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祁晕了过去,傅青松将人抱了上去,马车很大,足够容一人平躺着,旁边连药炉子都准备好了。
傅青松揽着她,替她将衣衫褪了下来露出后背,皮肉都绽开了,傅青松的手指不禁曲了一下,她放轻了动作,生怕将人碰碎了。
庆阳拿出布条按住了她的伤口,将水逼出。
宋祁忍不住发出了闷哼,白布很快就被染红,他又拿了一块布出来,边擦着血液边倒金疮药,这般程度,不缝合是不行了。
庆阳刚穿好针,宋祁的手就颤动起来,血液都在向左手聚集,剑柄的样子已经显现。
傅青松慌张喊道:“老不死的!你别现在凝剑啊,会死的!”
庆阳焦急翻找着自己的药箱,他拔出银针扎向她的安眠穴,宋祁的意识彻底沉睡,剑体消失,血液散开流得到处都是,有些还渗过木板滴到了马车底。
将伤口都处理好,庆阳就出了马车,将车门关上了。
傅青松拿出包袱里的长袍将宋祁这一身肮脏的衣服换掉,而后将人轻轻放在座位上躺着。
她打开了门窗,这整个马车都充斥着血腥味,时时刺激着人的神经,实在是难受。
庆阳将药炉搬了出来,坐在马车外就开始熬药。
“怎么这么多药?外伤而已不用这么多吧。”
“前辈的精神不是很稳定,我加了些安神药。”
精神……傅青松扭头去看宋祁那苍白的脸,“执念吗?迟早有一天她会将自己逼疯的。”
将药熬好,宋祁依旧是昏迷状态,傅青松无奈之下只好掰开她的嘴将药灌了进去。
宋祁醒来便发现自己回到了酒楼,她缓缓起身,动作很僵硬,不用看也知道身上缠了多少层的布条。
“青松。”
现在身子虚,连声音都是无力,宋祁拿起床边小桌子上的水壶就往门上砸,房外守着的下属立即去通知了傅青松。
她推开门便看到了地上的碎片,“老不死的,刚醒来就给我拆家。”
见了她,宋祁脸上露出了浅笑,“我还活着,没有食言。”
傅青松关门,坐到她身边,手指擦着她眼皮,“难受吗?眼睛。”
很温柔的抚摸,宋祁轻轻蹭了蹭她的指腹,“不难受。”
“那就好。”傅青松望着她通红的双眼,指尖停在她眼角。
“我脸上有伤吗?”见傅青松一直望着自己,宋祁还以为自己毁容了呢。
“没有,就是觉得……有些可爱。”傅青松放松地笑了一下,最后摸一把宋祁的脸,“好了,下床吃饭。”
“不想吃。”见到了傅青松,宋祁一颗心也安定了下来,抱着傅青松手臂就打了个哈欠,“陪我睡一会。”
“都睡了□□日,还不够啊?”
“不够,在外睡不好觉。”
“那你先自己躺着,我得吃饭。”傅青松拂开她的手掌,意图抽出手臂。
“让他们把桌子挪过来。”宋祁闭着眼说话,任傅青松动作,自己爬起来坐着,一腿弯曲,身子往前靠在傅青松背上,双手环着她的腰。
“怎么孩子似的。”傅青松笑骂,却认同了宋祁的提议,喊了下属进来把桌子挪到床边,她坐在床边吃。
精气神不太足,宋祁很快就睡过去了,身子沉沉地压在傅青松背上,双手也耷拉着。
这一觉下去,天又黑了,傅青松差人送了饭菜,将宋祁给喊醒了,“差不多该起了。”
宋祁睁开眼,睡觉的姿势已经和睡前不一样了,她揉了揉眼睛,仰起下巴看傅青松,“眼睛酸。”
傅青松伸出食指,在宋祁眼前比划,“这是几?”
