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清依匆匆抬手,道:“都起来吧。”
没等剑宗众人起身,洛清依已经追往天枢殿后堂。
“外公……”
刚进堂,就见秦逸城已点燃一炷香,正在向神龛上供奉的列祖列宗朝拜。
其中最显眼的当是最中央“秦纪”和“洛宁”两位祖师的灵位,紧挨着的则是她的祖父洛天河。
洛清依将风息剑恭恭敬敬的归回剑鞘,放回兰锜上。然后也取一炷香点燃,接着跪在秦逸城身后,向先祖师恭敬跪拜。
这时秦逸城阖着眼,淡淡说道:“如你所愿,不是吗?”
洛清依平静回道:“清儿不敢。”
“不敢?”秦逸城冷笑,他道:“你把事情闹得这么大,不就是逼我退位吗?”
洛清依完全可以只处置允正贤这些叛逆,对清源流轻拿轻放,维持西南虚假的平和。但她却非要将清源流拉下水,还重伤清源三老,斩断华宗玉手腕,将事情闹到无法收拾的地步……
就是想要斩断他的后路。
剑宗重创清源流,华宗玉断臂,那三个老家伙重伤。清源流在武林经营多年,和各派势力早已盘根错节,干系甚深。
听闻此事,受到鼓动的各路豪杰和武林同道必然要来七星顶兴师问罪。秦逸城作为宗主,更是首当其冲。
到那时,他不处置洛清依就是徇私包庇,无法向各路豪杰交代。他若镇处置洛清依,不但叫武林中人贻笑大方,更大失剑宗威严和门众的人心。
思来想去,索性他见势退位,让洛清依自己来处置此事。
她要和还是要战,都随她的意愿。那些人想来天枢峰闹事,也要看他们能不能打得过这位新任宗主。
霸佛被天衣斩去一臂,剑圣退隐,正道之中将再无人是洛清依的对手。
想到这里,秦逸城豪气从生,枯朽的心都有些高扬起来。不露锋芒的剑就没有人会畏惧。剑宗藏锋太久,以致于让华宗玉这样的货色都敢上门挑衅。
也是时候让他们知道剑宗的厉害,让他们知道什么是敬畏,为什么剑宗会是西南的霸主!
“放手去做吧。”秦逸城甚至带着点幸灾乐祸,“从你回来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能阻止你了吧?”
“不。”洛清依否道,“是从她离开后,就再也没人能阻挡我。”
沧海,云都港。
在这座港口停泊着众多船只,不时还有船队往来出入,其规模浩大,完全不输江南映苏的海港码头。
这些船里有远航贸易的海船,有方便短距离航行的快艇,甚至云都守备军的专港中还配备有防御坚厚,火炮凶猛的战船。
云都孤悬海外,与陆地相距甚远。即使这座岛的幅员甚广,但能够用于耕种的土地和能够耕种的作物非常有限。
就算云都已经想办法派出船队到各处小岛开荒探索,想要用如此有限的土地养活沧海近十万的人口都是不可能的。
因此,港口贸易的物资就显得极其重要。甚至可以这么说,沧海云都以及各处岛屿的生活必需物资都由这座港口轮输转运,分配补给。
既然粮食和牲畜不需要太多人力,那么除老幼以外,多余出来的人口就必然会安排分配到各个部分。
这些人要么成为云都卫队,或者选择到各处岛屿常驻执勤,要么在码头出卖体力做工,或者在云都岛上开设商铺。
若是这些行业都已饱和,那么他们就会去选择最危险,报酬也最高的行业,那就是海员。
普通的海员通常也就是水手,但是云都孤悬海外,与内陆和外海通航。风浪不但是帆船的重要助力,有时也是夺命的凶机。
不过在云都海船上工作的船员不仅需要应对各种危险的海上气候,更要有能力面对在海面纵横泛滥的凶残的海盗。
比起风暴,海盗是更致命的威胁。
但是,那不过是对于普通人而言。生活在沧海的居民大多数是四百年前追随云氏两位祖师的后裔,还有后来投靠沧海的人的后代,以及近年来被沧海从海盗手中救下的无辜良民。
那些不通武艺的人暂且不论,从四百年前生活至今的那些居民后裔,他们从幼年时就根据筋骨天赋或者个人喜好被分配到四天部习武。而后来陆续加入的难民后代则追随四大门学艺。
