家世不错的妹妹。”
吉祥笑盈盈的:“侧福晋聪慧,正是呢。那是德妃娘娘族中的格格,今日进府,特意给了庶福晋的位分。原本是想着让乌雅主儿住在敛云斋的,可敛云斋住的人多,再者金主儿之前住的屋子实在是不吉利,只能打扰侧福晋您了。福晋也说,您如今在坐月子,又有三阿哥养在您身边,按理是不能吵闹的。所以,等有了新的地儿让庶福晋住进去,到时候这敛星斋还是您一个人的。只是这段时间,得先叨扰侧福晋了。”
其实,人都到眼前了,按理是不能拒收的。
可是吧……盈梓这人的想法与后院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她抱着被子坐起身,“阖府上下只有我这敛星斋是空着的吗?”
吉祥点头:“正是呢。原本春双苑倒是还有几间屋子,可那地儿实在是太小,着实委屈了庶福晋。”
盈梓似笑非笑的看着吉祥,“按照规矩,乌雅氏进府住了这敛星斋,也得来跟我打个招呼吧?”
吉祥忙道:“正是这个理儿。”
话音刚落,星洄脸色不好的走了进来,显然也是强忍着怒气:“主儿,乌雅主儿来了。”
盈梓指了指旁边,示意吉祥:“你且先在旁边候着,等我先与乌雅氏说说话。”
闻言,吉祥下意识蜷缩手指。
她猜不透侧福晋的想法了。
明福掀开棉帐子,乌雅氏裹着白色的大氅,抱着暖手套子进来,一见人便先露三分笑:“妹妹给姐姐请安了。今日入府,搬东西的人多了些,也吵闹了些,希望姐姐见谅。”
盈梓不动声色的打量乌雅氏。
不得不说,德妃审美真是一绝。这乌雅氏放在人堆里绝对是个出众的,一双莹润波光的含情眸子,弱柳扶风的软腰肢儿,再加上纤细的身段,那莹白的肌肤。
盈梓点了点头,“是个美人儿。”
乌雅氏被夸得脸红,“妹妹怎能与姐姐相比?早听说姐姐是一等一的容色,今日一见,倒是叫妹妹自惭形秽了。”
“妹妹客气了。我倒是欢迎妹妹住在这儿,可我这敛星斋也不是府中最大的院子。按照常理,妹妹是庶福晋,位分比格格和侍妾高,与我同住实在是委屈了。”
“姐姐……妹妹只是奉命行事。”乌雅氏将福晋抬了出来。
嘿!
盈梓在心里吐槽,不把福晋搬出来还好,可乌雅氏都把福晋搬出来了,她就心里不太舒坦。
福晋摆明了就是打她个措手不及。
前头说的再好听也不过是托词。
盈梓唇角轻轻扬起,笑的意味深长:“方才吉祥说错了,我这敛星斋可不是后院最大的地儿。这后院屋子最大,最大的院子,那是福晋的寝殿呐。妹妹既然与福晋交好,福晋怎的也不留妹妹一起住呢?”
乌雅氏住不进敛星斋QAQ。
盈梓:我就喜欢福晋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3章 第 3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