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怎么不情不愿,景彦还是被送去了洛都。说到这闲云书院,一百多年前创立它的闲云皇后大概没有想到,他希望来教育男子,让他们认识到虽然身为男儿身,一样可以建功立业的伟大心愿已经付诸东流水,闲云书院已经成了御用的花嫁书院。
琴棋书画这些公子们也不再多需要教导,每日切磋为的也只是四个字,修身养性。
闷了几天,景彦很惊喜地发现,这个地方实在是一个收集八卦的绝佳场所,几十个少年公子哥整日关在一起,闲云书院依山傍水,风景秀致,实在是闲聊八卦的好地方。
十几个男子围坐在假山旁,几张琉璃小圆桌,摆着点心凉茶水果。一番自我介绍后,最先聊到的,自然是自己许下的人家,即将嫁的人,那些公子们推推嚷嚷谁都不肯先开口,景彦很豪放地最先开口道,“我要嫁给文家大小姐。”
然后捧着茶壶,一手抓着点心,身边的文雅的男子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没事的,其实我也好不到哪里去,我要嫁给御史府的小姐,还是续弦。”
他偏头送了个笑容,御史府的小姐做续弦,那不就是那个传说已经克死了三个正君的女人?其实他还写过这段八卦,那个女人也是给人背了黑锅,有两个给她戴绿帽,一个难产死,一个和人私奔,另一个她就更冤了,是在和交杯酒的时候,给呛死了。
左手一桌上坐着一个出尘公子,白色的衣袂翩翩,那文雅男子看着他问道,“李公子,你许得人家呢?”
那男子还没开口,另一个插嘴道,“你当时没有去静王府的宴席吗?人家可是许给了静王世女做正君。”
景彦剥了个葡萄,咧着嘴,真是好酸呐。
那白衣公子还是没有说话,没多久就离开走到人工湖的湖心凉亭,拨着黄杨木琴座上的古琴,飘渺之音传来,好几个男子都发出了鄙夷的哼声,“装什么清高,不就是嫁得好了些,我看他能得宠到什么时候?”
“嘿,景彦。”
“什么?”
“你要嫁给文家大小姐?”
“对啊。”
“你怎么看上去还挺高兴地样子?”
“为什么不高兴?”
“她可是个随时都可能咽气的药罐子。”他话刚说完,身边的男子捅了他一下,虽然话是这么说,你也不用这么直白,这不是戳人家的痛脚吗?
景彦又喝了口凉茶,嘴角勾着不明显的笑容,果然幸灾乐祸,隔岸观火都是人性,这些人,就是喜欢看到别人不如自己,比自己倒霉。不过还真是要谢谢他那个未来的药罐子妻主,一下子让他人缘良好,在这书院的半年,他绝对会过的很舒坦。
“自从赵珽接下了暗阁,这两个月,锦衣卫伤亡惨重,几乎,已经不能再和暗阁抗衡了。”
“京城里到处都在传,锦衣卫一向为非作歹,暗阁不仅除了锦衣卫的大部势力,还惩处了朝内大批贪官,大快人心,赵珽如今,京城上下如今对她可以说得上是崇拜。”
身后站着两个贴身侍从,一人一句说完,文夏眼里笑意吟吟,放下了手里的账簿,绛消不解道,“大小姐,你笑什么?”
“鱼儿上钩了,我当然要笑。”
绛消还是不解,“什么鱼儿?”
文夏没有回答她,因为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大小姐,程大人求见。”
“知道了,你带她先上竹厅,我就到。”
那脚步声离去,“大小姐,你要见她做什么?”
“她是新上任的两江漕运总督,我们的茶叶和丝绸都是靠水运,我总得和她打好关系。”她摸出白粉在脸上一阵涂抹,咳嗽了几声,“怎么样?”
“没问题。”
“会来,不会来,会来,不会来。”
“哎,程欣,他没事吧?”景彦捅了捅身边的男子,也就是之前的那个文雅男子,在这书院和他算是关系最好的一个,“他已经拔了好几朵花了,一片片扯着花瓣,在那里会不会的,不是病了吧?”
“他是在担心过几天的回省日,他的未来妻主会不会来看他。”顿了顿,“就你一点反应都没有。”
“该有什么反应?这有什么关系吗?”
“这关系大着呢,未来妻主会来探望,就表示她重视你,而且这样子你以后嫁入妻家,妻家的人也会更加看重你。”
“哦。”
“不过通常会来的女子都是很少的,最多都是娘家会有来看望一下,有些根本都不会有人来探望。”
“那也不错,反正回省日之后还有两天的假,可以出去玩,我还没有来过洛都呢。”
“真是和你没话说,你都不紧张?”
“我有什么好紧张的,难道你还能指望一个药罐子大老远离开京城跑到洛都来?”
那扯着花瓣的男子突然笑道,“景彦,现在想想,你也舒坦,至少不用烦心了。”
“那是。”他坐在小圆桌前吃着点心,夜凉如水,暖暖的茶点进肚子,真是舒服。
他正悠闲地吃着夜宵点心,这小花厅就连着他们住的卧房,中间一个回廊,爬满了紫藤萝,突然间那边传来一阵喧闹,他不解地站起身,“怎么了?”