从沧海四部和四门各位部主门主的武功就能知道,沧海的武学要远远超过中原武林的水准。
尤其是四天部的武功衍化自上古三洞真经之一的《玄都秘要》。这部武学至宝包罗万象,精绝高深,堪称载古今武道之至理,通万千道法之真髓。
伐部的易焚禅和乐部的季潮峰年纪不过三十就已臻绝顶境界,由此而知,《玄都秘要》的武功不但高深,且进境神速,实是匪夷所思。
就连四大门都不乏尹逐龙这样的高手,沧海武风之兴盛可见一斑。
概因出生在沧海的人从幼年开始练武,修炼的武功又是沧海这数百年来积累沉淀之奥秘,堪称采纳百家之长,汇聚武道之极。
再者,除百年前的三道大战之外,沧海鲜有争乱,不似中原武林正邪相斗,势力纵横,除必要的生产以外,云都将大部分时间都放在传承和改良精进武学以及培养武学天赋上,如此的底蕴和安稳的发展环境也非中原能比。
是以,沧海总体的武学水准要比号称百花齐放的中原武林更胜一筹,更别说是由倭寇和流民组成的海盗。因此沧海的海船在云都海域堪称无往不利,最大的伤亡通常是因为遭遇到倭寇的战船。
倭寇的战船船坚炮利,普通的海船无法抵御火炮的猛烈攻击,而纵使他们武功再高,在未登上敌船短兵相接时,血肉之躯也难以抵挡炮火的攻势。
差幸这种战船都是倭寇侵袭东南边境的主要力量,数量有限,造价昂贵,除拱卫天临军势在海外的巢穴之外,大部分都被派到东南海域。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天临军势在六道峡的云海和沧海遭遇,一战覆灭半数兵船,从此对沧海是闻风色变,望风而逃。
此时,沧海辖制海域,三艘海船正在满帆驶向云都港。三艘海船中有两艘货运的趸船,一艘护航的艨艟。
这两条趸船运输的是米面和香料之类的重要物资,艨艟的甲板上或站或坐着的,是这艘艨艟的海员,更确切的说,是这次航行的护卫。
因为临近云都港的缘故,艨艟船员们的心神都不免开始松懈,他们开始喝酒唱歌,甚至跳起舞来,庆祝这次的劫后余生,吹嘘着这次出海的累累功绩。
“来!喝!”
“喝!”
“这次出海咱们大获全胜,杀得那群王八蛋是片甲不留,着实快哉!”
“痛快!”
“哈哈哈哈!”
“最重要的,是能全须全尾的回来,不然我家那位可要哭天抢地咯。”
有人豪气顿生,打趣着同伴说道:“哈哈哈哈,就这些个小蟊贼也值得你这么担惊受怕?你要是怕,下回出海可不带你啦。”
话落,有人附和:“就是!就凭他们那点功夫,连给老子留点疤的机会也没有!”
“诶诶诶,话不能这么说,我不是贪生怕死,但兄弟现在是有家有小,小心着点总是没错。”
他这话一出,立时引得一阵玩闹的嘘声。
等干完碗中酒,有人说道。
“六哥说的也有道理,听说这次咱们这些人里就有被蟊贼砍到的倒霉蛋?”
他这话落地,原本欢声笑语的甲板立时陷入一阵诡异的沉寂,沉寂中还带着点尴尬。
当时,在场大部分人的目光都看向甲板船舷的一角,那里坐着个裹着斗篷的怪人。那人浑身裹紧灰斗篷,坐着时看不出形貌,宽大的兜帽遮住脑袋,只露出半截光洁白皙的脸。
有人轻轻扯动男人的衣袖,道:“四哥,你说的那个倒霉蛋,就是白老大……”
男人霎时醒酒,身体忽然抖三抖,随即看看众人那副幸灾乐祸的表情,随即连滚带爬的滚到灰斗篷面前,恭恭敬敬又小心的道:“白……大姐,您,您受伤啦?”
灰斗篷居然是个女人。
灰斗篷像是没听见男人的话,连眼神都没转过来,只是双手紧抓着手里的锦盒,异常专注。
男人没得到回应,也没着恼,反而回过头跟众人说道:“我一直跟大家伙儿这么说,咱们这些人里,大姐的年纪最小,但是武功最高,本领也最强,别说咱们,要是她想,就是去当玄霄宫的卫队长也做得,你们说,是不是啊?”
