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风剑心回答,舒绿乔道:“无愧是覆雪峰的‘逐香追迹’,如此神鬼莫测的身法确然厉害,就是不知道公子因何与我为难?”
少女心念电转,忽而福至心灵,倏然想起舒绿乔所称的怜香是什么人。
从四年前遭遇黑山双鹰,直到最近遇到的**门主楚豫南,逐花宫的鬼谋怜香的名字都曾在他们嘴里悄声提及。那是宁西覆雪峰飞羽涧逐花宫的主人,人称鬼谋神策的怜香公子。
风剑心没想到居然会在舒绿乔这里听到他的名字。难道,这凤梧山庄里,除巫山和净世道外还有第三股邪道势力?
她索性顺水推舟,说道:“怎么?舒庄主能同巫山和北蛮妖僧做买卖,难道我飞羽涧就做不得?”
舒绿乔听罢,立刻就知道她绝非那位怜香公子,可对方来历不明,她到底不敢掉以轻心。“你要如何?”
风剑心还不知道她现在已经露出破绽,试探道:“想不到堂堂凤梧山庄的大庄主竟然也与邪道勾连,意图不轨,我若是将此事宣扬出去,正道昭昭,你说武林群雄岂能容你?”
舒绿乔无惧道:“你说什么就有人信吗?别说你不是逐花宫宫主,就算真是,正道的那些人能信你吗?说吧,你到底是什么人?所为何来?”
风剑心预想自己会暴露,但没想到会失败得这么快。若是舒绿乔拒绝吐露实情,她在不能动用暴力的情况下确实对她无可奈何。
眼睛转动,视线落到舒绿乔的右手处,见她掌心攥着一方锦帕,认出这就是舒绿乔先前藏入袖中之物。
风剑心好奇取过,谁知本来镇静自若的舒绿乔立时失声叫道:“你做什么?快还给我!”
风剑心心生疑惑,取过那条手帕观瞧,那方锦帕洁白如雪,银线描边,右下角还绣着淡粉色的梅花图样,就是普通无华的物件,看不出哪里值得舒绿乔如此惊慌失措。
“还给我!”舒绿乔道:“尊驾若是寻仇,尽管取我性命就是。若是求财,庄内颇有家资,我愿破财消灾。”
风剑心端详一阵,仍是瞧不出其中蹊跷,正想归还之时,忽而灵光闪动,想起这条手帕的真正来历。难怪第一眼见到它时就觉似曾相识,这不就是三师姐的手帕吗?
当年在玉衡峰殿外,她被秦师祖震伤,雁妃晚当时就是用类似的手帕包裹九转护心丹给她服用。后来她随洛清依出宗北行,途中也曾见过这种图样的手帕。
洛清依喜穿淡蓝,却对桃花情有独钟,而雁妃晚偏好浅粉,最爱的却是梅花。
这是三师姐的手帕……
难道这就是当年她们交换信物的那条?当时她没在意,还道是手帕之交,可现在想来,一般的女子会将好友的信物贴身收藏吗?何况,她看着手帕时的神情,惆怅眷恋,着实不单纯……
少女心间震颤,哑然失语。她似乎在无意间窥探到什么难以置信的秘密。
难道舒姐姐真的对三师姐……
不会吧,这世上竟有与我一般的人吗?
若是如此,那么舒姐姐想要他们守护周全的人,就是三师姐了吧?
这事情带给她的震撼太过惊世骇俗,她怔在当场,没有贸然询问。但是这样的臆测也恰恰给风剑心带来了她想要的转机。
如果,舒绿乔的弱点就是雁妃晚的话……
风剑心收回手帕,站在舒绿乔身后,刻意以那种轻佻放浪的语调说道:“想不到舒庄主和剑宗的玲珑关系匪浅,这着实令人意想不到。”
舒绿乔讶然,脱口而出道:“你怎么知道这是她的……”察觉失言,戛然顿止。
风剑心暗道果然,“庄主现在不就告诉我了吗?”
舒绿乔忽然表现出愤怒的情绪,“我是问你怎么知道的?说!”
风剑心奇道:“舒小姐,现在是你为鱼肉,我为刀俎,怎么反而是你质问起我来了?”
转念又想,现在我用男子的声音与她说话,她当然会以为我是男子,身为男子却认得女儿家贴身之物……这也不怪舒绿乔会如此气急败坏。
一念及此,风剑心不禁笑出声来,“原来如此,舒小姐,你难道是吃味了?”
舒绿乔收敛怒容,眼神游移,声音冷然道:“你这疯子说的什么胡话?本小姐岂会看上你这等卑鄙小人?”
风剑心不以为意,连声道:“是是是,庄主自然不会相中我这样的臭男人。只是……没想到啊没想到……”
“你这狗贼在没想到没想到的说什么呢?”
风剑心看着她的侧颜,戏谑道:“玲珑雁妃晚名动江湖,传闻其有倾城之姿,不知是多少江湖男儿的梦中情人。我原来还不太相信,只怕这是徒有虚名,言过其实。没想到不仅男子为她朝思暮想,就连姑娘家也为她神魂颠倒,走火入魔,哈哈哈哈,当真是闻所未闻,世间奇谈呐。”
舒绿乔娇躯震颤,耳尖发烫,紧抿着唇,没有说话。风剑心见她如此反应,索性火上浇油道:“好,既然庄主不愿和我说话,在下也不会自讨没趣。那就只好去七星顶的玉衡峰找那位玲珑聊一聊了。”
舒绿乔急道:“你要找谁?”
风剑心漫不经心的坏笑道:“我逐花宫的弟子,庄主是知道的,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世间有美人若此,在下不见上一见,岂非人生一大憾事?若能侥幸成全这段男才女貌,天作之合的千古佳话岂不美哉?”
越到现在,风剑心对扮演放荡不羁,贪花好色的卑鄙小人就越是得心应手。说到此处,作势要走。
舒绿乔冷嘲热讽道:“你逐花宫多是始乱终弃,负心薄幸之徒,就凭你也配谈什么佳话?真是痴心妄想!”
