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四院后四院,左八院右七院,依山而坐,东西花园,楼阁叠嶂,亭台无重数。慕容云今日这亲事的排场够大,同样的,慕容府的府邸也够大,无怪乎被人戏称为慕容半城。
“我想去看新娘。”
不等那灰衫男子一眼看过来,那少年急忙摆手,“我只是想看看那个差点成我大嫂的女人长什么样子。”
“好不好嘛?”
那灰衫男子没说话,只是眨眼间,一阵风扬起,那两人都消失在了前厅花园的角落,府门内外张灯结彩,人声熙攘,慕容云也不时出外迎客,穿着一身银丝镶襟大红喜服,更衬得他面如冠玉,器宇轩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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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吉时还未到,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不成不成。”没等那丫鬟话音落定,一个胖乎乎的喜娘挤过桌椅连连挥舞着手里的红帕,“洞房花烛夜之前不能吃东西。”
“可是,还有那么久,万一小姐饿了…”
“不用了。”一道声音打断了那丫鬟,不若普通女子的娇柔,带着江湖儿女的疏朗,倒也是悦耳的很,梳妆台前凤冠霞帔的女子正由身边两个丫鬟佩戴着最后几件饰物,“我不饿。”
就在梳妆台靠着的那面墙顶端,开着一扇天窗,房外是一条回廊,天窗外的横梁上,那少年,莫遥,砸吧了一下嘴,“还好她不是我嫂嫂。”
“为什么?”
“我大哥是雨落清荷不沾尘世土,而这位东方小姐,却是日照牡丹绝代胭脂色,不搭,太不搭。”
他一时说得来劲,忘了压低声音,梳妆台前的新娘猛地站起了身来,“什么人?”
“不是吧,这都听得见,功夫还不错嘛。”
这句话不只是东方影,清清楚楚响响亮亮连那些丫鬟喜娘都听了个明白,一群人推门而出,“什么人?什么人乱闯闺房?”
“来人呐,快来人,有人闯进了新嫁娘的房里。”
不消片刻,不远处传来了整齐的脚步声,没多久一队护院已经出现在了庭院外,莫遥一脸愧疚地朝那灰衫男子低着头,“我错了。”
那灰衫男子看了他一眼,右手两指并拢挥出,“下次装可怜前,先把你那贼眼珠子闭了。”
几乎是他动手的瞬间,那一队护院一个个接连定在了原地动弹不得,东方影已经出了房门,看着那些被隔空点穴的护院,伸手止住了想要叫唤的丫鬟,“阁下是哪路的朋友,今日是小女子大喜之日,不嫌弃的话不如现身下来,上前厅喝杯水酒如何?”
“不愧是东方世家的大小姐,果然有胆色,我突然觉得可惜了。”
并不是成熟男人的声音,听声音年纪应该还不大,“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喝水酒去了。”
东方影循着声音转过身去抬眼看向横梁,却只来得及看见一道灰影,身后传来那些护院一个个突然恢复自由的哎哟声。
“小姐,要不要去通知姑爷?”
“算了,我看那人也没有恶意,就不要去麻烦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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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谦,风凌天,泰山北斗都来了,慕容世家的面子可真够大的。”莫遥嘴里啧啧有声,那灰衫男子看了他一眼,自顾自接着喝酒,说是喝酒,他更像是自己在给自己灌酒,莫遥拉了拉他的胳膊,“别喝了,看谁来了。”
慕容世家的待客之道很够意思,喜宴尚未开始,前厅散坐着不少宾客,酒水点心一样不少,慕容云正从外进来,身边是两个中年男子。
莫遥又捅了捅那灰衫男子,“这位风老爷子是风云堡的掌舵,风云堡专负责武林谱的撰写,你说我是不是得去和他打个招呼,自从截崖峰回来,他大概还不知道我还活在这世上,这要是武林谱上把我给写死了就不好了。”
那灰衫男子被他一闹,放下了手里的酒壶,伸袖擦了擦嘴角,莫遥已经站起了身,却被一把抓住了手腕拉了回去。
“怎么了?”
那灰衫男子没有说话,只是微锁的眉头抬起来,视线却是看向了府门外。“有人在过来。”
“你没事吧,这是喜宴,当然会有客人过来。”
“不像。”
“什么不像?”
