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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书神 > 古典架空 > 沧海剑衣录之风雨江湖 > 第50章 第五十回 吹波饮浪 踏海移山

雁妃晚蹙着眉,讽笑道:“原来是五明圣使之一,倒是小女子失敬。万俟莲让你阴潜中原,图谋何事?申谋远又是什么人?或者说,他是谁的人?”

刀剑铮鸣交锋,胡姬不慌不忙,柔声娇笑道:“小娘子说的什么话?妾有些不明白啦。”

玲珑沉声道:“龙图山庄背后究竟是谁的势力?西结真理,暗通南疆,到底是谁人授意?你们狼狈为奸,到底有什么目的?”

娜希塔刀锋灌劲,刀剑一触即分,二人相互对峙,“你觉得我会说实话吗?在你还能站在我面前的时候?”

“像你这样的人,确实会很难。”

娜希塔看着玲珑,道:“也不难,只要你倒下,我自然就会告诉你的。”转而望向舒绿乔,胡姬若有所指道,“说来计划这么顺利,还全仗舒庄主的全力帮助,可惜天衣突然出现,让我们各派联盟最后无功而返。后来听说庄主你投敌背叛,妾实在感到痛惜,不如你和我现在将她抓起来,大小姐你也好将功折罪,难道不好吗?”

舒绿乔立刻看向雁妃晚,恐她真信这些挑拔离间的言语,急忙剖白心迹道:“许境主对我有天高地厚之恩,舒绿乔铭感五内,不敢相忘。但是四载任凭驱策,如今山庄奉还,我也孤身出府,希望我们从此桥归桥,路归路,恩怨两清,再无关系。”

“如今我已经不是什么庄主,不过是个,飘零江湖的可怜人……”

娜希塔见此情状,眼神暧昧的说道:“是这样,我还以为大小姐为什么要叛离山庄,甘愿过这种四海飘零的生活,原来小美人勾魂夺魄,也让大小姐你神魂颠倒?”

真理教中也有粗通中原语言的人,闻言当即哗然起来,随之胡语窃窃,似嘲似笑。昏暗的光火当中,身处其中的舒绿乔却仿佛能看见,那些或是惊奇,或是嘲笑的眼睛,能听见,那些低声窃笑的言语。

这些,都让舒绿乔感到愤怒,甚至是无措。

胡姬还要调笑两句,刹那之时,一剑已经直刺她的眉心,倏忽即至!

娜希塔身柔体软,当即折腰如桥,险险让过剑锋,“哈,你们这是气急败坏,要杀人灭口啦?”

“当真是世间怪事,传说你们中原礼法严厉,非常守旧,你们却还这么亲密,就不怕被你们中原武林不容不耻吗?还不如随我同归圣教,我们圣教包容万物,一定会有你们容身之地的。”

娜希塔和雁妃晚拉开三四丈的距离,意味深长的看着她们。

雁妃晚执剑站在原处,居然没有追击。玲珑低垂着眉眼,火光摇曳之中,就只能看到她眼神阴影处冷厉幽沉。

舒绿乔心忧情怯,不敢近前。

黎明初起的山穴内,陡然生出一股森冷的寒凉剑意,使周围站立着的真理教众不禁寒颤,疑是置身冰窟。

雁妃晚抬起脸庞,素来艳丽柔美的玉靥满是森然,那双璀璨烂漫的星眸此刻更布满阴翳的凶狠。

舒绿乔看着她的背影,竟也能感觉到那种倏然而至的阴寒,直面这双眼睛的娜希塔,却像是生平初次感觉到某种如影随形的恐惧。

那是,即使是当时教中逆党的刀锋架在她颈项是也没有感受到的惊惶。

“我本来不打算杀你的……”

雁妃晚的声音素来是艳丽多情的,如今却像是淬着冰般,令人不寒而栗。雪名轻轻挥动,剑风到处,结出满地的寒霜。

“现在我还是改变主意吧,你必须死在这里!”

玲珑的声音幽幽荡荡的在这山穴里回响,声音还没落地,忽然就听见接连响起的,此起彼伏的惨叫。

随之而来的就是刀剑撞击的鸣响和胡人凄厉惨绝的哀嚎,这声音突如其来的,犹如孤魂厉鬼在悲恸嚎哭。娜希塔甚至都还站在原地,当她意识到雁妃晚正在屠杀那些真理教的教众,神主的信徒们之时,有那么瞬间,她的身体感受到某种莫名的寒意,这让她感到战栗。

雁妃晚的速度太快,无论是她的人,还是她的剑,已经快到真理教的教众们都来不及看清她的残影,就已经倒在她的剑下。

舒绿乔能看见的,就是一道模糊的残影。像是开在夜尽时的,以鲜血蕴养的花,正在疯狂的收割着敌人的性命。

舒绿乔忽然就感到有些无所适从,眼前的雁妃晚跟她印象里的完全就是截然不同的人。

她记忆里晚儿的模样,那是温和婉约,冰雪聪明的,玉衡峰的剑法也以绵柔巧韧闻名,而现在的这个人,剑法迅疾凌厉,杀人冷酷狠绝。

她从哪里学来这身锋锐凌厉的剑法?

娜希塔回过神来,身形如电,插进场中,双刀挡住雁妃晚的雪名。到这时候,她所带来的二十六名教众就已经仅剩九人。

真理教的刀法霸道凶狠,但此时的娜希塔早已不如先前霸道恐怖,相反雪名的剑法诡绝,威力更能崩山裂石。此消彼长之间,雁妃晚再对这位净水圣使时,就已经能占尽上风。

刀来剑往,娜希塔节节败退,心惊不已。她没想到玲珑的武功比她想象的还要强,原先和她交手时居然没出全力!

娜希塔心知已经不可能再胜过她。今日错失良机,无异纵虎归山,而且天衣恐怕已经在回援的路上。那名少女的武功之高,那是真正的惊世骇俗。

等天衣到这里,自己这些人就插翅难逃!

一念及此,娜希塔忽然使出虚招,藉机跃出战圈,准备逃遁。

“圣使!不好啦!”

这时一名胡人教众形容狼狈的冲将进来,嘴里叽里呱啦的说着胡人的语言,“敌人杀进来啦!”

娜希塔脸色突变,急忙问道:“你说什么?”

“敌人!有敌人,是,是齐人!”

娜希塔神情惊疑不定,难以置信道:“不可能!这是哪里来的援兵?难道,是天衣?”

雁妃晚收敛那身肃杀的狂气,缓缓的站出来说道:“看来,那边已经开始行动了……”

娜希塔惊讶道:“你说什么?难道,是你?”

雁妃晚看着她,道:“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吗?你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聪明,而我,也并没有你以为的那么蠢。”

“夜探后山工场确实会打草惊蛇,暴露我们的意图,但是换句话说,也是在投石问路,敲山震虎。如果不是这样,怎么能让你们连夜将那些工匠转移出来,我们又怎么能趁机在半路将他们救出来呢?”

娜希塔毕竟是真理教的五明圣使之一,聪颖智慧,一点即透,她想到什么,惊声道:“纪飘萍!是他?”

娜希塔盯着雁妃晚,“原来这样,你的目的,你的目的是那些工匠?一旦后山出现异动,我们一定会转移那些人,那个时候就是你们的机会。”

“说的没错。”雁妃晚道:“如果我们强攻后山,难保你们不会狗急跳墙,杀人灭口。所以我让八师叔藉机夜探后山,就是想要敲山震虎。料想申谋远行事多疑,以防万一,定然会将工匠和兵甲转移出庄外。”

娜希塔恍然,道:“现在天璇峰主的援兵已到,想来你的计策已经成功啦?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押送那些人的路线的?”