风剑心道:“烈女怕缠郎,在下自问相貌堂堂,仪表不俗。说不定玲珑就喜欢我这样的呢,再者说,我们逐花宫对付女人的手段……庄主现在不就领教了吗?”
舒绿乔怒道:“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
舒绿乔拿捏不准他说的是真是假,即便她确定这个人不是鬼谋,可逐花宫里未必就没有其他高手。以这人高强的轻功,卑劣的手段,雁妃晚就是再七窍玲珑,也未必不会着他的道。
舒绿乔暗暗气苦,怎么人人都知道拿雁妃晚来拿捏她?偏偏那小冤家倒蒙在鼓里,依然我行我素,若无其事?
也罢也罢,那些邪道妖魔与我何干?我先护着她就好……
“你想要知道什么?”
风剑心心生欢喜,还不免歉疚不安。不过转念想到,如今形格势禁,她也只能失礼得罪,权宜行事,等到日后有机会再替舒姐姐去探探三师姐的口风,也算是对她今日冒犯的赔礼,若是她们你情我意,自己或许还能帮她牵线搭桥。
忽而想起自己和大师姐都还是前途未卜,现在替她们担忧实在是言之过早。
她道:“舒庄主果然知无不言?”
舒绿乔道:“你不能动她。”
“那是自然。”
风剑心直接切入正题,“巫山的雾绡姬从古振松那里带回来的到底是什么?”
舒绿乔讶异,随即明白过来,“你知道?你是跟着镜花入庄的吧?”
风剑心道:“你不需要知道我的来历,只要回答问题。”
舒绿乔深深呼吸,似乎在作出某种决定,她神情凝重的道:“那是剑宗密道的地图。”
“地图?”风剑心讶然叫道,“不对,剑宗有密道?”
舒绿乔说道:“这有什么稀奇的,你不知道吗?当年太祖势弱,前朝兵至安阳,将剑宗七峰围得水泄不通。太祖就是在剑宗护卫下,从七星顶的密道逃脱。后来剑宗扩建时,也将当时的密道保留下来。一般的宗门弟子虽然不知道,可古振松负责从安阳向七星顶输送情报,因此他必定知晓密道的确切所在。”
风剑心立刻想到,“所以,巫山的人才会捉去古振松的独子,要的就是剑宗密道的地图?”
舒绿乔颔首。风剑心紧接着问,“她们要地图,难道是想对剑宗不利?”
舒绿乔道:“这我哪里知道?逍遥津和净世道不过是想借我山庄之地藏身匿迹,至于她们想要做什么,怎么会与我说?”
风剑心沉声道:“你当真不知道?”
舒绿乔略微沉吟,说道:“听说是要潜入剑宗,窃取某件珍贵的宝物。”
“什么宝物?”
舒绿乔道:“我不知道。不过,根据现在西南的动向来说,极有可能就是传说中太玄教遗失的那件秘宝……”
提到风玉,风剑心不禁心神颤震,“太玄教遗失的那件宝物,不是说在沈断手里吗?怎么会在剑宗?”
舒绿乔叹道:“我不过是借住之人,具体情形我怎么会知道?”
“那她们打算什么时候上山?”
“明日卯时出庄,巳时到达七星顶。剑宗宴请四海豪杰,各路英雄,到时鱼龙混杂,她们正好掩人耳目。”
风剑心忽然想到,“风玉独此一件,逍遥津和净世道打算怎么分?北蛮妖僧到底想做什么?”
舒绿乔道:“这个我倒是知道。北蛮僧在庄中甚是招摇,根本不知道守口如瓶。据我听说,他们去剑宗是要取回……是想偷回他们净世道的传世圣物,七宝天莲。”
风剑心奇道:“七宝天莲?那是什么?”
舒绿乔道是不知。
风剑心思量半晌,再问她,“庄主远在西南,缘何会与逍遥津,净世道这等邪派勾结?此事若是败露,等待庄主的就是灭顶之灾。”
舒绿乔无言沉默,哀声苦笑,“你当我不知吗?你以为我就愿意这样自甘堕落吗?当年我在北境险遭奸人所害,是许境主救我性命,也是她助我重兴家业,她对我天高地厚之恩。如今想要借我山庄为用,我能拒绝她吗?”
风剑心立刻想到当年舒家兄妹前去参与“白龙降世”传说之事,而舒青桐极有可能就死在当年的惨祸之中。不由心生哀怜之意,“令兄究竟是因何亡故?你的仇人是谁?”
谁知舒绿乔闻言,好似全身尖刺倒竖,语调冷凝如冰,“尊驾问得未免太多了吧?此事与剑宗何干?”
风剑心见她如触逆鳞,没有再问,转而道:“那好,最后的问题,你们说的那个神秘人是谁?”
舒绿乔正要说话,忽的娇躯颤动,惊恐的叫出声来。
风剑心惊疑,“你怎么了?”
舒绿乔眼神羞怯,脸色潮红,尴尬说道:“有,有虫子爬进我衣裳里……”
风剑心还道出什么大事,原是大惊小怪,“无妨,在哪里?”说罢,正要伸手替她翻找。
舒绿乔羞愤道:“你是男人!”
