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客 第93章 第 93 章

宋祁在苏家又休养了一个多月，身上的肉开始变紧实了，不会软塌塌的，走路也有力气。

苏靖寒还有她的事业要忙，宋祁待在医馆里也方便她照看，两个人商量了一下决定返回平阳，纪灵在那边也方便联系。

医馆里的药材苏靖寒全都检查了一遍，已经失效发霉的都被她替换掉了，时隔两年，医馆终于开门了。

苏靖寒在医馆里面忙活着，而宋祁，在外面晒太阳……

她今日仍是一身白，不过已经不像从前那般朴素了，用的是上好的缎面，衣服上绣着一只行龙，龙头在右肩，龙须延续到了襟前，龙身斜跨了后背又在腰部延伸到了身前，做工之精美可令人惊叹，绣线用的是颜色较深的白色，这使得图案隐隐含在衣服之内，守孝用的白发带也没有被丢弃，在银丝绞成的冠子下面，用白色发带绑了半数发丝。

她的手边还放着一个保温杯，里面装的是药，太阳晒着确实暖洋洋的，宋祁自己觉得不用吃药了，但苏靖寒却说她只是全身自行造血罢了，并没有真正改变体质，需要彻底拔除寒证才有利于日后习武。为了习武，宋祁还是屈服了。

日头渐渐上来，晒在身上挺舒服，丹田之处还是寒凉，仿佛一块寒冰压在那里，一直有冷气不断透出，这般安逸，宋祁忍不住倦了，虚阖了双眼，手握拳抵着太阳穴撑在太师椅的扶手上，鼻尖有一点汗沁出，额前的白发微微卷曲着，真是好一幅美人就寝图。

街道如此喧闹，但却没法惊动那美人一丝一毫，她仿佛处在她的世界当中，旁人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外面风似乎有些大，苏靖寒拿件披风盖在她身上，她一手还握着石像，另一手撑着头，她又睡了。

雪白的手腕露在外头，内侧的几条筋绷紧了，她的皮肤白，明显透出青色的血管，来回涌动的是生命的活力。

苏靖寒看痴了，很少见宋祁这副矜贵大小姐的模样，前两年算是死气沉沉，病了后整个人跟鬼门关徘徊的尸体一样。现在心理上的病好了，人柔和了许多，有些弱柳扶风的意味。

这一身精致的打扮又显得她贵气，没人会用贵气来形容一个刑警，他们出现在各种案发现场，接触的可能是臭水沟，垃圾场，还会经常熬夜，眼里常有血丝。但宋祁很神奇，别人一直都觉得她高不可攀，即便她也吃着开水配馒头的午饭。

应当是长期的人生经历让她有了许多层特质，但最内核的，不过宋家少主的身份，或者说是两家共同的小姐。出生在富贵之家，在尊卑分明的封建社会长大，骨子里带着骄矜。后来几世的低出身和残忍的时代将大小姐秉性打磨了许多，现在可以接受简单的饭菜，也能忍受糟糕的环境。

苏靖寒反思起了自己，当初宋祁声声凄厉，向她一遍又一遍地质问，为什么她做不到和青松一样，接纳任何状态的宋祁。

那时苏靖寒把理由归结为三观差异，她接受不了狠决的宋祁，但此刻又想，才发觉自己这个伴侣做得十分不称职。

雷厉风行的刑侦队长壳子下，装的是傲娇贵气的宋祁。

宋祁想要的，只不过是苏靖寒毫无保留的偏爱，这一点只有青松做到了。宋祁的大小姐本性其实很早就展露出来了，对着青松的时候，她总爱暗自撒娇，享受着青松的过分宠爱。

可苏靖寒从没注意过。她心安理得地被宋祁照顾着，被她小心地护着。苏靖寒总觉得她很强大，强大到只有她保护别人的份，后来青松出现了，她自然地承担了长姐的责任，做到了爱护宋祁，于是苏靖寒更没有想过，将宋祁当做宝贝一样宠着。

宋祁的崩溃给她们这段感情致命一击，但也带来了重生的土壤。苏靖寒前所未有地彻底了解了宋祁，真正地知道宋祁本质属性，她开始像宋祁对待自己一样，反哺宋祁，不会又埋下争吵的祸根，计较起我付出了多少，而你回馈了多少的问题。

她们的心真正地靠在了一起，她知道该怎么让宋祁在快乐的基础上更快乐一些。

幸好觉悟的不算晚，幸好宋祁如今也才42，她们还有很长时间携手。

宋祁温柔的嗓音忽然响起，“少夫人眼中情意灼灼，真是令人难以入睡。”

只听见声音，没对上眼神，宋祁还有些困，便懒得睁眼了，连带着语气也带着慵懒，似有似无地勾着人。

又想亲她了。

苏靖寒没再忍耐，上前握住宋祁的手腕，一轻一重地按压，嘴唇贴在她额头上，以此来释放自己无处安放的**。

至结束时，宋祁才睁开朦胧双眼，粲然一笑，“怎么了？突然亲我？”