“去看看。”
三人走到喧闹声传来的地方,好些个男子穿着睡觉的薄纱单衣,正在争执不休,没多久书院的两个掌事匆匆地走来,那两个中年男子拉开了那些男子,“怎么了?到底出什么事了?”
“李楠的腰带没了。”李家二公子身后站了两个男子,都是他的好友,刚刚同人争执的也是这两人,他站在一边,完全一副事不关已的样子。
“不就是条腰带?”
“这可不是普通的腰带,这可是帝上赐婚时御赐的腰带,有一对,另外一条在静王世女手里。”那人得意道,甚是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就算是又怎么样?你凭什么说是我拿的?”对面的男子平时就和李楠最为不合,仰高了脸问道。
“你刚刚来过李楠房里,你一走开他找腰带,就没了。”
“那你之前又没找,也许老早就已经没了。”
“好了。”那掌事出声道,“既然这条腰带意义重大,我们,我们…”他回过头去看另一个掌事,那掌事摇头,这些公子个个身份尊贵,又不能大范围的搜房间。
他转向李楠,“李公子,今日还有其他人进过你的房间吗?”
他看向不远处,“景彦。”
那双眼看过来的时候,景彦就隐隐猜到了,所以在他房里搜出玉带的时候,他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掌事,算了,找到就好了,我不想追究了,很晚了,大家都睡吧。”李楠拿过玉带,两个掌事和一群男子都从他房里走开,临走前看他的眼神各有意味,有两个居然还甚是鼓励,像是在说,干得好。他忍不住想翻白眼,不过李楠那个高高在上的胜利者姿态实在很值得玩味,他们之间,似乎没有任何交集?
最后只剩下了程欣,“怎么回事?他嫁祸你?”
“今早他在凉亭弹琴的时候我正好经过,就打了个招呼,夸了声他弹得好,他就开始和我聊天,聊琴聊书画,我不好意思打断他,就附和了下,赔他聊了会,后来他居然说和我相谈甚欢。”
“然后呢?”
“然后下午又遇上他,他就一副好友的样子,我当时正好胳膊上被虫子咬到了,一直在挠,他就主动说他那里有药,一涂就能消肿,我就跟他去拿了。”
“景彦。”
“做什么?”
“你弹琴了吧?”
“你怎么知道?”
程欣叹了口气,“这就难怪了,这整个书院里,论长相,论才华,也就只有你能和他一教高下了。”
“你开什么玩笑?我?”景彦一副见鬼的样子,程欣拎着他的耳朵,拉到绣台铜镜前,“景小公子,请问,你有照过镜子吗?”
“赵珽离开了京城。”文夏蹙着眉,“这个时候,她居然还有心情离开。”
“我查过,她上洛都去了。”
“去洛都做什么?”
“闲云书院的回省日。”
“那是什么东西?”
“那不是东西,大小姐,那是传统,那些男子呆在书院,半年就只有这么三天的假期,可以前往探望。”
她搭在窗沿的手收了回来,盯着绛消,盯得她开始抽搐嘴角,“大小姐,你还好吗?”
“墨融。”
“在。”
“收拾包袱,我们也上洛都。”
“那我呢?”
“你,留在家,给我看账。”
“大小姐,我们明明是书香门第,为什么你要做生意?”茶叶和丝绸,是这京城内消耗量最大的日用品之一,文家在京城的茶叶和丝绸生意中,占了半边天下。
“不然我拿什么来养活这一大家子人?”她在绛消额头上弹了一下,出了门。
留下忠心耿耿的护卫看着账簿,哎,大小姐,明明是位极人臣,却只能隐在暗处,连俸禄都没得拿。
“安叔。”景彦走到那院中,本也没指望会看到什么人,却发现自家爹爹的贴身管家正站在不远处,突然间见到也算半个亲人的慈祥老管家,他发现自己还是有点想家。
“安叔,你怎么会来?”
“你爹爹走不开,特地让我来看你,说不然你一个人都见不到,肯定会哭鼻子的。”
“我才不会。”
“看看,安叔给你带了什么?”
“啊,我最喜欢的肉馍馍,还是热的。”
他开心地捧起来就吃,那安叔摸着他的脑袋,“可惜你未来妻主没有来。”
“安叔,人家是个药罐子,来了才不正常呢,要是把她剩下半条命也给颠簸没了,我不是要守寡了。”
“呸呸,好的不灵坏的灵,哎哎,不是,我都被你气糊涂了,是坏的不灵好的灵。”
“再说,”他压低了声音,“你看,那是谁?”
“静王世女赵珽,居然亲自前来探望。”他轻摇着头,一脸欣羡,景彦翻了个白眼,“安叔,你看,今天来的年轻女子是不是很少?”
“嗯,非常少。”
“所以说,这里这么多年轻待嫁男子,来探望的未来妻主却这么少,很明显,那些有人来看的接下去的日子不会太好过,尤其是,”他伸嘴怒了努不远处一个紫衣男子,“连七皇子都只有宫侍来看,太出风头是会没有好日子过的。”
“你这个小家伙哪里来这么多歪理。”
“这不是歪理。”他哼哼,他写了这么多八卦,难道还会不清楚这些公子哥们的心思?“安叔,你什么时候走?”
“今天就该走了。”
“哦,那我送你出去。”
树梢上斜靠着的女子浅笑着摇头,看着他走开,收起了手里的包裹,既然如此,那就不给你添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