众人趁着酒劲,齐声回道:“是!”
“我们以前在十九天街的时候,没人看得起,自从跟着大姐,咱们的名号在二十天街那也是响当当的!”
“可不是,想想以前跟一群小毛孩子抢粮吃,就觉得臊的慌。”
“现在咱们吃香喝辣,都是大姐的功劳!”
“来!干杯!”
“干杯!”
众人举杯,唯有灰斗篷巍然不动。但众人都知她的脾性,也没在意。
男人继续恭维道:“要说最厉害的还得是大姐,不但深得我们天门尹门主的器重,就连顾部主也对她高看两眼。”
有人惊呼,“顾部主?就是摩呼罗迦的那位?”
男人得意道:“除摩呼罗迦的顾部主还有谁敢这么称呼?”
有人道:“听说那位绰号叫‘天魔妃’,本事可大的不得了,就连咱们尹门主也对她忌惮三分,那是沧海万人之上的人物。”
“我还听说这位的武功深不可测,五年前在云山雾海之外摆出‘万毒乌满大阵’,杀掉两万多的倭寇,当时那是浮尸盈海,残船如山啊!”
“什么是乌满?”
“乌满就是十八层地狱,专门惩罚杀生害命、残害无辜的人。”
“这位顾部主真是个人物,我看这沧海四部四门,她是第一英豪!”
众人纷纷颔首同意。忽然有人问道:“你们说,她这么厉害,为什么还不是沧海的尊主?”
众人闻言,纷纷噤声。实际上他们出身在天门所辖的二十天街,距离沧海权力中心的玄霄宫有天壤之别,完全不清楚四部四门之间的微妙关系。就连天魔妃顾商陆的事情,也是道听途说的多。
这时,有人神秘兮兮道:“你们这就有所不知,途经碧霞岛时,我遇到个乾达婆门的兄弟,他告诉我,咱们沧海新到一位贵人,很有可能就是沧海新的尊主……”
船员们顿时发出阵阵惊呼,“是谁?”
就连那个灰斗篷女人也稍稍抬起脸,望向他这边。
“是谁我哪知道?咱们就连尹门主都少见到,何况是沧海和整座云都的主人?”
“嘁——”众人大失所望。
那男人想要找回脸面,忙道:“是谁我不知道,但是啊,我听说这位极有可能就是咱们沧海四百年来的第二位圣君!”
“圣君?”
“什么是圣君啊?咱们沧海的主人,不是叫尊主?”
这回没等那个男人说话,已经有人抢着回道:“我知道我知道,嘿嘿,我家在云都已有百年,听我爷爷那辈说起,虽然尊主是沧海的主人,但是这圣君呐,更是尊主中的尊主!”
“你给说说,什么是尊主中的尊主?”
“嘿,众所周知,尊主君临云都,总领沧海,在海域上的权力无限大,就是这里的皇帝。但是就算是尊主,也不能越过隔世碑,带我们回到中原。”
“你们都知道规矩的,一入沧海,恍如隔世,从此不能踏进中原半步。真要去中原的,一来要有尊主首肯,二则愿自残一肢,不然就要被放逐出沧海,绝不容情,就连尊主也不例外。”
“只有圣君,才能将我们所有人带回中原。”
话到此处,众人的面庞都流露出神往又期望的神情,仿佛眼中已能望见他们曾在船上瞥见的遥远的中原大陆的宏影。
灰斗篷不自禁抓紧手里的锦盒,低沉的女声从兜帽里传出来,“你知道,怎么样能见到那位圣君吗?”
