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船首处赫然站出一道黑影,高大魁梧,身量挺拔,这浩气绵长的宏声想来正是出自此人之口。风剑心在岸边与此人匆匆对视,就觉这人气势威严,正义凛然。
船上放落艞板,风剑心登上船去,直到她落在甲板处,脚步刚站稳,就听船首吆喝“风起!”,沙船立时拔锚起航,十艘鸟船也分明在左右后三面拱卫,真似众星捧月那般。
沙船乘风破浪,开始平稳的驶向对岸。风剑心抬起眼时恰与面前的三人视线对个正着。
居中的那名老者,身穿红袍,肩宽体阔,虎背熊腰,虽须发灰白却精神矍铄,面容肃穆而庄严,眉眼和善却又隐含熠熠之光,尽显人上之人的气度,令人望之折服,显然是个中领袖,不知是哪路豪杰。
左右俱是男子。左手边那人身量高瘦,手执羽扇,身着长衫,往这处审视时,眼神灵慧,似是颇有见地的智囊;右边那位,年轻瘦小,躬伏在侧,垂眉低首,看着是个近身侍候的小厮。
相互试探审量不过瞬息之间,风剑心不着痕迹的收回目光,盈盈拜谢道,“多谢老先生宽宏雅量,仗义援手之恩,小女子感激不尽。”
那老者早从她登船时就已悄然打量过她。见她手执长剑,踏上甲板落足极轻,站步极稳,显然轻功不俗,暗暗有赏识之意。
老者抚须笑道:“与人方便与己方便。也是老夫的不是,不料这般早竟也有客人要渡江,是老夫设想不周,倒是给姑娘添麻烦了。”
风剑心拱手道:“是在下唐突,老先生客气。”
那老先生为人颇为热情,温声相邀道:“此处风吹日晒,姑娘若不嫌弃,可到舱中一坐,只管让那些小子们滚出来就是。”
风剑心忙道:“小女子冒昧登船已是叨扰,如何能鸠占鹊巢?承蒙先生美意,我已心领,能得一席之地便好。”
说罢,也不再寒暄,谢过老先生,即在价保上寻个干净的去处,盘膝静坐,将包袱和长剑皆放在膝前。
那老先生见她言谈举止甚为得体,并无半点年轻人的傲气焦躁,心里很觉欣慰。
虎目忽而目光骤敛,看着她膝前的长剑沉吟不语,若有所思。以他的眼力看来,当即就能看出那把剑绝非凡品。那珊瑚金铸造的剑鞘已然世间少有,更遑论萦绕在剑鞘外的若有似无的那股寒气。
宝剑生灵,定非凡物!
他暂时挥退左右,上前进步,风剑心蓦然睁开眼睛,见他望来,奇道:“老先生还有何见教?”
那男人道:“请恕老夫冒昧,我看姑娘手中之剑绝非凡物,想来也是江湖儿女,老朽敢问姑娘尊姓大名,师承何处?”
少女微怔。
想着既到西南,迟早是要归宗的,她名不见经传,又无不可告人之处,遂坦然说道:“小女子名叫风剑心,乃是剑宗已故仙师冷月剑座下弟子。”
那先生似是微讶,而后露出释然的神情,赞赏道:“难怪,难怪。‘七星纵横乾坤颠,苍穹绝顶第一剑’,原来是剑宗的高足,也难怪技艺如此非凡了。”
遂向风剑心道:“天意使然,你我当真有缘。老夫从北境那边过来,正要去向你太师父道喜贺寿,不料竟在此处遇着他的徒孙,你说这巧是不巧?”
风剑心连忙起身,复恭恭敬敬执礼道:“原来是北境的老前辈。小女子礼数不周,还望先生海涵,斗胆请教先生名讳?”
“不必多礼,不必多礼,”那老先生挥摆袍袖,豪迈大笑,“老夫姓楚名阔,不足挂齿。小朋友年纪轻轻的,怎么如此多礼?这可不像是江湖的儿女,倒跟个小学究似的,快起快起。”
风剑心哑然失笑。
云湖幽谷之中与她同样身为女性的就唯有昆仑仙隐,耳濡目染,风剑心不免受到上官逢的影响。上官逢性情淡薄,轻情寡欲,冷凝清绝的气质浑然天成。奈何风剑心用情已深,早已无法如她那般超凡脱俗,不过倒有她七分端静矜持。
听老者这么说道,风剑心连忙执礼,恭敬请道,“晚辈见过楚老前辈。”
名为楚阔的先生颇为豪爽热情,似乎真与她有一见如故之意,忙让小厮搬来桌案,再拿两个蒲团,准备好一壶温酒,自己却抱过一坛,作势就要与风剑心开怀畅饮。
少女不爱饮酒,尤其不喜欢喝醉的感觉。最多在云湖幽谷中帮义父和姑姑酿过果酒,自己却滴酒未沾。如今见这位楚阔先生大有要与她一醉方休的架势,顿时不知所措。忙拿那双楚楚可怜又莫可奈何的眼睛看向旁人。
那位看似胸中颇有智计,账房先生模样的男人见此忙来劝道:“门……老楚,你可忘了在北方的时候,你我约法三章,着喝酒误事,你可莫要贪杯啊。”
楚阔摆袖道,“你也说这是北地的规矩,如今这里是中原地界,再无俗务缠身。我与这位小友一见如故,不过略饮几杯水酒,不碍事的。老吴啊,你这回啊,就莫要管我咯!”说罢,仰脖痛快畅饮,朗声而笑。
风剑心瞧他就为喝酒居然如此耍浑,如似饮牛般,只道是他在北地被管束得狠了,现在来到西南,酒瘾发作,当然要趁机痛饮一番。
“有道是,酒逢知己千杯少。难得先生雅兴,晚辈敢不奉陪?”少女说罢,举杯一饮而尽,滴酒不留。
北地白酒醇厚豪烈,寻常男子都受不住,楚阔见她一杯下肚居然面色如常,更不由得啧啧称奇。立刻替她满上,“好!好酒量,来,你我再干一杯。”
风剑心赞道,“前辈海量,晚辈自愧不如。”
楚阔道:“酒逢知己乃是人生快事,当浮三大白,小友,请!”
“先生抬爱,晚辈舍命陪君子。”
风剑心再饮一杯,仍是若无其事。楚阔再给她续杯,少女嗔怪道:“前辈!”
