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如此……
玲珑暗暗叹息,她是最不能容忍欺骗的,但眼前的女人,不仅接二连三用诡计骗她,甚至从最开始她们之间的相遇就是她精心策划的阴谋。
月姬谨慎察言观色,见她神色忽青忽白,眸底隐隐暗光愈深,心知她此时定然怒极。以她高居九幽三主之一,号令天下邪道的地位,此时居然也只有噤若寒蝉的份,半个字也不敢说下去。
直到雁妃晚问:“为什么?”
月姬回过神来,玲珑见她仿佛如梦初醒,神情恍惚,甚是乖巧,再想起往日的点点滴滴,心底的那点怒意也散去七八分,“以你九幽秘海三天之主的身份,亲身犯险,刻意接近我们,到底是为什么?”
月姬说道:“九幽的黑天殿座下原有二十八宿,其中白虎七宿之一的昴宿精通观星预命,占凶卜筮之术,且所测无有不验,所言无有不中,堪称鬼神之能……”
雁妃晚立刻想起一个人来,“你说的是,原问道贤居的阎王书——厄难求?”
月姬颔首,阎王书叛出正道,投靠暗尊的事情在江湖上并不算秘密。
“这跟你接近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月姬微微仰首,轻叹道:“人或许可以不信命,不从命,但却没有办法拒绝知道命数的机会。”
雁妃晚忽然想到什么,“你是说?那位……”
月姬点头,“就连那位邪道之主也不例外。”
月姬遂将当年的往事都娓娓道来,“七年前,我听说父亲暴病身亡的消息,去找至上询问,正逢暗尊勃然震怒,命人将厄难求打断双腿,驱逐出殿,扔出九幽秘海。后来我听人说,是阎王书为至上观星测命,一言之失,触怒至上,才会落到如此下场。”
沉吟片刻,月姬接着说道:“现在再想这件事,至上当时虽称自己不信阎王书之言,但后来让我回到凤梧山庄,不止是想我取代父亲的位置,潜伏西南,静待良机,也是对阎王书的卦言耿耿于怀吧?”
玲珑眼眸清亮,问道:“他说什么?”
月姬先说道:“我跟你说过,九幽的势力很大,大到能跟正道十二宗对抗。一统江湖对至上来说也并非难事。”
玲珑暗暗思量,从七星顶到四海异域,最后再到这月亮湖,禅宗太玄的人都被擒去,九幽秘海的能力确实强悍无匹。
但这跟阎王书的预言又有什么关系?
月姬接着说道:“至上睥睨当世群雄,所忌者,唯东沧海、西昆仑而已。这两大隐世大宗一旦入世,对整个武林来说都是灭顶之灾。传说,昆仑不理俗世,沧海又被隔世碑挡在海外。沧海想要重返中原,就必须要找到他们的‘圣君’……”
玲珑奇道:“圣君?那是什么?”
月姬摇摇脑袋,认真回忆起当时往事,犹豫道:“那毕竟已经是七八年前的事了。我站在殿外,听到那阎王书高声大叫道,‘阴阳逆,圣人出,圣人出在七星图;乾坤转,荧惑高,荧惑高起紫微摇’……大抵是这些,玄乎其玄,莫名其妙的话。”
雁妃晚七窍玲珑,将她的前言后语联系在一起,立刻猜出其中深意,“圣人指的就是圣君?暗尊是怕圣君出世,将沧海带回中原,到时他所有的计划都将功亏一篑?”
月姬没有说话,雁妃晚还注意到卦言中的某个名字,“圣人出在七星图?七星图……七星顶?”她恍然大悟,叫道:“暗尊认为圣人会出在七星顶?所以他才会……”
月姬颔首,“至上所图非小,至少他的布局,上至朝堂,远至边关。从这里就能看出,他的意图绝不仅仅在江湖武林这方天地。”
雁妃晚深以为然,以暗尊势力之鼎盛,勾连之广,联盟之众,就说他想要当皇帝,雁妃晚也是信的。
“也许,他想做那位逆阴阳,转乾坤的圣人,可惜阎王书卦言非此,因而他恼羞成怒,将他扔出九幽秘海。”
一念及此,雁妃晚哂笑出声,她道:“所以呢?你该不会认为所谓的圣君就在我们当中吧?”
月姬轻摇螓首道:“我会不会这样认为不重要,重要的是至上会不会这样认为。”
玲珑难以置信,惊疑道:“可是,当时的我们,不过是群还未及笄的姑娘和两个毛头小子,暗尊他怎么知道?”