风剑心这才反应过来,现在她用的是男人的音色。男女授受不亲,她确实不好去翻弄姑娘家的衣裳。
许是舒绿乔确然再也受不住蚊虫瘙痒,犹疑半晌,轻声道:“在,在我的左手臂……”
风剑心站到她的左后方处,道:“得罪。”
舒绿乔羞愤欲死俏颜忽然露出阴冷诡异的笑意,她右脚轻移,悄然踏住石桌底角的机关,“不客气……因为……”
“你已经是个死人了……”
话音未落,少女惊骇,忽觉脚步踏空,整个人陡然失重,猛然急坠下去。舒绿乔还没来得及喜悦,就觉脚踝倏紧,身体骤沉,随即被风剑心拽住脚踝坠落井中。
舒绿乔短促的惊呼还未出口,就和风剑心双双坠向那口漆黑幽深的陷阱。
这机关陷阱深不见底,四侧铁壁光滑坚固不能攀爬借劲。
就这在骤然惊乱之时,千钧一发之际。风剑心运转周身内力和身体的所有力量灌注在左手的剑鞘,猛然往壁上掼去。
但听砰的沉闷巨响。风剑心内功超绝,居然用那柄珊瑚金剑鞘猛然穿透厚达寸许的铁壁,插进岩壁过尺有余!
风剑心紧握剑鞘,坠落的趋势戛然顿止,舒绿乔被她捉住脚踝,倒吊在半空中,兀自惊魂未定。
或许是她低估了舒绿乔现在的武功,又或许是潜意识里就对她留有余地,风剑心点穴时并未用出全力。这才让她暗中破开穴道,还将自己引入彀中。
风剑心气苦道:“舒庄主好狠的心啊,竟然想要我的性命!”
舒绿乔顺着声音往上看去,奈何此时顶上的机关早已闭合,她倒吊半空,四周俱是深沉的黑暗,不能视物。
“你别松手!”
若是风剑心在此时放手,她定要死于非命不可。忽而她回过神来来,失声惊道:“你,你是女人?”
原是风剑心此时情急,竟然忘记伪装声线,那道娇俏软甜的女儿声线登时暴露无遗。
风剑心不置可否,显然还生着她的气,这时冷声问道:“这底下有什么?”
“原来是位姑娘啊……”
舒绿乔恍惚呢喃,转而苦笑道:“你可要抓稳咯,这陷坑底下满是锋利细长的钢钉,要是你现在失手,咱们两个都得被戳成筛子!”
风剑心没好气道:“哼,你以为这是拜谁所赐,我们两个才会在这里吊着?”
舒绿乔此时有恃无恐,轻笑道:“若是早知道你是姑娘家,我怎么会痛下杀手?要怪就怪你,偏要装神弄鬼扮男人来吓我。”
风剑心被她噎住,一时无话可说,轻轻闷哼两句,权当发泄不满。
舒绿乔没想到她还有这点女儿家脾气,不禁觉得她可爱又好笑,忽而想起什么,急忙问道:“手帕!那条手帕还在你手里没有?”
那条手帕早被风剑心收入怀中,此时见她着紧,恼她突施暗算,故而有意捉弄,“谁知道呢?舒庄主如此聪慧狡黠,竟能让我着道。我先前还将手帕拿在手里,此时不在,我想,不是落在上面,就是掉进这陷坑底下了吧?”
舒绿乔哎呀叫起来,急道:“这可如何是好?”
风剑心漫不经心的说风凉话道:“就区区手帕,你再管她要就是。这样不值钱的物件,她兴许有那么十条八条的,总不会吝啬给你吧?”
“你懂什么?”
舒绿乔送她一记白眼,可惜这里半点光线也透不进来,这记眼刀怕是白费力气。
“要是还在上面倒还好办,控制尖刺钢钉的机簧……”
忽而意识到什么,舒绿乔捂唇不言。
风剑心极其敏锐,连忙问道:“你说,这些地刺和钢钉是可以控制的,对吗?”
舒绿乔道:“那有什么用?我们现在根本没办法接触到控制的机簧。”
风剑心得知想要知道的讯息,也没再说话。
舒绿乔见她沉默无言,忍不住问道:“喂,你有办法出去吗?”
风剑心凝神观察此间陷阱,闻言回道:“舒庄主才是这里的主人,怎么出去还需要来问我?”
舒绿乔神情悠然的笑道:“我是被你带进来的,理所当然应该你来想办法。说来也巧,这本是我有备无患的陷阱,今天总算能派到用场,呵呵。”
风剑心运转真气凝聚于双目,使之黑暗之中亦能如常视物。她的眼瞳泛着幽蓝的冷光,舒绿乔在黑暗中陡然见到两点幽茫,险些吓得失声惊叫出来,“你,你的眼睛,你到底是人是鬼啊?”
风剑心却没理会,她目测四面铁壁相距约有七尺长宽,就算是成年男性落入其中也无法张开双腿撑住四壁,何况她区区少女。
不过如果只是七尺距离的话……
她眼眸一转,正落在舒绿乔身上,两点幽冷的蓝光明丽魅惑,莫名的摄人心魂。风剑心嘴角微弯,忽然沉声道:“舒庄主可要坐好了!”
舒绿乔还没反应过来,就觉一股巨力扯住她的脚踝,将她整个人拉扯往上抛起,使她身体瞬时腾空,“啊啊啊啊啊啊!”
风剑心左手紧抓着剑鞘,随即整个人借力荡起,双手双脚抻直平行,使之呈一字,抵住两边铁壁,让她的身体横向大直卡在半空。
舒绿乔半空中身体回落,正好坐在风剑心挺直的背上。
原来这陷阱长宽七尺有余,就算双腿劈开也够不着石壁,但若是将身子打横抻直,手脚各抵住一边石壁就能卡在当间,保证身体不会坠落下去。
舒绿乔轻抚胸口,刚舒口气,忽觉座下的肉垫甚软,这才确定她此刻正坐在那位姑娘的背部无疑。
舒绿乔狡黠笑道,“想不到你倒是挺有办法,可惜,实在是太笨了些……”
风剑心道:“这话何意?”
舒绿乔放松身体,任凭全身重量压在她的身上,悄然屈起右腿,将脚收了上来,阴测测笑道:“你我虽然同舟共济,到底是敌非友,对于你的敌人,你不觉得你现在很危险吗?如今你双手双脚撑着墙壁,无法动弹,却敢将后心明目张胆的暴露给我……”
她伸手去够右腿的长靴,仿佛要从里面掏出一柄短匕来,“要是我现在在你背心刺上一刀……你可就要做枉死鬼咯……有你垫在下面,我活着的希望会很大,不是吗?”
