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梧间 第57章 定情

照理而言成为陈怀音之后，她能安然无恙的度过此生。她天资很好，常翠羽也将她当做亲生女儿一般照顾，教她练武，望她继承志愿，将来能统帅孔雀山庄。

可惜天不遂人愿，孔雀山庄也不是容易待的地方，更别说常翠羽还时常不在她身边，没过几年她就被人下毒，险些死亡。自那以后她再也不敢食用孔雀山庄给她送来的饭菜，除非经过试毒，她也浅尝辄止。久而久之便养成了不怎么吃饭的坏习惯。

常翠羽救了她还帮她报了仇，甚至在她孤独一人的时候，将收养的另外一个孩子青雀送去陪伴她保护她，她却没什么能回报她的。

如果常翠羽想让她得到赵允容的心并将他带回孔雀山庄为她的立足撑腰的话，她也是可以去做的。

此时被赵允容抱紧的陈怀音也攥紧他背上衣襟，心中默默吸了口气，「……对不起……」

毕竟她也不想去武当山，那就得千方百计的将人骗来孔雀山庄了。就算他是武当十三剑之首，将来要继任掌门之志，那也要让他为情所弃。

回去的一路上赵允容都在思考陈怀音口中所述过往，再结合之前路上所闻，他不得不怀疑那一连串的蹊跷死亡事件，是否是她动用了孔雀山庄跟常翠羽的力量还在报复。

但现在陈怀音全身心都很懈怠，赵允容思虑一阵还是将来问她的好。

再联想九华派掌门之死，那可是件大事，他一定要跟陈怀音说个明白，「楚掌门……的事，你要怎么处理？」

陈怀音眼里有了光芒，「……那个无需我处理，又不是我干的。」

「难道不是——你让你母亲常翠羽找了紫榆神宫……的人做的？」

陈怀音摇头，「你觉得紫榆神宫中能打败楚掌门的有几人？」

赵允容思忖了下，「大概不超过三个，一个教主，两个护法。」

「九华派掌门死的时候我母亲还在江陵的寺庙里吃斋念佛，没有理由怀疑她。」

赵允容道，「难道真的是梅教主？」

「你怎么不怀疑另外一个护法呢？」

「你说的右护法已经失踪十八年了，他此刻出现去杀一个九华派的掌门是为何？」

陈怀音点头，「……所以，我也不知道是谁。」

赵允容怕的就是这楚掌门之死跟陈怀音有关，既然她不承认那就姑且信了。

反正赵允容横竖也猜不出还有个凶手在世，而陈怀音也不打算将此事告诉任何人，只打算默默助他，帮他抗下些罪过就行。

「对了师兄，你我去混元山一事还请对别人保密，我不想让别人知道。」

赵允容轻吁一口气，「我自然会守口如瓶。」

「只是我希望……」

「希望你能随我去武当清修，化去你心中执念……」

陈怀音回头仰视他，「连师兄也要超度我吗？」

赵允容蹙眉，「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再等等，孔雀山庄还需要我，我不能就这么离开。」

赵允容不解，「孔雀山庄也不是什么安逸之地，你不该一直待在那里，多年前你已经被庄内人下毒，若是再发生这种事情，后果不堪设想。」

陈怀音安慰他，「师兄你放心，我已经长大了，庄里也不都是陈夫人的势力，我能自保的，这么多年不是相安无事的过来了么。」

「可我还是——」

「既然师兄这么担心，不妨嫁到我孔雀山庄来。」

赵允容惊愕，「……？」

陈怀音笑道，「嫁给我。」

等不及他拒绝，陈怀音打圆场道，「可惜师兄你一心向道，也没有结婚的打算，我就不勉强你了。」

赵允容很是无语，「这与我有无成亲的打算没关系，而是将来娶你的人一定是要与你心意相通的，你不该为了孔雀山庄而牺牲自己的感情。」

陈怀音挑眉，「那师兄觉得段政颖如何？」

「……不怎么样。」

「师兄不是说只要心意相通不用管武功好差吗？他虽然没什么大来历也没什么好名声，但我却挺喜欢他的性格的，跟我很像。」

赵允容似是不悦，「你俩若是一起，还不闹个孔雀山庄天翻地覆。」

陈怀音又笑，「好了师兄，开玩笑呢！我跟他提过的，他还不愿呢。说是孔雀山庄哪怕有山珍海味等着他他也不愿成为笼中之物。」

这话听得赵允容心中很不是滋味，「……总之，你先不用考虑那么多。」

「嗯，听师兄的。」

陈怀音心想赵允容若是个贞洁烈夫就好了，大不了霸王硬上弓将他招进孔雀山庄，只可惜他武功高强，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眼见得这爱情三十六计都快在他身上用完了，还没点反应，看来将来只能再接再厉了。