“当然是因为那些黑衣人。”

胡姬神色惊疑,“你认识他们?”

玲珑道:“不认识,但我知道他们是南疆的人。也知道就是他们从申谋远这里收买刀兵甲仗,我说的对吗?”

娜希塔神情变换,终还是敬服感叹道:“是的。你说的没错,你很聪明,确实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明得多。”

雁妃晚对她的称赞不置可否,“想通这点后,就很容易猜到你们撤退的路线。龙图山庄要去南疆,就只有两条道可走,一是去凤临郡,渡过翡翠河,走水路;或者往东靳,经过风来谷,走陆路。申谋远要去凤临郡,以他的狡兔三窟的行事作风,为免被人一网打尽,多半会兵分两路,让人分开走陆路往东靳方向。再者刀兵甲仗这些军器沉重,想要掩人耳目,悄无声息的经过郡城很不容易,若要押运,当然走陆路是更好的选择。”

胡姬无可奈何道:“所以,你刻意支走纪飘萍,让他带人在东靳的陆路截击,将龙图山庄和南疆的人全部打尽?你真的很厉害。他们都说你千机百策,七窍玲珑,果然很厉害。我们还以为是将计就计,结果却完完全全落入你的圈套里。我想申谋远那边的行动也在你的意料之中咯?”

雁妃晚从容回道:“郡城里,等着申家父子的,可不止是褚老伯父,大师姐和小师妹也在那里。”

娜希塔暗抽凉气,“天衣?这么说来,申老头凶多吉少……”随即望向玲珑,衷心感慨道,“你们中原的姑娘,真的非常厉害。玲珑小娘子,我服你啦……”

雁妃晚对此不为所动,抬剑指胡姬道:“那么,我现在再问你,申谋远,到底是什么人?你们真理教潜进中原,有什么阴谋?”

娜希塔忽而长笑,“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

雁妃晚神色阴沉,气势骇人。没想到胡姬这时说道:“不过,我输啦。作为你胜利的奖励,也不妨把实话告诉你。”

雁妃晚素来谨慎,听她此言,敛眉沉眸,当然不敢轻信。

娜希塔美艳轻笑,风情道:“你想知道的秘密,都在那座天水阁中。哦,还有你那位师兄现在也在那里……”

她气定神闲,漫不经心的望向山穴的天顶,“你最好能在天水阁被付之一炬之前找到他们……”

雁妃晚眼眸微怔,惊道:“你说什么?”

娜希塔笑道:“你这么聪明,怎么会听不懂呢?”

雁妃晚心念电转,娜希塔如此从容自若,必然早有交代,一旦形势不妙,她就要纵火焚毁天水阁!就看她的意思,现在怕是天水阁已经烧起来啦,阁中的秘密恐怕就要随允天游灰飞烟灭!

娜希塔见她神情纠结,手执双刀,守在岩窟的出口处,“你可别想着能这么简单的跑出去。就算你再厉害,天水阁和你那位师兄,注定要死在那里!”

雁妃晚神色凝重,看似镇静自若,实则进退两难。这位净水圣使的武功极高,她出其不意也不过勉强胜她半招,想要杀她,绝非易事。而天水阁那边更是十万火急,她若不能在短时间内击败这胡姬,根本就没办法离开这里!

雁妃晚开始权衡利弊,思量犹疑。

忽听耳畔风声骤起,一道绿影从她身侧疾掠而过,径直撞向娜希塔。这人身法迅捷如雷,显然绝非等闲之辈。

金铁交鸣,响彻山穴,那道绿衣倩影带着胡姬向洞外疾行出去!

“哦?是你?”

娜希塔被压住双刀,交锋之中还有余裕,她道:“舒庄主你也想来赐教?”

刀剑一触即分,随即再次碰撞交锋,金铁交鸣似雷作响,刀光剑影如风阵阵,这两人刀来剑往,使出的俱是狠厉决绝的杀招。

真理教刀法奇绝,娜希塔内功诡异,但交锋十合之后,舒绿乔居然还能不落下风!

“晚儿,快去天水阁!”

雁妃晚闻言神情微怔,望着她一言不发,一动未动。

“快去啊!这里就交给我吧,让我来解决这个女人!”

“哈哈哈,小娘子的口气真不小。”

娜希塔骤然刀芒烈烈,似惊涛骇浪般席卷而来,舒绿乔剑出如幕,滴水不漏,竟能将刀芒抵住,“哼,你可别小看我啊!”

雁妃晚回过神来,看着她,像是生出某种决心来,“你要小心啊……”

说罢,施展移星步,身法迅捷如似鬼魅,瞬息穿掠过数名真理教众,当时一骑绝尘,消失在半缕天光之中。

一庄路程,转眼即至。

雁妃晚循着漫天火光赶到天水阁时,纪飘萍率领的剑宗分部弟子已将龙图山庄团团围住,固若金汤,滴水不透。

龙图山庄庄中诸客,护院家丁此时都已束手就擒,都垂头丧气的被押出庄外。

天水阁地处山庄山门之外的燕子湖上,和两座歌台水榭呈三角之势,三条白石砖道平行铺设在湖面,连结三座建筑。

天水阁此时火光大盛,浓烟滚滚,竟如遮天蔽日般,让人看不清阁中的具体景象,火光与湖面倒影相映,水火在这里竟呈现出相融之象。

纪飘萍正和众弟子抬头仰目,望着天水阁的方向犹豫未决。这祝融之灾来得突兀诡异,潜隐剑料想其中定有蹊跷,奈何火势猛烈凶险,纪飘萍拿捏不准形势,也不知道该不该让人救火。

雁妃晚轻足如翼,翩若惊鸿,落在庄前。立时有剑宗弟子拔剑威吓,“来者何人?”

纪飘萍回首,就听见一句银铃莺语。

“玉衡峰雁妃晚。”

玲珑已穿身掠地,站在他的身侧,足见其身法之快,精妙绝伦。

纪飘萍当即大喜过望,强忍欢心,故作镇静道:“三师侄,看到你平安归来,那真是再好不过。后山现在是什么形势?”

左右弟子听说来人身份,俱都恭敬执礼,“弟子见过雁师姐。”

纪飘萍先向雁妃晚报告,“幸不负师侄所托,现已将被掳工匠悉数救出,南疆众蛮夷也一网成擒,”他说话稍顿,接着说道:“不仅如此,还有意外之喜!”

谁知玲珑神色冷淡,星眸盯着燃起漫天光火的天水阁,抬手止住他的话,“这些事容后分说,舒绿乔现在后山工场和敌人缠斗,恐她有失,烦请师叔即刻遣人过去援救,此事刻不容缓!”

她虽是玉衡峰的首席师姐,但除非是玉衡峰的门下弟子,否则就唯有手执峰主剑令的纪飘萍和风剑心才有资格调遣外部弟子。

潜隐剑闻言脸色骤变,不敢迁延,当即发出号令,命令众人火速前往后山救援。

等到众人撤去,雁妃晚当即发问,“天水阁起火,师叔有什么良策吗?”

纪飘萍见她的视线从始至终都没离开过天水阁,循她目光望去,但见火势从下而上,已经从二三层蔓延开来,向四五层烧去,眼见就要毁于一旦,不由疑道:“我还以为这是你声东击西之计,原来竟然不是你们?”

“申谋远想要玉石俱焚。我们想知道的秘密,和二师兄现在就在天水阁里。”

“什么?”

纪飘萍惊叫道:“你说什么?二师侄在天水阁?怎么会这样?”

雁妃晚垂眸叹道:“是二师兄失手被贼人擒获,将他困在阁中,这火要是烧下去,他恐怕是凶多吉少……”

纪飘萍登时脸色煞白,紧张道:“怎么不早说?要是二师侄有什么三长两短,三师兄岂肯善罢甘休?”

