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鼠囤货工程 第38章 第 38 章

斐倪克斯从驯弓架上取下牛角弓。

灰黑色的牛角切割成大小吻合的长片，与木胚紧密结合。筋腱编织的白色弓弦卡进弦槽里，把两端的弓片弯成柔和的“S”，弧度流畅匀称，是斐倪克斯做过最完美的弓。

他用小刮刀修掉明显的毛刺，接着又用砂纸细细打磨，最后用蜂蜡抛光，直到弓身的每一寸摸上去都光滑细腻。

斐倪克斯在打蜡时想到了水疗馆的那个晚上。

沈璨的手掌很软，很轻，和他的手掌不一样，小猫肉垫似的，连抓握都没什么力道。

如果不好好打磨，沈璨一定会被弓把磨伤的。

那样可太糟糕了。

斐倪克斯花了太多时间在打磨弓片上，以至于当他注意到时间，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天空被割成了两部分，大片的灰紫色把橙色的晚霞压成靠近地平线的一条线。

天快黑了，沈璨还没有回家。

多半又是没钓上鱼，和鱼竿杠上了。

斐倪克斯把弓用鹿皮裹起来，他先是去了一趟温室。

过大的温差让温室的玻璃永远都在起雾，为了更大限度地利用温室的面积，沈璨只留下一条极其狭窄的小道，其余所有能利用上的地方都被放上了种植模组。

靠近门的地方栽着一株红醋栗，肥厚的叶子下面已经挂起了成串的果实。

这种果子皮薄汁多，一个个涨得圆滚滚的，充盈的汁水把皮都快撑透明了，能看见内部的植物脉络，像一颗颗剔透的琉璃珠子。

这是斐倪克斯往森林里意外找到的。他想沈璨可能会喜欢，于是把它挖了回来。

醋栗旁边是一颗低矮蓝莓树，叶子焉嗒嗒的，不太精神。

斐倪克斯怀疑是上次用的堆肥没发酵好，烧到了根。

他默默记下，准备打猎的时候多留意新的蓝莓树，万一这颗没能救回来，他就悄悄挖了换掉。

新种的番茄已经长出了嫩苗，沈璨还没来得及给它搭架子，斐倪克斯看到他最近似乎正忙着处理那些收集到羽绒。

斐倪克斯的视线扫过温室，胡萝卜已经冒出了一点橘红色的头，红薯藤上正开着紫芯的花，南瓜已经收获了，黑色的种植块上只留下一个个的大坑。作物郁郁葱葱，都被照顾得很好。

斐倪克斯走进种植块中央，小心不去踩到那些肥厚的叶片。

沈璨种来泡茶的洋甘菊开得正好，斐倪克斯掐下两朵，别在鹿皮上，把弓箭装饰得更像一件礼物。

这把弓箭是斐倪克斯承诺给沈璨的礼物，他说过他会给沈璨做一把更好的弓。

斐倪克斯把包好的弓放在餐桌的正中央，又觉得不好，向着沈璨的位置挪了挪，让沈璨一眼就能看到。

今天的晚饭是斐倪克斯做的，他按照沈璨教他的做法，用南瓜做了酥皮奶油南瓜汤，要趁热吃才好。

沈璨还没有回家。

斐倪克斯透过窗户，看见与上一次相比丝毫没有变化的黄昏，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今天的黄昏过于漫长了。

窗外能看到疗养院门前堆着新砍的橡木。

沈璨说他想做一个秋千，就放在喷泉广场边上，斐倪克斯就帮他砍来了这些橡木。

斐倪克斯坐不住了，起身要去钓鱼小屋找沈璨。

路过运输车时，没有动静的车厢引起了他的注意。

沈璨捡到的小猪个头窜得极快，打包用的木箱没用上几天便显得小了。

运输车又开不了，沈璨索性把车厢卸下来，加装一道木门，铺上厚厚的干草，让小猪在里面活动。

沈璨一边盯着猪崽一边流口水：“这只做红烧，这只油炸，斐倪克斯你吃过薄荷炸排骨吗？我做给你吃啊。”