那灰衫男子摇了摇头,把他按回了椅子上,“呆在我旁边。”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府门外传来了马蹄声,还是一大群,慕容云正和好些人在叙话,这时转了身就要出门,可那马蹄声还未全停,就听得呯呯两声,两个守在门外的侍从被摔了进来,撞在前厅的假山上,滚落地上,口吐鲜血。
四下哗然,全都站起身来,慕容云皱起了眉,就在这时,正门的过道上已经进来了几个人,为首一个中年男子,身后跟着几个年岁不一的男女,但都还很年轻,最大也不过三十上下。
“这么大的盛事,关某怎么能不来凑个热闹呢?”
慕容云走上前站在了那中年男子身前,“不敢,不过是小子的一场喜宴,不敢劳烦前辈大驾。”
“哪里的话,照我看来,你们中原武林报得上名号的人可已经差不多来齐了。”
“关赟,我们与你西陲向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你今天来,不会也是来道喜的吧?”
“任盟主说的哪里话,我当年和莫云寒定下的赌约,现如今也该来兑现了,虽然莫云寒不在了,可这事怎么说都是中原与西陲武林之间的事,任盟主既是现任盟主,也是责无旁贷吧。”关赟话说完了,跟在他身后的几个男子已经从厅内将太师椅茶几全都搬了出来,他旁若无人地甩袖坐下,不多时连茶都有人给他泡上了。
“你和莫云寒的赌约?”
“当然,风老爷子可以作证。”
任谦转头看向了风凌天,后者点了点头,“确有此事,赌约是在十年前定下的,约定十年后,双方新辈弟子一战,以打到另一方无人可应战为赢,输的那一方,撤销武林盟,对另一方的盟主俯首称臣。”
“荒谬。”任谦喝断出声,“这是你和莫云寒的赌约,我根本一无所知,为什么要和你来赌?”
“这么说,你们中原武林,真的是后继无人了?打都还没打,就已经怕了?”关赟悠哉地喝着茶,嘴角含笑,看得已经有人忍不住跳了出来,“怕你?就凭你身后这几只瘦猴子想打扮我们,你简直是在做梦,老子现在就和你打上一场。”
关赟摇了摇手指,“我们比的是小辈后生,你我可不能动手,风老爷子在这里,你也不想以后武林谱上说你们中原武林以大欺小的是不是?”
风凌天不置可否,任谦的面色不太好看,视线在关赟身后的几人身上扫过,再看自己这边,确实近几年在江湖中风生水起的后生基本都在,光是人头数,就已经胜了。
“怎么样?任盟主考虑完了没有?”
“可以,不过得等到慕容贤侄的喜宴结束,吉时误不得。”
“无妨。”慕容云摇头道,“孰轻孰重,我相信东方世家也会理解,我的喜事不急于一时。”他脱去了有些宽大的喜服,“就让我来打这第一场,取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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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比喜宴精彩多了,你说是不是?”莫遥又捅了捅身边的人。
那灰衫男子看了莫遥一眼,继续喝他的酒,视线扫过场中两人,慕容云用的是慕容世家家传的澄光剑,也就是月前将寒玉剑打败,在兵器谱上升至第三位的澄光剑,对方的男子也是使剑,剑锋游走着银光寒气,流窜在他身周。
喝完一口酒,场中两人打得正热,对方那男子刚险险避开慕容云凌厉的一剑,慕容云可以说已经完站上风,这边有几道喝彩声才传出,那灰衫男子突然淡淡出声,“慕容云要败。”
“为什么?”莫遥表示不明白。
“那把剑,是翔凤。”
兵器谱并居第一位的两柄剑,翱龙,翔凤,莫遥连连惊叹,“果然是好剑,可就算他的剑比较好,也不代表慕容云会输啊?”
“你接着看。”
那男子出招不如慕容云快,但是招招稳扎稳打,七八十招过后,他终于抓住了慕容云的弱项,开始专攻他的下盘。
“完了,慕容云好像真不行了。”
不出所料,那男子朝跌在地上的准新郎点了点头,收回了刺向他喉口的剑,“承让。”
“连风度都这么好,这次还不是完败。”莫遥又开始啧啧有声,“你说下一个这边会是谁上场?”