潜隐剑当即召集众人,“剑宗部属听我号令!要不惜一切代价,扑灭天水阁的火势,救出阁中所有人等!”

众人当时群声呼应,随即疾跑进庄,连忙寻找盛水的器物,拉来水车,提来水桶,在天水阁和山庄之间往来奔走,取水救火。

天水阁虽在水上,取水甚是便利,但火势是循上而走的,毕竟鞭长莫及,势不可挡。众人虽然齐心聚力,往来奔走,奈何就算是弄的灰头土脸,也还是杯水车薪,事倍功半。

眼见火光和浓烟往上蔓延,此时除非是苍天怜见,大降甘霖,否则当真是回天无力,求生无门。

也难怪以玲珑之机巧灵变,这时候也只能说出“凶多吉少”这种话来。

纪飘萍眼见火势毫无弱势,当时已是心急如焚,就要举步向前时,雁妃晚拦住他道,“你要做什么?”

“如今之计,唯有孤身犯险,抢先冲进阁中,二师侄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雁妃晚素来冷静矜持,绝难自乱阵脚,她沉声说道:“火势如此迅猛,天水阁现在已是座危楼,你这样贸然行事,恐怕非但救不出允天游,还要平白搭去自己的性命。”

“话虽如此,但我们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纪飘萍号称若虚剑,也确实有洛君儒的君子之风。允天游虽然从不与他亲厚,甚至还时常和他针锋相对。但他到底是剑宗弟子,纪飘萍不能这样见死不救。

剑宗弟子闻言,连忙过来请命,“弟子愿前往险地,救出师兄!”

说罢,还不待二人准允,脱掉衣衫,作势就要跳进湖中。将衣物打湿之后,在火场能坚持的时间会更久些。

就在这时,雁妃晚耳尖微动,出声喝道:“且慢!”

众人顿止,忽然听到马踏之声滚滚如雷,由远至近而来,剑宗闻声色变。连忙望眼庄外,眼见马队奔腾而至,扬起浩荡烟尘,怕不是有百人之众?

莫非是申谋远回援往救?

雁妃晚听到动静,不禁面露喜色,暗暗呼出口气,潜隐剑更是喜出望外,“是七师侄到啦?”

但见一队人马直奔庄门而来,当先的两名骑士身着淡色裙裳,黑丝如绢,迎风飘动,虽然看不清来人的形貌,也能感受到卓然的风骨。

纪飘萍还没来得及招呼,守卫庄门的门人不认识来人,当即拔剑,高声叫道:“剑宗奉命行事,闲杂人等不得擅入!你是何人……”

话音未落,乘马的骑士身形微动,立刻就从马上消失,落在他的身后!

没有人能看清她是怎样落马,怎样穿过守卫的,就好似瞬息之间,矫若惊鸿,剑宗反应不及之时,她已站在众人身后。

这般诡秘玄妙的身法,理所当然的引起东靳和奉远两派的连声赞叹,啧啧称奇。

风剑心掠过众人,脚步并未停顿,她凝眉沉眸,缓步走来。纪飘萍刚要发声,雁妃晚当即止住。天衣神情凝重,现在显然不是说话的时候。

天衣一步一步走来,慢慢拔剑出鞘,右手执剑,霜翎剑芒欺霜胜雪。左手轻轻松放,剑鞘脱手落地,垂直插进地面,居然深入尺余!

由此可见,其中蕴含的内力之厚重,深不可测。

剑宗门众登时全神戒备,纷纷拔剑出鞘,纪飘萍立刻斥道:“放肆!快退下!那是你们的天枢峰掌峰师姐!”

“掌峰师姐?”

“是,是那位掌峰师姐吗?”

“天,天衣?”

众人不及哗然,忽有恐怖威能陡然倾轧,遮天蔽日,就好似千锁加身,万岳压顶,压得众人身躯震颤,当时不能动弹。

剑宗诸人额角沁汗,强项抬眼看去。

那名少女越走越近,那股如山似海的磅礴威压就越发沉重,愈加雄浑,甚至让他们忍不住跪倒在地,顶礼膜拜!

众人咬牙强项,暗暗心惊,这是多么恐怖的威能啊?仅仅是这股逸散出来的真气就已经让他们无法抬起头来,更别说直视。

这就是剑宗创派以来最年轻的峰主,他们天枢峰的首座师姐,七星顶一战成名的天衣……

风剑心吗?

这其中以雁妃晚和纪飘萍的功力最高,虽然还无法脱离这股重压,但也不至于如此狼狈。

“七师侄……你这……”

纪飘萍的疑问还未说出口,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惊,所有话语都生生堵在咽喉里。

随着风剑心缓步走来,越走越近,地面的震动也愈加强烈起来。

就像要将大地碾碎般……

雄浑的真气从她脚底的地面扩散,直到整个东湖。随着大地的震颤,湖面开始荡起波纹,波纹荡漾,渐渐形成波浪。以她的身体为中心,有风从她的方向吹来。

风越来越急,浪越来越大,地面的震动越来越猛,天空晦暗,日月无光,就像是风暴将来的前夕。

随着天衣的脚步,湖面掀起波浪,湖底暗潮汹涌,就彷如蛰伏的猛兽,追随着风剑心的脚步亦步亦趋。

暗涌受到风剑心的内力驱使,越发巨大,也越发狂暴,原先不过两匹孤狼般的,等到风剑心距离天水阁不足三十丈时,她两侧的暗涌已经掀起骇人的巨浪。

湖底盘延潜动,就像是潜隐着穿云啸风,翻江倒海的巨龙,仿佛天空和大地都在摇晃,随时要崩塌沦陷般!

“快看!”有人指天惊道,“那是什么?”

就见天衣经过之处,天地为之黯淡,狂风骇浪追随着她,像是最忠诚的仆从。

她踏着风迎着浪,她呼来云招来雨。

她像是神话里呼风唤雨的雨师,宛若传说中驾驭江河的龙女,如此神奇的异能,绝非凡人能够想象,即使是当今最顶尖的强者也莫敢企及!

本来准备救火的众弟子早已散开,他们全都站到二座歌台上,仰起脸,遥遥望着天衣,暗暗心惊。

风剑心走到天水阁前,脚步停驻。她的两侧是汹猛的暗涌,犹如龙盘虎踞似的,雌伏在她脚底的大地。天上的风,席卷的云,在她的头顶盘旋。

天衣明眸微抬,阁楼冲天的火光映入她的眼帘。风剑心忽然侧过身去,皓腕轻抖,恐怖的剑风掀起滔天的巨浪,两道浪涌拔地而起,直冲天际,犹如平地起高楼,其势竟有数十丈之高!

在场众人惊声哗然,简直是难以置信,若非光天白日,他们都要怀疑这是自己在发梦。

“这!这是什么?”

好似湖面陡然升起的巨大水幕,将整座天水阁覆盖其中,燃烧着的阁楼在这道水幕面前显得那样微不足道。

等巨浪水幕冲至最高处时,颓然降落,但听轰然巨响,巨浪扑向着火的天水阁。浪涌的力量之强,足以摧枯拉朽,若非风剑心刻意削弱这道巨浪帘幕的厚度,只怕整座天水阁都要被夷为平地。

水火相触,立竿见影,火势已经开始减弱。

滔天骇浪犹如巨鲸坠落,拍在湖面,扬起漫天骤雨和滚滚洪流。

风剑心面无表情,挥出第二剑。

轰——

滔天骇浪升起,再次冲向天水阁。像是吞噬万物的巨兽,犹如搅动天地的漩涡。

等到风剑心挥出第三剑后,那座阁楼就仅剩焦黑的梁柱和滚滚的白烟。虽没被完全扑灭,不过几处余烬,已经难成气候。

众人此时怔立当场,犹似魂飞天外,若非纪飘萍忽然惊醒,指挥众人冲进天水阁救火,只怕他们一时半会儿还回不过神来。

此时,无论是剑宗还是两派帮众,看向少女的眼神已是敬若神明,恨不能当场顶礼膜拜,但又唯恐天罚降罪,因此不敢直视。

但是他们内心的暗涌,竟是久久不能平复。

浑天鬼吕奇讷讷颤声道:“她,她她,这……”

她到底是人是鬼?难道这真是天女降世的神迹?