月姬接住她的话,回答道:“可是,今时今日,已经证明阎王书的卦言和至上的想法是对的,不是吗?”
雁妃晚哑然,时至今日,无论是天衣还是玲珑,都已经成九幽秘海的心腹大患!
月姬继续道:“最初,至上也怀疑过,那位‘圣人’有可能是剑宗的两位剑圣之一,甚至,他们都是应命之人。但是,那二位皆已年过五旬,且偏安西南,并无争雄之心。若有天命,也该早有征兆,仅凭剑宗的势力,虽能称绝江湖,但要说能颠倒乾坤,却还远远不够。何况,剑宗和沧海素有旧怨,如果沧海要找的圣君就是那个圣人,你两位太师父怎么可能会打开隔世碑,放沧海重回中原?”
雁妃晚听她说两位太师父并无雄心壮志,刚要反驳两句,但一想到暗尊统御当世邪道,联合异邦诸国,纵横捭阖的本事,与他这等野心勃勃相比,她两位太师父确然算是偏安守成,淡泊名利的。
月姬见她欲言又止,知她如此非议剑圣,以玲珑的尊师重教,怕是心里难免生出不悦来,遂也没再多言,转过这话题,“两位剑圣的二代弟子当中,原以你大师伯洛君儒天赋最高,二师伯秦绣心最机敏。可惜天妒英才,贤伉俪在川北双双饮恨。还有你那位三师伯允正贤,虽野心勃勃奈何心高才薄;方行明醉心铸造,不问俗事;你师父清心寡欲,六师叔沉山重阴重难测,资质却太平庸,尧景飞更爱逍遥自在,闲云野鹤,不拘一格。所以至上并不认为二代弟子之中会有星象所示的应命之人。况且就算他们不是,剑宗却始终是九幽一统江湖的阻碍,不能不防。至上早有手段,父亲亡后,他将我与兄长调回西南,解散庄内各路豪杰,从此韬光养晦,收敛锋芒。还遣使手下最精锐、最忠诚的暗探密切监视被逐出秘海的阎王书和贤居半部天机的动向。”
“苏前辈?”半部天机苏不言?
雁妃晚随即了然,月姬也道:“不错,他相信,阎王书若所言不虚,他能算到的,和他同门的师弟苏不言不可能算不到,若他真能窥视命数之奥秘,就绝不可能置身事外,袖手旁观。那这接下来的事……”
话到这里,月姬怯怯望向雁妃晚,没有再说下去,接下来的事,想来以玲珑的透彻心思,也没有必要再说下去。
苏不言拜访剑宗之后,以洛清依为首的剑宗三代弟子北上,这种异常的举动当然就被早已暗中监视的凤梧山庄,更确切的说,是被月姬察觉到。于是,就有了在青玉州外精心设计的“路见不平”,“英雄救美”的好戏……
雁妃晚冷笑,“果然,当年青玉州的事都是你们的阴谋!”
月姬辩解道:“我承认当年的事确是我的设计,但我对你……”
其实,舒绿乔最开始的目标原本是纪飘萍和允天游。他们是男性,而男人对于自己拯救的女人总是会怀有莫名的宽容和好感。
但是在舒绿乔见到雁妃晚的第一眼,就基本是难以自抑对她产生好感,她的容貌和气质,她冰魂雪魄的心灵,虽然舒绿乔不太愿意承认,但是她对雁妃晚,的确能算是一见钟情的。
不过,此时此刻,再说什么真心,未免有些不合时宜,因而她点到即止,没有直接表白内心真实的情感。
雁妃晚暗暗将往事的来龙去脉桩桩件件的梳理清楚,提出疑问,“这么说来,巫山的宋窃玉是你们的人?”
月姬否认,“巫山的许境主对至上忠心耿耿,至上怎么可能会将被逐出巫山的叛徒,时刻图谋境主之位的宋窃玉揽入麾下?况且,我收到的命令是监……是试探你们的底细,看看是否存在天赋异禀的武学奇才或者经天纬地的谋略大家,并没有收到要杀死你们的命令。”
“为什么?”
雁妃晚凝眉,疑问道:“以他对那个人的忌惮,难道不该斩草除根,永绝后患吗?”