再次回到孔雀山庄已是深秋。

回去的一路陈怀音跟赵允容入住的都是荣华客栈，所以等这二人回到江陵时，早就有孔雀山庄的人来迎接，一到门口连陈满泽都站着，他主要是迎接这位武当十三剑之首，所以陈怀音只是朝着奔来的青雀走上去，「……我回来了。」

陈满泽来不及教育这对不懂事的主仆，但看风尘仆仆的赵允容还是先为他接风洗尘较为妥当。

陈怀音这些时日虽都在外漂泊，但并未关心过什么真正的武林大事，等到沐浴完毕，听青雀讲了才愣住，「九华派又死人了？」

「是啊，又死了好几个长老，都快没几个元老级的长辈了。」

陈怀音绞眉不语。

「对了，我们孔雀山庄门下几日前也死了个人。原本弟子们出门走动都是两两一起的，但就那一个弟子死了，另外一个居然什么也没发现。」

「死的是谁？」

「具体名字我也不清楚，听无量殿的弟子说好像是很多年前被孔雀山庄的人捡回来的，家中父母在故乡的一场大火中丧生了。」

陈怀音系上衣带的动作一顿，眼色暗沉下来。

「最近总有一些门派弟子无故死去，除了九华派几乎死的都是些报不上名来的小人物，各大门派也没当回事，我们孔雀山庄也是，就草草给那跟我们差不多年纪的少年收了尸埋到城外一处荒郊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所以那些死者的资料你都给我准备好了吗？」

「嗯！」青雀走到书桌附近，拿出一叠纸来，「按照你的吩咐，每个我打听到死去的人都登记了他们的来路，像我们孔雀山庄这个，也是来自混元山的。」

陈怀音一张张的审阅过去，除了两三个不是的以外，其余十多个，应该都是跟她一样死而复生的纪简阳干的。

「烧了吧。」陈怀音将纸递给青雀，「对了青雀，你以前被常翠羽捡回抚养的时候，还记得不记得遇到过一个名叫纪繁茵的女孩儿？」

青雀这才反应过来，「小姐说的是——是这些人都是常护法让纪繁茵去杀的吗？」

陈怀音的记忆也十分混乱，因为自从她放了那场火之后就好像昏迷了很久，醒来常翠羽给她灌输了属于陈怀音的身世，搞得她有时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陈怀音。

「我是说……那个当年跟你倾诉自己惨痛经历的纪繁茵——她是我。」

陈怀音转身面向青雀，青雀刚烧完这些纸，一不留神差点被烛火烫伤，「……您说什么……？」

「我去了混元山、我全都记起来了。我不是陈怀音，我是纪繁茵，青雀。那个当年跟你一起被常翠羽收养的人就是我，我不是她亲生女儿。」

得知这个真相，青雀也吓得不轻，坐倒在椅子上，「我还以为……那个纪繁茵……她被常护法编入了紫榆神宫……」

陈怀音摇头，「她女儿死得早，我又跟她女儿年纪相仿，身上还有血海深仇，又有练武的潜质……我想这便是她选中我的理由。」

「那小姐、你打算怎么办？」

陈怀音也很矛盾，「我没有想要背叛常翠羽，哪怕她不是我亲生母亲，可她救过我，也确实尽到了一些为人母亲的责任……」

「但现在严重的是……我的哥哥、纪简阳他没死，他不仅没死，他还侥幸得到了梅悦深传给他的独火神功，如今正在利用这绝顶武功企图向所有的村民复仇。」

青雀不敢相信道，「小姐你连这也查出来了？」

「是我的直觉告诉我，那个人便是段政颖！」

青雀瞪圆了眼睛，笑得有些勉强，「……这怎么可能？他他……他武功也就一般般啊，完全不会是九华派掌门长老们的对手的。」

陈怀音只是推测，没有完全的证据，「在今年春遇到的时候，他来确认过我的身份。」

她现在才想起当初究竟有哪里不对，「他总是跟我靠得很近，他想要确认我颈后的痣……」陈怀音说着也撩开自己的长发，露出那颗明显的痣，「我记得小时候这颗痣就很突出，哥哥他还老喜欢按它。」

