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阵琴声凌厉狂暴,直击魂魄。好似有千军掠地,万马奔腾。
倏忽,风雷铮鸣之音终是归于沉静,仿佛曲终人散,犹若至暗来临。
群雄却将心高高悬起,半点不敢懈怠。
易狂吾是沧海的元凶巨恶,也是武痴。生平所愿就是夺取四部秘籍,勘破武道极限,最终达到超脱凡人之境。
季涯深既然主动现身,如此夺取《阴阳律》的大好良机他岂肯轻易放过?当时也顾不得殿前群豪,身形如电,循声追去。
眼见他纵身离去,秦逸城喝道:“老贼休走!”
正要追出去,肩膀却被洛天河扣住,“师兄!你这是什么意思?岂能就这样放走仇人?”
洛天河道:“师弟报仇心切,师兄又何尝不是?奈何你我现在真元耗损,老贼又有魔刀在手,在兵器上你我已无优势。而今魔君季涯深在旁虎视眈眈,来意不明。穷寇莫追啊师弟……”
“可是……难道就这样纵虎归山?”
秦逸城心知他说的不错。如今纵联二人之力也未必是那老魔的对手,何况还有武功造诣不逊他们的魔君?
但是眼见这报仇雪恨的时机就此错过,下次再想易老贼自投罗网那就难如登天。秦逸城到底心有不甘,他恨恨吐出胸中浊气,泪眼浑浊,神色沉郁。
秦逸城满怀不甘,正要走回殿中。左右群雄劫后余生,刚想来恭维庆贺。谁知忽而一阵脑昏眼花,紧接着哎哟扶额,此起彼伏。
顷刻之间,竟已全数软倒,有人叫道:“有毒!我们中毒啦!”
随即群豪立刻盘膝打坐,抱元守一,开始理气调息。剑圣面露异色,顿时心惊胆战。像是应验他们不安的预感,正殿之前的群雄也开始一摇三晃起来,没支持多久,俱都软倒在地!
剑圣急忙冲出数步,刚走到殿前,也觉头晕目眩,手足发软,险些就要站立不住。
秦逸城咬牙喝道:“这是怎么回事?”
雁妃晚调息片刻,发现身体虽然已经开始恢复知觉,但是丹田处的真气却凝滞不动。此刻她四肢发软,竟使不出半点内力!
玲珑心中思量,随即说道:“恐怕是那阵花香,你们还记得吗?鬼王易狂吾在拔出魔刀时,我们曾经闻到过一阵奇异的花香。现在想来,其中必有蹊跷。”
“怎么会?”金虞惊疑道:“施公子不是说过吗?那就是普通的含香露,可现在咱们中的,这分明就是软筋散哪。难道是……”说罢,眼神望向摇花隐的施靖琪,向对方确认是否误判。
施靖琪此时也在云里雾里,大惑不解。凭他的天赋和经验,对医药之道也算颇有造诣,定不会判断失误。但如今群雄误中软筋散,也让他怀疑难道真的是他学艺不精?
施靖琪自觉难辞其咎,一时面有愧色。
忽听洛天河一声怒喝:“是谁?快快滚出来!”
“嘿嘿嘿嘿……”一阵破锣般的怪叫断续传来,甚是刺耳难听,凄厉的笑声好似恶鬼嚎哭,冤魂索命,听得群豪都有毛骨悚然之感。
这道声音似曾相识……
雁妃晚俏脸忽白,失声惊叫道:“是萧老怪,是萧无策!”
但见一道青烟裹着瘦长的黑影端坐在重檐的黑棺之上,闻言笑得更是阴戾诡异,“嘿嘿嘿嘿,小娃娃倒还有些见识,正是药师城‘万毒神君’!”
群豪闻名色变。
鬼瘴黄泉三千里,万岭阴山见魔旗!
药师城之名名震江湖,萧无策恶名昭著,其凶名与地府阎君无异!
就见那老怪凌空跃起,竟然化作一道青烟从重檐处降落至殿前,其身法之诡异怪绝,真像是一缕幽魂。
他站在众人面前,两位剑圣在他眼中浑如无物,正道群豪更是被他视为蝼蚁。萧无策阴笑道:“今日贵邻大寿之喜,你我隔界而居,秦宗主竟也不打声招呼?也好让本座早有准备,幸而萧某如今这份大礼送到,但愿犹未晚矣,哈哈哈哈……”
不堪入耳的怪笑声叫得人心底发麻,脑颅欲裂。这时风声忽起,两侧回廊檐上突然出现众多异族装扮,青紫服色的药师城弟子。再听见一阵呼喝,又有药师城的人从两边高墙翻越进来。
这些人个个身手矫健,显然武艺超群,手握短刀,面向群豪,端的是杀气腾腾。众弟子皆来俯拜,秉道:“主人!我等现已攻入七星顶,左右无人走脱!”
“萧老怪!你——”秦逸城眼见群雄皆被制住,提剑要刺,奈何身中迷药,已有些力不从心,萧无策身形微晃,已将他轻易让过。
萧无策嘿嘿冷笑。这时殿外忽然传来人声道:“萧城主来时未晚,可以说是恰逢其会!你瞧瞧这满堂宾客,你看看这英雄豪杰!不都在等着我们大驾光临吗?”
话音落地,殿外迅速转出一伙人来。为首的是一名年轻的男子。锦衣华服,手执玉扇,步履优雅从容从殿外走出来。虽然此人的脸面覆盖着黄金面具,不知其貌,但观其言行举止,也知道这是一位姿容不俗的贵公子。
不见此人做出什么动作,但见明黄的身影忽然从眼前缥缈掠过,好似一羽飞鸿惊起,端的是俊俏美妙,优雅非常。
明薇一眼就认出来人,失声惊呼道,“逐香追迹?你是逐花宫的怜香公子!”
群雄顿时哗然惊异。鬼谋怜香近年来声名鹊起,虽是后起之秀,却是邪道宗主,向来是神秘莫测,神龙见首不见尾,怎么会现身七星顶?
怜香公子环顾群雄,眼神满是傲然之色,“曲未终,人未散,真正的好戏现在才正要开始!诸位何必急着走呢?”
怜香身后跟随着众多锦衣长裳,体貌俱佳的年轻男子,生得跟面首一般俊俏,想来这些就是宁西飞羽涧逐花宫的门人。
逐花宫弟子分左右站开,将左右回廊的宾客围得严严实实,群豪此时功力散尽,已是插翅难逃。
随着一声金鼎钟鸣似的震响,忽有一群强盗从天枢殿左偏殿穿出,他们手持金刀,刀锋抵着众多的剑宗弟子走出来。当先那人锦衣金带,玉面长须,手中抱着一柄近人高的金如意,嘴里赞叹连连:“想不到啊,想不到,原以为某的金宫玉殿已算是富丽堂皇,金銮锦绣。没想到这剑宗的天枢大殿也是如此雄伟壮丽,比之赵某的财神府也不遑多让啊!看得在下真是心痒难耐。啧啧……”
此人正是邪道金宫之主,南财神赵连城!