直到现在,他们清楚意识到,风剑心被称为天才,妖孽,甚至是怪物的原因。

他们虽然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过,但他们都认为,即使是以剑圣的剑法造诣,也绝无可能做到这种程度。

他们想的没错。

武道玄功是绝对无法达到这种地步的。先天境界的强者纵有摧枯拉朽,崩山分海的力量,也绝无可能像她这样能任意的操纵水流形成幕障。

这已经远远超出武学的范畴之外,超越凡人的理解,完全触碰到魔幻的领域。

天衣使用的根本不是内力,也不是先天境界独有的太虚真气,而是被称之为神通,或者是神异的能力。

这是神玉“归藏”给予风剑心的天赋,而现在的她,操纵水流形成幕障就已经到达她的极限。

当她能真正掌握神异时,据说凌波踏浪不过等闲之事,甚至能驱海移山,毁天灭地!

熊炎吕奇心有余悸。

先前天衣来请他们出手驰援之时,也曾在他们面前小试身手,就是那一鳞半爪已经足以令他们心悦诚服,如今她更显露出这种匪夷所思的神通,更是让他们心生敬畏,五体投地。

既有如此神奇的妙法,又怎么会需要他们前来驰援?怕是驰援是假,想要藉机试探他们的忠心是真吧?

也幸好他们当时并未推诿搪塞,否则以天衣之能,想要覆灭他们这小小的帮派,当真是易如反掌的事。

熊炎吕奇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明确的恐惧和敬畏。铁臂麒麟不由叹道:“天纵之才,千年一人……江湖传闻,诚不欺我。天衣有如此通天彻地之能,恐怕就算是四绝也……”

惊觉险些失言,熊炎戛然住嘴,偷觑着洛清依的神色,却见洛大小姐忽然翻身落马,直奔风剑心而去。

“心儿!”

洛清依心惊胆跳,运起移星步风驰电掣,瞬息来到风剑心的身边,正将小师妹摇摇欲坠的身体接个正着。

当其他人都在惊叹天衣一剑之能,足可崩山裂海,感慨她武功高绝,深不可测时,唯有洛清依注意到她现在虚弱的状态。

直至小师妹温暖柔软的娇躯落入怀里,见她脸色虽然苍白,呼吸却还绵沉安稳,胸脯也起伏有劲,就知她并无性命之虞。

洛清依轻舒缓气,心这时才将将落地。

“心儿……”

洛清依轻声唤她,风剑心意识恍惚的嘤咛回应。她的眉心缓缓舒展,眼眸慢慢睁开,从她眼睛的裂隙里,洛清依居然看见她湛蓝的眼眸,还透出幽蓝的寒光!

洛清依受这一惊险些将人撒手,好在立刻收紧两臂将她的小师妹抱回来,内心此刻却已是翻江倒海,思绪杂陈。

等她再去看时,风剑心紧闭眼眸,似乎已经昏睡过去。雁妃晚和纪飘萍等众弟子这时才跑过来,不无忧心道:“七师侄这是怎么啦?”

“大师姐,小师妹她……”

洛清依本能的伸掌遮住风剑心的眼帘,将怀里的少女打横抱起,信口推说道:“她是真元耗损,内劲不继,需要好好休息片刻,并没有大碍。”

说罢,洛清依抱起天衣往龙图山庄赶去。

众人听罢,想起先前那般惊天神迹,暗道天衣会因此耗损真元也在情理当中,反而她要是若无其事的,那才更叫人恐惧。因而他们对这种说法皆是深信不疑。

纪飘萍不放心她们,又叫来两个心活眼快的女弟子,让她们随洛清依照顾。

洛清依一路疾行,为免风剑心醒转之后被人看见她那双湛蓝色的眼瞳,有意将她的面颊压向自己的胸房。内心却是疑惑重重,久久难安。

若非是她看错的话,心儿那双蓝色眼睛到底是怎么回事?除去那些西域的胡人,哪里还有这样诡怪的眼睛?

但就算是西域的胡人也绝没有这样湛蓝如水的瞳色,更何况她的蓝眼是由原本黑色的眼睛变化而来的。

有这样诡异变化的眼睛,又有招风引浪的本事,那怎么可能是凡人能做到的?除非她是话本故事里的妖精……

小师妹是妖精?

这念一出,洛清依当即压住。

这世间岂有鬼怪魔神存在?

可小师妹……她要是凡人,怎么能够脱胎换骨,造化重身?她又是从哪里学来这样惊世骇俗的本事,又怎么会有这种……异于寻常的眼睛?

她现在的思绪纷杂错乱,一时觉得定是她眼花缭乱,看错眼睛,是她疑神疑鬼,一时又感觉小师妹是妖精的解释若合符节,在情在理。

洛清依听说过神玉的传说,却从未将传说放在心里。因此她也根本无法想象,风剑心之前运用的并非是人体的真元内劲,而是体内水玉“归藏”的真灵!

神玉是天地神物蕴育之精元,传说中九大金乌的本体,是天地造化之具象,世间至宝。

夺水玉者,入海能兴风作浪,登峰能施云布雨。鱼蛟吞之,翻江倒海,化身为龙;凡人若服之,脱胎换骨,造化重身,甚至能御海逐浪,摧天灭城。

其实要是仅仅掀起狂风骇浪,对她真灵的损耗还不会如此剧烈,但是考虑到天水阁现在能够承受的冲击,她必须准确的操控风浪和水幕的程度,否则整座天水阁都有可能会被她驱使的狂涛骇浪冲毁。

天衣这是初试真灵,她虽是当世最强的天纵之骄,目前想要以凡人之躯驱使传说中的灵通神异,自然还是力有不逮,故而瞬间精气全失。

天水阁之灾就剩些许余烬,弟子们小心冲进阁去,没消半晌,从里面抬出一个人来。

允天游此时灰头土脸,形容狼狈。该是在阁中吃到不少苦头,就算已经躺到担架上,他还能喋喋不休的叫骂:“毒妇!贱妇!你居然敢暗算我!敢暗算我!此仇不报,咳咳……我,我咳咳……”

当他被抬到雁妃晚身边经过时,金剑游龙挣扎着要坐起来,他涕泪纵横,感激动容道:“晚儿,多谢晚儿师妹救命之恩,深情厚谊,天游没齿难忘!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还是三师妹你对我最好啦……”

允天游这次死里逃生,忽然通透起来,什么洛清依,什么风剑心,地位再高,武功再强又怎么样?到底还是他心心念念的晚儿师妹最疼人。

众人望向雁妃晚的神情忽然就讳莫如深,意味深长起来。雁妃晚不置可否,连忙招手,让人将这说胡话的疯子先抬出去。

天水阁已经近在眼前,雁妃晚却没着急立刻去探查,她转身就往山庄的方向走去。纪飘萍追过来与她并肩而行,见她行色匆匆,还道是她在担忧七师侄的情况。但转念又想,七师侄武功高强,一时气力不继,当无大碍。

她或许是在忧心舒姑娘的安危吧”

“师叔此去辛苦,不知事情还顺利吗?”

