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师沁得知公孙窈去世的消息后,还来不及努力争取那个位置,便大哭一场,因伤心过度而病倒了。
“女儿啊,你这又是何苦?”张汤有的时候也觉得自己这个女儿太重情义了。
“阿翁。”张师沁眼泪汪汪,“女儿不曾想过公孙女公子会去了,四个月前她还与我在新春宴上有说有笑,如今却去了!!”
张汤没有办法,只能握住女儿的手,任她哭的越来越凶。
张师沁浑身颤抖着抱住阿翁的肩膀,上气不接下气道:“师沁... ...实是... ...对不住霍夫人,师沁知她久病于榻,却未送去过什么!”
张汤久久没有说话,他只是望向窗外。
却见今日的月亮,似乎格外的清冷啊。
收拾棺柩的事情不是霍去病做的,于是他便走到她身边,静静地看着她。
她就躺在那边,脸上没有半分血色,穿着层层叠叠的几件衣服,头发整齐地挽着。霍去病拉起她的手,为她修剪指甲,她的手那样细嫩,却没有半分温度。完后,他又剪下她一缕青丝,放入一个小小的盒子里。
世上再无公孙窈,唯有刘雪梅这个名字,陪着她入葬。
霍去病的脸上没有半分表情,他淡淡地转过身,走了出去。
卫青得知公孙窈去了,顿时惊得手脚冒汗,两眼昏花。平阳公主安慰道:“良人,不如去问问去病他现在如何了?”
卫青叹气:“罢了罢了,去病现在心情肯定很不好,还是不要去问了,等他缓过来了再去。”
其实卫青很清楚霍去病的为人,他这个外甥把自己母家看得重,公孙窈在他心里估计还比不上他的那些战友。
公孙窈出殡的那一日,他去看了霍去病。
霍去病颜色苍白,却强制着自己提起精神,他神情严肃,眉头紧皱,见到卫青后,还是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卫青试着安慰他两句,霍去病道:“谢舅舅关心,去病没事。”
卫青看着自己的外甥,霍去病向他笑,那个笑容很苍白无力。
他亲眼看着自己妻子的灵柩离自己远去,不远处的樱花已经落得差不多了。
他不喜欢把自己表现得太情绪化,自己的感情,就藏在心里好了。他是战场上的神明,是陛下眼里的利剑,是卫家人眼中冉冉升起的星星。他的自尊和傲气不允许他展现出自己脆弱的那一面。
樱花二三事。
事事牵吾心。
霍去病当作这件事情没有发生一样,命人照顾嬗儿,自己第二天一早就去了未央宫。
刘彻还是一如既往地与那些反战派的大臣们争论不休,霍去病和卫青等人在这种场合上也还是一如既往地被晾在一边。
谈着谈着就说到现如今国库空虚,而匈奴还未被驱逐,几个大臣又被刘彻坚决出击匈奴的决定给激怒,实在是忍不了了,直接站起来走到殿中央:“大汉国库空虚,崤山东侧的地区缺少粮食,百姓们都吃着官府供应的粮食,若是再不停战,臣以为,这日子是没法过了!”说着一摔笏板,一甩袖子,一副活不下去的样子。
霍去病看了想笑,但是只能憋着。
刘彻看见了他这个表情,终于请他说话了:“去病啊,你这是要作甚?”
霍去病拿着笏板上前,恭恭敬敬道:“臣有话想要说。”
“说罢。”
霍去病道:“今我大汉在与匈奴作战之事上,处于上风。朝廷里总有人说此乃穷兵黩武,毁坏国本之事,莫不是怕着匈奴人像取狄博士君的首级一般,也取了他们的首级?”
大臣们顿时开始窃窃私语。
张汤顺势补刀道:“这作战啊,都是将军们去领兵打仗,征兵也征得都是寻常人家的兵,百姓们要承受这赋税,还要服役,这苦得是他们和各位将军啊。前线吃得紧,后面这些地方豪强也忙着独占钱财。”
诸位大臣们顿时脸色一黑,等待着他的下文。
“陛下,臣以为有这功夫休战,不若把那些吃国本的小人给揪出来,把钱财分给官府,从而改善百姓们的生活。”
刘彻的嘴角露出了一抹得意的微笑,张汤这一石二鸟的举动... ...不愧是他铲除异己的刀子啊。
这话让贪污的大臣们连忙低下头,张汤是个酷吏,他厌恶贪污小人的事情是出了名的,哪个贪官栽在他手上,就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停战。”刘彻朗声道,“只会让你们变得跟狄博士君一样,只有以战止战,才能让大汉变得更加昌盛!”
