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身着浅白长袍,双眸如墨,微微低头,含笑看着昭意。
身后的宫人惊呼一声,纷纷跪下。
“二殿下!”
来者正是二皇子娄齐洲。
昭意一愣,原来这就是那位二殿下。
就是这位二皇子请的应许和江行舟送她进京,皇宫中人在她心中向来险恶,就不知这位二皇子对她这样好,到底是真的念在血缘关系的份上,还是另有所图。
而且昭意不习惯与陌生男子如此贴近,她手一用力,便从对方手中挣脱,微微后退了几步。
娄齐洲微微一愣。
顾嬷嬷见了,眉头一拧就要说话,旁边的李嬷嬷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按住。
娄齐洲笑了笑,“是我唐突了。”
他扫视一眼院内的狼藉,“这是怎的了?”
顾嬷嬷赶紧拉开李嬷嬷的手,大声喊冤,“殿下,您可要给老奴做主啊!”
娄齐洲眼神一沉,对旁边的侍从对视一眼,宫人心领神会,请娄齐洲与昭意二人进殿。
顾嬷嬷见了,心中有些惶恐。
李嬷嬷在她耳边低声一句,“顾嬷嬷休要提方才之事。”
说罢,跟着众人进了殿。
怎料听了李嬷嬷的话,顾嬷嬷眼里升起一片愤恨,看了眼众人的背影,起身跟了上去。
宫人们立马将殿内清扫干净,请娄齐洲上座。
娄齐洲却看了一眼立在众人之中的昭意,指了自己身边的位置,笑道:“妹妹请坐。”
昭意一愣。
娄齐洲看着温良,但就是这份与众不同的善意,叫昭意升起了戒备心。
见昭意没动,身后的宫人赶紧轻推着她入座。
娄齐洲这才看向后面进来的两个嬷嬷。
他一手搭在膝盖上,眼色沉沉地看向顾嬷嬷。
“说吧。”
顾嬷嬷跪下,狠狠磕了一个响头。
“老奴管教不力,还请殿下允了老奴出宫回乡!”
闻言,李嬷嬷闭上了眼。
娄齐洲笑了笑,“这好好的,嬷嬷怎么说出这样的话?”
顾嬷嬷声泪俱下,“老奴执掌宫中之位,管教众人礼仪多年,从未见过如此不知上进、不服管教之人!老奴教不会四公主懂尊卑、知廉耻!实在辜负娘娘所托,羞愧难当,不如就此辞别,告老还乡去!”
娄齐洲看向昭意,“这嬷嬷说的可真?”
昭意笑了笑道:“真。”
对着这院里的一片狼藉,还能说是假的吗?就连两人现在坐的椅子,也是刚刚才从地上扶起来的。
娄齐洲笑了笑,看向顾嬷嬷,“那便允了这位嬷嬷所求,取了宫牌回家去吧!”
顾嬷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大了眼,“殿......殿下!”
昭意也诧异地张了张嘴。
娄齐洲一抬眼,直视顾嬷嬷,“这不是应了嬷嬷所求吗?”
顾嬷嬷方才是在干嚎,这会儿却真的要哭出来了,“老奴......老奴......”
娄齐洲扫了一眼昭意通红的掌心,眼神犀利,“不过是一个下人,胆敢打伤主子,该当何罪!”
顾嬷嬷这才反应过来,她找错人了,这位二皇子是实实在在护着昭意的,只是如今想明白,却已经晚了。
她赶紧跪下,“殿下,看在老奴进宫这么多年一心服侍皇家的份上,饶老奴一命!绕老奴一命!”
顾嬷嬷声音本就又尖又刺,娄齐洲眉头一皱,“拉下去。”
说罢,左右就有人上前架住顾嬷嬷,将人往外拖。
随着顾嬷嬷的声音远去,殿里一片寂静。
殿里的宫人大气不敢出,纷纷低着头。
娄齐洲沉声道:“你们需记住,在这殿里,你们的主子只有四公主一人,若往后叫我知道还有人敢行欺压主子之事,外头那位嬷嬷便是下场。”
宫人纷纷跪下。
昭意有些惊讶。
她琢磨不透娄齐洲的心思,他这般行事,看着真是为了她好,不然便是这人的城府已经深沉到了十分可怕的地步,想借此事卸掉她的防备心。
正想着,就听娄齐洲唤她。
“妹妹,往后若有难处,便叫人告之兄长。”
昭意一笑,“有兄长这话我就放心了,以后若我有事相求,兄长不会避而不见吧?”
此话说的毫不客气,自然没人敢这样对身处高位的娄齐洲说话。
这娄齐洲闻言一愣,他竟不恼,只是看着昭意,眸光微动。
“你若有事相求,我必然全力相助。”
昭意喜道:“那便多谢兄长了。”
只是她在心里暗道一声,这娄齐洲真有几分厉害,能做到这般滴水不漏。
娄齐洲想起来什么似的,连忙让人抬来两个大箱子。
昭意听着那箱子落地的声音沉重,想是装了不少东西。
“这是?”
娄齐洲轻咳一声,“这是......兄长给你的见面礼,希望你能喜欢。”
昭意立即接上,“兄长送的,我自然喜欢。”
她说着便招人将箱子抬近些,想让人看看里面是些什么。
却不料她一开口,就被娄齐洲打断了。
“妹妹住的可还习惯?若缺了什么,尽管跟兄长说。”
昭意摇头,“我这里挺好,什么也不缺。”
又嘘寒问暖了几句,娄齐洲见昭意有些兴致缺缺,便起身告辞了。
经娄齐洲方才那么一敲打,殿里的宫人们勤快得紧,立即清扫一番,将两个箱子抬进昭意房间。
一进门,昭意就感受到屋里一股湿气,便让宫人都退了下去。
屋里随即显现出一人,全身湿透,风从窗户外吹进来,便冷得他一激灵。
昭意好笑道:“这是跑到龙王家找虾兵蟹将问话了?”