赵连城身后那人却比他更招人注目。
那是个伟岸魁梧的金衣男人。生得一副淡眉细眼,颧骨高突的刻薄面相,肩上却扛着一口染血的巨钟!剑宗弟子立刻认出,这就是山门处那口示警的金钟。
华清徐陡然色变,恨恨说道:“南财神赵连城,东财神金满楼!原来是你们这些狗贼!”
金宫还未说话,叮铃铃的脆铃先响,再听一道男声说道:“赵先生要是喜欢,往后尽可多来观览,七杀阁欢迎之至。”
话音先到,随即男人从右偏殿款款走出。此人灰袍布衣,手执宝刀,面目冷峻,正是相传得到神玉,此前行踪成迷的七杀阁主,刀鬼沈断!
“诸位盟友,有言在先,今日结盟血洗剑宗,往后这七星顶尽归我断情坞所有。西原从此就是七杀阁的地盘!”
沈断身后还跟着两人。左边的红衣铜棍,正是火煞祁烧;右边的男人光头无眉,身量矮小犹如地鼠,那就是土煞具埋。
三煞后面跟着各式服色的七杀阁众,将众多脸色灰败的剑宗弟子押出殿来。他们腰间鲜艳喜庆的腰带此时显得尤为讽刺,令人不胜唏嘘。
土煞地太岁,具埋低哑奸滑的嗓音嘿嘿笑道:“七杀阁七首各据七峰,也算是天命所归,赵财神从此坐拥翠屏湖,尽享富贵之地,就莫要将手再伸到我西原的地盘来咯。”
左右两座偏殿护卫的弟子未中奇毒,此时却也被一网打尽,剑宗自此再无援手,群雄俱是满脸懊丧灰败之色。
从鬼王挑战开始,直到拔刀激发软筋散,再到群雄失陷,邪道群魔现身,这些事情的发生都展现出对方计划周详,目标明确。
如今再听赵连城和沈断你唱我和,群雄哪里不知?这一切的一切,从最开始就是他们酝酿的巨大的阴谋!
忽而又再听到朗声高喝:“诸位俱都得偿所愿,皆大欢喜。怜香公子,贫僧也不能空手而回吧?”
从殿外款款走进名黄衣的老僧来。那僧侣约莫不惑之年,他身量高瘦,仪表肃穆,眸底隐有灵慧,面目饱经沧桑。
与寻常的净世道的鲜红僧袍相比,这僧侣穿着黄衣,腰间系着金带,头上戴着法箍,金箍的分量不小,像极沉重的王冠。
这僧人款步走来,落足成印,深印入砖。可见此人内力之高,放眼中原武林也是屈指可数!
黄袍僧侣的身后跟随着许多红袍蛮僧,手执灭魔杵,神态异常恭敬。
“公子许诺贫僧的,还作数吗?”
怜香执扇抱拳道:“既然有言在先,当然作数。法王请看……”他将黄袍僧的视线引向殿前虚弱的群雄,指道:“就这佛道宗主掌教的头颅,就可价值连城。普纳法王可还满意?”
“**王普纳?”
禅宗太玄视死如归,群雄却惊诧叫道,“净世道的妖僧竟然也在这里?”
“当真是天亡我也!”
净世道凶名昭著,臭名远扬,佛衣其外,内里却是衣冠禽兽!没想到久在圣雪峰无相神宫的法王普纳,竟然早已离开北贺,出现在万里迢迢之外的西南?
群雄闻名,尽皆失色。蛮僧的法王对他的威望甚为满意,唇角带笑,目光森冷威严,“本座还要向公子讨要玉衡峰三百名女弟子。”
话音落地,怜香还未回答,群雄齐齐倒抽凉气,内心怒意汹涌,忍不住破口大骂。
净世道的妖僧泯灭人性,丧尽天良,对女子的暴行更是臭名昭彰。玉衡峰这些如花似玉的姑娘们倘若落到他们手里,哪里还有命在?
普纳贪心不足,阴森锐利的眼睛带起浑浊的目光落在正殿之前瘫坐的姑娘们身上,眼睛露出暴戾的贪婪。
若论姿色,剑宗之上岂有胜过雁妃晚和洛清依者?
美丽的姑娘们感受到那种阴毒的视线,但觉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普纳脚步微微挪动,忽然身后阴风骤起,法王的身侧悄无声息的站着一道人影。
那道人影身形矮小,站在瘦高的普纳法王身侧,就像是没长大的孩子。漆黑的兜帽斗篷遮住黑影的整副身体,甚至斗篷的下摆都已经拖到地面。两点冷光从帽檐的阴影处透出来,像是饥渴嗜血的恶鬼。那只伸出来的枯瘦如柴的右手,正握着根千年玄铁的骨杖。骨杖铁树开花,挂着六个铁制的骷髅头骨,煞是阴森恐怖。
当场就有人认出这根玄铁骨杖,忙惊声叫道:“骷髅铁杖!那是骷髅铁杖!他是黄风老怪!他是黄风老怪啊!”
“黄风老怪?”
“他,他就是流魂谷主?”
话音刚落,立刻激起阵阵惊惶。
邪道十三门之一,流魂谷的主人,号称沙海的马匪强盗之王,十恶不赦,恶贯满盈的黄风老怪居然也到这七星顶来?
黄风老怪的身后同样跟着一群人,他们服色各异,有男有女,却俱都是面相穷凶极恶,杀人如麻的亡命之徒!
“怜香公子……”
一道稚嫩的童音突兀的响起,群雄纷纷左顾右盼,最后将目标锁定在那件漆黑的斗篷里。
这,这不可能吧?
恶名昭著的流魂谷主,统御西荒沙漠已逾四十年之久,保守估计都有花甲之年,怎么可能会是个黄口小儿?
难道是他们听错……
但是紧接着从斗篷里传来的尖利的童声彻底打破他们的怀疑。
“老夫此次答应联盟攻山,要的就是玉衡峰的千名处子,你怎能将我的好处,再许给别人?”
童稚的声音却说着极其邪恶的话语,使人感到怪异又惊悚。
怜香公子忙道:“前辈息怒,岂敢如此行事?玉衡峰既在我手,战胜之物怎么分配,两位再行协商就是。”
黄风老怪阴恻恻道:“哼哼,千名处子之血,足够老夫修炼玄阴六绝四五年之用。法王一句话就想要走百名,恐怕没那么容易。你想要,就要用圣心莲子来换。”
群雄霎时想起,传说西荒流魂谷的主人黄风老怪正在修炼一门阴损恶毒的邪术,练成此术即可青春永驻,返老还童。
因此众人先前听见的童声想必就是他修炼邪术的结果,但手部皮肤苍老,可见他的邪功还未大成。
据说返老还童之术每日需取大量未婚处子之血练功。但因为无人亲眼目睹其练功过程,所以着老妖到底取用什么血液也是众说纷纭。
有人说是取用的是少女的心头之血,也有人说是处子破瓜之血,更甚者说是直接取用女人的桃花葵水!