轻揺脑袋,月姬同样不解道:“这我却是不知,或许他对这天理命数,神乎其神之言其实也未必尽信,又或许至上是另有考虑,还不愿在那时打草惊蛇,以免惊动剑宗的两位剑圣,节外生枝。”
洛清依是剑宗传承至今仅剩的嫡亲血脉,若是她不明不白死在北上之行的途中,洛天河与秦逸城都绝不会善罢甘休,倘若追查起来,一旦真查出些蛛丝马迹,暗尊此时布局未成,唯恐会打草惊蛇,最终功亏一篑。
因为区区几个还不能判定身份的黄毛小子和乳臭未干的丫头,如此贸然行事,实在是过于轻举妄动。
当然,这不过是月姬推测之言,至于暗尊何以不对她们痛下杀手,这其中缘由还要向暗尊本人求问方解。
但她心里知道,若暗尊能未卜先知,早知当时名不见经传的雁妃晚和藉藉无名的风剑心会成长到今时今日的地步,恐怕当初就会不惜一切代价将她们扼杀在摇篮之中。
雁妃晚忽然问,“那舒青桐呢?他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
月姬不意她在此时发问,不由微怔,见她神情审慎,知道轻易遮瞒不过,只能叹息,“我想你已经猜到了。我哥哥他,他并没有死。”
月姬微仰起绝色的容颜,道:“兄长和我不同,他资质普通,自幼跟随在父亲身边,被当作凤梧山庄的下任庄主培养。”她将四年前发生的事尽数道来,“还记得在高阳镇别后,我跟哥哥收到至上的消息,说清源流的华宗玉邀集太玄的玄妙,禅宗的未明还有御刀府的肖半城进攻逍遥津。他让我们星夜兼程,去助极乐仙子一臂之力。等我们赶到巫山时,适逢激战正酣时,兄长情急,贸然出手,虽然击退强敌,却也被玄妙真人的玄元指点成重伤。我料想四派虽然败退,但巫山之外必有埋伏,为免兄长的伤势引起正派的怀疑,我只能李代桃僵,另外找来一具尸体谎称是在混战中不幸身亡,总算应付过去。”
雁妃晚听到这里,已经猜的**不离十,“舒青桐还活着。想来你将四派引开之后,使声东击西之计,将他送回九幽休养,而你不得不将这出戏做到底,带着那副棺椁返回西南?”
“是。”月姬没否认。
雁妃晚颔首,恍然道:“原来如此。这么说来,赫氏兄妹也是你的人,他们胁迫你做事其实是你刻意制造出来,掩人耳目的假象吧?”
谁知月姬却摇着头道:“不,他们是至上的人,而且并不知道我就是月主。三天之主的身份在九幽都是极其隐秘的,非门内的元老心腹,对我们的身份都一无所知。他们要做的,仅仅只是服从命令而已。”
雁妃晚按照她说的话,将过往发生的事情迅速联系起来,终于明白,“是以,当你在凤梧山庄见到七师妹‘死而复生’时,立刻就想起当年阎王书的卦辞,于是顺水推舟,假装是受制于人,与她一起上七星顶?”
月姬颔首,“是。”
“这么说来,在龙图山庄为申谋远通风报信,让他火速销毁天水阁的情报,转移铁匠工匠的幕后黑手,其实是你?”
“是。可惜我没想到你们居然能把那批铁器找出来。”
“那在九龙岛暗中联系冯静媛,活捉雾绡姬,将我们的计划透漏给韩玄的人也是你?”
“是我,但是你棋高一着,韩玄他们又太蠢,反而落入你的圈套里,潜龙帮死伤惨重,只能退回九龙岛。”
“不用说,在晋城外的定军庙,杀死允万福,夺走奸细名单的人也是你吧?”
谁知月姬闻言,却摇首道:“允万福是我杀的,但是我没有拿到那份名单。”
玲珑却不信,“事到如今,你还不肯承认?”
月姬见她怀疑,心中倏凉,“我到定军庙时,那允万福早已神志不清,满嘴尽是胡言乱语,我将他提来问话,他却叫唤着什么‘大小姐’,什么‘纪立棠’‘小杂种不得好死’之类的疯话……”
雁妃晚怀疑道:“你真的没有拿到那份名单?”
月姬真诚回道:“没有。若不是有人捷足先登,就是那允万福疯魔癔症,在胡言乱语。”
雁妃晚知道她没有骗她的意义,只是思量半晌,也没想到那份名单究竟落到谁的手里。那人应该不会是七师妹和大师姐,纪师叔和金师兄没有夺取名单的理由,难道是二师兄?
又或者是纪府的人?
可是他们是怎么得到允万福手里有名单的消息的呢?还是某个人因为不可告人的目的将消息透漏给他们的?
会是舒绿乔吗?
但是她既然决定自己动手,怎么还多此一举去联系纪家呢?难道是他们的人跟踪七师妹她们发现的?这世间能跟踪天衣而不被她察觉到半点动静的人真的存在吗?
