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澜如钰 第42章 通透

天泉山庄·青苑

城主府的大管事微微躬身对着林闻钰行礼，恭敬地道：“大小姐，您身边还缺几个贴身伺候的，这些人都是夫人精心筛选出来的家生子，您看看有没有能入眼的。”

林闻钰单手支颌靠在太师椅的扶手上，脸色略带几分苍白，与她每回大病初愈时差不多的模样，眼神漫不经心地扫过去，随手指了几个看起来比较顺眼的。

“就这几个近身伺候吧，剩下的既然是母亲的心意，就先留在院子里干活吧，若是发现有好的再提上来。”

大管事闻言立刻记下了这几个人，很快就把她们背后的关系捋清楚了：“你们几个站出来，跟大小姐说说自个的名姓，好方便主子称呼。”

被林闻钰点到人头的几个人都是忍不住喜形于色，纷纷站了出来，对着坐在上头的主子行礼，从左到右开始自我介绍起来，当然名字也不用指望太好听，都是花呀喜呀的之类的。

林闻钰漫不经心地听着，等走了过场，才慢悠悠地开口：“四个一等丫鬟以四季为号，二等皆以梅兰竹菊，松柏杨柳等花木为名，以后本小姐身边伺候的换人不换名，等你们出去了就可以恢复本名。”

她好歹历练多世，御下之道不说精通，至少也是懂得一二的，自然不会犯那种跟身边的婢女情同姐妹的低级错误，尊卑不分是最容易出乱子，底下的人一旦心思养大了，干出任何匪夷所思的事都有可能。

何况这是修真世界，她身边的婢女基本都是凡人，未来可能一个闭关的功夫，身边的婢女都已经换了好几波了，她也懒得每次都去记住这些人的名字，还不如一开始就定下规矩。

“一切都按大小姐说的办。”大管事脸上的笑容更柔和了些，身为城主府的大管家，他知道的可比一般人多多了，至少当初疏散城主府的人员，修建祭台等等事务都是经过他的手，对于这位病弱的大小姐他可是丝毫不敢怠慢的。

他抬头看向那些被点出来的家生子，冷肃道：“你们能被选中伺候大小姐，那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一个个都给我紧着点皮，谁敢叫大小姐有一丝半点的不高兴，就一家子都发卖出去，听明白了没有？”

林闻钰嘴角微微勾了一瞬，她自然明白大管事的用意，大概是看她年纪小，打算想替她当了这个黑脸，不过训话什么的她只是懒得去做，并不至于弱到连几个奴婢都辖制不住的地步。

她一眼扫过这些人的头顶，都是或长或短的白色气运，不像有些人夹杂了丝丝缕缕的灰气，可见是心思澄明，不曾为孽作恶的，看来这辈子倒是省事了些，不用把太多心思放在甄别身边人的恶意上。

不过倒是也有些例外的，她看着排头的那位翠绿衣裙的女子，看起来十五、六岁的模样，相貌清秀，五官柔和，头顶三尺白芒边缘染上了些许淡淡的橙红，虽然微弱得几乎不可察觉，但是以林闻钰如今的眼力是不可能看错的。

刚刚她好像说自己叫林妮，是庄子里的管事之女，按照这等平凡至极的出身除非遇到什么重大变故，否则不可能让气运出现这等跨越级别的变化。

苍溟此前已经跟她普及过气运之间的差别，大致分为黑白绿橙红金紫七等。

白色大多象征凡人气运，稀薄者碌碌无为，浓郁者福寿双全，然则皆逃不出人世樊笼。

黑色意味着不详，淡薄者命运多舛，一生坎坷，浓郁者作恶无数，孽债累累。

绿色生机勃勃，多指心地善良之辈，常年积德行善，后辈容易得到气运眷顾。

橙色在凡间多为王侯将相之命格，一生行事顺遂，逢凶化吉。若在修真界多为中低阶修士，寿元悠长。

红色：身负大气运。基本都会拥有地灵根以上的资质，亿万人中都不一定会出一人，如无意外，可得长生久视。

金色：气运之子。在特定时期内，受到此方天地垂青，能够轻松获得各种机缘和资源，实力迅速提升，属于运来天地皆同力的典型代表。

紫色：天道之子。作为天道在世间的代言人，天道之子的气运来源于天道，凡是心想事成，走路都能捡灵宝，落难必有大机缘，是天道辖下所有世界的宠儿。

所以当她在一片稀稀落落的白色中间，看到那抹突兀出现的暖色调，不由得兴趣大增地看向正主，左看右看都是很普通的那种小丫头，或许生活得很是平静安逸，令她的眼神单纯无害，看起来也并没有什么野心。

或许这孩子应该遇到了什么特殊机遇，不是与某些命格尊贵之人产生了交集，就是捡到了某些不得了的宝物之类的，足以对自身命运产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刚刚林闻钰之所以将林妮点为四季之一，想就近观察一下这种受到后天影响的气运，它到底有什么作用？能持续多久？若是遇上外来危机，会出现什么变化？

不论是什么原因，只要把人放在身边，她迟早能知道的，却也无需大张旗鼓地去查。

毕竟苍溟曾经警告过她，这等望气之术虽然方便，却最为忌讳借此插手改变对方的命数，否则很容易受到命运之力的反噬。

“奴婢春/夏/秋/冬参见小姐。”四个贴身侍女各自认领好名号后，就来到林闻钰跟前行礼问安。

听着她们的自称，林闻钰却皱了皱眉，这四季为名方便是方便，却也太过俗气了些，想了想道：“从今往后，你们便叫曼春、晚夏、南秋、映冬吧，按照自己的本事和特长各司其职，本小姐这里没什么繁琐的规矩，只有一条，那就是做好自己的本份，多余的事不要干。”