楚行昀冷哼一声,一撩湿透了的衣服,在桌边坐下。
昭意手碰到了桌上的茶具,给他倒了一杯热茶。
“都查到什么了?”
楚行昀接过茶杯,轻抿一口,顿时觉得身上寒气被驱散了许多。
缓了一会才道:“这朱家可不是一般的商人。”
昭意身子微微前倾,“怎么说?”
楚行昀道:“这朱宅位于朱雀街上,虽然朱雀街现已经十分落寞,可放在几年前,朱雀街在京城可是最为繁华的地段。如今管着朱雀街地租的管事姓李,他说往日住在朱雀街的人,不是名门世家,便是有背景的财主富户,自从出了闹鬼一事后,朱雀街才冷清起来。”
昭意道:“或是朱家世代便是富商,这有什么特别的?”
楚行昀接着说:“特别之处,便是这朱家先前不过是个普通商户,也不知走了什么运,竟飞黄腾达起来,不仅成为京中的数一数二的富商,还接了皇商的差事。那朱雀街住的都是名门世家,像朱家这般起家的,按常理来说是进不了朱雀街的。”
昭意慢慢站了起来,在房间里走了一圈。
“我曾听闻,人间有些邪术,向鬼魂献祭些东西,就能换取想要的东西。听你这么一说,朱家如今变成这样,倒是有些像用了邪术后遭受反噬。”
楚行昀又抿了一口茶,“还需要我查些什么?”
昭意摇摇头,“不必了,若只是普通鬼魂,我师兄定能拿下。”
她正好走到那两个箱子前,不由得伸手摸了摸。
楚行昀眼神落在两个箱子上,一挑眉,“那个二皇子待你不似作假,莫不是收了两箱金银珠宝给你?”
“面上不似作假,谁知心里如何想的呢……”
昭意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箱子,手探了进去,摸到个东西,一愣。
楚行昀伸头一看,蓦地笑出声来。
他走到箱子边,仔细看了一遍昭意手里的东西,又笑出声来。
“这二皇子脑子缺了根筋?送的是什么东西?”
昭意手里拿着的,是一个拨浪鼓。
她伸手摸了摸,确定是个普通的拨浪鼓。
楚行昀道:“这东西,我五岁时就不稀罕了。”
昭意将拨浪鼓放到一旁,又摸了摸箱子里别的东西。
分别拿出了布老虎、银手镯、纸风筝、银铃。
楚行昀扫了一眼,都是些小孩的玩意儿。
“不会是送错了吧?”
说着他也翻了翻,翻了许久才翻出了几根簪子和珠宝项链。
昭意一默,让楚行昀开了另一个箱子。
楚行昀心想不会又是一箱小孩子的玩具吧,只随意一开,整个人却愣住了。
与前一个箱子不同,后一个箱子里装满了各类金银珠宝,有异国宝石、彩色琉璃、上好绸缎。
昭意身上摸了摸,皆是适合她这个年纪的物件,只不过有些太过贵重了。
楚行昀后知后觉,“这些东西,难道是他将从小到大想送你的东西都收了起来,在今日一起送给你?”
昭意没说话。
她突然碰到了一个木制都东西,一愣,摸了一会儿也没猜出是个什么东西。
“这是何物?”
楚行昀一看,笑出声来。
只见她手上拿着个类似木雕的东西,说是类似,是因为实在看不出雕的是个什么东西。
“约莫是个木雕吧,看样子……可能雕的是个女娃娃,也可能雕的是只鹰,或许是只狗?”
昭意摩挲着手里的东西,长叹了一口气。
“怎的了?”
她摇摇头,将木雕扔回箱子里,将箱子关上。
她手指紧扣在箱子面上,沉默不语。
不知这娄齐洲是因怜惜对她这般好,还是因为这人真的高深莫测到了做事能如此缜密。
昭意宁愿是后者。
在她看来,这种利益的往来处理起来总比因感情产生的往来更容易些。
“阿嚏——”
楚行昀打了个喷嚏。
昭意回神,伸手捏了个符,一阵暖风吹过,楚行昀身上的衣服便干了,身上也暖暖的。
楚行昀先是有些惊愕,而后开始恼怒。
“有这么好的法子,怎的方才不用!让我穿着湿衣服讲了半天!”
昭意歪头一笑,“忘了。”
还没等楚行昀说话,昭意又问,“你是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的?”
楚行昀抿了抿唇,目光沉了下来,“我遇到了蒋青云。”
昭意想了想,才想起来这个蒋青云是之前追杀楚行昀那位。
楚行昀道:“我找那李管事时,见到蒋青云带着人来找李管事,为了不暴露,只能先藏在李管事后院的水池里了。”
昭意哈哈一笑,“水池?若是他们一直不走,你岂不是要憋死?”
楚行昀咬了咬牙,决定不和昭意一般见识。
昭意又问:“你不是有隐形符吗?”
提到这个,楚行昀冷哼一声,“你才给我几张隐形符,我在宫里需要隐身这么久,十分耗费符纸,若不节省点用,恐怕现在早就用光了。”
“你傻么?用完了再找我便是。”
昭意走到书桌前,拿起一叠空白符纸,提笔就画。
不一会儿,一叠新的隐形符便已制成。
昭意将符纸递给楚行昀,“蒋青云找李管事干什么?”
楚行昀摇头,“不知,隔的太远,没听清楚。”
昭意点点头,没再追问。
不过她知道,就算她不说,楚行昀也会自己去查蒋青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