楚阔忙道:“真是奇哉怪也,这‘雪阳春’可是我们北地有名的烈酒。寻常人就是闻上一闻都得眼花耳热,醺醺欲醉。就是寻常的江湖豪杰尚且受不住它的酒力,小友你这两杯酒落肚竟还面不改色,当真怪哉。想不到你小小年纪酒量已是这般了得?佩服,佩服。”
楚阔再给自己满杯,随即一饮而尽,眉峰确皱起来,疑道:“这酒没错啊。”老先生惊奇的望着风剑心,赞道:“小姑娘年纪轻轻,却是我所见过最能喝的姑娘。”
风剑心谦逊的笑回,“前辈谬赞,晚辈愧不敢当。”
确实是谬赞。风剑心有神玉归藏护体,丹田如海纳百川,能容纳世间所有真气内力,区区三两杯烈酒,只要化入真气中稀释掉,也就与一般的白水无异。
楚阔本想见她面红耳赤的模样,不料她酒量如此惊人,若再劝酒就有失前辈体统,遂将这第三杯饮尽,就住口不喝。
二人相对而坐,楚阔问道:“小友你出身剑宗,楚某久未踏足中原,你与我说说,你那两位太师父现在身体如何?可还康健?楚某时常挂念,却因身处险地,身不由己,不能常来中原探望。”
风剑心见他言辞恳切,似是与掌门师祖颇为熟稔,遂说道,“实不相瞒,我曾奉师祖之命,远赴北境,离开宗门迄今已有四年之久。此次南归也是不请而来,对如今宗门之事知之甚少,还望前辈见谅。”
楚阔惊奇道:“原来你是南回归家?我还以为你是特意从玉川赶回去给师祖贺寿的呢。”
风剑心愁道:“其实,师祖曾命我赴川北落地生根,此次回宗,未有师命,恐怕老祖宗必要怪罪于我……可,可我实在想念得紧,想着就是远远的看着,那也是极好……”
她言辞情真意切,说的都是对洛清依的思念之情。楚阔却当她想念宗门,是雏鸟还巢,不由大为感动。轻轻拍着她的肩,叹道,“赤子之心,不可辜负。你师祖如何忍心让你远走他乡?你且放心,待我见着两位老兄必要替你说道说道。怎么能将这么个小姑娘派到川北险恶之地?若是老夫有弟子如此,怕是加倍疼惜还来不及呢。”
风剑心面露喜色,执礼道:“如此,晚辈多谢老先生。”
二人坐定,开始天南地北的高谈阔论,谈笑风生起来。所言所想也并非是空洞无物的吹嘘。
说到北地,楚阔正从此来,对北贺蛮族仇恨犹深。北地虎狼之师攻城侵地,杀烧抢掠,虽有玄军和青寮坐镇边城,却终究只能卫护禁关之内的百姓,不能震慑北境,令北贺蛮夷莫敢犯境。
加之东海的倭寇屡犯边城,西域有三十六国虎视眈眈,南疆的蛮夷蛰伏待发,卷土重来。南齐表面四海升平,其实早已危如累卵,可恨朝堂之上全是欺君弄权,勾心斗角的佞臣!那江湖之野,多是争名夺利,鼠目寸光之辈。
就说这次,正邪两道的英雄豪杰竟为区区宝玉趋之若鹜,啸聚西南,哪知侠之大者,忧国忧民?
从文练武不为护卫山河,保境安民,要这才高八斗,武功盖世又有何用?
楚阔说得意气风发时,可谓气盖四海,豪贯八方,说到动容处,更恨不能大破四方强寇,还这宇宙澄清。
风剑心听在心里,也觉收益良多。这位楚先生必是位顶天立地的英雄人物,唯有这样的英雄才当得起一个“侠”字。
楚阔见她心驰神往,很是欣慰,“你我萍水相逢,与你说这些,可会不耐烦吗?”风剑心摇首道:“前辈侠风义骨,忧国忧民,晚辈佩服得很。”
岂料楚阔却忽然冷脸正色道,“我与你说这些,是觉得你我虽然年纪有差,男女有别,可希望你能体会到老夫的真意,岂是让你佩服我的?”
风剑心歉然道:“晚辈虽是女儿之身,可他日强虏当前,蛮夷进犯,晚辈也定当守家卫国,义不容辞。”
楚阔这才露出满意的神色,“若是天下之人皆能如此,四海蛮夷安敢欺我中原无人?”
望望天色,已是日光高起。
江面风潮,楚阔劝她道:“难得你我忘年相交,不过这里实在不是闲叙的去处。小友可到舱中歇息,老夫这回给你选处清静的地方,保管那些臭小子们绝不会来打扰你。小友你别忙着拒绝,老夫如此许人,可不多见呐。”
风剑心还待婉拒,忽然听闻右后方传来惊声喧哗,随即听到嘈杂的人声惊忙叫喊。
“快!快回避,大家伙撞上来啦!”
“船!我的船!”
“快!快避开!快跳水!跳水!”
没等风剑心反应,楚阔站起横掠,犹如一道红光,瞬息之间已从甲板来到船尾,面色肃穆的盯着后方撞过来的巨大船影。
黑影径直冲撞过来,那三四艘小巧粗糙的鸟船被它扬起的暗流卷进去,瞬间破碎肢解,若不是船上的人反应迅速,此刻已船毁人亡。
摇船的伙计还好,那些北境之人多半不识水性。此刻船翻落水,就是有再高的武功也无处施展,只能在水面不断扑腾,载浮载沉。
“快!快放船救人!”
楚阔脸色骤变,心急如焚。这些随他而来的门人不是他的手足兄弟,就是弟子徒孙,此时遇险,怎能不急不痛?
手搭舷墙,就要咬牙跃出船去,却被赶上来的吴先生和小厮拦腰抱住,“老楚你疯了!你可不识水性啊!你要是跳下去,大伙可怎么办?难不成逼着大伙跟你一块跳?”
风剑心见他神情犹疑,就猜到他大概是不会水的。眼神扫过,正好瞧见船舷系挂的长绳,风剑心将它扯过来,随即手腕抖动,居然将长绳准确无比的投到正在湖面挣扎的北方豪客面前。
只等那人抓住长绳,风剑心手臂使劲,那堂堂八尺高壮的男儿竟然直接从水面腾空飞起,落到甲板上。
三个男人目瞪口呆,就连楚阔也不禁瞪眼咋舌。这小姑娘葱指皓腕,不想竟有这般强悍的力气?
回过神来,楚阔解开船绳,依葫芦画瓢,有样学样的抛出长绳开始救人。沉船落水的人也开始顺着救援小船爬回楚阔的那艘沙船。
忽然听到银铃脆响般的女声在右边响起:“嘻嘻,原来是群旱鸭子,不会水还学人家坐什么船呐?这就叫自作自受,瞧姑奶奶痛打落水狗咯!嘿嘿。”
楚阔面色阴沉,满目怒炎,从沙船甲板处仰视着那堵巨大的黑影。
驶过来的是一艘巨船。至少比起乌老大的沙船还要大上许多。乌老大的沙船长有十丈,宽三丈,已是这附近船坞里数一数二的大船。但与这艘巨船相比,竟然还不到这艘船的一半,也难怪拱卫的鸟船会一触即沉。
却见那艘船富丽堂皇,船舷雕花彩绘,犹如水上宫殿,令人目不暇接。无论从气势或是造价来说,都远非乌老大的沙船可以比拟。
这居然是艘画舫……
巨大的画舫!
“我可没听说过,翡翠河里什么时候进来这么个大家伙啊!”
乌老大颤巍巍的抬头仰望,直到他看清江风吹起画舫悬挂着的彩花灯笼,现出整齐的串串“清”字。登时两股发软,瘫坐在地,牙关打颤道:“清,清清清,是清源流的船!是他们!”
众水手闻言色变,都是猫脸绝望恐惧的灰败神色。玉川省内的江湖势力以清源流为大,笼括省内,人多势众,莫说他这小小的船坞老大,也别说这翡翠河内,就是这玉川三府九郡之内,也无人能擢其锋!
其实所谓江湖,无论是正道邪道,对寻常百姓而言,都是□□!