她活了这么多辈子，最不喜欢底下的人自作主张，总是打着为你好的名头干些蠢事，最后买单背黑锅的反而成了主子，这种人比起叛徒也没好到哪里去。

有一回她的转世流落青楼之地，为达目的，她历经艰难成了名动天下的花魁，结果一直跟随她的贴身丫鬟自作主张，在她饭菜中下药，成全了她与曾经的未婚夫，害得她万般筹谋尽付流水，不得不假死抽身。

“奴婢谨遵教诲，定不敢擅作主张。”四季侍女纷纷跪下，她们一家几代人都是苍氏的家仆，自然从小就被教导忠于苍氏，尤其是嫡系一脉自古强大，能够作为大小姐的贴身婢女，那可是让无数人抢破头的好差事，哪里敢去做主子的主？

林闻钰摆了摆手，院子里的一堆人立刻安安静静地退了个干净，至于被选上的几个自然是被如娘带走了，她既是林闻钰的乳娘，也是她的教养嬷嬷，调教院子里的丫头自然也是她的职责。

“王叔，有件事需要麻烦您去办。”林闻钰没有起身，只是抬眼看向一边的大管事，语气带着几分亲近之意，这位王大管事从小就跟随在苍赫，等苍赫继任家主之后，他便自然而然地升为大管家，掌管着城主府的一切内外事务。

大管事立刻收起了对底下人的冷肃面孔，弯下腰为林闻钰盖好腿上的毛毡，慈爱地道：“大小姐有事请吩咐，老奴定然为您办到。”他可是亲眼见证这我大小姐是如何艰难地一日日活下来的，那份毅力和坚强令他既佩服又心疼，平日里难免更照顾她几分。

林闻钰轻轻笑了笑：“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这些丫头以后都是要近身服侍的，我的情况您也知道，稍有不慎便有性命之忧，所以我需要她们从小到大的全部信息，包括她们家人近些年的动向，越详细越好。”

大管事闻言心中一凛，连忙回忆了一番选上来的这些人，发现应该没什么特殊的人物，这才笑着答应下来：“大小姐放心，这些人的资料那是查了又查，说句难听点的，连小时候尿过几次床都没漏过，老奴稍后就让人把给您送来。”

林闻钰即使不看对方的眼神，也知道他在想什么，她淡淡地道：“王叔不必多心，我并不是怀疑这些人有问题，而是习惯性掌握身边人的一切，以免希望将来被人钻了空子罢了。”

修真界的伪装手段可不是江湖人的易容变装可以比拟的，那是从骨骼到皮肉彻底的改变，除非特地测试灵魂气息，否则根本分不出真假，这时候就只能靠自己来分辨了。

“或许是我太杞人忧天了吧？”林闻钰轻轻叹息一声，曾经吃过亏的她自然不想再掉进同一条河里，毕竟一个人伪装得再好，即使用搜魂手段得知一切记忆，却也不可能连一言一行，举手投足都如出一辙，只要自己对身边人了解得足够彻底，那就不会轻易被算计。

大管家听了眼里满是心疼，连声道：“大小姐这是说哪里话？您这是未雨绸缪呢！以后凡是靠近大小姐的人，老奴都照此办理，定不会再让大小姐受到伤害的。”

他就知道以大小姐的早慧，又向来跟如娘亲近，怎么从来不曾提起前头的几位乳母，想必是记得当初那几位暗害她的事情，这才对身边的人充满不信任的掌控欲。

“那便多谢王叔了，这些年多亏了您暗中帮衬，否则我怕是活不大这么大了，我们一家三口都应该感谢您的。”

林闻钰眼神清亮地看向身边的中年人，语气中含着不可错辨的感激，她那便宜爹是个大事精明、内事糊涂的主，若非有个精明干练的大管事帮着兜底，这城主府都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子了。

大管事闻言一怔，似乎没想到会听到这般言语，然后便是满心的感慨与动容，他从小就是苍氏的家生子，当初被选为大少爷伴读的时候，全家人不知道有多么高兴，觉得他光宗耀祖了。

后来的发展也证明了这一点，他服侍的少爷成了苍氏的家主，而他也一步登天掌管了城主府内外事务，虽然修为不高，但是也算得上苍澜府一言九鼎的大人物。

他一直觉得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应该的，服侍主家本就是他的本份，护着主子唯一的嫡出血脉更是应当应分的，从来不认为这是什么值得感谢的事情，只是如今被这般郑重地感谢后，他竟觉得心头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暖意，那种被尊重、被认可的感觉叫他高兴得有点不知所措。

林闻钰伸出自己的手，看着幼嫩皮肤上毕露的青筋，苦笑着道：“当初很多人都盼着我死，我都听见了，连乳母都被收买了，有的想趁睡觉掐死我，有的自己服毒想通过哺乳毒死我，还有……

这些危险来临的时候，都是您第一时间赶到，这些我都是知道的，后来应该也是您提议让我住到庄子上吧？这一年来刺杀的次数少了许多，想必您从中费了不少心思，所以有很多事我不会、也不想瞒着您。”

大管事动容地看着面前笑容苦涩的小娃娃，难以想象不过三岁稚童，竟然心如明镜到这般程度，所谓天降神人当真如此奇妙吗？只是慧极必伤的道理古今通用，如此通透的孩子未来过得必然要比常人辛苦千百倍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