“全仗师侄神机妙算。我借顺风耳之事出庄,往玉川附近的剑宗分部调遣人手,在东靳往西原的必经之路设埋伏。等到丑时二刻,就见一队黑衣人鬼鬼祟祟的押送着近百人,携带车马辎重驶出东靳……”

“有多少车马?”雁妃晚问道。

纪飘萍据实回道:“共有两辆马车,车马之上,全是刀兵甲仗……”

玲珑脚步顿住,惊疑道:“你说什么?两辆?”

纪飘萍不解她为何如此惊讶,“确实是两辆,虽则只有两辆,兵器却有二三百件之多。”

闻听此言,玲珑神情凝重,“我问过孙铁匠,交付铁器基本是半月一次,这两日日期将近,催促很紧。这是近百名工匠半个月产出的量,怎么可能只有区区二三百件?”

纪飘萍脸色惊疑,疑道:“莫非,这狡兔三窟,申谋远还有别的路数?”

雁妃晚轻揺螓首,“现在还不好说,师叔你继续说吧。”

纪飘萍颔首续道:“接下来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我率众弟子发动突袭,将黑衣人的阵型冲散,再将工匠们悉数救出……”

雁妃晚抬手止道:“阵型?你说什么阵型?”

纪飘萍闻言,脸色凝重起来,道:“说来也怪,我虽然知道这些黑衣人并非普通的乌合之众,却没想到他们竟然真的会排兵布阵,而且还似模似样的,攻守兼备,进退有度。若非我儿时随父监军,耳濡目染,能堪破这种简单阵法的变化,说不定还要吃大亏。也幸好南疆蛮族画虎类犬,阵法稀松,我们剑宗弟子的武功又在他们之上,否则,要将他们全部活捉也并非易事。”

雁妃晚凝眉问道:“南疆蛮族现在何处?”

“都绑着绳索,押往东靳分部的定仪堂中。”

雁妃晚心中忽然生出不祥预感,可担忧的是什么,她一时之间也茫无头绪。

“你说有意外之喜,指的是什么?”

说到此处,纪飘萍脸色略微缓和,“我刚要和你说这件事,这次擒获的南疆蛮人之中,竟然有我们老熟人,你说巧是不巧?”

“是谁?”

纪飘萍道:“三师侄你还记得吗?就在四年前,我们奉命北上,初出西原时,在青玉州府外的官道,遇到一伙歹人,从他们的手里救出的舒家兄妹?为首的贼人,最后一死一残……”

雁妃晚脱口道:“飞天鹰黎强?”

纪飘萍颔首,“师侄聪慧过人,一点即透。”

想起昨夜节宴的情形,雁妃晚恍然,“难怪,昨夜节宴时,只用右手斟酒的黑袍人,就是他。”

四年前,五人离宗北上,正与黑山双鹰黎氏兄弟狭路相逢,老二青眼鹰被纪飘萍刺死,老大飞天鹰被允天游斩去一臂,逃过这劫。不过是些陈年旧事,此后飞天鹰销声匿迹,她们也早已淡忘这个人,想不到今日居然在龙图山庄再遇,端的是世事无常。

“飞天鹰怎么会跟南疆的人混在一起?难道,他投靠异族人了?”

纪飘萍沉思道:“这个却不知,这厮嘴硬得很,我还来不及审讯。不过,我曾听他和南疆的异族人说过几句蛮语,想来是给他们充当译人?”

“译人?”

黎氏兄弟在西南混迹多年,会说南疆蛮语也不无可能,难怪这些年藏身隐匿,原来是暗中投靠去南疆九部族人……

忽的心念电转,雁妃晚恍然惊声叫道:“不好!是他?原来是这样!”

一切的线索都开始慢慢串连起来,本来云山雾罩的形势也隐隐能看到其中的草蛇灰线。

纪飘萍还来不及问她到底发现什么,就有数名剑宗弟子迎头上来,“回禀首座师叔,舒姑娘,那位舒姑娘她……”

见他神色惶惶,话音未落,雁妃晚已经一人当先,直奔后山的青竹林而去。

从未如此这般的不知所措,心急如焚……

雁妃晚脚步生风,心底却是空落无依,仿佛有种被攥住心脏,扼住咽喉的窒息感。

舒绿乔,你敢……

等雁妃晚赶到青竹林时,舒绿乔就躺倒在洞窟外的一层青黄落叶上,随身兵器落在身旁,周遭俱是被刀刃圻毁的青竹,看上去触目惊心,显然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凶险残酷的战斗。

数名剑宗门人正围站在她的身边,面露忧急无措之相。一阵风起,雁妃晚翩翩落足,众人见是她来,纷纷喜出望外。一名女弟子急道:“师姐,这位姑娘她……”

她话未说完,雁妃晚已在舒绿乔身边屈膝放低身子。但见舒绿乔双眸禁闭,唇色微白,生死不知。

雁妃晚当时玉靥倏白,心脏突的一紧,好似被人扼住咽喉,一时间,竟是出气也无。

舒绿乔,你敢死给我看看!

纪飘萍随后赶到,见雁妃晚正好在探舒绿乔的呼吸,那微不可见隐隐发颤的手指,让纪飘萍几乎疑是看错。

就在触到舒绿乔人中的刹那,雁妃晚紧绷的身体和神情才总算缓和下来。

还好……还活着……

仿佛还要确认这个事实般,雁妃晚的手指搭在舒绿乔的如雪玉颈处,当感受到她咽喉的温热与轻微的脉搏,雁妃晚无意识的放松身体,有种劫后余生的心悸。

虽然不知道真理教的人为什么没杀她,但她还活着就是一件好事……

“为什么把人放在这里,不去找人施救?”

雁妃晚抬起眼,冷声质问。她虽蹲身身处低位,但她目光寒凉凌厉,众人被她扫过,皆低眉垂眼,莫敢抗辩。

那名女弟子颤声道:“师,师姐莫怪,都怨我。是我气力不够……众位师哥,又都是男子……”

男女授受不亲……

玲珑冰雪聪明,已经不必多言。

雁妃晚这时明白过来。这里的弟子共有五男一女,女子天生膂力不足,而男子多有不便,他们见舒绿乔并无性命之虞,这才让人去禀报。

雁妃晚歉声道:“如此,是我错怪了你们。”

众人忙道不敢。

玲珑将人打横抱起,“师叔,请你速去东靳的定仪堂,那里可能会出事。”

纪飘萍心中凛然,道:“为什么?”

“和舒绿乔交手的人,是真理教的净水圣使。龙图山庄,南疆和真理教暗通款曲,现在舒绿乔既然败了,恐怕娜希塔会去驰援南疆,因此不得不防。”

纪飘萍道:“所以,你刚刚就是在忧心此事?”

“飞天鹰闭口不言,怕是有恃无恐。小师叔,这件事兵贵神速,不能迁延。”

“那师侄你呢?你打算怎么做?”

雁妃晚脚步微顿,看向怀里的女子,言辞有些不自然道:“七师妹现在无法出战,大师姐身体羸弱,以防万一,我还是留在这里策应吧……”

纪飘萍没再说话。

“真理教刀法奇诡绝速,师叔此去小心行事,切不可轻忽大意。”

纪飘萍谢道:“有劳师侄挂怀,师侄也是,千万要保重。”

说罢,轻身要走,雁妃晚忽然将他叫住,“师叔。”

纪飘萍脚步顿止,就听雁妃晚交代道:“到时,你不妨察看察看那些人的身上可有刺青图腾,事关他们的身份。”

“好。”

纪飘萍当即称是,提身纵掠,和雁妃晚兵分两路,直朝龙图山庄的大堂而去,他立刻召集众属,火速出发回援定仪堂。

玲珑一路抱着人快速疾行,径直往山庄客院赶去。龙图山庄财雄势大,当然不可能只有一处迎香别院。

依着剑宗门人的指引,将人送到客房,轻柔的把人放到床上,再确认一次舒绿乔的呼吸和脉搏,确定她无碍后,长长呼出口气。

好在娜希塔那个女人只将舒绿乔打晕,没有痛施杀手,要是舒绿乔有什么三长两短,她定会为当时的离去悔恨终生,也必要将那个胡姬碎尸万段!