霍去病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张汤低低地笑了。
“臣今日,特来请命,请陛下同意制造五铢钱与白金币!以来垄断盐铁的私下买卖!”
“准!”刘彻大手一挥,继而瞥向那瑟瑟发抖的止战派臣子:“这才是恢复国本,昌盛国力的有效方法!而不是数着攒来的钱等着人来取你脑袋!”
此话一出,朝堂之上,无人敢反驳。
霍去病不情愿地回了府,便看见两位女子领着众家奴迎接自己,无缘无故,心中一痛,不该想起的东西又浮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他摇了摇头,强行拉回自己的思绪,看着面前的两位女子:“你们起来吧,以后好好做事便是了,别给我添麻烦。”
素娥知道他的意思,便跟他解释道:“这二位都是夫人... ...陈夫人选出来的良家子,高一些的叫秦姒,这位矮一些的叫嬴姜。”
霍去病看向那两人,那位叫秦姒的当真是貌美如花,远山眉,丹凤眼,樱唇粉嫩,风情万千;那位嬴姜的女子稍微逊色一些,但也是眉目含情,清新淡雅。
可霍去病毫无兴趣:“你们去做事吧。”他罢了罢手,示意众家奴退下。
待霍去病准备去书房时,素娥又对他道:“陈夫人已在准备为君侯聘娶继室,过些日子就可以定下。”
霍去病点了点头,二话不说去了游龙斋。这些日子的确是有一些无聊了,早上听那些大臣们讲各种奇葩事情,下午回官府里看书。无意间也会想起某些人... ...
只不过也是徒伤悲罢了,生活总得往前不是?
兴许只是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又没过去几天,所以他略有一些感性了。
赢姜把熬好的药拿过来,对他道:“妾熬了药汁,君侯常年在战场抗敌,身子还是要养好的。”
霍去病皱了皱眉:“我不在书斋里喝东西的。”
“... ...那妾把药拿到左室,君侯用飧时一并饮下。”她见霍去病仍然没有什么反应,又补充道,“食医说不能加糖,所以妾加了很多水,不会过苦。”
霍去病终于“哦”了一声,赢姜也恋恋不舍地走了。
张师沁得知卫少儿有意要让霍去病聘娶自己时,吓得不知所措。
一方面,惊喜来得太突然,她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另一方面,自己还沉浸在公孙窈一事道悲痛之中。
她从别人口中问出,公孙窈早就在卫少儿那里讲了她许多好话,她自知不能永久陪伴在霍去病身边,于是做好了两手准备,至于卫少儿愿不愿意,那也不是她能决定的。张师沁听说了这件事情之后,痛哭了好一会儿。
“既然陈夫人有这种想法,你就应该做好准备。”张汤在一边道。
他跟霍去病一样,都希望大汉能继续停止和亲,出击匈奴。霍去病正是大汉朝冉冉升起的一颗星星,能与卫氏的人联姻,他的家族就有了一个坚强的后盾。虽然张氏在朝中也正得圣宠,但是帝王的心,谁又能预测呢?霍去病,大概是这个朝廷里最特殊的人了吧?
张师沁恍惚地点点头,全然忘记了喜悦:“万一女儿不在,阿翁要照顾好自己啊。”
“你阿媪还在呢,她整日就知道来烦我。”张汤笑道,“有她在,我还会照顾不好自己啊?”
春光明媚。
如他们所料,霍去病在上巳节那一日被卫少儿告知一个月后聘娶张家女公子师沁。
那一日张师沁被人拉着去见霍去病,她特地穿上了一件暖色系的曲裾袍,抹了脂粉,点了绛唇,躲在大树后面看着正在展示射艺的少年们。
一旁的小鬟道:“那位最高的便是霍君侯了。”
张师沁望去,只见霍去病面容英气,表情有掩不住的笑意,他身材高大,又穿了骑射服,这么随意一站便把那些风光的公子哥给比了下去。
张师沁红了脸。
霍去病没有注意到她,继续在这里驰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