“想对你再好一点。”

“怎么突然说奇怪的话？”

苏靖寒只淡淡一笑，话到嘴边成了调侃，“因为……我想翻身做1，所以要对你更好一些。”

“哦。”

“你哦什么啊，看不起人。”苏靖寒听到她轻笑的声了，听她说要反攻，分毫没有危机感。

“那……乐意之至？”

“这才对。”

苏靖寒搬了旁边的椅子过来，挨着宋祁坐，用同样的角度看外面的人来人往。

阳光透过玻璃棚顶照在她们身上，苏靖寒身子渐渐热了起来，“阿祁，我们把隔壁买下吧。”

隔壁原是个便利店，但如今生意不好，关店许久了，绿色铁皮门上贴着转让公告。

“嗯，你决定。”

“这可好大一笔钱，你不问我为什么吗？”

抛却现代社会的产业，宋祁还存着许多古董，随便挑一件拍卖也值得普通人吃一辈子了，也不在乎苏靖寒怎么花钱。

但瞧见苏靖寒发亮的双眼，怕不是简单的扩建，于是宋祁顺着她道：“为什么？”

“旁边不做医馆，打通了，当做我们的家，学人家古代的几进院落厢房什么的，中间一个方形天井，太阳能招进来，你在家也能晒到。”

“在家晒和在门口晒，有区别吗？”

“有啊，斩断可能的桃花。”

宋祁大笑出声，被苏靖寒这紧张兮兮的模样逗笑了，“我都几岁了，就这一头白发，谁喜欢我啊。”

“那你消息闭塞。你不知道现在动漫和电视剧怎么写的，人均白毛控，又战损，破碎感，又大女主的，你都集齐了。”

“还有你这闲散形象，哪天来了个富婆。”苏靖寒直起身，叉腰指着宋祁，“给你五百万，跟我走要不要？”

宋祁看她表演，认真地点了头，“要。”

“别闹。”

“你服服软，争取我一下，我就不答应。”

“嗳。”苏靖寒本想拒绝，但想着自己才下决心对宋祁好一点，而且宋祁此刻也在对她撒娇，于是她果断应了。

旁边的移动小摊在叫卖，苏靖寒眼睛骨碌转，到他那买了三斤的玉米，还将人家的喇叭给借来了。

她调了一下设备，举起放嘴边，对着宋祁喊，“老婆大人，可以跟我一直在一起吗？”

宋祁的眼睛肉眼可见地瞪大了，耳朵后知后觉地蔓延上粉色。她扶着扶手猛地站起，转身就要进门。

结果双腿一软，气血没上来，人差点晕过去。

苏靖寒赶忙扶住她，“低血压呢，别起太急。”

“好丢脸。”

晒太阳的第三天，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将她吵醒了，“你这日子过得可真潇洒。”

“有病就治，无病走人。”

“整日招摇，不怕再次招来罪犯吗，我人在警局，可是连你这一天的举动都看清楚了。”

宋祁拍了拍身上的石粉，将石像放在一边，“我能有什么举动，晒太阳而已。话说你的消息总是那么快，我每次苏醒没多久你就来了。”

“快二十年的同事，我可没你那么绝情。我来是问你，想不想去警局当顾问。”

宋祁指了自己的全身道：“看到这，第一反应是什么？”

林园不明所以，“瘦？”

“白啊，我现在严重贫血，你还好意思开口。”

“可以明年就职。”

“不会有什么大案吧？”

林园有些不好意思，一出门就麻烦人家事情，“确实有，你可以待在警局不出门，我们会提供你所需要的资料，不设限制。”

“你可以走了，我没空应付那么多人。”

“诶你别急，就帮个忙，我们会保护好你。”

“我九条命已经没了，经不起耗。纪灵，送客！”动了气，宋祁的头又晕了，站了好一会才缓解。

宋祁一进去，苏靖寒就给她递水，“怎么生气了呢。”

“生气会短命，我又不傻。他这是领导当久了，要是不大声说话他都听不进去。”

“那你还晕吗？”

“晕。”宋祁顺势倒在了苏靖寒身上，抵着她的肩。

“你——刚说你不能率先对我动手动脚的。”

宋祁抬手弹了一下她的脑门，“你这脑袋里整天装的是什么，我就抱一下你都能控制不住。”

苏靖寒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负手离去，“我可是正人君子。”

“狡辩。”

一年时间说快也快，大多数时间都在喝药晒太阳当中度过，日复一日的枯燥生活也没让人厌倦。

宋祁提了壶酒，穿了红衣，步行到山洞去，“青松，我来看你了。”

她以酒酹地，跪在冰棺前仰头饮完了剩下的酒。

“接下来一年可能不会见面了，你保重。”

宋祁站起身最后给她作了个揖，而后便转身离开，苏靖寒正在外面等着。

“你忽然一身大红，我看着有点陌生。”