楚阔面上微现讶异,眼中却无惧畏。老者悄然观察风剑心的神色,见她半张脸虽被面具遮住不甚明朗,可神态仍然安立如山,沉着不动。不由频频点头称善,心中颇感欣慰。
风剑心当然不惧威名赫赫的清源流。
她本是剑宗弟子,自出云湖以来,同为正道的御刀府她也不是没有见过,甚至还和巫山的逍遥津,大雪山的净世道同行,也曾与意气盟盟主谢令如交手,更不必说她接触过的,传说中的“东沧海”和“西昆仑”。
“老伙计!你可还认得我吗?”
那船舷处盈盈立着的是一名少女,外罩雪色斗篷,白衣黑发,狐眼桃腮,模样亭亭玉立。风剑心只瞧一眼就能认出,她正是昨日在凤临郡被赖汉当街调戏的雪衣姑娘!
此时她一脸倨傲,洋洋自得,神情娇纵甚至可以说是目中无人。她看着沙船上的人就好似盯着一帮要供她取乐的戏团杂耍子。
乌老大就看她一眼都忍不住瑟瑟发抖,面露惧怯惶惶之色,忽的跪在甲板,不住磕头,“姑奶奶,哎哟,姑奶奶!小的有眼不识金镶玉,不知姑奶奶原是惹不得的。姑奶奶明鉴,小的并非是存心不渡您过江,实在是船全让人承租了去,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便饶过小的这一回吧!”
那姑娘咯咯直笑,笑得花枝乱颤。银铃般的笑声却让乌老大抖得愈发厉害起来。
“本小姐要坐你的船那是你这老鳏夫八辈子修来的福分!既然你不要这福分,索性连船也别想要啦!”
乌老大忙叫道:“实在不是要拂姑奶奶的面子,确是这位先生先订了船只……”
雪衣姑娘属实娇纵蛮横,哪里听他解释,道:“我管你个先来后到!但凡我相中的东西,就没有哪个敢不给的!你竟敢瞧不起我,那就是咎由自取!老家伙,是你们乖乖的跳下去呢?还是姑奶奶叫人把你们扔下去?”
“且慢!”
楚阔终究忍不住,扬声高喝,震耳发聩。那姑娘也被这声雷吼震得倒退两步,风剑心装模作样连退三步,实则并未受到什么影响。
“此船乃是老夫所订,姑娘若有不满,尽管冲着我来就是,缘何为难这位船家?”
那雪衣姑娘显然是被他这声长啸激怒,怒目圆瞪,高声叫道:“我原也不打算放过你!老匹夫,你敢吓我?且报上名来与我听听!”
楚阔沉声道:“先请而先教,你要我报上名来,姑娘自己却不曾报过,你又可敢具告姓名?”
雪衣少女傲然叫道:“有何不敢?你且听好了!你姑奶奶是天顶瑶池,素明霞是也!”
楚阔微讶,长眉紧蹙,却无惶惧之色。朗声说道:“原来是瑶池圣母的独生女儿,常闻素灵霄待女如珠如宝,原来此言非虚。也难怪你如此娇蛮霸道,目中无人!”
雪衣姑娘素明霞柳眉竖起,怒道:“凭你也敢说我娘的不是?”
楚阔哀声叹道:“想当年,瑶池的素灵霄也算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女中英杰,想不到久不出世,女儿竟是这般模样,可惜可叹。”
“你!”素明霞气急败坏,张口便道:“你,你算是什么东西,也敢对我品头论足?”
素明霞乃是瑶池主人素灵霄的唯一爱女,圣母对其荣宠无度,瑶池天顶之上更无人敢拂逆她的意思。是以虽则在母亲面前乖巧体顺,实则骄横跋扈,实是宁西的混世魔王。
她自幼娇生惯养,众星捧月一般的活着。此次因为搭船被拒真是心意难平,被人这般训斥更是以为生平奇耻大辱!
楚阔虎目含威,凛然盯着她,威严赫赫道:“老夫虽不曾名动江湖,也算是武林前辈,就是你娘在这里,也要敬我一声‘贤兄’,你这初出茅庐的小娃娃自恃出身,也敢在老夫面前放肆?素灵霄就没教过你谦卑礼让,人外有人吗?呵呵,也是老夫孤陋寡闻,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你瑶池的势力已经越过宁西,将手伸到这西南来,如今能做这翡翠河的主了?”
“你……你!你这老匹夫!”
素明霞胸脯起伏剧烈,显是气急,她在天顶之时向来是有求必应,令出如山,还不曾被人如此冲撞过。因而嘴上的功夫着实有限,被人三言两语,冷嘲热讽,当场就捉襟见肘。她正气急败坏之时,画舫中扬起一道男声:“哦?那不知区区在下能不能做得这翡翠河的主?”
素明霞登时面露喜色,向后望去。
但见从画舫里先转出两排蓝衣灰带的门人弟子,当头那人抱剑先出,其余人等各立一旁躬身侍立,一名绿衣蓝裳的公子款款踱步而出。
此人虽则相貌不算出众,眉宇之间却是神采飞扬,仪态倨傲,出场又极讲气派排场,显然是位不凡的人物。
风剑心先道好巧,再道果然。这不正是昨日在凤临郡英雄救美的那位年轻公子吗?
是了,美人在此,当然少不得英雄在侧,做这护花使者咯。
在他之后又跟出一位身量高瘦,腰后别着短剑的老者。此人目露精光,显然内功不俗,正是清源三老之一的“红尘剑雨”章芳平!
再之后跟着出来却是位姑娘。年纪约莫二十左右,身披天顶瑶池标志的雪色披风,相貌柔和端丽,领着四十名瑶池弟子走到素明霞面前,盈盈拜道,“少主。”
素明霞瞟她一眼,面上不太好看,“明薇,你可真是好大的架子啊?”
明筝慌忙谢罪,“属下不敢。”
素明霞冷笑,“呵,你刚刚难道没听见我被这老贼羞辱,如何不出来护主?”
明薇不卑不亢道:“这是公子的主意。”
素明霞听说这是那位蓝裳公子的主意,当时就转怒为喜,几步雀跃过去,娇声叫道:“玉公子,你瞧,你不是说能为我做主吗?缘何这些人全不怕你?”
明薇听她娇声软语,眸底翻起波澜,幸而无人关注,那抹嫌恶又被她极快的压下去。
那蓝裳公子却浑然未觉,此时整颗心都全系在那名嫩黄鲜衣的少女身上。
那人盈盈玉立,虽然遮住半截面容,剩下那半张俏颜已经足够惊艳动人。眼光从上到下打量审视,更觉心痒难耐。那少女玉颈修项,身材妙曼婀娜,饶是华宗玉阅女无数,这般身材无可挑剔的女子仍是万中无一。
风剑心不曾被这般猥琐而肆无忌惮的眼神如此凝视,当即心生嫌恶,侧过身去,不想与这样的男人对上目光。
华宗玉垂涎欲滴,暗道:如此人间绝色,若能得此,夫复何求啊……
猛然听得素明霞呼唤,回过神来,望着雪衣少女眼神发怔。昨日在他眼里还算是娇俏可爱的素明霞与那女子一比似乎就远远不及,与庸脂俗粉无异。
不过素明霞的姿容还是其次,出身却是非同寻常,他还是要耐心安抚。眼睛刻意泛着多情温柔的模样,说道:“世妹但请放心,这玉川乃是我清源流根基所在,岂能让你在这里受了委屈?”