不过,无论他以何法练功,寻常的姑娘在他这里熬不过三天就会香消玉殒,死在他流魂谷中的无辜少女和童女不计其数,黄风老妖的罪恶罄竹难书,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横行沙海的马贼们会疯狂的劫掠村镇,他们除却要掠夺财物,还会为这位沙匪之王的老祖不断的献去数之不尽的女人,而她们的结局无疑是惨不可言。
心系玉衡峰的师父和师妹,雁妃晚神情惊惶不安,“老贼,我师父师妹她们,现在到底……”
“天哪!那是极乐仙子!是逍遥津!”
有人的高喊打断她的质问。那声音虽也是有气无力的,却夺去所有人的目光。但见玄纱女子如九天玄女那般飘入场中,仙子的风姿绰约,不胜绮丽。群豪虽身处险地,竟仍是有不少人凝神注目,默默看得失神。
极乐仙子许白师之名,似乎比黄风老怪还要有名,相比之下,一身红纱的雾绡姬这次出场却显得低调许多。她眉眼郁郁,玉靥冷淡,此番如此轻易就攻陷七星顶让她连半点卖弄风情,捉弄正道之人的兴致也无。
雾绡姬领着一众逍遥津女子自殿外而入。
怜香见极乐仙子和黄风老怪已到,淡然问道:“老祖,许境主,久侯多时。你们既然到了,想来是有好消息了?”
黄风老怪开口就是一把阴森怪异的童音,“区区七峰,还能逃出老祖的掌心?嘿嘿。”
许白师的声音柔媚**,带着冷意,“其余六峰已由七大派分别镇压,只要扼守山门,除非他们跳崖自尽,否则绝逃不出人去。”
群豪闻言,霎时面如土色,连声懊悔,“吾命休矣!”
邪道七宗联手围攻七星顶,天枢大殿群雄失陷,原还指望六峰救援,他们还有一线生机。没想到六峰也被邪道围困,自身难保,救援更是无从谈起。
这,已是绝无生路的死局!
黄金面具底下发出低声嗤笑,怜香公子向邪道众人拱手道,“想不到今日能如此顺利的就将这班道貌岸然的正道之徒一网打尽,从今往后,江湖武林重开局面,再划江山!”
秦逸城目光冷峻,讽刺,却含苍凉的冷笑道:“想不到秦某今日大寿之喜,不但有同道的诸位英雄祝寿,还有鬼王魔君大驾光临。哼哼,更没想到的是,暗中还有这干势利小人趁虚而入!当真是热闹得紧呐!”
萧无策,黄风老怪和怜香公子等人根本看不见他们的面容,也不知是何神色。赵连城仍是笑得温和儒雅,似是未曾听见。净世道的普纳法王双目微阖,不为所动,倒是刀鬼沈断先回道:“成王败寇,秦宗主如今已是瓮中之鳖,又何必再逞这口舌之能呢?”
洛天河以剑拄地,可以看出他现在光是站立就已十分勉强,“此言差矣,我等对鬼谋之智当真是心服口服。成王败寇,所言极是。想不到洛某纵横一世,最后居然栽在一个后生晚辈手上,实在是羞惭得很呐。”
怜香公子对他的佩服也只微微颔首,并没作声。
洛天河转向沈断道,“恭喜沈阁主死而复生。今日见你等相谈甚欢,想来与赵先生同道相残的好戏也是你们演的一出苦肉计咯?那么,想来风玉出世的消息也是子虚乌有的吧?”
怜香公子一打折扇,昂首说道,“若非如此,秦宗主大寿之日又怎会有这许多英雄豪杰风闻赴会,齐聚一堂?这些人多半醉翁之意不在酒,贺寿是假,意在夺宝是真。”
听他说话的语气,似乎对他这引君入瓮之计颇为得意。
这话一落,在场豪杰俱都面色灰败,暗暗恨悔,当初就不该心生贪念,否则岂有今日之祸?
剑圣道:“风玉现世,未免落入尔等歹人之手,中原豪杰如云会首又有何不可?可惜还是叫邪道群魔乘虚而入,这是洛某不察之过也。鬼谋这招使的也算巧妙。以风玉为饵请诸君入瓮,还以此掩人耳目,悄无声息的在西南设计布局。若我剑宗察悉此情,早已枕戈待旦,岂有如此轻易被尔等宵小偷袭?”
大敌当前,剑圣想要先稳住正道人心,才能伺机寻找破局的机会。
“洛某还有一事不明,还请公子不吝赐教。”
怜香聪颖灵慧,当即就道:“洛宗主想知道是,七宗联盟是怎样避过剑宗在安阳的众多眼睛,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到这天枢大殿,而青玉州为何始终无人示警?”
怜香道:“就算老前辈不问,在下也会说的。不过你说的不对,我们并不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到这天枢大殿来的,而是光明正大的从你天枢峰的密道里走出来的。”
“什么?”
群雄惊讶,不知这七星顶上竟还有藏身的密道。两位剑圣同样难以置信,“你,你怎么会知道密道的事情?”
怜香没有回答剑圣的问题,走到殿前。众人立时警惕起来。
“久闻玲珑百巧千机之名,不知姑娘可否出来相见?”
他话里说是求见,其实眼睛早已钉在雁妃晚身上,显然玲珑别无选择。
洛清依心里惊讶,见雁妃晚想要应答,正想阻止她,雁妃晚却从容镇静,殊无畏怯之色:“公子何故要见我?”
雁妃晚生得美极,身段婀娜,曼妙艳丽,登时就惹得众邪道弟子惊艳连连,眼中痴迷之意甚重。
就连雾绡姬也不免多看几眼,竟有自惭形秽之感。随即心中生出遗憾和哀怜,如此美丽绝妙的姑娘,今日怕是……
怜香注视着她的眼神晦暗难明,竟生赞赏之意,倒无邪秽之心。他赞道:“久闻姑娘心有七窍,智计百出,敢问在下今日之局如何?”
雁妃晚不吝赞赏道:“我才疏学浅,不敢妄评。不过你这假道伐虢之计确实绝妙,既能使正道群豪齐聚西原,又能为你七宗入境掩人耳目,足见阁下处心积虑,势在必得。七窍玲珑不过江湖笑言,当不得真,否则小女子预敌机先,我剑宗早做万全之策,也不会容你邪道在此嚣张跋扈!”
怜香不以为杵,“姑娘不必过谦。以你之智,想必已经能参透这计划的真正关键所在了吧?”
雁妃晚凝眉沉思,半晌不语。
没错。无论鬼谋怜香这假道伐虢,声东击西之计如何精妙,最关键的永远是阴潜安阳,奇袭剑宗!如果最后的阶段进展不能顺利,那邪道再高明的布置也不过是前功尽弃,白费功夫。
“看来,你已经知道我这枚最关键的棋子放在哪里……”
洛天河秦逸城面面相觑,忽而脸色骤变,难以置信道:“难道,难道这宗门里竟有内奸?”
“晚儿,你知道他是谁?”