饶是她七窍玲珑,百巧千机的心思,此刻费尽思量竟也琢磨不透这其中的秘密。
“青寮的纪府是你们的人吗?”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北域不是我负责的区域。”
“那是谁?”
“日主。”
“日主是谁?”
她基本可以确定,日主定然和月主一样,有在明面行走的身份。甚至极有可能是位赫赫有名的大人物。
月姬却忽然笑起来,“你觉得我会告诉你?”
她不会。所以,玲珑也没纠缠,她忽然转过话锋,问:“你为什么在现在出手?”
月姬微怔,“你说什么?”
雁妃晚望着她,正色道:“你知道我在问什么。你在我们身边潜伏这么久都没有露出破绽,为什么现在主动暴露身份?九幽秘海到底在谋划着什么阴谋?”
“因为你们的危险程度已经远远超过至上的预料。”
“你知道的,七星顶之战时,天衣横空出世,以一己之力打退邪道七宗,致使至上覆灭正道诸门的计划付之东流。其后,你们在玉川荡平龙图山庄,随后你们顺藤摸瓜转道东南。天衣在英雄台重创玉森罗,而你大破潜龙帮,还生擒今元义雄……你要知道,这些人可都是至上的助力和盟友。至上在东南的部署被你们搅得天翻地覆,支离破碎,险些就毁于一旦。从那时起,他就决心要将你们——天衣和玲珑,彻底铲除。”
说到这里,月姬小心观察雁妃晚的脸色,见她神情如常,于是继续说道:“当时至上还在北部,分身乏术。但是随着你们进入北境,救出秦照颜这位北贺南进中原的最大阻碍,还在禁关击溃额思图的祜尔哈齐部之后,一个将你和风……和天衣分而击之的计划就已经开始了……”
雁妃晚意料之中点着头道:“我明白了。原来,你们之所以大张旗鼓的将佛道二宗的两位掌门押赴西北,就是想要将我引到这迷雾镇来?”
佛道二宗是正道的领袖旗帜,暗尊料定剑宗绝不会坐视不理,而暗尊本人亲镇北部,霸佛心高位重,天衣不会擅离,那就只能让她雁妃晚孤身赴锐……
这一切原来早在暗尊的意料之中,从那时起玲珑和天衣其实就已经落入九幽秘海精心设计的陷阱中。
月姬说道:“以未了和玄宗引出佛道二宗的人,再散布武功秘籍的谣言,设计陷阱,将西北各路正邪两道不臣服在九幽之下的势力全都引到这迷雾镇来,这是至上早已安排好的计划。现在,”月姬望向雁妃晚,“他还要我彻底解决你的事情。”
雁妃晚凝眉,冷笑,“解决我?他不是要你杀了我吗?”
月姬叹:“至上的意思是,杀或降。你要知道,当今武林的青年翘楚中,以剑宗的天衣和玲珑最高。你们非常优秀,天赋还高,就连至上也动了惜才之心。不妄自菲薄的说,若是你们愿意投效至上,区区三天之主的位置,可谓是唾手可得。”
月姬身为暗尊座下的三天之主之一,天赋绝高,武功卓越,不弱佛道二宗的两位掌门。饶是如此,若是对上天衣,她也自知毫无胜算。天衣武功之高,早已进入绝顶窥真之境,九幽能与之一战者,唯暗尊而已。
玲珑智计卓绝,百巧千机,有逆转乾坤之机变,藏算无遗策之灵韵,若非她有心算无心,要论心机智谋,月姬还远不及她。
月姬开始试探雁妃晚的态度,不过当她望向玲珑时,却听她沉声问道:“分而击之的意思,是你们也在对付七师妹吗?”
月姬回道:“不错,我想你现在也该心中有数,按照阎王书的预言和你们下山以来屡次挫败我们邪派联盟的表现。毫无疑问,那位传说中能‘逆阴阳,转乾坤’的人,那位让至上夜不能寐的人,应该就是她……当然,至上认为也存在是你的可能性,所以……”
雁妃晚冷笑:“所以,他想要将我们一并铲除!让我想想,他会怎么做呢?霸佛刚愎自用,专横霸道,他和小师妹的一战在所难免,以你那位至上阴险卑鄙,无孔不入的行事作风,想必不会放过将他们一举铲除的大好机会。他会设计激化他们之间的矛盾,然后在龙争虎斗,两败俱伤时乘虚而入,对吗?”
她越说,月姬的神色就越是晦暗,直到她沉默着没说话,“你们之所以这样迫切的想要除掉我们的原因,恐怕还不止如此吧?”