雁妃晚给她喂过宁神养气的丹药,还给她颈后淤青处涂抹药油。料想她现在怕是早已身心俱疲,也就没有再叫醒她。

玲珑观察一阵,确认她的身体没有出现其他问题,这才走出房门,开始替她准备擦洗身体的清水和热水。

这一步走出来,隔壁的房门竟也敞开来,洛清依蓝裳清绝,缓步而出,两人目光相触,初时都是微微一怔,随即有些莫名的尴尬,最后却都心领神会的释然微笑。

洛清依伸出玉指轻轻点点玲珑身后的门,问道:“三师妹你这是?”

雁妃晚浅浅笑道,“不敢有劳大师姐的关怀,她和那胡姬交过手,技不如人,被人打晕过去。”

虽未说明这个“她”是谁,但彼此都心知肚明,值得雁妃晚亲自将人送回来的,现在就只有那人吧。

像是在逃避某种视线,雁妃晚抬眼看向洛清依身后,“小师妹她还好吗?”

洛清依叹道:“她是真气耗损太过,内力不继,我想只要稍事休息就会好的。”

三师妹虽然足以信任,但风剑心之前的异状未免太过骇人听闻,就连洛清依现在也是不明所以,更别说对雁妃晚贸然相告,因此现在唯有推辞遮掩。

雁妃晚和洛清依都各怀心事,也察觉到对方某种程度的隐瞒,但却都相视而笑,回以心照不宣的默契。

玲珑向洛清依告辞后走出别院。

纪飘萍驰援东靳,洛清依素来不问事务,风剑心现在又不能理事,因而这里暂时以雁妃晚唯命是从。

玲珑三言两语就将就将宗门分部弟子和两帮帮众以及山庄门客悉数安排妥当,可以说是有条不紊,井然有序。

她本是玉衡峰实际的掌权人,这些宗门事务处置起来当然是驾轻就熟,得心应手。

其间熊炎和吕奇前来拜见,旁敲侧击想要来问天衣的情况,雁妃晚见微知著,洞若观火,知道这两人并无反意,更没有这样的胆魄,遂将洛清依的说辞复述给这二人听。

浑天鬼和铁掌麒麟闻言当时就松口气,为表忠心,甚至请命到望花别院门外担当守卫。

玲珑知道他们如今敬畏之心尤甚,现在也正是替洛清依立威正名之时,就允他们自己去别院那边向大小姐请示,二人欣然告退。

龙图山庄地处东湖,距离东靳的定仪堂不过百里,纪飘萍快马催缰,等到他折返回来就已经是申时二刻。

这位君子剑客此时全无儒雅之风,来去急如风火,此时不及思量,径直就要强闯内院,谁知正被门口一左一右挡住。

一人长发青衣,瘦如水魈,正是卫江帮浑天鬼吕奇;一人花臂赤发,犹如恶鬼,正是铁臂堂铁掌麒麟熊炎!

“纪峰主请留步!这是大小姐香闺小住之处,若要入内,还要容某通禀!”

熊炎铁臂横出,纪飘萍心急如焚,想也没想就撞过去,谁知熊炎安立如山,竟是纹丝不动!

天璇峰首座心惊不小,暗道大师侄什么时候竟在这里摆出两尊门神来?武功倒也不弱。等他定睛看去,才知道守在门外的居然是东靳和奉远都赫赫有名的豪杰。

“是纪某冒昧,烦请二位前辈替我通禀。”

他这声前辈听的两人是又羞又臊,想他们也是西南久负盛名的英雄豪杰,跺跺脚,这西南地面都要抖三抖的人物,现在却替各位姑娘看起门来?实在叫人无地自容。

但虽说如此,剑宗势大,天衣武功高绝,他们是万万得罪不起的,这才如此伏低认小,抓住机会聊表忠心。

但是,纪飘萍是天璇峰的主人,就凭他们那也是不能忤逆的。

龙图山庄既破,此处由剑宗暂时接管。洛清依传来命令,准允纪飘萍进内宅议事。等到纪飘萍进来,五人早在院中亭内坐定。

这时风剑心的真灵回复,已经醒转过来,就是气色不如先前饱满,神情还略有些许病态,倒和洛清依的先天不足之疾类似。

舒绿乔在她之后醒过来。她被娜希塔击中后颈,现在都还有些昏昏沉沉。此时病恹恹的倚靠在玲珑的怀里。

金虞仍是玩世不恭,潇洒率性的模样,这里就属他最为清闲,一壶好酒,一碟茴香,金虞吃的那是津津有味。

允天游也许是惊魂未定吧?又或许确实受到敌人的折磨,故而并未参会。

纪飘萍一眼就看见软趴趴的缠着雁妃晚的舒绿乔,慵懒明媚,勾魂夺魄似的,像没骨头的缠着人的女妖精,在勾引不谙世事的仙女!

纪飘萍忍不住说道:“舒大小姐既然身体抱恙,不如先回房休息片刻,何需如此多劳呢?”

舒绿乔听出他话里隐隐的敌意,也不知道是哪里得罪的他?不过就算得罪,她也不惧。舒绿乔眼神睨视纪飘萍,还在雁妃晚耳边柔声软语道:“有晚儿你在,料也无妨。你说是不是啊?”

玲珑玉靥微霞,冷冷的将她推开,认真正色道:“你要是没事,就给我坐直咯,别跟个女妖精似的,我怕被你吸掉阳气……”

话虽然说的决绝,却没将舒绿乔再次搭过来缠人的玉臂拂开,算是默许她这种还没有越界的亲密。

鸣凤暗笑,她算是慢慢摸准雁妃晚的脾性。

俗话说,烈女怕缠郎。

玲珑虽然聪慧异人,到底是姑娘家,自己若是想要和她亲近起来,克己复礼那是半点用处也没有,还真就要这样没脸没皮的缠着她!

洛清依眼见舒绿乔媚眼如丝,那种勾引的意味那真是藏也藏不住,就怕纪飘萍真的看出端倪来,连忙引去话题,道:“未知师叔此去,定仪堂的情况如何?”

收回凛然的视线,走到石桌前坐下,纪飘萍正色道:“就如三师侄所料,真理教的妖女果然去到东靳。”

众人讶异,舒绿乔听说娜希塔在东靳,更是面色阴沉,心情不悦。

雁妃晚问道:“她将南疆贼众救走啦?”

纪飘萍却是摇摇脑袋,“这个倒是没有……”

这句话倒是出乎众人意料。她不为救人,那她去驰援东靳到底是为什么?

纪飘萍忽然痛心疾首道:“不想胡姬如此阴毒,居然将堂中扣押的蛮族全数屠杀殆尽!南疆贼众和飞天鹰黎强共八十七人,竟没留一个活口!”

“啊?”

金虞惊叫出声,“她当真如此心狠手辣?”

纪飘萍看着他说道:“我带人赶到定仪堂中时,满地躺着的都是分部弟子,我当时险些就惊的魂飞天外,连忙上前察看,所幸,他们只是被刀背击晕,并无性命之虞。”

众人略略安心。

“我还道也算这些真理教的妖人尚有些人性,谁知等我们打开地牢之时,一阵浓腥的血臭差点将我们熏晕过去!”

“啊?”