这是属于年轻女性的声音,就算刻意压低声调,也依然能听出年轻女孩的活跃的生命力。
似乎对她忽然说话感到意外,甲板上霎时出现寂静,众人望过来,最后还是先前的男人说道:“我也不知道,从我记事起就听爷爷说过,只有天之柱从玄霄宫升起,圣君才会降临。而天之柱已经有四百年没出现过……”
圣君四百年未出世,他们也被困在中原域外四百年。虽未完全与世隔绝,虽然势力雄厚,说到底他们也不过是群天离地弃的流民罢了。
气氛短暂的陷入诡异的沉寂,这时雀室中忽然传出三声号响。意识到这是海船准备靠岸入港的信号,人群立时忽然耸动起来。
他们争先涌到船首,就连那名灰斗篷年轻女人也没例外。他们望着越来越近的云都山影,发出阵阵欢呼雀跃。
即使每次出航都带着无法回来的觉悟,但是每次回家的过程总是充满感动和惊喜的。
船首的海风吹落斗篷女人的兜帽,露出一张年轻漂亮的脸庞。
女人约莫二十岁的年纪,柳眉细长,眼眸锋利,面容姣好,因为常年在外跑船的缘故,风吹日晒让她的肌肤略显麦黄色,但五官精致,倒真是个充满健康活力的美人。
等到海船按照云都的指令靠岸,船员开始登陆云都。双脚真正踩在地面时,蓦然生出的踏实和安心的感觉让他们的神情都开始放松起来。
船员们还来不及感慨,一道灰影已经当先向东南方向赶去。
有人扬手道:“哎!大姐,你跑这么快做什么?咱们去喝几杯吧?”
“啪!”这时旁边的人跳起来拍他的脑袋。
“你干什么?”
拍脑袋的人道:“你傻啊?大姐这么急你不知道是为什么?”
被拍的那人揉揉脑袋回过神来,“哦~~她是去找柳姑娘?”
这次出海的这艘船的船员大多就来自天门二十天街的第十九街,白如练的家就在十九街的街中,左边是医馆,门前有棵大柳树。
她和柳银絮管这座房屋叫白柳斋。
白如练怀里抱着锦盒,匆匆赶回柳树屋,还没进门,迎面走来个胖婶。白如练心中急切没注意门后有人,对面没防她要撞进怀里来,忽将脚步一转,错开身体,再按住她的肩。
这圆圆胖胖的中年女人像座山般的,没想到步法却如此灵活,显然身怀绝技,不容小觑。
“是谁这么横冲直撞的?哎哟,是白姑娘?你回来啦?”
女人解去斗篷,情急又忧心的问:“马婶,阿银呢?阿银她还好吗?”
胖婶神情一凝,当时没有说话。
白如练登时呼吸倏紧,心急情切,让过胖婶就往屋中跑。
等她推门入室,走到卧房,蓦地看见光线微弱的床榻,赫然躺着个病容憔悴的女人。
女人未施粉黛,脸色蜡黄,但五官轮廓柔美温和,足见她未身染沉疴时的风采。
柳银絮正倚在床边,捂着嘴发出断断续续的咳嗽,那声音就像是破旧的水车,让白如练听在心里,隐隐作痛。
“胖婶,我……”柳银絮抬起脸,倏地看见她,眼神有瞬间的惊讶,随即满溢着欢喜,憔悴的笑容恬静又脆弱,“你回来啦?练儿……”
白如练眼眶微红,三步并两步走过去,坐在床边,温柔的将她揽入怀中。
柳银絮虚弱的靠在她的怀里,神情却如释重负,“真好,我还能见到你……”
她觉得自己的身体每况愈下,生怕不能再见她最后一面。
两人彼此依偎着,享受难得的宁静时光。
“咳咳,”柳银絮忍不住咳出声,见白如练神情紧张,她先问,“怎么样?这次出去还顺利吗?”
说到这里,白如练满眼欣慰的捧出锦盒。
“阿银,你看。这是我出海找到的百年血参,听说是世间少有的灵药,我把它拿给姬神医,对你的病情肯定大有益处!”
柳银絮神情淡淡,只是微微颔首。这些年这种话她已经不知听过多少次,从开始的满怀期望到现在的心如止水。但想到这是练儿好不容易寻来的,她还是充满感激。
她不由抓紧白如练的手臂,往她怀里缩,想要和她更加亲密。却听到白如练忍不住“嘶”出声,她退出她的怀抱,看见她额角沁出冷汗。
“你,你受伤了?”她很快注意到自己刚刚触碰到白如练的左手手臂,正要掀起她的衣袖去看。
白如练连忙推开她,“没,没事,一点小伤。”柳银絮知她素来心韧如铁,倘若真是一点小伤绝不会有这般反应。
“听话,让我看看你的手。”
“没事,真没事,你别担心。”
柳银絮冷起脸,“练儿,听姐姐的话。”
白如练这才只能不情不愿的撩起衣袖。但见她肘部以上,左臂的部位裹缠着纱布,微黄的纱布洇出浅浅的血迹。
这般厚的纱布都能渗出血迹来,可见她这次受的伤决计不轻。
柳银絮的眼眶顿时发起红,轻轻抚着她的伤处,心脏也跟着抽疼起来。
柳银絮哽咽着,“这次出海,碰到的敌人很厉害?”