他往前两步,正与楚阔遥遥相对,素明霞跟在身后,神情倨傲,有恃无恐。
“老先生,你也听见了吧?”年轻公子道,“今日之事若不能给出交代,恐怕不能就此善罢甘休啊。”
华宗玉称呼虽然客气,语气却充满着傲慢的威胁。
楚阔比他更加傲慢,冷声哼道:“不知你又是哪位?也来与我说话?”
那公子面色僵冷,本要发作,终究强行压住情绪,眼底却暗暗翻腾着冷厉之色,“在下不才,区区清源流少掌门,华宗玉。”
楚阔虽然早已料到此人必是清源流中不俗的人物,没想到他当真是清源流华清徐的独子,面色当时就难看起来。
华宗玉见他脸色突变,哑口无言,还道他是被自己的身份震住,现在正想要告罪赔情,知难而退。登时腰背挺直,傲然道:“如何?在下能不能做这翡翠河的主?老先生现在心生退意,追悔莫及是不是太迟了?”
华宗玉与素明霞站在一处,竟是显得莫名的相配,俱是一般的狂妄自大,坐井观天。
楚阔瞧他们一眼,当即大摇其头,哀声叹道:“老夫确是后悔莫及!不想此次南行,竟见我武林正道后继无人,眼看要日渐式微。所谓的后起之秀竟是这般仗势欺人,鼠目寸光之徒,当真是痛心疾首啊!”
华宗玉和素明霞脸色剧变,华宗玉叫道:“老匹夫!你竟敢大放厥词,是欺我清源流无人吗?”
楚阔目光凛凛,注目过来,那种凌厉的眼神犹如睥睨的雄狮盯着卑劣的野狗,让华宗玉都为之气势骤短,不自觉退后半步。
“怎么?老夫说得有错吗?”
楚阔朗声道:“从老夫南行以来,常听人说起,当今武林的年轻才俊,后起豪杰,你道是谁?是西域真理教的万俟莲,势盖西荒,力压流魂,雄据西域;是巫山逍遥津的雾绡姬,聪敏狡黠,抗拒潜龙,败退意气盟;还有就是宁西逐花宫的怜香公子,鬼谋智计,妙算神机。素姑娘,你娘让你下山时,可敢让你从覆雪峰过?华公子,你说巧是不巧?这三人俱是邪道之中的后起之秀,当今正道,除剑宗的玲珑以外,竟无人能与之相提并论。两位自诩正道名门,不知比这三位如何?”
华宗玉身躯陡震,眉梢紧蹙,似发不发。素明霞立时出言回护,“你这老儿,怎么平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华公子哪里不如那些邪道妖人?你孤陋寡闻,岂不知武林四公子的威名?”
楚阔闻言登时仰天长笑,“哈哈哈哈!不错,武林四公子?确有耳闻。你说的可是青寮的纪流枫,御刀府公孙锦,摇花隐施靖琪,还有就是这位,清源流的华宗玉,华公子?哈哈哈哈!”
长笑之中满是嘲讽之意,华宗玉听得无比刺耳,不由面红耳热。确有好事者将武林名门大宗的几位后继之人排在一起,并称武林四公子。然而褒贬不一,不过凭他华宗玉“华而不实”的绰号,是褒是贬,自然就不言而喻了。
楚阔正色道:“邪道如今人才辈出,竞相争流。尔身为正道却坐井观天,恃强霸道,眼见魔涨道消,正道后继无人,你说老夫岂能不悲不叹?”
华宗玉素明霞勃然色变,这句话当真是将他们看低到泥里。两人互换眼神,忽然同时腾空而起。华宗玉以扇代剑,素明霞拔出短匕,直指楚阔,纵身掠来。
风剑心见此,殊无忧心之意。因她清楚楚老先生的武功极高,绝非这两个虚有其表的无知晚辈所能撼动。
果不其然,但见楚阔气定神闲,轻飘飘的觑那两人一眼,冷哼挥袖,半空中好似陡然升起巨大无形的气墙。
章芳平失声惊叫,“**印!”
华宗玉素明霞人在半空,双双撞到那堵无形气墙上,竟被弹飞出去。眼见就要跌落画舫,章芳平与明薇立即轻身跃起将二人接住,这才避免他们摔出个大跟头。
楚豫南洪声道:“这是清源流的‘浮影凌波’,瑶池的‘青鸟探云’,哼哼,好俊的轻功,可惜你们的火候还没到家!”
华宗玉这次在美人面前大失颜面,登时脸色铁青,只道这是楚阔使出的障眼法,立时挺身站起,夺过随从弟子怀抱的宝剑就要再跳过来,与楚阔决出胜负。
清源流众弟子见少掌门要出手,俱都拔剑出鞘。一时剑光冽冽,杀气腾腾。
楚阔不为所动,那吴先生更是不屑鄙夷,双掌击拍两下,沙船顿时舱门大开,两队人马竟从两侧船舱鱼贯而出,站到了吴先生身后,与清源流弟子遥遥对峙。
章芳平暗暗吃惊,这些人锋芒内敛,训练有素,沉稳决绝,好似一群凶狠蛰伏的恶狼,远非清源流与瑶池那些初涉江湖的年轻弟子可比。
他与明薇互换眼神,都从对方眼里看出惊异之色。章芳平暗叫悔也,华宗玉年轻气盛,目中无人倒也罢了,可他久经江湖,阅人无数,早已看出对方绝非寻常游山玩水的旅客,而是深藏不露的强手高人。先前之所以袖手旁观,只为让华宗玉和素明霞吃个教训,也好杀杀他们那身目中无人的狂气。
谁知华宗玉和素明霞篓子越捅越大,面前人物的来历也比他想象的还要大得多!
“且慢!少掌门不可动手!”
章芳平这下可不敢再坐视不理,连忙上前将跃跃欲试的华宗玉拉下来,年轻的公子正卡在船舷处势成骑虎,此时正好借坡下驴,当然嘴里仍然不依不饶道,“章老,你莫拦我!待我与这老贼决一胜负!”
章芳平暗暗白他一眼,将他挡在身后,随即向沙船上的楚阔抱拳行礼,态度恭敬,“是公子鲁莽,冲撞了先生。在下在此愿赔不是,老朽清源流章芳平,还未请教尊驾高姓大名?”
楚阔抬眼看他,口中轻笑道:“原来是清源三老?老夫久未踏足中原,倒难得有人能认得老夫这手‘**印’的功夫。”
章芳平登时额角冒汗,面有戒惧之色。适才见那掌印不过是福至心灵,脱口而出,不料竟然真的惹到这位正主,如此那便十分麻烦了,“阁下真是?”
楚阔背手而立,虽在低处,气势却甚是豪迈英雄,以至于让章芳平都感到喘不过气来,“老夫身居北境天垂崖,正是楚豫南是也!”
这洪声传扬甚远,众人听得清晰分明。
画舫上众人哗然耸动,几疑听错。华宗玉蓦地两眼滚圆,讶然叫道:“你你,你就是天垂崖的主人,‘只手遮天’的楚豫南?”
少女内心震撼,暗道:“原来这位先生就是**门主?”