黑黑胖胖的小猪被两人的剩饭喂得溜圆，远远看去像插了四根筷子的皮球。

这个年纪的小猪活泼好动，整天把铁皮的车厢撞得咚咚响，幸好山顶社区附近没多少丧尸，不然早被小猪发出的噪音吸引来了。

但今天，小猪没有发出声音。它们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呆呆站在原地不动。

下一刻，斐倪克斯拔腿狂奔，这样的场景他只在沈璨睡觉时见过！

第一天抵达山顶社区，沈璨累得提前睡着了。

斐倪克斯趁他睡觉，把山顶社区周边检查了个干净，确保没有丧尸出没。

他在社区停车场发现了两只一动不动的丧尸，时间像是被凝固了。

其实他很早就发现了沈璨的不对劲，或者说这个世界的不对劲。

沈璨对弓箭一窍不通，却能用树枝和绳索做出一把差强人意的木弓；

他还看见好几次沈璨把体积远远大于背包的武器硬塞进背包里，仿佛那里面是个异次元空间；

累得筋疲力尽，喝一杯“可以恢复体力”的花茶立刻又能站起来跑跳……

他害怕自己一旦点破这些不对劲，沈璨就会立刻离他而去。

拜托，拜托，沈璨只是睡着了。

斐倪克斯一把推开钓鱼小屋的门，力气大得将门上的干花花束都扯了下来。

沈璨被推门声惊醒，他坐在铺着兽皮的摇椅上，睡眼惺忪地伸了个懒腰。

接着开始跟他抱怨今天的鱼怎样怎样不好，他一条都没钓上来，然后可怜巴巴地朝他卖乖，说他不小心睡着了，还好斐倪克斯找来了，要是在这里睡上一晚，第二天他一定会生病的！

没有。

沈璨没在这里。

山林间，鸟叫停止了，唯有一阵引擎的轰鸣。

轮胎咬在地面上，斐倪克斯油门踩到底，车身如一支离弦的箭，以最大的速度疾驰在通往城市的马路上。

他留了后手，万一出现突发状况，斐倪克斯还能带着沈璨撤离山顶社区。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

斐倪克斯的心脏跳得快要爆开。

高架桥哨卡维持原样，车头撞凹的越野车抵在防爆门后，大门紧闭，不像是有人进出过的样子。

斐倪克斯顾不上许多，手臂肌肉鼓起，直接踩着越野车顶起跳，翻进了城市。

铁丝与碎玻璃割破了他的手掌，浸出丝丝殷红的血液。

黄昏还在持续。

一望无际的城市，数以万计的丧尸僵硬在原地，场面诡异到极致。

斐倪克斯极速狂奔，寒冷的空气涌入胸腔，冰刀子一样捅着他的肺。

他该上哪里去找到沈璨？

——超市。

答案几乎瞬间涌上心头。

越是靠近超市，情况越是不容乐观。

凝固的尸潮聚集在商业街，丧尸甚至还保持着张牙舞爪的奔跑姿势。

翻到的车辆周围掉落着金属弹壳，玻璃散落一地，尚未凝结的血液从驾驶座一路延伸。

斐倪克斯大口喘息，他几乎是在十分钟内跑过了大半城市，剧烈运动后的身体渴求着氧气。

他蹲下来，指腹蘸起地上的血液，鲜红的，人类的血液。

斐倪克斯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沈璨，他浑身缠满绷带的模样。

他一离开自己就弄得满身是伤。

这次也是，他又弄伤了自己。

沈璨太不听话了，我就应该把他锁起来，斐倪克斯想到。

但很快他又后悔了，或许正是自己把他盯得太紧，才导致沈璨总想往外跑。

等真正到了超市楼下，斐倪克斯反倒踌躇起来。

他试图往好的方向去想，沈璨只是受伤了，情急之下回到超市休息，意外睡着了。

一定是这样。

斐倪克斯几乎没有力气推开超市二楼的门。

奶油白的窗帘烧了个精光，火焰的温度融化了架子上的两只橡皮鸭。

红色的嘴，黑色的墨镜和嫩黄色的身体化在一起，像一团丑陋的怪物。

沈璨睡着了。

他低着头，靠在沙发上，纤长的睫毛在脸上投出阴影。

柔软的头发垂下来，露出后颈上泛青的咬痕。

斐倪克斯抬起他的下巴，神色如常，轻轻摸了摸沈璨头顶的伤口，这一定很痛。

他用手把沈璨的头发顺到后面去，遮住咬痕，用拇指的指腹去擦沈璨脸上的灰尘，但那些灰尘与血和汗混在一起，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沈璨的脸还是软的，被夕阳照得有一丝温度。

“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家好不好？”斐倪克斯声音轻缓，似乎是怕把沈璨给吵醒了。

他亲了亲沈璨的额头，把他抱起来，手臂托着他的臀，手掌护着他的后脑勺，抱小孩的姿势。

大部分人都不会有这样的经历，当你移动尸体时，尸体会发出呼吸声，但那其实只是肺部残留的空气被挤出来的声音。

斐倪克斯感受到沈璨的呼吸吹在自己的脖颈上。

他找到一辆车，抱着沈璨放在副驾上，替他系好安全带。

斐倪克斯穿过拥挤的尸群，穿过寂静的城市，天空中展翅的飞鸟定格在空中。

沈璨带走了时间，金色的夕阳永远照耀着他。

这个世界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车子开到半路，突然下起了暴雨，密集的雨滴模糊了前挡风玻璃，无论雨刮器怎么刮也赶不上雨水落下的速度。

雨水和停摆的世界恍惚了时间，斐倪克斯下车才发现原来天空没有下雨，是他哭了。

他被永远留在了黄昏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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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颗遥远的A类行星，病床上沉睡已久的男人眼皮轻颤，连接大脑的电图仪上出现大面积的红色波段，显示数据的主人正在经历一场激烈的情绪波动。

不过这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不要慌！很快就会见面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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