“入目所及,整座地牢满是尸体和残肢断臂,那些南疆人和黎强那厮被砍成肉块,死状极其凄惨,简直不忍直视!”

雁妃晚问,“确认是黑山的飞天鹰吗?”

纪飘萍颔首道:“确认是他。他被人拦腰斩断,不过并没有刻意毁去他的面目。”

雁妃晚忽然问起,“那些能工巧匠怎么样?”

纪飘萍不意她有此问,微顿,道:“工匠甚多,定仪堂的分部不好安置,因而我将他们安排到分部附近的客栈当中。或许也因为这样,让这些可怜人逃过一劫。”

雁妃晚秀眉微蹙,神情若有所思,接着问道:“你怎么知道杀人的是真理教的娜希塔?”

纪飘萍不解,回道:“是定仪堂弟子亲眼目睹。那些胡人翻越高墙,从天而降,当时就将他们打个措手不及。为首的正是一名红衣女郎,她卷发棕眼,确系胡人的样貌。”

雁妃晚锁眉沉思,没再说话。

纪飘萍以为她不信,又续道:“刀法快绝狠厉,诡妙多变,地牢中的犯人基本都是一刀毙命。此刻的东湖,能有这种刀法还有杀人动机的,除真理教以外还有谁呢?”

雁妃晚忽抬素手止住,喃喃说道:“不,不对,这样不对……”

舒绿乔问道:“哪里不对?”

玲珑看向她,眼眸骤凛,“她为什么没杀你?”

舒绿乔怔怔,众人也是疑惑,绿裳少女闷道:“你就巴不得她将我杀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舒绿乔气道:“你就是这个意思!”

说罢,起身要走,雁妃晚忙捉住她皓腕,道:“你听我说,如果你是那名净水御使,攻入定仪堂后,该当如何?”

舒绿乔半推半就,又再坐回来,略微思量后道:“屠剑宗,救南疆?”

众人闻言也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就是这样。”

雁妃晚道:“以常理来推断,小师叔驰援未到,她完全有时间从容救人,屠尽定仪堂那更是易如反掌,但她为什么没有这么做?”

金虞玩笑道:“也许是她忽然大发慈悲,又或是今日不宜杀人?有违她们真理教的教法呢?”

雁妃晚觑他,“她先前可是要杀我来着。”

金虞登时噤口不言。

纪飘萍道:“这我就不明白啦,她这样的做法,完全就是判若两人……”忽然脑海灵光闪现,纪飘萍沉吟不语。

雁妃晚淡定的捧起香茗轻抿,见众人殷殷相望,她笑道:“我倒是有个说法可以解释。”

众人眼前明亮,暗道,果然还是三师妹最七窍玲珑,冰雪聪明。

雁妃晚却忽然向许久没有说话的风剑心问道:“七师妹,你能想到吗?”

众人目光移过,风剑心低眉垂眼,犹疑说道:“我确有猜测,就是不知道我所想的对是不对?”

“但说无妨。”

天衣见她如此殷殷期望,轻轻的吐出八个字来,“另有所图,奉命行事。”

“奉命?”

纪飘萍讶然,“你知道她奉的是谁的命?”

雁妃晚颔首,微微笑道,“这我却是不知。”

众人听到这句话,就知道她这是认同风剑心的推断。

洛清依寒着脸色道:“也就是说,在玉川境内,有人能差遣得动这位真理教的五明御使?”

金虞怀疑道:“难道幕后黑手就在玉川?甚至,就在我们附近?”

众人闻言,心情不由沉重起来。龙图山庄虽破,随之而来的却不是拨云见日,真相大白。而是陷进更深更大的阴谋当中。或许就像申谋远说的那样,龙图山庄不过是某个幕后黑手操控的一枚小小棋子罢了。

真正的较量,或许从现在才正要开始。

“以师侄所见,这个人有没有可能就是龙图山庄的主人,号称九节飞龙的申谋远?”

雁妃晚摇首否道:“那胡姬在跟我们交手之时,我观其言,辨其行,就凭她的态度来说,她对申谋远并无敬畏之心,更无从属关系,她们之间更像是同盟关系。”

舒绿乔忧道:“申老贼同时和南疆,西域勾结,恐怕他的身份远没有表面那样简单。”

金虞也说道:“龙图山庄崛起至今已有二十载,盘踞西南久矣,现在想要追根求源,纵然是我们问道贤居,也并非易事。”

雁妃晚凝眉思索,这时出言问道:“南疆西域?你们以为牵涉其中的只有这两股势力吗?”

此言大出意料,众人面露惊讶。

雁妃晚从袖中取出一物,放到石桌上,众人眼睛都看过来。那是一柄握手的菱形短椎和两枚十字镖,正是当时袭击洛清依等人,掩护申谋远父子撤退逃走的黑衣人所使的兵器。

“这是被七师妹缴获,金虞师兄他交给我的。我听师兄说,在凤临郡救走申家父子的人,用的就是这两种兵刃,对吗?”

风剑心道:“没错,那人身法迅捷,极为罕见。武功倒是寻常,我当时没防备,才会让他走脱。”

说到这里,风剑心还有些自责。

金虞接着说道:“不仅如此,这人使用的火雷,威力巨大,我怀疑那些火雷珠就是出自七杀阁祁烧之手!”

“就是当日火煞和萧无策交手时用的那个?”

金虞道:“□□不会有错。”

雁妃晚哼道:“如此说来,这就是第四股势力。七杀阁……”

素手捏起十字镖一角,笑道:“这人身法迅捷,出手狠辣刁钻,撤退之时,以浓烟作为掩护,让人无迹可循,是这样吗?”

风剑心颔首,“正是。”

“总而言之,这是在中原武林极其罕见的武功绝技……”

雁妃晚微微挑眉,看向金虞,意味深长的问道:“贵派隐居在江津千机峡,门人遍布三教九流,金师兄云游四海,见识广博,对这种身法和武功还有此种暗器,难道就没有一点印象吗?”

金虞总觉得雁妃晚这是在暗示什么,他蹙眉思量,忽然站起身来,惊道:“我想起来啦!是他!是他们!”

众人纷纷注目过来,金虞深觉失礼,这才慢慢坐回来,他向众人解释道:“我和师父云游四方,浪迹江湖之时,确是见过许多奇闻异事,此人身份来历确实鲜为人知,若不是我曾有幸遭遇,也认不出他们来。”

纪飘萍道:“师弟不妨道来,我等愿闻其详。”

金虞悠悠说道:“如今天下之大势,天子无为,朝堂暗弱,四海神州看似歌舞升平,其实虎卧狼伏,暗流涌动。从东南简兵节流后,水师龟缩虎台,海外倭贼屡屡进犯,袭扰边城。我和师父曾经在临海城镇出手打发过几拨流寇,这本是名门正派份内当为,谁知,就在数日后的夜里,我们便遭刺客的袭击……”

听到这里,众人已然知晓,想来这刺客就和救走申谋远父子的神秘人相似。果然听金虞说道:“因为这是三年前的旧事,我一时也没想起来,刚刚经雁师妹提点,这才恍然大悟。那天夜里见到的刺客,不仅能飞天遁地,善隐迹藏踪,当真极难对付。还好到底是师父技高一筹,那厮最后就是以浓烟隐遁,逃之夭夭的。这种技俩也跟今日的这神秘人手段如出一辙!”

雁妃晚舒眉笑道:“那你可清楚这人的来历?”

金虞颔首回道:“我师父浪迹四海,行游九州,他老人家见识广博,无所不知。我听他说起,这是东海倭寇中一伙极其厉害的杀手,他们多半侍奉那些东洋权贵,专攻暗杀刺密之术,东洋武士都称其为‘志能便’,也叫做‘忍’。”

“忍?好奇怪的称呼……”

舒绿乔疑惑,雁妃晚续道:“他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极有可能就是除龙图,真理和七杀阁以及南疆之外的第五股势力,东海倭寇对吗?”