群雄俱将视线投注过来,雁妃晚登时如芒在背,半晌,艰难说道:“能遮住剑宗在西原全境的耳目,还知晓密道地图的,恐怕就只有……”
洛天河秦逸城身躯陡震,霎时恍然大悟。洛天河勃然大怒道:“是古振松?他竟敢欺师灭祖?”
若是古振松叛变,那么一切就都能解释的通了……古振松地位特殊,他虽非七峰首座,却掌管着安阳乃至西原的各路暗线耳目。也唯有他是除两位剑圣以外唯一知晓天枢峰密道所在的人。
除他之外,剑宗没人能同时办到这两件事。
雁妃晚谨慎道:“现在还不能立刻坐实结论。此事或者另有别情,又或者,古师叔他有难言之隐……”
怜香拊掌笑道:“好好好,玲珑果然冰雪聪明,兰心蕙质。不错,古振松正是引路之人,想要从他嘴里问出这天枢峰的密道来,可是费我不少力气呢。”
洛天河神情愤怒,秦逸城更是怒不可遏,咬牙切齿的啐道:“这无耻的逆徒!”
群雄闻此,也是纷纷唾弃起来。
雁妃晚却在这时问,“我还有一件事不明白,公子能否不吝赐教?”
料想正道群雄已是瓮中之鳖,怜香此时回话也是无所顾忌。再者说,无论怎样绝妙的计划若是不能在敌人临死前和盘托出,让对方败的心服口服,那就如锦衣夜行,杀手无名,这是件如鲠在喉,不吐不快的事情。
“姑娘请问。”
“敢问公子是怎样将软筋散奇毒散布在殿中,使我等功力丧尽,束手就擒的?”
华清徐忍不住出言嘲讽道:“这还用得着问吗?当然是易老贼的魔刀。那老贼拔刀之时趁机将软筋散以真气扩散到四处,咱们一时不察,就着了他的歪门邪道!”
雁妃晚轻揺螓首,道:“我相信施师兄的判断,这刀中定是含香露无疑,可含香露本该是无毒之物才对……再者说,若是邪道真有如此奇毒,早已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因此我想,这种迷药想要悄无声息的让人中毒,条件必然非常苛刻。”
怜香公子闻言,再次为她拊掌,“哈哈哈哈,玲珑就是玲珑,那姑娘以为,在下是用什么方法使出这软筋散的呢?”
玲珑微阖双眸,所有的线索在她的脑海里纵横交错,驰骋而过,等到她再睁开眼睛,视线望向摔落在地的酒坛残片,空气里还残余浓郁的酒香,她说道:“是酒,毒在酒里……”
怜香的身体微微怔滞,就连那些邪道宗主们此时看着雁妃晚的眼神都变得不同寻常,甚至是惊奇起来。
见到他们如此反应,玲珑笑道:“看来我说的没错。”
怜香的语气都慎重起来,“你是怎么知道的?”
雁妃晚无奈道:“我实在不愿意这样去想。但是既然古师叔选择背叛师门,那么你们要求他做的就绝不会是区区遮瞒暗哨,提供密道这样大材小用的事情。古师叔还有一个其他人都绝无仅有的优势,那就是,此次置办的酒食果品皆由古师叔经手操办,如此便利的差事,岂有不用之理?”
秦逸城怒道:“卑鄙的叛徒!老夫誓将此贼碎尸万段!”
金虞忽然叫道:“不对啊,雁师妹。未了禅师和玄宗道长可是滴酒未沾啊,为何也会……”
雁妃晚说道:“是气味,将无毒之物掺在酒中,供众宾饮宴,开封之后,酒气迅速充塞天枢殿内外,最后等到鬼王拔出魔刀,刀中的含香露和酒中的迷药混合就成了恶名昭著的软筋散。”
“我猜,古师叔之所以突然提议这次宴席使用西域的葡萄美酒,就是因为他们想要在酒中添加的药物和寻常的中原酒格格不入,甚至还可能会影响到药物的作用。唉,如此看来,古振松的背叛是早有端倪的……”
华清徐问道:“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直接将软筋散掺在酒中?还要以魔刀为引这般麻烦?”
雁妃晚回道:“软筋散这类迷药药性虽强,破绽也多,很难同时瞒过群雄的眼睛。这其中但凡有半点差错,就无法让所有人同时失去行动能力。”
“好!好!好!”怜香三度拊掌,“七窍玲珑,百转千机,果然慧心剔透,见微知著。区区号称鬼谋,若不是在此情此景,此时此刻,真想与姑娘斗智斗勇,一决雌雄。”
怜香的语调忽转阴沉狠戾起来,“像你这样的聪明人,如果不能为我所用,就唯有斩草除根,以绝后患!我是这么想的,不过可惜啊……”
“公子因何而叹?”
怜香意味深长的道:“有人指名道姓的想要你,而这个人的人情我不得不给……”
雁妃晚冷笑道:“士可杀,不可辱。若要我随这些妖僧回北贺,倒不如一死了之痛快。”
怜香轻摇折扇道:“非也非也,想要姑娘的人,并不是普纳**王。”
“那是谁?”
怜香望着她,意味深长的低笑,“以姑娘的聪慧,当真想不到吗?”
雁妃晚略微思忖,神情霎时僵硬,显然她已心中有数。
是她?
怜香饶有兴味的盯着她打量,见她醒悟,也没当场道破,随即挥扇道,“对这位姑娘恭敬点,将其余人等给我拿下!”
左右殿前,邪道七宗各出人手,手执牛筋绳索,就要将群豪捆缚起来。
而今群雄功力尽失,要锁拿他们那是易如反掌的事。看着平日里意气风发,道貌岸然的正道群雄如今束手就擒,任人宰割,邪道中人大感快意。
“嘿嘿,想不到堂堂剑圣也有今天。”
“禅宗太玄,原来不过如此!”
忽见场中光华大作,风声骤起,怜香心中惊凛,那声“退下!”还未出口,群豪周围已横七竖八的躺着满地尸体,俱是血肉模糊,遍体鳞伤,深可见骨!
“风息!”
赵连城失声叫道,眼中却无惊骇,反而满眼的狂热之色,“真是把宝剑!真是把宝剑哪!这是我的!哈哈哈!”
邪道众人惊愕的望向殿前,却见洛天河早已不复颓靡之相。他执剑而立,凛然如神,一时之间竟无人敢上前半步。
秦逸城挺立身躯,满目怒火,目光森冷的让人不寒而栗,与洛天河分站左右,二人当先,将群雄护在身后。
萧无策讶然:“绝影剑?怎么会这样?”
“含香露与西域金花的软筋散难道对他们不起作用吗?”
“这么可能?”
正道群雄喜出望外,邪道诸门大惊失色。传说武功高绝到先天之境,就能刀枪不入,百毒不侵,远远超出凡人的境界。若是武林四绝之一的剑圣,作为当世最绝顶的强者,说他们能抵抗软筋散奇毒倒也不无可能。
邪道哑然失声,已然心生惧意。剑圣名震武林,积威极盛,往常报出他们的名号,都能骇破邪道群魔的胆。此次若非有鬼王打先锋,还有软筋散的倚仗,就是给他们吃熊心豹子胆也万万不敢招惹剑圣!