**门名列正道十二宗之一。也是唯一地处北域边陲的名门大宗。二十年前楚豫南率部从重浣福安迁往北域苦地,在天垂崖驻立根基,收容拯救那些流落边境或是遭人掳去的齐人,给予他们庇护,乃是真正的豪侠义举。北境百姓视其为与青寮铁卫并称的边城双壁,向来为北贺部族蛮夷所忌,是众多北蛮豺狼的眼中钉,肉中刺。
北贺众部皆欲除之而后快。奈何天垂崖是天下绝险,易守难攻,北贺部族想玩攻落此地非要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不止。因而只能任由**门独据一隅,避而远之。
**门中皆是尚义任侠,极受边城百姓拥戴推崇,其公道义举传入中原,更为天下人口耳相传,交口称赞,可以说是不少少年侠客的标杆榜样。若论名声显赫,受人尊崇敬仰之盛,就是华清徐与素灵霄也不能比拟,更何况他们这些江湖晚辈。
如今名扬宇内的**门主居然现身中原?还就在他们面前?
楚阔转身拱手,向风剑心笑着道:“小友见谅,楚阔确是老夫之名,豫南是老夫的表字,因而也不算是骗你吧?”
风剑心道:“先生名震北地,乃是真正的豪侠,英雄仁义之名就是孤陋寡闻如我也是如雷贯耳久矣,岂敢怪罪先生?只是老先生如今这般繁文缛节,倒真像个老学究,不是吗?”
楚豫南闻言怔愣,而后长笑出声:“哈哈哈哈,你这小丫头果然很合老夫的脾气,好好好,你我忘年相交,区区名姓何足挂齿?哈哈哈哈!”
华宗玉暗道不妙,已然心生退意。如今楚豫南人多势众,兼且他武功极高,若是这时发起冲突,自己这边绝讨不着好去。倘若今日之事传扬出去,不仅他清源流少掌门的名声受累,只怕他爹也要跟着脸面无光。
他目光瞥向章芳平,暗使眼色,示意他向楚豫南寒暄两句,再请罪赔情,今日之事就算小事化了,就此别过。
章芳平现在也是头疼不已。不想这位小祖宗近来不知道走什么霉运,先遇着萧无策,又撞到楚豫南,这些可都是武林中的豪强巨擘,全是些惹不得的人物,他怎么……
心底暗骂,面上却还要抱拳拱手,向楚豫南告罪赔情。那边却突起响起一道冷笑,嘲讽不屑道:“嚯嚯,我道是谁?原来是抛妻弃子,举家成仁的楚老儿,那还真是失敬,失敬。”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不知天高地厚,娇纵蛮横的素明霞。她神情傲慢,口无遮拦,张嘴就是肆无忌惮的挑衅。
明薇心间猛抖,暗道这位大小姐简直是愚蠢至极,存心找死!
华宗玉和章芳平也差点要让她气死。原也知道这位姑奶奶骄横跋扈,目中无人,想不到竟然狂妄如斯。看来她在瑶池天顶当真是如公主般受尽荣宠,还以为放眼武林谁都要卖她娘的面子?
果然楚豫南双目圆睁,面色铁青,雄壮挺拔的身躯不住发抖。风剑心只觉从他身上涌出的磅礴巨力要将人推开去,脚下的沙船都在震颤,显然老先生愤怒已极,几乎就要暴走。
吴先生阴沉的厉眼瞪着素明霞,几乎要喷出噬人的烈焰,这丫头简直是愚不知死!
江湖上尽人皆知,楚豫南年少时游历北境边陲,眼见百姓们受北蛮侵扰欺凌,心生恻隐,不忍黎民受苦,边境遭殃,费时五年,苦劝**门移师北进。众人受他诚心大爱所感,二十年前迁往北地,于天垂崖正式开宗立派,重建根基。
楚豫南心怀仁义,与妻子更是相敬如宾,感情弥深。楚豫南先到北境,而后其妻不远万里携子到北域寻夫,岂料遭遇北贺蛮贼截杀。妻子性烈,不甘受辱,故撞岩而死,独子年仅八岁,跳落悬崖,虽后来侥幸获救,却落得双足残疾,郁郁寡欢的结局。
这件事一直是楚豫南心中的陈伤旧疾,讳莫如深,素来无人敢触碰此处逆鳞。这娇蛮少女竟敢出言挑衅,当真是愚不可及!
吴先生真怕楚豫南发起怒来,就将素明霞出掌拍死,虽然此女不足挂齿,死有余辜,但素灵霄爱女如命,若是真毁掉她的女儿,恐怕天垂崖和瑶池必有大战!
楚豫南直直盯着素明霞,眼瞳好似闪烁着冰冷的火焰,刺骨的尖刀,让人心间颤栗,战战兢兢。
楚豫南向前行步,画舫之人竟觉有股雄浑巨力从那处升起,重山压顶般的倾轧过来,震得众人喘不过气来。
楚豫南声音冷厉,杀机隐现,“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就是素灵霄也不敢在老夫面前如此放肆!她既然教女无方,就由老夫替她管教管教!”
画舫中人被他的气势压得头都抬不起来,章芳平和明薇只道吾命休矣。这楚豫南不愧是正道宗师,还未曾出手,光凭这股骇人的气势就将他们压得不能动弹,武功境界与他们相比当真是天壤之别。
华宗玉冷汗潺潺,心中百转千回,正思量脱身之计,哪知袖口被人扯住。华宗玉看去,正是罪魁祸首的素明霞,“玉,玉哥哥,这这老儿好生骇人,你,你快去对付对付……”
华宗玉叫她气得好惨,暗道,全是你这小贱人不知好歹,累我至此!可转念忽想,当即生出主意。华宗玉顶着威压勉强说道:“且慢!楚先生,你不能动手!”
楚豫南闻言,眼瞳微眯,气势未减半分,沉声问道:“老夫为何不能动手?”
华宗玉咬牙撑起脑袋来,口中艰难道,“楚先生是北地豪杰,武林名宿,如此仗势欺人,恃强凌弱,来欺辱我们这些小辈?若是传扬出去,就不怕天下英雄耻笑吗?”
楚豫南眯着眼睛,精光隐现,“你说,老夫仗势欺人?恃强凌弱?”
气势微敛,清源流和瑶池的人险些就要后仰坐倒在地。华宗玉见这激将法有用,登时乘胜追击,嘴里冷笑道:“楚先生是武林正道宗师,我这世妹初涉江湖,所谓不知者无罪。先生岂能因一言之过,妄开杀戒?就算我等今日命丧你手,清源流和天顶瑶池也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先生一时不忍,竟致同道相残,岂非有辜正义任侠之心?”
华宗玉这话虽然强词夺理,却也并非一无是处。若今日楚豫南真将他们如何,清源流和瑶池必然要寻他拼命。到那时同道相争,可以说是亲者痛,仇者快。
念及此,楚豫南杀气尽敛。沉吟半晌,终是叹道:“好,你们走吧。”
**门人哪肯罢休?齐道,“门主!”
华宗玉也没打算就这么落荒而逃败,“楚先生既然不打算恃强凌弱,那么今日的过节咱们可就要好好的说道说道咯。”
楚豫南眉峰紧蹙,道:“你想做什么?”