宋祁暂时没有回话，用手指在自己额上划了一道，“我觉得我还是很有祸世妖妃潜质的。”

苏靖寒扳过她的肩道：“你开天眼了？”

“什么天眼，这是刚刚的红纸。”

苏靖寒在她她额头上使劲搓了搓，力度大得让宋祁喊道：“你轻点，对我越来越粗鲁了你。”

“你要是敢出去祸世，我就把你关起来。”

宋祁嘟喃道：“怎么跟我以前一样了。”

“嘻嘻，这是夫妻相。”

如今苏靖寒这样“嚣张”，到了晚上形势都变了。宋祁正抱着她，鼻尖相对，说话声也是靡靡动听。

“三年期满了。”

“我知道。”

宋祁掐住了她的腰，侧了头，“所以，可以破戒了。”

沉寂的情感在此刻爆发，从前一点温暖就让人满足，一个拥抱，一次牵手，甚至是一次并肩都弥足珍贵。

衣衫落地，肌肤与冰凉的衾被相贴，苏靖寒一下子舒服多了，但是热浪很快再次将她包裹。

“阿靖，专心。”

宋祁轻微喘着气，苏靖寒忍不住想起方才她在自己耳边的轻喘，脸上快要熟透了，“有点累。”

“我有件事跟你说。”

“嗯。”苏靖寒趴在她身上慵懒地回应着。

“我会离开一年。”趁她生气之前，宋祁赶忙堵住了她的唇，构思好语言后才继续道：“我需要一年的时间去专心练功，每日除了练功不会干其他事，我会住在城郊酒楼，那边有足够的空间。”

“那晚上呢？”

“不回来了，我凌晨就要起来，会吵到你，而且我没法两边跑，在你身边我无法专心。”

苏靖寒抱紧了她，感受这最后的温暖，“一年，我已经等了你三年了，还有一年。”

“不要难过，这一年也不是完全见不了，特殊日子我会回来的。”

“相守就这么难吗？”

宋祁亲吻着她的脸颊，安抚着她，“不难，只是我自己拥有保护你的能力我才能安心。以前师父为了让我练功，像这样关了我十年，这次只需要内家功夫，所以我已经尽力缩短了，只需要一年。”

“好，一年，这是最后一次等你。”

“我发誓，最后一次。”宋祁抵着她的额头道：“我明天就走了，所以，还累吗？”

两个人睡到了日上三竿，宋祁还没什么，倒是苏靖寒自己起不来了，宋祁小心拉开她的手臂偷偷起了床，没成想苏靖寒说话了。

“你别想偷偷跑掉。”

“我可没有偷跑，是你起不来了。”

苏靖寒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起床了，身上还穿着睡衣，她拖了行李箱出来，站在衣柜前挑选着衣服。

“一年时间，那就是四季的衣服都要，你最近都喜欢穿以前的衣服，所以棉袄就不要了，披风——披风也用不上，给你拿厚长袍吧。”

苏靖寒一人絮絮叨叨的，宋祁按住了她的手，“不需要准备衣服。”

“那我给你带些摆件，要是想我了就可以看看。”

“也不需要。”

“那吃的。”

“阿靖，不需要拖时间。我答应你，一年之后一定让你看到成果。”

苏靖寒心情有些低迷，“嗯。”

宋祁戳了戳她的脸颊，“伤心什么，明年回来，我背你走完整条环城步道。”

“好，一整条，不准停。”

宋祁抬起苏靖寒的手，与她击掌为誓，“言出必行。”

宋祁走的第六天。

苏靖寒已经待不住了，以前就算她出任务也没那么久，最近这几年又从未分离，忽然间让她一个人待着她还真不习惯，趁着医馆没人，苏靖寒趴在柜台上道：“纪灵，出来了。”

“少夫人怎么了？”

“我好无聊啊。”

“那少夫人想做什么？”

“我要知道做什么还会无聊吗？”

“乐高？”

“唔，你去买吧，不要太大。”

纪灵很快开车去了商场，由于不知道她喜欢什么，各种长得可爱的都给她买了一个。

傍晚时候苏靖寒直接坐在地上了，小部件摆了一地，她拼了才十分之一不到就后仰躺在了地上，“啊——好无聊。”

她忽然鲤鱼打滚起来，“那个，要不我偷偷去看她，你觉得怎么样？”

纪灵有些为难道：“少主说了，少夫人去一次就加一天。”

“可是我偷偷去，她看不到我不就不知道了吗，你别说就好了。”

真难办啊，照顾了少夫人这么久，也不忍心看她眼巴巴地盯着自己，纪灵便无奈地点了点头，“这些拼完，去一次。”

苏靖寒数了数角落里摆着的，足足有12个之多，每一个还是一个人怀抱大小，她坚决地摇了摇头，“三次。”

“一次。”

“那两次。”

纪灵毫不退让，“一次，不能再多了。”

苏靖寒无奈，只能低下头继续奋战，“我要是拼完还没看到她，我就把这些砸你身上。”

“不会，属下也说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