“一。”
“那没事,只是睡太久而已,洗把脸就好了。”
宋祁掀开被子,下床穿了鞋,洗脸架上有人准备了清水,她低头擦了两下,回身往镜子里看了一眼,忽然间怔住。
镜中人有双妖冶到几欲滴血的眸子,她伸出手想要将那镜中的幻影戳破,可手指抵上去只触到一阵冰凉。
傅青松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不要再看了。”
“你出去,不要看我。”
“不要怕,我不怕你。”
“不要看。”宋祁摇了摇头,这双眼睛很讨厌,这会让人觉得她很残暴,她不喜欢,也不喜欢这双眼看着青松。
她陡然意识到了宋妍书的惊恐,自己那天到底都干了些什么!竟会失控到饮人血!
宋祁步步后退,足跟抵到了柱子,“青松,不要过来,我会伤了你。”
傅青松温声哄她,“你怕什么呢,我又不怕你,你怎么可能会伤我?”
“我不知道,不知道。”宋祁摇了摇头,眼神有些涣散,她脑海里开始回想,上一次发疯是17岁,与手足相残的时候,他们也是这样的惊恐,那场大战无人生还,自己也死在了那里。
傅青松挽起袖子,将白嫩的胳膊伸了过去,“伤我。”
宋祁打掉了她的手,“我没疯!”
“是啊,你说你没疯。”傅青松走近她,将她揽进自己怀中,“无论你是什么样,都是我自小认识到大的阿祁。若你认为我会因此舍弃你,那么看来你对我的信心不够,既如此,我将你赶出去好了,是你先不要我的。”
“不许!”
“好,不许,那你别躲啊。”
宋祁将头靠在了她肩上,“可是我喝了人血。”
“那又如何。”
“我不正常,我还爱杀人。”
宋祁一句一句说着自己缺点,但手始终没有松开,于是傅青松便确认了,她并不想离开,只是要求一个答案,傅青松亲口认证的答案。
“不管你什么样子,我都会要你,醉云轩永远是你的家。”
“如果我不小心伤了你,你——”
“我不会怨你,你绝不会伤我,若你被什么控制了,那么错的也不是你。”
“嗯,我不会。”
傅青松一下又一下抚摸她的背,令她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青松,蒙住眼睛吧。”
“怎么呢?红红的也好看。”
“凶,不喜欢,也不想它吓到下属们。”
“好,听你的。”傅青松自怀中取出包扎用的布条,在宋祁眼睛外薄薄缠了两圈。
她牵着她的手,把人带到了桌旁,“这几天吃饭我喂你,你想干些什么都叫我,一直都在。”
“好。”
吃过饭,傅青松回去洗漱了,宋祁坐在榻上,百无聊赖地敲着桌子,不过一会就有人来敲门了。
“姑娘,掌柜差我来送些东西。”
宋祁下了榻摸索着去开门,“进来吧。”
下属将东西放在床边小桌子上,发出沉重的响声,宋祁便问道:“那是什么?”
“小石头。掌柜说,姑娘要是想喊人,扔石头就好,不要再败家。”
“小气。”
下属拱手道:“姑娘抱歉,这是掌柜原话,并非小的有意冒犯。”
“不是说你,你退下吧。”
下属出去后,这房间又恢复了安静,宋祁趴在榻上的小桌子上就睡了过去。
睡梦之中,忽然间觉得身体里有火在灼烧,血液在翻腾,五脏六腑也仿佛要炸开一样,宋祁将那小桌子推翻在地,惊动了外面的下属,傅青松听到了动静,未及通报她就到了。
傅青松推门进去,吩咐旁边的下属道:“叫师兄过来。”
她看到宋祁便将她揽入怀中,手指触上去发现她的身体凉得很,宋祁却是极力推开她,一直喊着:“热,好热……”
庆阳拿着药箱急忙赶到,诊了脉后第一反应是拿出银针,忽而想到宋祁那背伤,那可是连下针的地方都没有,他只能是给宋祁喂了粒驱邪的药丸,而后便赶紧煎药去了。
宋祁背上伤那么多,傅青松也不敢太用力,只能下榻去拿了件披风裹在她身上,再轻轻让她枕在自己膝上。
宋祁并不安分,一直踢开身上的披风,傅青松干脆双手压在披风两边,让她挣脱不开。
“不要乱动,睡觉。”
傅青松用的是命令的语气,宋祁只能委屈道:“热——真的好热。”
“来人。”
门外进来了一人,躬身道:“掌柜有何吩咐?”