就看他们现在脚踏之地的满目疮痍和殿外的残垣废墟,剑圣的威能也可见一斑。这绝非是倚仗人多势众就能战胜的对手。若是对上全盛时期的两位剑圣,别说将群雄歼灭,他们恐怕都要死在这里!
邪道宗主们不敢轻举妄动,诸派喽啰们更是心惊胆跳,随时准备夺路而逃。
此时,洛天河沉声道:“诸位快退入殿中!”
雁妃晚正要劝止,群雄纷纷艰难站起,相互搀扶着行动,玲珑作罢,扶起洛清依进殿。
秦逸城当头,洛天河断后,邪道诸门面露惧色,尽皆避让。
“洛宗主,救救我等!”
“洛宗主,也救救我们吧!”
回廊的众宾客纷纷高喊呼救,洛天河脚步微顿,奈何形格势禁,终是没有回头。
许白师正要出手阻截,怜香以扇止道,“让他们进去又有何妨?”说罢,以扇指向群雄身侧。许白师会意,但见她长袖弹抖,金铃响起,一道黑光从她袖里飞出。
雁妃晚惊闻身后金铃脆响,还不及反应,身边的洛清依发出惊呼,就已被许白师的翻云绫拖将出去。玲珑伸手要救,终是差之毫厘。
“清儿!”
洛天河举剑要斩断许白师的翻云绫,到底没能赶上,眼见洛清依就这么落到许白师手里,痛心疾首一声哀叹,还是退入殿中。
秦逸城回身想救,洛天河将他按住。
“师兄!清儿她……”
洛天河微微摇头,苦道:“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然而洛清依到底是剑宗唯一的血脉,如今落入歹人之手,哪里还能从长计议?
剑圣此时已是心乱如麻,相隔不过十丈,却只能遥遥相望。
洛清依殊无惧色,内心已存死志。与其苟且独活,左右两难,若是就此解脱,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但眼见外公和祖父满眼担忧疼惜之色,又觉此生未能报偿养育之恩万一,实是大不孝,心中难免充满悔恨羞愧。
“许境主的翻云绫当真了得。”
看着擒来的洛清依,怜香满意赞道,转而朗声道:“二位宗主走的如此匆忙,竟连掌上明珠也顾不得。由此可知,老剑圣已是强弩之末,刚刚不过是在虚张声势罢了。”
邪道群魔闻声,果然胆怯尽去,振奋精神。
怜香道:“诸位以为退入殿中就能安然无恙?在我看来,这不过是自寻死路!且不说这天枢殿内外通行无阻,易攻难守,倘若我等将这天枢大殿付之一炬,诸位岂有生还之理?”
群雄纷纷变色,剑圣也是心有余悸。洛天河与秦逸城就算能防住邪道强攻,也挡不住这熊熊烈火啊。
唉!到底是情势危急,不及深思。
沈断抱着宝刀,懒惫道:“公子,你难道忘了?七星顶已归我七杀阁所有,你们想要将这天枢殿付之一炬,难道不该先来问我吗?”
刀鬼冷眼觑道:“剑宗这两个老儿不过是虚张声势,待我杀进殿去,必将他们手到擒来!”
怜香将他横臂挡住,笑道:“沈阁主莫要冲动。剑圣之能,神鬼莫测,小不忍则乱大谋。我有的是办法让他们束手就擒,但是在那之前,要先办完‘至上’交代的事情。不是吗?”
提到那位“至上”,就连名震西南,令群雄闻风丧胆的七杀阁主也不禁寒颤,肃然起敬。
怜香公子向前踏出三步,拱手向正道群雄道:“诸位如今已是瓮中之鳖,插翅难逃。既已无力回天,不如冷静下来,听在下一言如何?”
秦逸城怒道:“将我清儿还来!否则与你这等恶贼有什么话说?”
怜香侧过脸饶有兴味的看着洛清依,笑着道:“在下此来,只为两件事,若是剑圣应允,洛大小姐自然会完璧归赵。”
秦逸城正要怒斥他痴心妄想,可念及洛清依的安危,到底没再说话。洛天河神情凝重,问道:“不知公子说的,是什么事情?”
怜香笑道:“诸位若是答应,在下保证,定然将诸位毫发无损的送下山去。”
秦逸城道,“少废话!老夫倒想知道,你这小贼打的是什么主意,快说!”
怜香不以为意,他竖起一根手指,朗声说道:“其一,正道十二宗与诸门各派的英雄们要向我邪道联盟投书拜降,俯首称臣,还要让各派势力即刻让出所居洞府,并且发表传檄,昭告武林!”
此言一出,群雄哗然色变,继而群情激愤汹涌,更有人禁不住破口大骂。
华清徐怒道:“痴心妄想!百年基业拱手相送,华某纵使苟且偷生,死后又有何面目再见我清源流的创派祖师?”
群雄纷纷附会,从未有过如此赞同华清徐的时候。
诸门各派的开山立派的祖业,选址都极其讲究,无不是易守难攻,兴祖旺业之地。今日拱手相送,他日想要夺回谈何容易?就算是在天垂崖那等北荒绝地,也经营着**门二十年的根基。
况且,还要投书拜降,传檄昭告……倘若今日当真如此作为,他日想要卷土重来也算是名不正,言不顺。
江湖中人,性命事小,名声为重啊。
一旦他们背负这贪生怕死的污名,那就是永远刻在他们骨子里的羞辱,也将是门派的耻辱!
他日再战,对方但凡请出降书,已方就会当场无地自容,他们更无颜忝居高位。
看似不损分毫,实是杀人诛心之策!
洛天河面有怒意,冷笑道:“公子好生无耻!这与将我等千刀万剐何异?正道诸门倘若因我等今日而衰,老朽惜这贱命何用?”
楚豫南也道:“不错!这何止是千刀万剐啊?简直是将我等挫骨扬灰!老夫不怕死,怕的是遗臭万年,还教我**门的徒子徒孙世世代代受人唾弃!”
怜香若无其事道,“诸位似乎还是没弄明白,如今是尔为鱼肉,吾为刀俎。诸位唯有顺我者昌的份,没有资格与在下讨价还价。区区劝诸位一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识时务者为俊杰啊,诸位掌门请三思。”
玄宗真人凛然道:“贫道微末之流,何德何能?竟左右太玄教的命数。若玄宗今日身死,道统必有承继之人。公子想以玄宗之命相挟,只怕是打错了算盘。”
未了方丈道出禅理,“缘起缘灭,身生身死,不过是因缘定数,业果轮回。老僧出家之人,在哪里圆寂都是善果命数,该欣欣而往,何必惶惶忧惧呢?”