华宗玉指向素明霞道,“我这位世妹原是要向老船主讨个公道,楚先生横插一杠,定要维护此人。此事若无结果,宗玉愧对世妹厚望。”
素明霞闻听此言,当即又羞又喜,章芳平只道他是疯了,楚豫南好不容易既往不咎,他反倒要夹缠不清,正要上前来劝。
楚豫南气极反笑,“哈哈哈,我倒真小瞧了你,华公子武功平平无奇,这脸皮之厚就是楚某也是生平仅见!颠倒黑白的功夫更是炉火纯青!”
华宗玉不以为杵,拱手笑道:“楚前辈过誉。”
楚豫南笑容收敛,沉声道:“你待如何?”
华宗玉道:“是非曲直如今早已说不清楚,江湖中人强者为尊,咱们手底下见真章。晚辈愿向前辈挑战,若是晚辈输了,就立刻心甘情愿的向前辈认罪赔礼,并二话不说就此折回凤临郡船港。”
楚豫南微微抚须点头。
“但……”华宗玉眼底泛起狡黠神色,“若是晚辈侥幸胜过先生……”
楚豫南接道:“那老夫也愿向公子小姐说声不是,从此你们所到之处,老夫皆退避三舍!”
“好!”华宗玉叫道,“先生果然豪爽!”
吴先生等人连忙劝道,“门主,这可万万使不得啊!”
不是他们对门主的能耐没有自信,只是华宗玉如此成竹在胸,想来必有奸计。而且这赌注极不对等,华宗玉若输则不过忍一时意气,于名声无损,但若楚豫南败掉,怕是要沦为江湖笑柄。
楚豫南抬手挡住,以示心意已决,“如何比斗?”
华宗玉见他果然中计,不免露出些许得意之色,“前辈是要文斗,还是武斗?”
楚豫南奇道:“文斗如何?武斗又如何?”
华宗玉道:“这武斗嘛,就是晚辈与明霞贤妹与前辈一较高下……”
他话音未落,**门中已是哄堂大笑,都道他是蚍蜉撼树,不自量力。就连章芳平都暗道他鲁莽无谋,自寻死路。就凭他们的武功便是再有十个也不是楚豫南十合之敌。
素明霞倒是跃跃欲试,华宗玉面色如常,他道,“至于这文斗么,就要由在下出题,以在下的方式比斗,就是不知楚先生可敢一试?”
楚豫南沉吟道,“好,若是武斗,老夫未免有些恃强凌弱,倚老卖老,那就选文斗,华小子你尽管出题吧。”
吴先生登时笑不出来,门主如此退让,已将主动权交出太多,他忙上前劝道:“老楚,此子心术不正,当心其中有诈!”
楚豫南道:“无妨,我倒要瞧瞧这混小子有什么手段能够胜我。”
华宗玉心中大喜,登时施展轻功,凌空踏步真如浮光掠影那般,飘忽迅速,稳稳的落在沙船的甲板上。
他存心要显摆独门轻功,落足几无声响,姿势甚是优雅好看,素明霞紧随而至。此次既是比武斗技,楚豫南也没再将人一掌打飞出去。等他站定,**门主道:“如此,就开始吧,华公子要如何出招?要拼内力,还是斗招法?”
华宗玉眼珠转动,叫道,“非也,非也。”
吴先生再也忍不住,怒道:“拖拖拉拉的,你这是打的什么主意?”
华宗玉忽然向楚豫南躬身而拜,众人皆感惊奇,但听他道,“晚辈功力浅薄,岂敢不自量力,与前辈争锋?”
楚豫南面有薄怒,冷哼道:“这么说来,你是在戏耍老夫!”
“岂敢岂敢,”华宗玉笑道:“前辈乃正道宗师,武林巨擘,与晚辈比武较技岂非是自降身价,胜之不武?”
华宗玉转向那名他垂涎已久的少女。二者相距不过一丈,比起远观,近看来时,风剑心更显得无可挑剔,天姿国色。他笑意盈盈道:“我要与这位姑娘比斗。”
风剑心倒是没料到这出,她站在原地,抿唇不语。
华宗玉作出谦逊风雅的姿态,“在下清源流华宗玉,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风剑心不想回答,也还没说话,楚豫南已替她断然拒道:“不成!这小友非我门中子弟,你我之间的恩怨岂有牵累他人之理?”
华宗玉不紧不慢道:“前辈此言差矣,这位姑娘既然在这条船上,这里发生的恩怨岂能说就与她无关?前辈自恃身份不能与在下交手,我瞧这位姑娘正为合适。”
楚豫南德高望重,到底不如华宗玉这般能颠倒是非,强词夺理。他正要断然拒绝,风剑心却在这时劝道:“前辈,既然这位公子执意如此,晚辈就是会他一会又何妨?”
她连天魔手谢令如那样的显赫人物也浑然无惧,岂会怕这么个宗门纨绔?何况,华宗玉的画舫横陈江中,已经让她耽误了够多的时间。她实在不想和这些人在这里磋磨。
听到她称呼的那声“前辈”,当真是清甜温软,就是比之州府最有名的歌姬小调也不遑多让。初见她时已是惊鸿一瞥,超尘脱俗的气质让人还以为她是孤清淡漠的性情,如今少女的甜美音色更好像羽毛挠过他的心尖,更让他心痒难耐,抓心挠肺。
楚豫南悄声问道:“小友可有把握?若是不成,老夫也顾不得这什么比斗了。”
风剑心觑那华宗玉一眼,道:“那就要看这位公子要比什么了?”
华宗玉喜形于色,趁热打铁道:“那当然不会为难姑娘。既然姑娘肯应战,你我不妨再加一件赌注如何?”
吴先生怒斥道:“小子,你莫要得寸进尺!”
华宗玉道:“这是我和这位妹妹的赌斗,请尊驾自重为是。”转脸向风剑心笑道:“你说是也不是?”
风剑心道:“公子要加什么赌注?”
华宗玉眼神痴痴的望着她,“若是姑娘输了,宗玉但求姑娘将芳名相告,摘掉面具一见如何?”
风剑心道:“那要是公子输了,日后楚前辈在哪,你就要前来作揖行礼,且退避三舍。还有这位船家,公子日后绝不可寻他的麻烦,如何?”
楚豫南闻言,抚须赞道:“难得小友思虑周全,作揖行礼就不必了,烦请公子日后听闻老夫之名有多远滚多远罢!”
华宗玉面色微僵。滴溜乱转的眼睛落到矮桌处,登时眯起,计上心头。他随即将折扇递与素明霞,踱步过去将酒壶酒杯取来,再走到风剑心面前,笑道:“不若,就以此物为赌如何?”
楚豫南见此,暗暗宽心。小丫头的酒量那是出乎意料的好,这小子应当不是她的对手。
风剑心敛眉道,“你要与我斗酒?”
华宗玉却否道:“不然。区区是想以此物为题。这样吧,你我先定攻守,由守者执杯,再由攻者夺杯,不限手段,十招之后,杯子在谁手里谁就算赢,请姑娘先选吧?”
众人原先想来还觉有趣,可转念深想,就不由得察觉出些许不对来。吴先生开口就骂:“无耻!你这孟浪狂徒,简直是厚颜无耻!有道是,男女授受不亲!亏你,亏你想出这么缺德的法子,当真,当真是,无耻之尤!”