“去地窖取一小碗酸梅汤过来,拿个小勺子过来就好。”
“是。”
宋祁抓着傅青松的小指,试图从她身上获取凉意,傅青松看了看,取下了身上的玉佩放到宋祁手中,她立即将玉佩抓得紧紧的。
酸梅汤终于送到,傅青松用勺子沾了一点就伸到宋祁嘴边,“张嘴。”
宋祁舔了下勺子,发觉上面的液体凉凉的,还酸酸甜甜的,她便将勺子整个都含在嘴里,含到没有味道后才松开。
傅青松又沾了一点喂她,宋祁一下便咬住了勺子,怕她心急,傅青松将碗移远了一点,好在她看不见,不至于上手就夺。
傅青松看着她,觉得回到了在苍离的时候,那时候捡到她,她也是生了重病,神志不清,硬是要喝些甘蔗汁来解渴,为了她,师父还特意差人出去采买了些甘蔗回来,不过现在她算是乖了一点,从前生气时还咬过自己,活脱脱一个小恶鬼。
宋祁将勺子拿出来,喊道:“汤。”
傅青松这才反应过来,继续喂汤,每次都喝得少,喂了大半个时辰,碗还没见底,宋祁已经有些困了,枕在傅青松腿上就睡过去了。
可怜傅青松僵了那么久,腿麻了只能受着。宋祁又做噩梦了,口中不断呢喃着,傅青松不好大声喊人,便掷了枚碎银过去,下属推门进来道:“掌柜有何吩咐?”
傅青松指了指地上的碎银,“那个你收着,去我卧房将我的埙拿过来。”
“是。”
拿到埙之后,傅青松吹了首低沉悠扬的曲子,埙声本就空灵,很容易就将人带进了曲子的意境当中。
一曲奏闭,傅青松探了她的呼吸,很绵长,她拿起埙继续吹着同一首曲子。
乐声从房里逐渐传出去,下面喝酒的有人听到了,便安静了下来,听到埙声的人越来越多,酒楼里的气氛一下子高雅起来,每个人都在倾听。
有一酒客招了下属过去,问道:“这是谁在吹奏?”
“是我们家掌柜。”
“妙人啊。”
还未多享受多久,乐声便停了,因为宋祁已经醒了。
吹了那么久,傅青松觉得喉中干涩,忍不住低咳了声,宋祁抬起头关心道:“你生病了吗?是我害的?”
“没有,你别瞎想,就是渴了而已。”
“我给你倒水。”宋祁下了榻,摸索着给她倒了杯水出来,“你喝水。”
傅青松一脸惊奇地接过水,“你怎么忽然对我这么好了,难得呀。”
“我以前对你不好吗?”宋祁说着,手伸到背后抓挠,“疼——”
忽然间听到她这么可怜兮兮的语气,傅青松愣了,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宋祁抿着唇,似乎是很不开心,“好疼啊。”
傅青松忍不住咳了起来,宋祁又紧张起来,“你——你不是说渴了而已,怎么又咳了,你骗我。”
傅青松才不会承认是自己笑岔了气,忍着笑道:“没有生病,你再给我倒杯水就好了。”
宋祁听了她的话,接过杯子,小心又给她倒了一杯,傅青松见她这么听话,笃定她不是在做戏,看向宋祁的眼神有些复杂,既想欺负她,又怕她会一直这样。
“你好了吗?”
傅青松将杯子放回了桌上,“好了,你听,我都没有咳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