白如练得意,“都是些不入流的小蟊贼,怎么会是我的对手?”
柳银絮明白过来,“那是因为那株血参?”
白如练登时哑然,没敢回话。
柳银絮知道自己猜的没错,心中下定某种决心,平静又坚定的说道:“这次回来以后,你不许再出去……”
白如练颔首,“好,这次回来我能待一个月,至少陪你用完这株血参……”
柳银絮没让她糊弄过去,“我说,从今以后你都不能再出去,不管是一月,一年,直到……”
“不,这不可能。”向来对她百依百顺的白如练这次的态度却异常坚决。
“练儿,你不听我的话?”
“其他事都可以,但唯有这件事不可能。”
“你,咳,咳咳!”情绪激动,柳银絮又捂着胸口咳嗽起来。
白如练一边关心的安抚着她,一边耐心劝道:“你别担心,这次的事完全是意外,我保证不会有下次……好吗?”
她看着柳银絮这副被病痛折磨的身体,不禁悲从中来,“你明知道我需要它们……或许哪天就能找到治好你的灵丹妙药呢?”
这些年她出海,别人都要金银财宝,神兵利刃,唯有她,只要各种各类的仙草灵药。
柳银絮何尝不知她的情意和辛苦?多少次她在病痛折磨中都想一死了之,让她解脱,但想到她一死,留练儿一人在世上孤孤单单,她又不知多少次从病痛中苟活下来。
她的眼睛微红,眼角含泪,抓着白如练的衣袖,呢喃道:“我真怕,我真怕哪一天,我就再也等不到你回来……”
她相信白如练的本事,但她对自己的身体没有信心。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具病体残躯能坚持到什么时候。短则半月,最长也不过能再陪她三个月……
白如练心如刀绞,连忙握着她的手,“阿银,我不许你说这样的胡话,我会好好的,你也会好好的。实,实在不行,我就去求尊主,求他让我回中原,中原地广物博,定有能治你的奇药……”
柳银絮听她如此说,心中既感动又愤怒。她挣脱她的手,眼睛死死盯着她,“你敢?你要是敢回中原,我,我就咳咳、咳咳……”
她当然不是不想回去,她做梦都想回到娘亲口中的乐土,她们的故乡。但是她也知道,白如练要回去的代价是什么。
叛出沧海,自残一肢……
这样的代价,即使白如练愿意去承受,也是她无法接受的。
她怨恨自己的身体,她惶恐自己的即将逝去的生命,她更无法割舍相依为命的伴侣……
情急之时,柳银絮咳出一口血来。白如练看着白绢上殷红的血迹,登时骇得险些魂飞魄散。
她连忙让柳银絮在床上躺好,“你好好躺着,我这就去请姬神医过来。阿银,你不会有事的。”
说着,白如练抱着锦盒跑出门去,柳银絮看着她的背影,心中一阵凄苦。
妙手神医姬逢春的医馆就在她们白柳斋的隔壁,这也是当初白如练不惜花重金搬来这座宅院的原因。
姬妙手是天门,或者说是云都最好的医道大家。据说有活死人,肉白骨,枯木逢春之能。
白如练刚走出去,就看到人群熙熙攘攘,从街头的方向开始排起长队,队伍中以老人和小孩居多。她这才想起,今天是发放救济粮的日子。
沧海地少人多,海岛能耕种的田地有限,因此除青壮需要工作外,不能劳作的老人和小孩每月固定的三个时间有云都配额发放的粮食。
这次的救济粮已经晚点三四天,而且迁延发放公粮的情况也开始愈加频繁。这意味着,粮食开始短缺,云都的财政供给开始捉襟见肘。
但现在不是关心这种事情的时候,白如练摇摇脑袋,扎进姬妙手的医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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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章 第八回 风起云海 月照瞑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