有这二位武林中的天魁北斗表率,群雄顿生胆气,纷纷附和,都说已经看淡生死,纵威武也不能屈。
刀鬼沈断趁机道:“哼哼,老和尚和牛鼻子好硬的骨头,索性让我先砍掉他们的脑袋,看他们到底是不是铜头铁脑。”
怜香并不着恼,反而大加赞赏道:“好好好。虽说正道道貌岸然,假仁假义者众,但方丈法师和玄宗道长确有刚正风骨。也罢,我可以给你们时间再考虑考虑。到时若还是执迷不悟,就别怪怜香心狠!诸位皆是正道的领袖宗师,若是就此身死,十二宗必然元气大伤,那时道消魔长,邪道照样可以统御武林。”
“那么,接下来,我们再谈谈第二件事……”
怜香走到殿前,距殿门不过三丈,这已经是极其危险的距离,倘若剑圣没中软筋散的话,怜香可以说已经将自己的脑袋送到剑圣的面前。
但现在,怜香料定这是足够安全的距离。
怜香望向老剑圣,说道:“秦宗主,洛宗主,这件事情唯与你们剑宗相关,却关乎着天下武林的命数。”
秦逸城沉声道:“你想要什么?”
“哈哈哈哈,秦老前辈当真快人快语!”怜香话锋忽转,说道:“我要你剑宗收藏的两件宝物,王剑剑伏,和风玉……焚轮!”
洛天河秦逸城闻言陡然色变,极其惊异,殿内群雄更是满脸疑惑,惊声四起。
“他说什么?王剑?什么是王剑?”
“风玉?他说风玉,风玉在剑宗手里?”
惊疑声纷纷扬扬。
半晌,洛天河回过神来,老剑圣凝重又好笑的回道:“公子你在说什么?老夫快要听不明白了。风玉现世难道不是你们一手炮制的谣言吗?怎么向我剑宗讨要起此物来了?就算风玉出世,也当在沈阁主的手上,与我等有什么关系?至于你们说的剑伏,洛某略有所闻,这是沧海魔道魁首持有之剑,又与我派何干?”
怜香微微颔首,不置可否,转而向玄宗问道:“玄宗掌教,风玉当年遗失在太玄教手中,此事你应当不会不知道吧?”
玄宗正色道:“此乃我太玄百年未遇的大浩劫,贫道岂敢相忘?百年前,本派化羽先师在西北的虞山偶得此物,以为是上天所赐之造化,带回太玄当时的无极道场,欲制成灵丹妙药,以参天地之真谛。谁知走漏风声,为景帝所知,皇帝求仙若渴,命我太玄成丹进贡,以求长生。”
说到此处,玄宗真人痛心疾首,“长生缥缈,难如登天。先贤虽有不世之才,炼药也是一筹莫展。无奈,遂广发英雄贴,邀武林名士,天下英豪,寻谋问策。彼时东海来客,有仙人风骨,通才达识,亦在受邀之列。”话锋突转,玄宗怒道:“谁知正是此人,包藏祸心,竟偷天换日将风玉盗走。敝教遗失重宝,罪犯欺君,以致全教满门株连!若非当时的禅宗掌宗方丈怀正禅师向太子进言,免我等灭顶之灾,太玄教岂有今日?”
说罢,虽盘坐在地,还不忘向禅宗的未了方丈恭行一礼,以示感激。未了合掌还礼,“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上天有好生之德,就算是诸位施主亦然。”
鬼谋怜香冷哼道:“饶是如此,化羽子最终还是投炉而死,你太玄获罪西迁元充。之后就是中原武林正邪两道和沧海魔道爆发的三方混战。此役令正邪两道死伤无数,中原武林也因此元气大伤!这一切皆因风玉而起,因此又名‘夺玉之争’,玄宗真人,你还记得盗玉之人的名姓吗?”
玄宗道:“往事皆是前尘,又何必再寻根问底,念念不忘呢?贫道此来西南,一则为秦宗主华诞祝寿,二确系为风玉而来。贫道但求化解这场武林纷争,避免重蹈百年前大浩劫的覆辙。”
怜香冷笑道:“想不到佛道二宗同气连枝久矣,就连玄宗真人都颇具佛性。你太玄既往不咎,这中原武林,正邪两道的英雄们忘得了吗?百年之前,盗走风玉,引发三道大战的元凶巨恶,诸位还记得吗?”
楚豫南沉声叹道:“当然记得。罪魁祸首,就是沧海魔主傅澄宵和摩呼罗迦王顾放云……”
“错!”怜香决然断道,他目视群雄,“盗走风玉焚轮的,确系两人,但却不是沧海的傅澄宵和顾放云。两位宗主,你们说,我说的对吗?”
洛天河与秦逸城不解道:“世人皆知,沧海就是百年前三道大战的元凶祸首,怜香公子另有高论,难道是在哗众取宠吗?”
“不错,是非曲直,真相缘由再清楚不过,公子如何装疯卖傻来问我们?”
群雄频频颔首,深以为然,都道怜香此言不过是危言耸听,谁知这位逐花宫主接下来更是语出惊人,“这两个人的名字诸位也是如雷贯耳。”
鬼谋意味深长的道:“他们一个叫秦观奇,一个叫洛人俊!”
一石激起千层浪,群豪哗然变色,似是难以置信。就算是没听过他们名姓的豪杰,只要听到“秦”和“洛”这两个姓氏也知道他们和剑宗的两位宗主是什么关系。
“真的是剑宗?”
“这不可能吧?”
秦逸城怒目圆睁,“血口喷人!这简直是一派胡言!”
邪道宗主们神色非常淡定,金宫的赵连城更是出言讽刺,“怎么样?秦老宗主这是恼羞成怒,想要杀人灭口了吧?可惜,如今你也已是力不从心了……”
“你——”
秦逸城正要出殿血战,洛天河将他拦住,正色道:“莫要听这恶贼挑衅,此乃挑拨离间之计。”
怜香哈哈笑道:“洛宗主倒是沉得住气,或是自觉你们剑宗的先祖做得滴水不漏,殊无破绽?”
洛天河冷笑,“小儿信口胡言,只当疯言疯语就是。”
“是吗?”怜香顺道:“既然如此,那在下唯有如实道来了。”
“百年前,秦观奇和洛人俊分掌剑宗与气宗,在当时的武林中颇有名望,自然也在太玄教邀请之列。谁知化羽子真人此举当真是引狼入室。秦洛二人才是真正的道貌岸然,佛口蛇心之辈!他们合谋将风玉盗走,并且栽赃嫁祸构陷沧海,也间接引发了之后的夺玉之争。”
群雄闻言,议论纷纷。洛天河道:“荒谬至极!剑宗历代先祖皆是光明磊落,高风亮节之人。他们如此作为,所图为何?”
怜香道:“一来风玉是天地灵物,世间至宝。这般神器在前,谁人能无动于衷?二来,当然是想趁机挑起沧海与中原之战,好让气剑二宗脱离沧海的掌控!”
洛天河秦逸城听到这里也是神情僵冷,面有惊色。
他,他怎么会知道沧海和剑宗的关系?
这不可能!
秦逸城道:“简直是胡说八道!沧海与我剑宗,那是势同水火,正邪两立,哪有什么掌控?我看公子言之凿凿要替沧海颠倒黑白,恐怕是和魔道妖人有所勾连吧?”