风剑心不以为意,依然从容镇静,“此事我早就知道,只是,觉得庄主你还不是这等卑鄙无耻的人。或许,这是我的误算也说不定呢……”
如此情形她自然早有意料,且不说她对舒绿乔有着莫名其妙的信任,就算她真痛下杀手,以她千劫经内外兼修的神技,舒绿乔也绝伤不到她分毫。而她若想置她死地,也不过在瞬息之间。
舒绿乔见她不为所动,顿时无趣,伸手从靴里摸出一物,用手拔开,不时在黑暗中晃动,渐渐的,星点的火光就燃起半截微弱的火苗。
这原来是个火摺。
风剑心还没想清楚她点火摺作甚,舒绿乔就将那点微火凑近她的脸旁,将她全身照遍,这才讶然叫道:“白衣剑袖,你是剑宗的人?”
舒绿乔这惊着实不小,暗叹剑宗到底是西原最根深蒂固的名门大宗,竟然有能耐摸到她这凤梧山庄来。
她艳丽的眼眸晦暗闪烁,暗暗动起杀心,“剑宗的人怎么会到这里?”
风剑心诈道:“邪道群魔盘踞青玉,蠢蠢欲动,你真当剑宗就一无所知吗?”
舒绿乔眸光冷冽,寒声道:“呵,你如此坦白,难道就不怕我杀你灭口吗?”
风剑心满不在意道:“杀我容易,只怕舒姑娘不好与我三师姐交代!”
舒绿乔娇躯一颤,满眼讶然:“她……她,她也来了?是她让你来的?她现在哪里?”
风剑心听她呼吸陡然急乱,神色紧张不似作假,戏谑道:“三师姐长三师姐短的,舒姑娘既然如此挂念她,何不出去与她见面?”
舒绿乔眼睛有瞬间意动,继而神情恍惚,半晌黯淡眸光,叹道:“有什么好见的,我与她终究正邪殊途,见面则不过是徒增烦恼,凭白伤感,这又何必呢?”
风剑心道:“你不见她怎么知到她的想法?说不定落花有意,流水也未必无情呢……”
舒绿乔嗔道:“你休要胡说八道!她名满江湖,艳冠群芳,在七星顶上就已倾慕者众,那些什么师叔师哥的前赴后继,大献殷勤,日子过得再滋润也没有了,哪里有我什么事?”
风剑心忍俊不禁,“舒姑娘原来醋劲这般大,可惜师姐她不知道……”
“你!”
舒绿乔恼羞成怒,想要锤她,又怕真将她打落深坑,索性将她当作木梁,站到她背上,举起火摺向上照去,说道:“不行,外边的出口离此还有丈余,凭我的轻功和掌力想要在半空击穿上边的铁壁几乎是不可能的,不如你试着向上走,将我送上去试试。”
风剑心凝眉道:“为何要往上走?”
舒绿乔不解其意,“出口就在上面,不往上走怎么出去?”
风剑心的目光却盯着底下幽深的陷坑,疑惑道:“舒姑娘你好像非常急切的想要出去?”
舒绿乔恼道:“怎么?难道你还想继续被困在这里?我倒也无所谓,就怕支持不到多久。”
风剑心略微思忖,说道:“其实我刚才就在想,如果像你说的,控制陷坑尖刺的机簧就在上面的话,也就是说原本这底下的钉刺是不会弹出来的,对吗?”
舒绿乔神情僵凝,没有说话。
风剑心继续说道:“还是,要是存心致人死命,这陷阱天坑也未免挖的太深了吧?若是设计得更浅些,不是更能让人措手不及,立时殒命吗?这样才更符合杀人陷阱的初衷不是吗?”
没等舒绿乔回答,少女释然笑道:“按理来说,我现在既然已经失陷此地,不是将我困住越久越好吗?可是,你似乎很着急离开这里……我是不是可以这样认为,这里有些秘密是你急于隐藏而不想让我发现的?”
舒绿乔嗤笑:“姑娘异想天开,既然你如此认为,那就不妨下去看看,别怪我没提醒你。这机关底下到处是杀人的利刺,当心被扎成马蜂窝!”
风剑心轻笑,“正有此意,舒姑娘请珍重!”
说罢,突然拔剑出鞘。这黑暗的天坑里居然寒光乍作,剑气森然。
风剑心整具身体急速坠落。舒绿乔没想到她真的松手,惊声轻呼,急忙抓住铁壁插着的半截剑鞘,这才止住坠落之势。
风剑心以头着地的姿势坠落,将霜翎护在身前,须臾之间,凌空旋转身体,掀起狂暴如风的剑气漩流。
一时间剑气爆裂,化出万千气刃,但听金铁交击崩裂之声杂乱如雨,剑气到处,竟如摧枯拉朽般将坑底的钢钉尖刺悉数绞成碎铁断刃!
这凶险可怕的陷阱瞬息就被她轻而易举的击破,少女一剑之威,恐怖如斯。
风剑心稳稳落地之后,这才向上招呼,“有劳舒姑娘将我的剑鞘带下来。”
舒绿乔堪堪回神,不由咋舌。
她试图去拔动剑鞘,这时才注意到手里插进石壁的剑鞘居然深掼尺许有余。此刻已经击穿铁板,牢牢插进石壁之中,纹丝不动!
舒绿乔暗暗心惊,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位神秘的无名少女的武功居然已经高强到她无法想象的地步。简直是闻所未闻。
一脚蹬向铁壁石墙,再借反冲的力道将剑鞘拔出。身形急速下坠,风剑心作势欲接,舒绿乔在半空拧身翻腾,洒然落地,如此翩跹的轻功当真飘逸灵秀。就连风剑心也忍不住赞道:“舒姑娘好俊俏的身法。”
舒绿乔沉默着将剑鞘递过来,风剑心伸手去接,拿住之后对方却没松手。抬眼看时,舒绿乔眼神凝重的盯着她,“你到底是什么人?”