众人暗暗咋舌,没想到褚少君的死,这龙图山庄的背后居然牵连出这么多邪道势力,着实已经超出他们的想象。

纪飘萍忽然一拳锤在石桌上,恨恨道:“东海,西域,南疆,尽是些蛮邦异族,申谋远这老贼暗通敌首,难道真想阴谋造反?就凭他这小小的龙图山庄,还妄想在西南称王吗?”

雁妃晚道:“如果你们认为就只有这五股势力,那就大错特错了,这里面还潜藏着第六股势力的影子,你们没看出来吗?”

众人心惊,“第六股势力?还有谁?”

雁妃晚也不故弄玄虚,她回道:“你们忘了吗?飞天鹰黎强这个人,他师出何门?”

心念电闪,纪飘萍脱口而出道:“宁西逐花宫?他是怜香公子的?”

话音刚落,众人背脊发凉。

江湖传闻,黑山黎家兄弟出身飞羽涧,后因触犯门规被逐出门墙,如今看来,这极有可能就是鬼谋怜香的苦肉计。

如果黎强真的还是逐花宫的人,那就可以确定龙图山庄的阴谋里,还有逐花宫的手笔!

若有三大邪道宗门暗中相助,还有东海和南疆联盟,龙图山庄想要在西南崛起,和正道大宗分庭抗礼,倒也不是全无可能。

洛清依道:“申谋远处心积虑,暗结各方豪强,到底有什么企图?现在龙图山庄的种种真相,看似已经拨云见日,实则处处别有玄机,着实令人捉摸不透。”

玲珑分析道:“比起这是邪道埋放的一枚楔子,我认为龙图山庄更像是各方势力在西南联络的枢纽,而像这样的势力,中原武林还不知几何……”

区区龙图山庄不足为虑,但若是西南,或者说整座中原武林已经被渗透到这种程度的话,那才是真正的恐怖。

雁妃晚向纪飘萍道:“小师叔,先前托付你的,我请你注意那些南疆人的图腾刺青的事,现在可有发现?”

纪飘萍想起来,忙从怀中掏出一块布帛,递给雁妃晚,“正如师侄所料,我在那些南疆蛮夷的身上确实发现有刺青,现在已经将其拓下,请师侄过目。”

雁妃晚接过布帛,将其展开。众人纷纷好奇注目,但见灰白的布帛上,俨然绘着一只肥头大耳,口衔獠牙的生物图样。

金虞喃喃道:“我没看错吧?这是……猪?”

舒绿乔犹疑道:“不会吧?怎么会有人,把……把猪头纹在身上的?”

金虞颔首认同。猪狗之类,向来是用来骂人的东西,岂有把这种东西纹在身上的道理?那不是在作贱自己吗?

雁妃晚望着图样,沉吟片刻,顺道:“这是图腾。”

舒绿乔笑道:“我就说嘛,这怎么可能是猪呢?这是图腾?这是什么图腾啊?”

雁妃晚看向她,眼眸亮如星辰,笑颜灿若桃花,暧昧道:“猪的图腾……”

众人俱都忍俊不禁,笑出声来,舒绿乔脸色黑沉,当即又羞又怒。别以为她不知道,雁妃晚对着她说“猪”是什么意思!

绿裳姑娘擂起粉拳,在雁妃晚背后锤道:“哼!让你骂我!”

雁妃晚收敛笑意,“所有人身上都是这种图腾吗?有没有其他的图样?”

纪飘萍道:“嗯,现在……只有,猪……”

图腾纹样作为一族的标记,所绘的通常都是部族信奉的神物。这些图样,或是日月星辰,或是云石花树,或是猛禽野兽。

番邦异族民风彪悍,通常从幼年起就会将部族的图腾刺在身体的某个部位。譬如北蛮世居关外,所信之物便是雄鹰和苍狼这类凶禽猛兽,因此北贺蛮族的首领,也常以鹰主和狼王自称。

但是南疆族人,信奉野猪的倒是鲜少听闻。

“果然是他们……”

众人面露惊异,“你知道他们?”

玲珑略微思量,随即向众人娓娓道来。

“南疆是化外之地,异族杂居。这渊源最深,势力最大就是九族九部。传说九族的祖先远可追溯到太古炎黄时期,蛮祖和我们的祖先争雄,在神州兵败之后,残部分流到南方蛮夷之地,历经千年,血脉遍布南疆。”

“九族统率南疆久矣,根深蒂固,位同王君。各族各部选出族长,分而治之,而在这九位族长中,又拥立大族长,尊其为“兵主”,统辖各部族民。九族九部,互不干涉而又相互牵连。这其中之一,就是以野猪作为部族图腾象征的巴特族。”

“巴特族?”

“不错,九族以九种猛兽凶禽作为圣物图腾。而野猪在太古之时……不,就算是现在,也是极为危险的猛兽。”

对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而言,区区猛兽当能一战,但对寻常百姓来说,这些山精野兽仍是要命的存在。

舒绿乔思量过后,也说道:“即使我久在西原,也听过南疆九族九部的威名。蛮族异人自称是太昊遗族,他们上古即存,族中无论男女老幼皆是骁勇善战,捍不畏死。尤其擅长在丛林设伏,能熟练使用偷袭毒杀的技巧,甚至传说他们还有能驱使毒虫猛兽的奇人异士,极难对付。若非南疆和中原之间横亘江河之险,南蛮异族岂会甘心屈居荒芜之地?”

金虞也道:“我曾听师父讲起南疆往事。他说,五百年前,当时的南蛮兵主沙日吉和无双仙子聂还幽生出仇恨,刀魔完颜绡和聂仙子联手杀到王部,屠了南疆三万精锐之师,还取走沙日吉的项上人头。统率南疆的兵主一死,九部为争新王之位从而自相残杀,闹的国不再国。这才让前朝皇帝趁虚而入,一举平定南疆,将其收归王治。”

雁妃晚续道:“从此中原入主南蛮,恩民教化,劝课农桑,中原南疆相处和睦,才有今日之世。”

舒绿乔对此嗤之以鼻,“说是不分齐人南蛮,何以中原百姓尚武,南疆就要严兵禁刀呢?无非是怕‘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吧?”

金虞笑道:“舒姑娘有所不知,当年赢山起义,太祖高举‘伐暴’大旗,天下如云影从,唯有南疆兵主隔岸观火,想要乱世分羹。彼时天下百姓苦暴权久矣,太祖得道多助,兵到西南,各州诸城都是望风而降。义军一路北伐,直逼西京原宿。值此天下未定之际,南疆部众见后方空虚,竟趁势而起,劫掠西南,若非当时气剑二宗的两位宗主号召西南群雄,死守南涿,奇袭蛮族王部,只怕南疆早已割据一方,异族称雄咯。”

舒绿乔默然。

雁妃晚接着道:“从此,南疆各部族严兵禁武。你说这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其实也没错。”

金虞道:“但是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擅使蛇虫,毒绝天下的药师城在南疆一门独大,早已非苍山剑派能压制得住的。”

纪飘萍叹道:“也难怪申老匹夫胆敢触犯王法,铤而走险铸造兵刃,私售南疆,想来利润颇丰。”

雁妃晚轻揺螓首,忽然说道:“九族九部当中,巴特族统管军械和粮草,负责装备和后勤。”

这句话说得模糊含蓄,众人当场怔愣,随即脸色煞白,“你,你是说……”

登时汗毛倒竖,心中惊惶。

雁妃晚抬眸,悠悠道:“南疆,怕是要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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