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衣心中惊奇,正要问她是谁。忽然感觉被她压住的雪影纤弱的身躯突然剧烈颤抖,不住的抽搐起来。
风剑心顺着她扣住的脉门探去,发现雪影的脉象极其紊乱。天衣没有从她的拳脚招式中感受到半点内力,但此刻却能清楚的感觉到她的体内有数道磅礴的真气在她的四肢百骸奔走游窜,状若疯魔。
风剑心终于知道她原先感受到的那股异常是什么。雪影人虽然没有半点内力,但她拳脚的力道却极沉极重,一身武力甚是诡异霸道,单说力量和速度,完全不逊出神入化之境。
她的身体里隐藏着极其磅礴霸道的真气,只是这股真气并未转化成内力而仅仅形成一股惊人的蛮力。
天衣猜想,只怕她是不知从哪里得到这股骇人的真气,却因完全不通武艺,不知使御内力的法门,故而空有一身蛮力,却无法运用出来。
此时她情急之际,气火攻心,原本就不受她控制的真气在身体各处窜走,故而犹如走火入魔般,若非她本身并未修成内力,真气散乱,只怕这下就能轻易要走她半条小命!
刻不容缓,就算她没练出内力,但暴走的真气也可能会损伤她的根基,这小姑娘既然不会武功,临时教她转化真气运用内力的法门已经来不及。想到此处,风剑心指出如电,在她颈后风府穴一抚一按,雪影的身体抖动两下,登时昏死过去,再没动静。
事不宜迟,风剑心当即就以右掌抵住对方左掌,两掌相合,顺势灌进一道太虚真气。
神玉归藏具有助人疗伤愈体,导气归元的效果,洛清依与萧千花皆受此益。这雪影人失去意识之后,真气已不如原先狂暴,风剑心再以神玉引导雪人的真气宁和缓静的汇入丹田,保她此刻性命无虞。
等这一切做完,风剑心凝神贯注盯着雪人锁住四肢的四道锁链一言不发,突然剑出如龙,但听金铁断裂之声骤响,锁缚着雪人的锁链应声而断,只剩四环铁镣还留在她的手腕脚踝处。
其实凭天衣的武功剑术想要切开铁镣,让她彻底获得自由也并非难事,不过此间昏暗,只怕到时有个闪失,一剑下去,轻则伤肌破皮,重则削手断脚,一着不慎,那就悔憾终生。
同理,之前交手之时也有无数次机会,天衣能轻易斩断她的锁链,也因恐误伤她之故,天衣一直未曾出手替她斩断桎梏。
此刻锁链一去,风剑心立时将那小姑娘挟在腰间。发现她的身体娇柔纤弱,身量约莫堪堪到她下颌的位置,纤腰仿佛一折即断,弱不禁风。
风剑心却知道其实不然,这具看似娇弱的身体里隐藏着极其强大的力量。心中感慨良多,她抬眼望向透着光亮的井口,目测那里距离井底约是二丈余高,寻常武人要轻身跃起这样的距离已不容易,何况此时她还要挟带一人?
但天衣并非普通的武者。
风剑心运起昆仑御风凌云的轻身功法,纵是百丈悬崖,急峰峭壁之间也能来去自如,何况是区区一口镇魂井的高度?
但见她身躯略沉,双膝微曲,足下举重若轻的一踏,整个人就犹如一抹疾光,身挟一人不见阻滞,居然腾空而起,径直跃出井口,翩然落在井外。
三人见她成功脱身,还不及欢喜,却被她腰间挟着的雪团子吓得骇然一惊。
“我的天啊,你从哪里捞出来这样的妖怪?”