风剑心轻笑道:“区区剑宗的无名小卒,不足挂齿。”
舒绿乔冷笑,“就凭你刚刚显露出来的剑术,武功至少在登峰造极之上,甚至已经踏入出神入化境,怎么可能籍籍无名?我在西原可从未听说过剑宗还有你这号人物啊?”
眼神虽然疑惑,到底是松开剑鞘。风剑心长剑入鞘,说道:“时候未到,恕我不能相告。”
削葱般的玉指按着面具,莫名的心虚。想到终有一日舒绿乔要是知道她就是当初跟随在大师姐身边的小丫头,估计要吓她一跳。不禁莞尔道:“相信你我坦诚相见之日不远,不用多久你会知道我是谁的。”
舒绿乔见她说的神秘莫测,若有深意,虽然没问出她的来历,也只能将她放过。
风剑心道:“舒姑娘,出口在何处?请吧。”
舒绿乔闷闷哼声,举起火摺,借着微光在坑底那堆碎铁断刺中仔细搜寻。初时风剑心还道她在找机关所在,半晌忽听她喃喃道没有,这才疑惑道:“你在找什么?”
舒绿乔抬脸望她,“那条手帕呢?莫不是也有已经被你绞成了碎片?”
风剑心没想到她这般执着,微微叹息,从怀中取出那条手帕。舒绿乔眸光一亮,而后恼怒道:“好哇,原来你先前是戏耍我来着。”
伸手就将那物夺过,直到将其收进怀中这才吁一口气,如同找回自己的魂魄。风剑心见她痴情若此,不禁替三师姐悄然叹息,若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对这位姐姐也未免太残酷了些。
“难道不是舒姑娘你行奸使诈,满口谎言吗?”
见她漫不经心的四处搜找,风剑心知道她大概是不能指望的,索性自己动手。剑鞘依次划拉过四面铁壁,以她的敏锐灵异,这石壁中的虚实差异,机关暗道一听便知。
叮!叮!叮!嚓……
果然试出右边的铁壁中空无物,风剑心蓦然睁眼,抬脚踢去。砰的声响,右侧的铁壁登时洞开,露出一条七尺高的地道来。
风剑心顿感惊奇,感叹这陷阱天坑设计的阴险巧妙。要是仇家到此,就发动机簧弹出尖刺长钉致人死命,要是自己逃生,就能弹回机簧,安然无虞的通过。
谁能想到险恶的杀人陷阱同时也是逃生的密道呢?
“舒姑娘,请吧。”
舒绿乔见她有意让自己作头,唇角抽搐,撇嘴冷笑,“你倒是机灵。”
说罢,她举着火摺向前,满不在乎的走进密道当中。
密道内似乎再无危险,走出七八步远,舒绿乔开始在墙壁摸索,不多时从右侧墙壁扣出一匣暗格。随着舒绿乔手指轻弹火摺,一点火星落在火烛之上,须臾时密道两侧的火烛依次亮起,整条密道都好似忽然睁开眼睛苏醒过来。
如此精巧的设计让风剑心不由啧啧称奇。舒绿乔当先走在前面,风剑心紧随其后。但见此处密道幽深狭长,四曲八折,两侧平整开阔,颇为雄伟,简直称得上是巧夺天工。
二人走出密道,前方转角豁然开朗,左右前后四通八达,密道纵横交错,俨然是座设计精巧森严的地底行宫。
风剑心越走越是心惊,“凤梧山庄之下竟然隐藏着如此广阔的地宫,着实让人叹为观止。”
舒绿乔说道:“家父在世之时,此处地宫已有雏形,后来我借着扩建山庄的机会,再将此处密道修筑完善,不为享乐,以为避祸之用。”
风剑心奇道:“西山有何祸事?”
舒绿乔脚步微顿,沉吟道:“你就当是未雨绸缪吧。”
风剑心遂没再过问,跟着舒绿乔在地宫行走穿梭。诡异的是,她感觉在这里兜兜转转走过好些时候,可穿行半晌,居然还未见出口,左右仍是坚实的石壁,前方不见半点天光。
周遭景物似曾相识,仿佛之前走过之处,可当时还不敢确定,见舒绿乔闲庭信步,殊无惶然困惑之色,风剑心暗暗在石壁处按下一个指印当作标记。
等到半晌之后,兜兜转转又转回来,风剑心见到墙壁上的指印,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道理?舒绿乔这是带她在这里鬼打墙呢。
少女不禁又急又恼,脚步一错,身形已在舒绿乔身前,横剑将她拦住,眸光凛然道:“舒庄主好兴致,你打算带我在这里转到什么时候?不过庄主盛情,小女子心领就是,烦请庄主带我出去。”
舒绿乔诡计被她识破,面上殊无歉意,掩唇笑道:“姑娘说的哪里话?此处地宫我也是初次过来的,认不得路也是理所当然。若是姑娘嫌我这地主之谊不好,大可自己打头,跟着我作甚?”
“你!”
风剑心气恼,到底拿她没可奈何,只能讽刺道,“舒庄主诡计不少,花样也多,心眼比起三师姐也不遑多让。”
舒绿乔交臂抱胸,冷笑着,不置可否。
这地宫之内密道纵横交错,宛若迷宫,若非熟识其中构造,轻易不能出去。同理,若是舒绿乔不谙其中门道,也不可能带着她在这里兜兜转转。
此间火烛通明,呼吸正常,也就是说这地宫定是座活地宫,必有出入的密道。
既然舒绿乔已经不能指望,想要出去就要凭风剑心自己的本事。
从青丘原的玄门阵到这凤梧山庄的地道,她已经是第二次尝试去破解迷宫。
地道与石阵不同,石阵必然依循某种玄门术法的排列,而地道只会按照图纸建造。但好在风剑心拥有克制这种死物的天赋,那就是神玉赋予她的神通异能——远远超出常人的五感六识,使她拥有观见事物规律,解构术法要理的天眼。
她站在原地不动,随即缓缓合上双眼,将五感六识扩散出去,彻底融进这座错综复杂的雄伟地宫。
任由身体去感受空气的流动,耳朵聆听各处的声音,用气机穿透岩壁的间隙,探索地道的走向。
她身负神玉加持之灵异,全神贯注之时,就连舒绿乔刻意平缓的呼吸都如风般剧烈,心跳都如雷般响彻。
“喂!你这是在做什么?难不成走不出这座地宫,你想在这里睡到老死啊?”