那灰衫男子摇了摇头没说话,不过莫遥只顾盯着场上没注意到他摇头,又不满意地转过头来晃他,“说嘛说嘛,你又不理我。”
那灰衫男子对酒的兴趣显然比对莫少爷的兴趣来的大,莫遥不依不饶地朝他靠了靠,下巴在他肩上乱蹭,“焰姐姐。”
那灰衫男子,或者说那女扮男装的女子伸出手掌把他的脑袋推到了一边,“酒没了。”
莫遥屁颠屁颠地给他去拎酒,等回来坐定,场上已经换了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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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是有备而来,以翔凤剑对付我的澄光,九节鞭对付伏龙棍,现在任峰和对手以筝音比内力,看起来也不太妙。”
“若是连输三场,只怕我们这边的斗志也会散了大半。”
“奸诈。”慕容云愤然出声,果然没多久,任峰嘴角流出了几滴血来。
“承让。”
关赟面上带笑,“不知道,下一位是何人?”
任谦忙着给儿子疗伤,没接他的话,倒是假山后的高处传来了一道懒懒的嗓音,“我来。”
莫遥双眼一亮,“大哥。”
所有人的视线都已经看了过去,那假山石后慢慢走出来一道人影,斜倚着山石,散落了满头黑发,发中竟然已有灰白,而他面上胡子拉碴,衣领敞开也不管不顾,眼神迷离,脚步踉跄,像是刚刚大醉了一场。
几乎所有人的视线在看清他的脸后都呈现出一种不敢置信的表情,几年未见,这真的还是莫逍吗?那个总是一身白衣,横箫在手的温文男子,竟变得有如落魄乞丐一般。
莫遥的大眼中黯淡了下来,“大哥他以前从不喝酒的。”
那灰衫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下了手中的酒,摸了摸他的脑袋。
莫逍从假山边上走了出来,脚步不稳,站在两边的人都不由自主地给他让了路,可他脚下还是不知道踢到了什么东西,左脚踩到右脚,滚成一团直接摔进了场中。
“你确定你要比?”关赟很好心地问他,莫逍还是坐在地上,眯着眼看他,勾了勾食指,“你来。”
“不是我来,君醉,你上。”
“是,师尊。”一个比莫遥大不了多少的少年从关赟身后走了出来,朝着莫逍抱拳拱手,“请。”他话说到一半,横掌已经挥出,莫逍看似还没有站稳的身子突然软软地朝后一倒,轻松地避开了他的一掌。
“竟然是沾衣十八跌,他是真打算当乞丐了吗?”慕容云摇着头,莫逍却将那十八跌玩得淋漓尽致,任那少年招招逼近,都沾不到他一片衣角,两人越打越没边,已经从场中转到了假山前,轰得一声,那少年一掌震碎了半座假山。
“停。”
山石碎裂才刚歇,关赟突然喊了停,“君醉下来,君酩,你上。”
“他两人尚未分出胜负,怎么可以随随便便换人?”
“任盟主,我们的赌约,是以一方打到另一方无人出战为结束的,没有规定说我不可以中途换人,你也可以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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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哼,想用长蛇索来对付大哥,也不想想,我大哥真正的本门功夫,可是老爹亲手调︳教出来的的寒冰掌,管你金索银索,一掌就断。”
虽然莫逍没像莫遥吹得那样一掌断了对方的长蛇索,但却是在几十招后,右手勾住了索尾,震碎了长蛇索,对方那男子手掌被震麻,连连倒退,右手好久都还在颤。
“君酿,你上。”
“赖皮哎,哪有这么车轮战的,谁受的了?”莫遥又跳了起来,又捅他身边的人,“去把他们都灭了。”
狠话刚放出口,就被那灰衫男子按回了椅子上,“你不是一直愤愤不平吗?”
“什么?”
“自从你爹死后,莫家败落,受够了冷眼,听够了讽刺,毁亲毁约,害你大哥失踪,你不是一直怀恨在心吗?”他的视线看向了场上,“在截崖峰顶,你不是这么指着我的鼻子骂我的吗?”
“那江湖传言是你杀了我爹嘛,我都和你道过歉了。”
那灰衫男子摇了摇头,“我的意思是,让你大哥多出些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