群雄恍然大悟。这要是两个男人倒也无不可之处,可风剑心到底是如花似玉的姑娘,这“不限手段”那不就意味着这两人极有可能会近身缠斗?想想他们搂抱在一起争抢一只杯子,这么个娇艳美丽的姑娘被华宗玉这等孟浪草包抱在怀里,肆意欺凌,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无论是谁攻谁守,总之都是华宗玉这混蛋大占便宜!
一时群情激愤,俱都指着这无耻之徒大骂居心叵测,卑鄙下流!就连章芳平等清源流弟子也觉无地自容,恨不能立时扎进船舱里去。
唯有素明霞眼底泛光,觉得华宗玉这是不拘小节,连连称赞她玉哥哥机智过人。
楚豫南须发张扬,骂道:“寡廉鲜耻之徒,岂能让你如愿?”说罢,滔天巨力登时就要压来。华宗玉道:“原是与前辈说好的,怎的临时变卦?堂堂北境大侠竟如此输不起?当真是见面不如闻名!”
楚豫南怒极,正要冲出,风剑心将他横臂拦住,“前辈慢来,这事我应他就是。”
“姑娘万万不可啊!”
“老夫名声事小,女子名节事大,岂能让这小人称心如愿?”
风剑心与他说道,“放心,晚辈自有分寸。”
再向华宗玉道:“若是十招之内,我能夺去公子手中之杯,就算我赢,是也不是?”
华宗玉气定神闲的给自己斟满此杯,凑近嗅闻,看着风剑心笑道:“好酒,好酒。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语言神态,调戏之意昭然若揭,自然又引得**门众人群起唾骂。“
风剑心轻摇螓首,转身向**门的群豪走过去。见到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男人,躬身向他行礼,“这位英雄,可否借晚辈一物?”
那人相貌寻常,鼻头红糟,俨然是一副不修边幅的模样,这辈子大概还未有这般年轻貌美的少女向他好言说话,不由微微怔忪。回过神来忙道:“姑娘,老叫花子一穷二白,怕是没什么能借给你。但要是姑娘看得起的,就是将我这条老命拿去也无妨!”
风剑心没想着要他的命,伸出素手指了指老乞丐腰后别着的那根竹棍,道:“这‘打狗棒’能否借我一用?”
老叫花恍然,连忙取过竹棍,还反复拿袖子擦过,喜道:“姑娘你居然认得这是打狗棒?那倒是稀奇了。”
风剑心但笑不语,她本来就是乞儿出身。那时大乞丐们就喜欢在身后别着根竹棍,都管它叫打狗棒。其实既打狗,也打人,风剑心幼时也曾挨过这些棍棒,确是很疼。
老乞儿将打狗棒恭敬奉上,鄙夷轻视的看向华宗玉,阴阳怪声道:“姑娘且收好咯。这降魔要使降魔杵,打狗当然要用打狗棒。你不必心疼,打断这根老叫花子再做就是,但是这狗嘛,就不是天天有得打的了,尤其是如此下贱的狗杂种,更是难得一打!”
这老乞儿看似醉酒贪杯,糊里糊涂,想不到骂起人来真是伶牙俐齿,不留情面。老叫花子出身市井,什么污言秽语没有听过?
饶是华宗玉自诩稳重,也受不住这样被人连带老子的辱骂,他正要发作,却不想**门人齐声吆喝,“打狗!打狗!打狗!”
声音洪亮,传播甚远。
简直是说笑,难道就凭他华宗玉这样不学无术的名门少主就能把他们**门肆意践踏,随便欺辱的吗?这要是传扬出去,他们**门以后还要不要脸?
楚豫南乐见其成,当然抚须微笑,决定作壁上观。
**门如此声势浩大,华宗玉面色铁青,清源流的人更是恨不得钻进船舱,再不出来。
华宗玉紧紧盯着风剑心,眼中迸出阴毒的目光。想不到这小姑娘看着娇软温顺,用心居然如此歹毒!
哼哼,等你落到我的手里,定叫你后悔羞辱于我!
风剑心执竹棍走过来,在华宗玉面前站定,与他相距丈余,“公子可准备好了吗?”
华宗玉强压怒火,抖抖衣襟,左手执杯,右手执壶,张开双臂,轻蔑冷笑道:“姑娘,只管来便是。”
风剑心暗道,正合我意。
手中握棍成剑,指向前方。
三方人马俱都屏气凝神。因这通常起手招式就能看出二者孰强孰弱,对方的武功深浅。
风剑心就在此时忽然动作。众人但见明艳的黄影蓦地向前疾突,二者之间一丈余的距离,少女竟然瞬间跨过。就听啪的肉响,华宗玉惊叫出声,右手酒壶脱手跌落,落到膝盖处却被风剑心以竹棍穿耳截住,转眼之间,酒壶就已落在风剑心的手中。
华宗玉捂着手腕,疼痛使他咬牙切齿,面容扭曲,他满是难以置信的看着风剑心,似是不相信对方的武功居然如此之高。忍不住看向右手的手背,那是已是青紫浮肿的棍痕,五指发抖,额角沁汗,再看向黄衣少女的眼里就已尽是怨毒之色。
场中先是鸦雀无声,等到众人回过神来,都情不自禁的惊叹出声。这名少女的武功竟然远在自己意料之外。
她出棍的速度之快,在场居然没有能真正看清的,可见她的身法迅捷异常,可以说已在高手之列。
安静过后,**门不禁高声叫起好来,俱都大喜过望。
楚豫南眼神晦暗深沉,神色严肃,看着风剑心沉吟不语。
素明霞急忙上前:“玉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华宗玉抬手将她拦住,看着风剑心,眼神阴森凌厉道:“姑娘好手段,我竟没瞧出你还是位高手。”
风剑心轻揺螓首,不以为然。不过是些寻常的身法,她都还没用出内力,怎么能叫高手?若非如此,刚刚那一棍就足以将他的手腕削掉。所以,风剑心确实是在手下留情了。
可华宗玉哪管这些?他就知道这不知好歹的女人让他在众人面前威风扫地,“姑娘拿错了吧?”
他抬起左手,示意道:“酒杯在这呢。”
风剑心淡然道:“我知道,不过酒壶酒杯缺一不可,我先取酒壶,再取酒杯也是一样,不是还有九招吗?”
华宗玉气息堵滞,登时既怒也恨,原是故意来折辱他的?好啊好啊……
他咬牙切齿,恨声道:“不必了,既然姑娘这么想要……就给你吧!”