怜香冷笑,“气剑二宗的来历两位心知肚明,我与沧海并无瓜葛,之所以将真相公诸于众是想提醒两位,我知道风玉就在剑宗!”
话音刚落,群雄惊诧,面面相觑,都有些迷惑惊疑。
怜香续道:“当年傅澄宵和顾放云遭人构陷,在七星顶上力战正道群雄,最终气竭而亡。沧海各部东渡驰援之时,带回来的就只有两具残败的尸身。傅澄宵配有的剑伏和顾放云的天悲俱都不知所踪。天悲剑在十七年前被魔君季涯深带回沧海,而王剑剑伏与风玉焚轮,至今还留在这七星顶上!”
秦逸城怒声喝问,“这些不过是竖子小儿妄加揣测之言,你可有真凭实据?”
怜香垂首叹道:“事隔百年,早已是时过境迁,确无真凭实据。”
洛天河豪放长笑,若不是手持风息剑,定然要禁不住拊掌称赞:“小儿天花乱坠,竟都是些穿凿附会的无稽之谈!日后沈阁主与赵先生戏台唱戏之时,可让公子上去说书,就凭你这信口开河的技艺比之那两位也是不遑多让。”
楚豫南也道:“洛兄此言差矣,就是戏文里也没听过这样曲折离奇的故事。看来鬼谋怜香也不过是浪得虚名,凭你三言两语就想颠倒黑白实在是异想天开。”
怜香公子不以为意,他直言道:“诸位怕是对我有些误会。我既不是要为沧海主持公道,也不是来审判你们的。本公子想要的是风玉和剑伏。而且……你们似乎对我的耐性有些误解……”
鬼谋转身叫道,“把人押上来!”
身着富贵金衣的金宫弟子将五花大绑的剑宗弟子押上前来。
这些剑宗弟子原先在偏殿值守,因不在正殿侍候,所以并没有中软筋散的毒。此时,他们被牛筋韧索五花大绑起来,邪道的人将他们按着脑袋,让他们在殿前跪成一排。
众弟子面露惶惧之色,他们已经预感到会发生什么,却没人开口呼救。
剑圣们脸色骤变,面露惊恐,喝道:“小畜生!你想做什么?快住手!”
怜香忽改先前温和的语调,整个人都像是癫狂嗜血起来。他随手从属下腰间拔出金刀,沉声狠厉道:“本公子苦心相劝,为免让诸位觉得儿戏,好叫你们先知道本公子的手段!嘿嘿,秦老儿!洛老儿!风玉和剑伏在哪里?你们到底肯不肯交出来?”
话音未落,怜香横刀轻抹,被挟持的弟子还来不及发出闷哼,就已经一命呜呼。
洛天河秦逸城当时痛心疾首,怒恨交集。
怜香将金刀扔掉,擦拭手掌,让人将尸体抬走。
金宫立刻将两名弟子押上来。
秦逸城意识到他们不可能继续保持沉默,当即喝道:“住手!”
怜香置若罔闻,冷然说道:“本公子问一次,你们不答应,我杀一个。再问第二次,要是还不答应,就杀两个。问第三次就要杀四个,第四次杀八个!这里连同宾客和剑宗的弟子,怕有千人之众,你尽管试试,看看我可以杀到什么时候?”
儒雅的皮囊不过是魔鬼的表相,这人根本不是什么翩翩浊世佳公子,而是丧心病狂,泯灭人性的杀人魔!
这次押上来的两人眼见同伴惨死,在死亡面前当即骇得脸色青白,抖如筛糠。然而剑宗的气节和风骨却坚韧的支持着他们内心的胆气,让他们咬牙不语,不肯轻易求饶。
怜香再问,“风玉和剑伏在哪里?”
剑圣知道,一旦他们承认风玉就在剑宗,那就等同承认剑宗是百年浩劫的罪魁祸首,这责任太重,甚至能摧毁剑宗四百年来建立的根基。
洛天河苦笑道:“我剑宗实无此物,你要我等如何交付与你?”
“好!”
怜香沉沉点头,刽子手们当即领悟,将金刀一抹,鲜血从鲜活的生命里喷射出来,流淌到地面,触目惊心。
眼见再押上来四名弟子,未了不忍再看,当即闭眼念诵佛号,勉强站起身来,“怜香施主,老衲愿降!老衲愿降,你莫要再伤人性命!”
怜香道:“禅师你慈悲为怀,倒不像某些人铁石心肠,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徒子徒孙接连死于非命却无动于衷。禅师若真心要救,还不如劝劝两位剑圣,乖乖的将风玉和王剑交出来,莫要再执迷不悟!”
未了左右为难,最终颓然坐倒。他虽是慈悲心肠,甚至愿意背负投降的骂名,却不能干预剑宗的门派内务。
“第三次!风玉和王剑,你们到底交是不交?”
怜香取过金宫弟子的金刀,将刀架在一名女弟子的颈间。那名女弟子秀丽的面容此刻极其苍白,显然恐惧已极。
忽然,她向殿前的老祖宗跪倒,神情坚毅的朗声说道:“弟子冉莲誉多谢老祖宗教养之恩!憾此生此世无以为报,愿来世结草衔环,肝脑涂地!”
其余三人被她这英凛无畏的气势所感,竟也跪地向老祖宗们叩首,齐声道:“多谢老祖宗大恩!愿来生再报!”
两位剑圣纵是铁石心肠,也不能无感。这些弟子可以说是剑宗现在的菁英和未来的力量,倾注着他们热忱的心血和深厚的冀望。
可以说,比起七星顶七峰七殿,这些弟子才是剑宗真正的根基!
洛天河眼眶发热,微微颔首,“好孩子,你们都是好孩子……”
秦逸城怒不可遏,“小畜生!你有什么仇怨,冲着我们来就是,别再杀害我的门人?”
“好!还是不说?”
怜香横刀就抹,此时忽听娇喝:“住手!”
手中金刀顿住,循声往许白师处看去。
洛清依脸色病态苍白,却还恨恨的盯着他,“你不敢和两位老祖宗正面交锋,只好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逼他。我剑宗没有什么宝物,你分明是藉机挑拨离间,滥杀无辜,当真是禽兽不如!”
怜香提着刀,饶有兴味的向她走过去,“哈哈哈哈!倒险些将洛大小姐给忘了。”
他当然不可能真的将洛清依给忘掉。先前的那些不过是杀鸡儆猴,洛大小姐才是他真正的筹码。
怜香提住洛清依的后领。少女身中软筋散之毒,虽能勉力站起,却实实在在反抗不得这位嗜血的魔头,被他轻而易举的押到殿前。
洛天河与秦逸城登时魂飞天外,失声惊叫道:“清儿!”