没有回答。等到风剑心再睁开眼睛时,她已经清楚的掌握这里地道的大致构造。
将剑鞘抵在岩壁,她开始缓步行走。鞘尖划过箭厚的石壁,发出粗粝的声响。风剑心认真辨别声音的差异,以身体的触觉感受风的流动。鞘尖接触的岩壁是否中空,哪里有暗门,风的流动是否偏移或者陡然变化,这些都已经逃不过她的五感六识。
在她的感知面前,密道这样的死物在她这里毫无意义。不过说来虽然容易,但若非五感六识异于常人的敏锐,这个方法就根本没有用处。
舒绿乔眼见她以长剑作杖,以心灵为眼,居然轻而易举找到隐藏岩壁间隙后的暗门,找到最正确的方向。
一次两次或许是巧合,可当她接二连三叩开数道暗门,并且慢慢接近地宫的中心时,舒绿乔只能用如有神助,不可思议来形容她。
莫非她真的掌握着破解地宫的方法?舒绿乔已经相信,也不得不相信,眼前的少女绝对拥有着常人无法想象的天赋,要不是她总是迂回曲折的,并没有沿着最迅速的捷径行走,她都要怀疑对方是不是已经得到了密道的地图。
忽然,风剑心停住脚步,蓦然抬起眼睛,神情凝重的注视着前方。舒绿乔循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不期然与地道深处的凌厉眼睛相遇。
眼睛出现得太过突然,仿佛黑暗中凭空显现在眼前。瞪视过来的视线凝聚着凶狠的愤怒,像是还没长出爪牙的噬人幼兽。饶是舒绿乔,蓦然之间与这视线相对,也是惊得险些叫出声来。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静谧的密道里传来沙沙声响,那双眼睛忽然消失。矮瘦的身影居然转身就跑,开始发足狂奔。
原来竟是个小娃娃……
舒绿乔倏然醒悟,暗道糟糕。那些混账做事这般没首尾,居然把他给留下来,要是让这人追到,事情不妙矣!
“站住!”
舒绿乔厉声喝道,正要运起轻功去追,谁知身前的倩影倏忽划出一道白光,瞬息已向那小子追去。
那小孩子步法轻巧,闪转灵活,逃跑的速度可谓极快。奈何今日他遇到的是风剑心。风剑心是什么速度?她兼修三家当世最绝顶的轻功,博取众长,融会贯通,速度远非舒绿乔可比,何况是这么个没长大的小孩子?
那道影子飞快转进一道暗门,风剑心身形瞬息就到,一脚踏进门内,还未及深想,忽觉面前一股劲风猛然扑来。
风剑心动在意先,指尖轻点,将那块方砖挑飞,随即旋身,已绕到那小孩身后,左手探出抓起,提着那小子的衣领,不废吹灰之力就似拎小鸡那般容易。
这里烛火通明,风剑心能更清楚的看见这小男孩的样貌。面容如她预想的稚嫩,瞧着还没过十岁,浓眉俊眼,唇红齿白,模样倒是不差。现在却怒容满面,咬牙切齿的盯着她,还挥舞起弱小的拳头,怒骂道:“呸!你们这些坏蛋!放开我!你放开我!你们这些坏人!坏人!有种的就把小爷宰咯,我爹一定会为我报仇的!”
风剑心见他衣着虽然狼狈,倒还能看出制衣的材质极好,想来他出身富贵,身份不俗。
那小鬼凶狠霸道,等到机会攀住她手臂,张口就咬,少女哪容他如此轻易得手?
五指松开,那小鬼便立时跌了个滚。
哎哟叫声,小孩迅速摸起那块方砖,目光凶狠的与她对峙。
风剑心没功夫也没兴趣和这种小儿计较,只环顾观察起这处地宫。
纵横交错的密道交汇于此,此处空间甚为宽阔,方圆百丈,面积不亚于一座大堂,顶上由众多木梁撑起,应是地宫中心之处。
最惹眼的莫过于地宫中心一列排开的七把黄花梨麒麟纹交椅,中间六张木案上正好摆设着七盏茶杯。
这样的布置实在诡异至极。偌大的地宫摆着空荡荡的桌椅却不见半个人影,在摇曳烛火之中便显得尤为阴森可怖。
那男孩见她出神旁顾,又要飞扑上前,舒绿乔此时已到,二话不说,单掌化刀就要劈向那少年后颈。风剑心眼疾手快,以鞘隔开,挡下这一记手刀,“你做什么?”
舒绿乔退开两步,冷道:“不识好人心,这小子要偷袭你!”
风剑心不以为意,区区黄毛小子,就是手执宝刀利刃也绝难偷袭得手,何况他手无寸铁?
“这小孩子是从哪里来的?为何会出现在庄主的地宫里?”
舒绿乔道:“我没见过这个小子,也不知道他是谁,也许,是从外边的密道爬进这里的吧?”
风剑心知道在她这里是探不出什么风声,遂矮下身来,放缓了语气,柔声问道:“小……你是谁家的小公子?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十七年的生活都甚少接触孩童,接触最多的时候,是在少年时代乞讨遭受到孩子们的欺辱和恶意。因而语调动作不免有几分生硬。
那小孩性情甚烈,怒气冲冲的指着二人就骂:“坏人!你们都是恶贼!有种放小爷出去!等我爹爹来了,你们这些坏女人一个都别想跑!”