说罢,将酒杯往天上抛掷,而他立时抢身向少女攻去。就等风剑心抬头看杯,就能趁她不备将她抱住满怀。
到那时不管胜负如何,也叫她名声扫地,无地自容。
华宗玉想得极美,谁知风剑心根本视那只酒杯有如无物。感知到华宗玉想声东击西,唇角微弯,向前踏出一步,手中竹棍往前递进,瞬息幻化出三道竹影,攻势凌厉凶狠,华宗玉不偏不倚正好撞进圈里,只听三声脆极的肉响,华宗玉惨叫连连。
不过瞬间,少女手中竹棍犹如疾风迅雷,分别击中他右腕,双膝三处穴道。膝盖陡麻,华宗玉应声跪倒在风剑心面前,此时脸色铁青,冷汗直流。而风剑心却悠然伸出左手,将那酒杯稳稳接在掌中,而此时她的尾指还挂着那只酒壶。
两招没到,华宗玉瞬息败北,他满脸怨毒的站起身来,狠狠地盯着风剑心,眼里再无旖旎的妄念,唯有要喷出来的怨毒的火焰。
风剑心不置可否,还过竹棍,施施然走到楚豫南面前,为他满斟杯酒,递到楚先生面前,“前辈,你的酒,晚辈替你取回来了。”
楚豫南接过酒杯,往杯中觑一眼,嘴里说道:“叫小人染指,已是污浊不堪,老夫酒兴全无了。”
抬眼看向华宗玉,冷笑道,“既然公子爱不释手,这区区一杯水酒算是老夫请你的!”
华宗玉瞳孔陡震,楚豫南手腕轻抖,酒水洒溅而出,水珠竟然有如暗器那般,准确无误的点中华宗玉周身三处大穴,使他当场无法动弹。
**门不禁高声叫好。就连风剑心瞧见他这手功夫也是啧啧称奇,惊叹不已。这水滴石穿的造诣她不是没有,但是能击人穴道而不杀死,风剑心却未必有这种把握。这是经验的差距,与功力深浅无关。
楚豫南步步向前,素明霞教他气势所慑,华宗玉又败得如此迅速而措手不及,因而她怔怔失神,愣在当场。
华宗玉眼中满是怨毒之色,就像是锱铢必报的恶狼瞪着威风勇猛的雄狮。
楚豫南暗暗叹息,走到华宗玉面前,宽厚的右掌按在他的肩头,“小子,你已经败了,还望你信守承诺,莫要再寻别人的麻烦。若是让老夫知道你胆敢事后报复,定搅得你翠屏湖不得安宁!”
华宗玉咬牙不语,闷闷哼声,别过脸去。
“既然公子已经酒足饭饱,老夫这就送公子回去!”
话音未落,楚豫南抓起华宗玉的肩膀,将他拔身提起,像是扔破布沙袋那样,也不管他吓得呜哇乱叫。右掌运起掌风在他凌空时托举,竟然轻描淡写的就将他扔回画舫。
章芳平见少掌门僵着身体被楚豫南从沙船丢出来,哪敢怠慢?当时就有三五个清源弟子用身体充当肉垫,任凭华宗玉砸过来,一时砸得他们哀声四起。
素明霞见楚豫南又向她走来,当时就骇得六神无主,立马腾起轻功,狼狈的逃回画舫。
等素明霞回去,那艘画舫当即转舵掉头,落荒而逃。**门响起阵阵欢呼,更有甚者高声起哄:“公子一路走好!”
“公子一路走好!”
楚豫南走近风剑心,悄声道:“小友当真好本事,老夫一时走眼,竟看不出你有这般高强的本事。”
风剑心忙道:“前辈谬赞,晚辈雕虫小技,愧不敢当。”
楚豫南好心提醒她道:“华宗玉此人心胸狭隘,未必就能轻易饶过你,你我既然同往剑宗,不若结伴而行,路上也有照应。等你回到七星顶,以你两位太师父的赫赫威名,谅他不敢放肆。”
风剑心深思熟虑。她虽无惧小人报复,可终究不欲横生枝节,招惹是非,与楚豫南同行虽能平安顺遂,但也会平白生出众多不便来。
她正犹疑时,楚豫南了然道:“小友尽管放心,等船靠岸,你我同行陆路。男女有别,我**门自会避忌一二,绝不会坏丫头你的好名声。”
楚豫南都说到这份上,风剑心若是再拒绝那就是矫揉造作,拘泥繁文缛节。遂颔首应是,稍请告退,这才寻回之前的角落,继续冥思打坐。
楚豫南告诫众人,切不可惊扰小友。才与吴旭升走进舱内,“老吴,你怎么看?觉得如何啊?”
吴先生道:“华宗玉心胸狭隘,绝非善类,他日若是他承继他老子的位子,做得清源流之主,恐怕多生事端,并非武林之福呀。”
楚豫南哑然失笑,伸手锤他胸膛,“老伙计,你少跟我卖关子,你知道我不是问他。”
吴旭升笑容收敛,正色说道:“武功高得出奇,至少她在这个年龄,不应该有这样高的武艺。所幸,听其言观其行,心性良善,为人温和,倒是个可造之材。”
楚豫南点了点头,眼神欣慰,赞赏道:“到底是我小觑天下英雄,正道之中有此奇才,实在是我中原武林之幸事。老夫与她很是投缘,若是剑宗那两位老兄不要,我索性就把她要过来,带回我天垂崖去。”
吴旭升这回真是讶异非常,“老楚,你可莫要说笑,连你都相中的苗子,他剑宗能放吗?就算秦逸城和洛天河那边答应放人,那姑娘肯跟咱们回山高水远,贫瘠苦寒的北地吗?”
楚豫南道:“从她上船到方才两招败退华宗玉,你可瞧出来什么端倪没有?”
吴旭升与他对视,心领神会道:“到底是瞒不过你的眼睛。”
楚豫南笑道:“小姑娘毕竟还是太年轻。她刚上船时我就注意到,她刻意的放沉脚步,将轻功显露出来,那时她的轻功在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水准。”
吴旭升接着道:“可她一使身法接近那小子时,虽然刻意放缓速度,落足已无半点声息,可见她的轻功远比她刚表现出来的要高得多,只怕不在老楚你之下啊。”
天垂崖乃是天下绝险,楚豫南轻身渡越,练就极高的轻身功夫,要说一个小姑娘的轻功不在楚豫南之下,那已不是极高的评价,而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楚豫南不以为意,而是说起其他的事情,“剑宗之中,倘若真有这等惊才绝艳的人物,缘何全无风声?我曾想过她会不会就是玲珑雁妃晚……”
吴旭升否定道,“玲珑百巧千机之名尤甚,若要掩藏身份和武功,必然能做到滴水不漏,浑无破绽。再者说,若她是玲珑,也没有隐瞒身份的必要啊。”
楚豫南面色凝重道:“你可还记得,近日来江湖风传,意气盟盟主,天魔手谢令如日前在青丘原败在一个姑娘手里?”
吴旭升双目圆睁,不可置信道:“你是说……”
楚豫南低声道:“凤临郡北面,正是青丘原。”
吴旭升囔囔道:“不可能,不可能,这绝不可能啊……”
谢令如东南武林巨擘,武功当与楚豫南不相伯仲,若是这位姑娘真能击败谢令如,那她的武功,岂非已在楚豫南之上?
“不可能,这不可能!她年纪轻轻,若有这样的修为,那可当真称得上是惊世骇俗了,这绝不可能!”
楚豫南既是叹息,又是欣慰,“哪有不可能?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又有什么稀奇?到底是你我坐井观天,小觑了中原武林群雄。传说天下每逢百年甚或更久,就会有旷世之才出世,若是她真有这般本事,或许便是这样的人罢。”
“可她到底是女子!”
楚豫南无可奈何的看着他,叹息道:“你啊,就是太小瞧那些女人了。巫山的镜花,真理教的娜迦,剑宗的玲珑,不都是女人吗?我有种强烈的预感,这世道,或许就要因她们而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