雁妃晚没有放过月姬眼眸里的些微波动,她猜想,“你们的计划已经快要开始,或者说,已经开始,对吗?”
所以,舒绿乔才会不惜在此时暴露身份,所以,暗尊才会冒着被霸佛和天衣联手诛杀的风险现身北部。“东海的天临军势,南疆的兵主,西域的真理教,再加上北贺的三部兵马……”
倏忽,福至心灵,雁妃晚沉吟道,“还有许白师送进皇宫,如今贵为丽妃的藻翘,元无真布局之深,联合之广,可以说是当世绝无。他难道是想要谋朝篡位?他是想坐上皇帝老儿的宝座吗?”
话音落地,月姬神情僵硬,在雁妃晚眸光灼灼的眼神下,她若无其事的避过玲珑的视线,叹道:“至上的志向高远,非我等凡夫俗子所能度测,我们能做的,就是为他粉身碎骨,死而后已。”
雁妃晚没想到她如此执迷不悟,苦口婆心的道:“元无真野心勃勃,勾连外邦异族,引狼入室。他罔顾天下苍生,要致万民于水火,欲使奸邪当道,神州陆沉。这样的人,必将为世人所耻,教天地不容,纵然如此,你还想要帮他吗?”
“那又怎么样?”月姬闻言嗤笑,但听她说道:“我六岁拜在暗尊座下,至上于我如师如父,月姬岂能做出杀师弑父,忘恩绝义之事?”
玲珑道:“高鸟相良木而栖,贤臣择明主而佐,弃暗投明,古来有之,岂能因小恩小义而助纣为虐,为虎作伥?”
“弃暗投明?”月姬冷笑,“我看未必吧?”
雁妃晚凝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月姬不屑道:“我们邪道中人行事虽肆意乖张,也算敢作敢当,不比你们正道那些虚伪小人,打着大义旗号,暗地里做的却是勾心斗角,蝇营狗苟的勾当!”
雁妃晚哑然。月姬嘲道:“难道我说的不对吗?谢令如沽名钓誉,纪立棠败絮其中,公孙锦更是手足相残,薄情寡义的小人!这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武林正邪两道,其实都是江湖□□,是非恩怨,善恶黑白早已混沌不清,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不过是更会用花言巧语粉饰一己之私的伪君子罢了!与我们又有什么区别?”
玲珑道:“十二宗是天下正道领袖,英雄豪杰,门人子弟泱泱数十万众,难免忠奸难辨,良莠不齐,你何必因此而以偏概全,断定正道中人皆是沽名钓誉,自私自利的小人?”
见她没说话,雁妃晚继续劝她。
“就算你不愿从此改邪归正,我也希望你能脱离九幽。暗尊为一己私欲,要陷苍生于水火,致万民于涂炭,他的野心天地不容,他的罪孽更是罄竹难书,罪无可恕!这等邪道妖魔,天下人人得而诛之!”
谁知此言却刺痛月姬心底的逆鳞,她冷笑道:“呵呵,我想你是忘了,我自幼生在九幽秘海,也是你所说的,邪道妖魔。”
雁妃晚微微怔然,随即回道,“这,你和他们是不一样……”
月姬步步紧逼,“哪里不一样?”
雁妃晚心里有点发虚。
“你没有伤害袁随和万松涛两位师兄的性命,说明你不是滥杀无辜的人,你良心未泯……”
月姬却没领情,她直视玲珑,眼底藏着讥讽和冷锐,“这不过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你怎么知道我留着他们不是还有别的用处?你怎么知道我从来没有滥杀无辜?嗯?”
她是九幽的圣女,也是世人所知的魔女,她出身秘海,在那样的环境里成长,耳濡目染,对虚伪的正道和所谓仁义道德的厌恶,可以说是与生俱来的,不可能因为雁妃晚寥寥数语就能改变她的想法。
月姬逼近道:“你为什么非要要劝我改邪归正?你为什么可以摆出一副高高在上,俨然要拯救我的姿态?难道就因为昨夜的露水情缘吗?”
这话一出,雁妃晚登时脸色青白,“你!”
月姬越说越要失控,她是九幽三天之主,位高权重,这世上几乎没有她不能得到,无法掌控的事物,唯有眼前的女人,“还是说,就算我强迫了你,你也还是……”
啪——
一声脆响,等回过神来,雁妃晚的耳光已经打在她的脸上,娇美明艳的面颊隐隐发烫,赫然显出一道绯红的掌印,雁妃晚落下的手掌隐隐发麻,她们同时失语,怔在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