风剑心道:“你是被捉来的?”
那小孩话语噎住,随即梗着脖子道:“谁说的?是你们请小爷来的!我这叫孤军深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正要将你们这班恶贼一网打尽!”
风剑心见他如此反应,就知他是让人捉到此处,而捉他的人,想必不是凤梧山庄就是巫山和净世道。可他们为何要为难这么个孩子?而现在这些人又到了何处?
蓦然一念生出,风剑心问那男孩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那男孩恼怒道:“呸!谁跟你们这些妖女称兄道弟?你们也配?”转而神情倨傲道:“哼哼,小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剑宗古敬堂是也!”
这小鬼年纪不大,满身江湖习性倒比风剑心还足。虽在意料之中,风剑心仍是讶然道,“你姓古……那你是古振松师叔的儿子?”
早听巫山绑走古家一脉单传的独子,迫使古振松交出七星顶密道的图纸,想不到竟然就在此处撞见,这惊可谓非同小可。
古敬堂惊道:“你,你认得我爹?他是你的师叔?”小子犹疑不定,手里方砖正要放下,忽而又攥紧道:“不!你定是诓骗我的!我才不会上当!”
风剑心道:“听说师弟不慎落入邪道之手,古师叔是夜不能寐,食不知味,整日坐立难安,甚是担忧你的安危。遂让我追踪胡人到此,所幸天可怜见,今日终于找到师弟的踪迹,总算不负师叔所托,师弟你快随我走吧。”
古敬堂到底是个不到十岁的孩童,风剑心三言两语已然使他相信五六分,听说父亲对他的担忧思念更是心有戚戚,泫然欲泣。
风剑心趁热打铁,将衣袖中的剑绣标记给他验看,“你既然是剑宗弟子,应当认得这是什么。”
古敬堂凑过去观瞧,见她袖内两把小剑交叉的剑纹,当即惊讶的叫出声来,“白衣剑袖,你果然是剑宗的师姐?”
剑宗的剑绣有特殊的定制,一把小剑代表普通弟子,两把交叉的小剑则代表峰主亲传,三把就只有各峰的首席能够穿服。
风剑心续道:“还有,剑宗移星步的步法要诀,开篇就是:势沉双膝,气冲涌泉,脚踏七星……”
这是移星步的步法口诀,没有心法,纵使叫旁人听去也无妨。
“师姐!”古敬堂听到这里,立刻就扔掉方砖,满心欢喜的冲过来,险些要撞进师姐怀里。
风剑心还不曾与男子亲密接触过。虽说古敬堂就是个半大的娃娃,到底是个少年。男女授受不亲,风剑心遂不动声色的以手臂将他隔住。
古敬堂一把抱住她的手臂,语带哭腔道:“唔,师,师姐!你们总算来救我了!师姐!呜呜……”
风剑心苦笑,“刚刚还是个顶天立地的小男子汉,怎么转眼就成小哭包了?当心师兄师姐们瞧见笑话你。”
古敬堂年纪虽小,犹好面子,听她此言,急忙收住哭声。这时再看她时,就觉得这位师姐顶顶的好看,也与她亲近起来。
风剑心见他眼泪还在摇摇欲坠,知道轻重缓急,也没再逗他,正色问道:“小师弟,我奉师叔之命,一来救你脱困,二来打探敌情。你若知道这些坏人的线索,还请悉数相告,此事十分紧要。”
古敬堂吸吸鼻涕,擦掉眼泪,“师姐请问,我一定全告诉你。”
风剑心道:“你先说说,你是怎么被捉到这里的?捉你的人你可还认得?”
古敬堂道:“那日散学,我和伙伴路过青石巷,看见几个男人在欺负一个姑娘,仗着自己有一身武艺拳脚,我让伙伴快去通知爹爹,自己就要被去打抱不平,谁知那姑娘趁我不注意将我打晕过去。等我醒来时,就已被关在这的地牢里。”
风剑心问,“那捉你的是什么人?他们的首领你可曾见过?”
古敬堂疑惑道:“首领?是说他们的老大吗?”
风剑心微微颔首,古敬堂道:“见过,我见过的。”
“那是什么模样?你还记得他们怎样称呼?”
古敬堂比划道:“他们,他们有好多人。这里,这里都要站不下了,人有好多好多,都排到外面去。还有,这些坏人心肠歹毒,还说要砍我的脑袋,还要掏我的心,用我的血来祭旗……我,我好害怕,他们真的好坏。后来,是个红衣服的姐姐救我,她说,出师未捷先见血不太吉利,杀个小孩子不算本事……就把我扔在这里,说谅我也跑不出去……”
少女心里咯噔,道:“红衣服的姐姐?她是什么模样?”
古敬堂闻言脸色居然涨红,怯怯道:“是个好漂亮好漂亮的姐姐,和师姐你差不多……”
风剑心凝眸暗道:是雾绡姐姐吧?果然她还是心好的……
古敬堂说话颠三倒四,语无伦次,他忽然指了指那七张椅子,“我,我还看到有七个人坐在那些椅子上,有个黑衣女人是红衣姐姐的师父,听到那位姐姐帮我求情还骂了她。”
风剑心暗暗心惊,“七个人?你是说有七个人坐在那里?”
古敬堂奇怪道:“师姐,那里有七把椅子,坐七个人不是很正常吗?”
“是……”
风剑心暗道失态,“那这七个人是什么模样,你还记得吗?”
古敬堂抓着脑袋,认真回想道:“你让我想想,嗯……有个好凶好坏的黑衣夫人,她的眼睛冷冰冰的,带着面纱,长得不定有多难看!还有个脑袋戴金箍的红衣和尚,有个戴着面具的公子,还有……还有就是全身又腥又臭,声音非常难听的老头!还有……啊!小心!”