雁妃晚此时也是心乱如麻。饶她有千百般智计,此时竟无一条能救救她这位可怜的大师姐。
除非……
怜香挑衅的觑向老剑圣,又凑到洛清依的面前,将她仔细端详过,恶劣道:“想不到非但玲珑明艳绝伦,就连养尊处忧的洛大小姐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啧啧啧,这七星顶还真是块风水宝地。”
洛清依身体虽弱,风骨却强,她冷颜正色道:“恶贼!我剑宗冰魂雪魄,光明磊落,岂有贪生怕死之人?你索性将我一剑杀了吧?”
“你当我不敢吗?”
怜香将金刀的刀面贴向她惨白的脸颊,洛清依本能的感到一阵寒意,却还凛然无惧。两位剑圣登时心如擂鼓,胆魄高悬起来。
洛清依眼神清明,虽死无畏,“可惜死在你这样的小人手中,辱没我剑宗的名声!”
怜香不怒反笑,“哈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得很呐!剑宗的小辈,武艺不怎么样,骨头倒是硬的很呢……”话锋忽转,冷然说道:“你以为,我会这么容易的成全你吗?”
怜香手指转动金刀,“本公子既号怜香,断不做这辣手摧花之事,”继而转向流魂谷主道:“听说黄风老祖对付女人的手段异常高明,不知在下能否亲眼得见?”
黄风老人拖着及地的斗篷走出来,他的声音天真童稚,此时听来却充斥着邪恶和阴戾,“若是将她交到我的手里,再硬的骨头,三天之后,我会将她调教得比狗还要听话。”
“如果,我不想要她活着呢?”
黄风老人道:“嘿嘿,如果想要让她极尽痛苦的死掉,那就更简单了。我会将她身上的肉一刀一刀的割下来,中途用药吊着她的命,直到最后剜心摘胆之前,我保证她还可以从喉咙里发出惨叫和哀嚎……”
这一老一小在讨论着如此让一个人受尽折磨的死去,那语气就像是在说一顿早饭,一件衣服那般寻常。
群雄听得却是头皮发麻,毛骨悚然。这群邪道妖魔泯灭人性,丧心病狂,难道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可怜的少女被他们剥皮拆骨,千刀万剐吗?
怜香将手里金刀递给黄风老人,“既然如此,就由谷主操刀吧?”
黄风老怪伸出枯瘦的手掌接过短刀,“荣幸之至。”
“清儿!”老剑圣们痛苦悲嚎,群雄不忍直视,都为洛清依的即将到来的命运扼腕叹息。
黄风老妖纵横西荒大漠,恶名昭著,其喜怒无常,手段更是残忍异常,剥皮拆骨,剜心摘胆那是常有的事,死在他手里的无辜生命怕有不下千数!流魂谷为祸甚深,武林正道无不想除之而后快。
奈何大漠地势险恶,天灾跋扈,就连霸佛这等绝顶高手深入荒漠也是杳无音讯,旁人更是为之奈何。
黄风老妖走到洛清依身前,伸出宛若五根老树枯杈的手指,在洛清依的脸上轻轻婆娑,犹如蛇腹爬行的触感让洛清依汗毛倒竖,羞愤欲死。
与其受这千刀万剐之罪,不如一死了之。
洛清依默默最后望向殿前,已经在心里向老祖宗道别。洛天河看出她已存死志,登时心神大震。秦逸城喝道:“黄风老妖,你若敢动她一根汗毛,秦某必将尔等挫骨扬灰!”
黄风老人嘿嘿的阴笑,突然反手将耳光甩向洛清依冰雪般的脸颊。
“啪!”
这巴掌将少女抽的眼冒金星,摇摇欲坠。黄风老人左手五根枯瘦的手指捏住她的颌骨,阻止她想要咬舌自尽的企图。
黄风老人突然将脸凑近去,饶有兴味的欣赏她雪腻的脸颊那道宛若桃花盛放的红痕。就连那双愤恨的眼神和溢出血丝的嘴角都让他开始兴奋起来。
洛清依模糊的视线只看见斗篷里那张沟壑交错的老脸,狰狞扭曲,犹如鬼怪。
枯瘦的掐住洛清依的颌,右手刀光转动,青蓝色的腰带散落在地。
群雄倒抽凉气,剑圣们怒不可遏。
洛清依裙裳半散,形容狼狈。
“你想死?没那么容易。我就喜欢像你这样,贞烈的女人,更喜欢她们被我驯服后的样子!”
洛清依满眼绝望,刹那间,脑海里闪过无数的念想,那温柔秀丽的女孩子,眼睛里是暖热的恋慕。她痴痴的望着她,微笑着,就像早已等待许久……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就这样吧,或许这样死去就是她期望已久的归宿。
洛清依阖眼,颊边两行清泪,竟是期望已久的释然……
小师妹,心儿……
我来找你了……你,还在等我吗?
铮——
突如其来的一声剑鸣,就像是九霄之外降落的雷霆。一道黑光从殿外飞来,在半空中打旋划落。
轰隆!
一声震响,黑光径直射在两人面前。众人皆教这声雷霆所震,举目看去,但见一支长剑并着剑鞘深深插在苍石板之中。以剑为中心爆出巨型的网状裂纹。
是谁?
到底是谁?
群雄惊呼,邪道色变。但见轻风拂起,漫天桃花,纷落如雪。场中突然出现一把宝剑,众人顺着长剑往上看。映入眼帘的剑首处踩着的银线白靴,目光再往上移,就看见站在剑首的人。
饶是剑圣这样的高手,竟然也没看清这把剑是从哪里劈落,这人更是在什么时候站到剑上。
诡异的不是人如何以剑首狭小之处站立,而是根本没人看清她究竟是在何时来到场中的。
满场内外鸦雀无声,都怀疑这是撞邪撞到传说中的鬼魅。可待凝目注视时,又不由得倒抽凉气,心惊胆骇。
那是一名少女,至少以那般钟灵毓秀的体态来说,就绝非是妇人所能拥有的。
少女身着白衣,窈窕娉袅,冰肌玉骨。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未见真容,已知必是人间绝色,明眸善睐,足教众人神魂颠倒。
仿佛这并非是人间鬼魅,而是入世的谪仙。
少女将这满场惊愕视如无物。
她仙姿玉貌,娇躯挺拔,却满心满眼的望着洛清依。那双眸里满溢着温柔,好似随时要溢出来那般。
洛清依满眼怔然,失魂落魄。她应该,分明是不认识这个人的,可偏偏是这样陌生的女孩子却能在视线交错的瞬间,震撼她的灵魂!
不知不觉,竟是梨花带雨,满心惆怅。虽不知悲从何来,却感怅然若失……
眼睛,那双眼睛……
她在哪里见过……
就像是沸腾的海,渐渐缓和,像是火树银花般,慢慢冷却,像游荡的灵魂寻到她的躯壳,像漂泊的游子,回到她梦中的理想乡……
原以为有千言万语,热烈激昂,谁知话到嘴边,终是无从说起。
到最后这份最强烈的渴望也仅在心中温柔的呼唤和呢喃,终于……
终于,再见到你……
我回来了,师姐……
桃花影落通灵异,雷霆惊处有神疑。
剑出九州无抗手,百年风云她第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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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三十七回 逢约有信 梦会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