「就那段时间，他频繁与我亲近，甚至还……还偷看过我沐浴……你记得吗？就是那回你把我吓得引来赵允容的一次。」

这个青雀当然记得，「可当时、明明没有发现人啊……」

「这只能说明他的武功很好，连常翠羽派来的紫榆神宫弟子也察觉不了他的潜入。」

陈怀音又想起在扬州的点点滴滴，「我跟他在扬州再遇，他虽一贯的挑衅戏耍我，但不曾动手动脚，所以那个时候他应该是确定了我的身份了。」

青雀还是无法置信，「但这些都是小姐你的猜测，真相还是要等那姓段的承认不是？」

陈怀音摇头，「……我不要跟他相认，如果让常翠羽发现他就是梅悦深的传人，必然会引来杀生之祸的。」

「母亲她蛰伏十多年，野心颇大，我不能忤逆她，但也不想伤害到自己的亲生哥哥。」

青雀也赞同，「那……这便是你我的秘密，不告诉别人，也不要与那段政颖对质，就当做什么也不知道！」

陈怀音点头。

两个人互看一眼坚定无比，青雀这才想起至关重要的事，「对了对了，最重要的事没跟你讲！」

陈怀音歪头等候。

青雀神神秘秘道，「就在两天前，盟主从外头抱回来一个两三岁的男孩，叫他陈锦麟，现下就放在后院照顾着，连陈夫人那边都探望不得！」

陈怀音鄙夷，「你是说……私生子？」

青雀点头点得飞快，「你可不知道，都快气炸陈宝璐她们母女俩了！」

陈怀音抬眉，「我早该知道，父亲对陈宝璐母亲也不会忠心不二的，毕竟狗——」

她没说出这句脏话，但青雀表示明白，「好在私生子年纪尚幼，成不了什么气候，在他长大成人前，常护法嘱咐我一定要协助你夺下孔雀山庄的大权。」

陈怀音从鼻子里哼了声，「她当年为了报复投毒给我的陈夫人，害她小产数次直到不能怀孕，现下来了个陈锦麟，功亏一篑。」

青雀「嘘」了声，「有人来了。」

此时外头传来了弟子的通报，「二小姐，盟主让您去前厅一趟。」

青雀连忙给她头发再打理打理好，把扇子塞她手里，「走，我跟你一起去。」

到前厅的时候，陈满泽坐在主位，而赵允容坐在一侧客位，见陈怀音来了，便起身道，「师妹。」

陈怀音双手持扇放在胸前，反正她跟赵允容已经很熟了，无需再遮什么脸面。

陈满泽道，「你赵师兄说以前你去武当养病的时候便认识你了是吗？」

陈怀音微微颔首。

陈满泽有些不满，「怎么也不跟我提一下？」

陈怀音没有说话。

赵允容起身道，「当时年幼，再遇见的时候怀音师妹可能记不太得了无法确认就没有提及。」

陈满泽又道，「你赵师兄邀你去武当修行三年，你怎么看？」

她怎么看？她想拒绝。

可是各种因素夹杂在其中，她也不得不去，「三年太久了……我能先修行到明年的武林大会再说吗？」

陈满泽顿悟，「是啊……怀音她明年也十八了，这绮云的婚事也定下来了，总不能让她一直等着这个修行的姐姐吧。」

这下轮到陈怀音惊讶了，「绮云的婚事……是跟九华派的楚燕乐吗？」

陈满泽点头，「是啊，青雀告诉你了吧！现在该改口叫楚掌门了，等燕乐尽孝三年之后，绮云满十八就成亲。」

陈满泽实际并不满意这桩婚事，九华派如今失去众多支柱，一个武功平平又贪图享乐的楚燕乐根本扶不起整个门派。但转眼一想，楚燕乐越弱，那将来九华派就越有可能成为孔雀山庄的势力。

所以他才勉强应了这桩婚事。

大女儿是跟同辈中最优异的大弟子成婚，也算肥水不流外人田，现在就看这个二女儿有没有本事与武当结亲了，陈满泽听了赵允容的建议后就知有些苗头，但怕常翠羽那边不放人，只得将陈怀音叫到跟前来问问。

赵允容见这父女二人已达成协议，他自然也没有立场提更多要求，便点头同意。

但陈怀音又道，「我想把青雀也带去武当，我怕武当没女孩子，我一个人会寂寞的。」

青雀连连在木格屏风摇摇手，她可不想去武当吃素啊！

陈满泽看向赵允容，只等赵允容点头。

「好。」

青雀掩面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