古敬堂望着风剑心的背后惊叫出声。
风剑心但觉身后阴风陡起,转身以剑鞘挡开那阴毒狠辣的一掌。
少女凛然傲立,舒绿乔就站在她面前,若无其事的看着她,就像刚刚那要命的杀招与她没有关系。
风剑心怒极反笑,“原来是这样,这就是庄主不想让我知道的,不想让我看见的东西,对吗?”
舒绿乔冷然道:“可惜,到底还是让你找到了这里。”
“是啊,”风剑心叹道:“我真没想到,舒庄主从始至终就满口谎言,我已经不知道你说的究竟有哪句是真话。”
舒绿乔满不在意,“既然从始至终就是满口谎言,那‘知无不言’这句话当然也是骗你的了。”
风剑心神情凝重道:“所以,你根本清清楚楚。藏匿的凤梧山庄的,根本就不止是净世道和逍遥津,而是整整七大门派!藉着神玉之名聚集过来却离奇消失的邪道七大宗门就藏在剑宗的眼皮底下,就在你的西山!”
她虽江湖经验尚浅,并不能确认古敬堂口中武林人物的真实身份,但能够和许白师这样的邪道宗师平起平坐的,除同样是邪道十三门之一的各大掌门还有何人?联想起楚豫南所说的,近日销声匿迹的邪道中人,这样的结论可以说再清楚不过。
“难怪你当时会将我错认成怜香公子,若我所料不错,他当时就在你的山庄里,是吗?”
舒绿乔没有否认,“你现在才意识到,会不会太迟了?”
“你说的,巫山和净世道天亮之后才会行动,那也是谎言。实际上这里早已人去茶凉,邪道中人应当是在取回地图之后就立刻离开西山,等到天明之时,他们早已到达安阳的七星顶下!我说的,对是不对?”
舒绿乔颔首称是,并没太多表情。风剑心暗暗悔恨,到底是她优柔寡断,竟然会被所谓的旧时情谊牵绊,完全被玩弄于股掌之间。
忽而心念电转,一道念头惊起,她立时冷汗涔涔。
邪道七宗如此大费周章阴潜剑宗,难道真的就是因为想要盗取那件未知其实的宝物吗?
“他,他们难道是想……”
这样的想法太过疯狂,风剑心话到嘴边却始终说不出口,舒绿乔接道,“不错,就像你想的那样,这些邪道的大宗师大魁首费尽心机隐匿西山怎么可能就为那件虚无缥缈的风玉?那当然还有比宝物更能吸引他们的,那就是:邪道七宗围杀七星顶,重创武林正道,从此魔涨道消,邪道称霸武林。”
剑圣华诞,风玉现世。天下正道英豪皆慕名而来,盛况空前。现在七星顶上可以说聚集着当今武林正道的最强势力。其实力之恐怖,邪道若不是想要自不量力的自取灭亡是绝对不会选在此时向剑宗发起进攻的。
无论是谁,都会这样想吧?
可要是换其他的角度思考,若能将此时七星顶上的正道势力一举歼灭,那么毫无疑问,这对正道十二宗,对武林正道而言都是灭顶之灾。
富贵险中求,拍案定乾坤!
若是此役成功,正道必然因此一蹶不振,而邪道势力便能趁势而起,以摧枯拉朽之势迅速攻破正道联盟,一统江湖。
想到此处,风剑心毛骨悚然,心惊胆战。这样的结果之惨烈,此时责任之沉重,已经远远超乎她的想象。
“就凭邪道七宗的势力,纵使倾巢而出,就能胜过剑宗的老祖宗们吗?”
舒绿乔眼神意味深长的看向古敬堂,“呵呵,你以为这孩子的命就只值那张地图吗?你以为那些西域胡商就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真相豁然开朗。风剑心瞳孔骤缩,失声道:“你,你是说?古振松他敢……”
舒绿乔还未作出回应,就听见一阵密道深处传来沉闷的声响和杂乱的脚步声,显然是有人打开密道里的石门,正在向她们这里奔来。
舒绿乔忽然低喝,“拔剑!”
旋即抬手就向少女攻来。舒绿乔赤手空拳竟来就敢来硬拼她削铁如泥的宝剑?
风剑心推开还怔在当场的古敬堂,轻易让过舒绿乔的掌风。先不说以舒绿乔的武功能不能伤到她,就是能不能打中都还要两说。
“快拔剑啊!”
舒绿乔似乎急切起来。风剑心却还是不明所以,直到看清舒绿乔施展的招式,终是恍然大悟过来。
舒绿乔哪里是在发掌进攻,分明就是在自投罗网啊!
风剑心不疑有他,当时拔剑出鞘,剑掌相错的瞬间,舒绿乔就已经被她制住。霜翎剑抵住女人雪白纤弱的颈项,舒绿乔暗松口气,古敬堂高声拍手叫好。
风剑心在她耳边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舒绿乔轻声回答她道:“时间紧迫,刻不容缓。你想要去剑宗,这孩子你是带不走的。赫家兄妹顷刻就到,他们两人虽不是你的对手,可你没有时间再浪费在这里。以我为质,你就可以安然无恙的走出凤梧山庄。这孩子已经没有用处,你让赫阳将他送回古振松身边,他们会遵从的。”
电光石火间,风剑心蓦然回想起她们先前的对话,舒绿乔的话与其说是炫耀,还不如说是在向她委婉的道出真相。
“你想要帮我?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直接点,让他们退出去?”
舒绿乔自嘲道:“你不是知道吗?他们是另有其主,我不过就是个受制的傀儡,身不由己。不过现在还算有点用处……”
风剑心半信半疑,唯恐再坠入她的圈套。她稍加思量,正色道:“你为什么要帮我?我不相信你这是迷途知返,弃暗投明。”
舒绿乔沉默半晌,直到密道里嘈杂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的低语终是恍惚传来:“晚儿有危险,我不相信邪道的承诺,我要你带我上剑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