舒绿乔当即惊叫出声,雁妃晚白眼觑她,其实心中也吃惊不小,甚至就连把她抱出来的风剑心也惊奇不已。
但见八面灯火通明,风剑心腰间挟着一具纤细娇柔的身体。观那身量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女模样,但最令人惊异的却是那头华美的雪色银丝。
与普通老人参杂枯黄的白头鹤发不同,这名少女的银发是真如冰雪般剔透纯洁,不见一丝半点的杂色。这样触目惊心的美丽,就像是高居皑皑雪山之巅的神女,犹如在漫天风雪里跳舞的妖精,完全不可能是世间的凡人,也难怪舒绿乔说她是精灵妖怪。
纪飘萍的目光恍惚怔怔,正要近前查看。那雪女被风剑心挟在腰间,身体无力前屈,雪色银丝如若锦缎垂垂及地,遮住她的面目。
纪飘萍一时无从下手,风剑心挟着少女身体让过他的触碰。到底是男女之别不能不防,就算她也察觉到纪师叔和这小姑娘的关系非比寻常。
此时此地不是叙旧的时候。
纪飘萍想明白这点,说道:“既然已经找到人,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回去吧。”
说罢,叫上雁妃晚和舒绿乔,将镇魂井的顶盖抬回原处,再将锁链仔细的复原到位。雁妃晚让风剑心斩断锁链之时就已料到此节,因而让她选择门墙视线盲区的锁链劈断,这样一来,若不是专门进来查看,在外边粗略观察,是很难察觉到异常之处的。
但是,最迟明日午时,送饭的人就一定会发现异常,因此,必要在今夜将这个小姑娘送到安全的地方。
众人回去时,驾轻就熟的避过静园守卫,无惊无险将她带回东院。雁妃晚让舒绿乔去叫醒洛清依和萧千花还有金虞,接着还在她们耳边低声私语。二人颔首,依言行事。
风剑心小心将小姑娘放到床上,舒绿乔为她取来热水,风剑心用毛巾沾水,拧干,将她的奇异的雪色银发撩到两边,为她认真擦拭面容,这时少女方露出她的真正模样。
众人见她容貌俱是心头收紧,呼吸凝滞。这名少女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秀眉盛雪,宛若天边的寒月,羽睫微微颤颤,犹如松叶的霜华,瑶鼻粉唇,冰肌雪肤,剔透如玉,却不是那种病态的苍白,而是具有某种虚幻的,不真实的精致美感,就像是传说中冰雪的精灵。
风剑心的视线落在雪女纤细的手腕脚踝,那里的铁镣已经将她的手脚皮肉磨出圈圈血痕,真能说是触目惊心。
铁镣和她的皮肉已经没有半点缝隙,甚至还将她的手腕脚踝娇嫩的肌肤都勒出层层痕迹,可想而知少女戴着这些铁镣的时间已经甚久,以至于这些铁镣已经快要和她的手脚融为一体!
风剑心望着少女吹弹可破的冰肌雪肤一阵怜惜,暗暗庆幸当时她没有挥剑砍断她的铁镣,否则如此近的距离,就算是她也不能保证在不伤她分毫的前提下为她斩断桎梏,同时也暗恨纪合台的薄情狠心,居然会如此残酷残忍的对待这名少女,真枉为正道名宿。
风剑心坐到床边,抬起少女的手腕,双手两指扣住铁镣,暗运真气,摧动内力。纤纤玉臂的肌肉微微起伏,风剑心沉眸咬牙,双臂用力,铁镣顿时应声而开。
“好神力!”众人见到如此场面,都瞠目结舌,舒绿乔更是忍不住称赞起来。没想到风妹妹身体娇美纤弱,竟有这般徒手掰开铁镣的神力。原以为她先天之境强在身法诡魅,剑术通神,不意这力量居然也如此强悍霸道,不说她们,就是武林中久负盛名的神力士只怕也远不及她!
其实女子的力量本来较弱,若不是天衣身怀神玉,经过脱胎换骨,然后再修炼沧海秘典《千劫经》来强筋锻体,她的力量也不可能达到如此惊世骇俗的地步。
天衣小心翼翼的为雪女取掉四只铁镣,再用热毛巾替她擦拭伤痕,然后为自己洗净双手,看着她纤细手足上的瘀痕血迹,不由心生怜爱。
雁妃晚发现纪飘萍始终怔愣出神的望着床上的少女,或者说他的目光从来就没有离开过那位冰雪妖精,“纪师叔,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们,她到底是什么人吗?”
纪飘萍缓缓回过神来,视线还停留在床上的小姑娘身上,嘴里喃喃道:“我不知道。”
这样的答案着实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舒绿乔怪道:“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还一直盯着她看这么久?总不是,你对她,春心萌动吧?”
“不可胡说。”纪飘萍蹙眉,望着床上的少女,走近三步,叹道:“我还不敢确定。因为,这,这是不可能的。但是我想,她真的好像……”
“你到底是说什么啊?什么这这她她的,她到底是谁啊?”
纪飘萍沉默着没回,半晌,他道:“实不相瞒,她,她很有可能就是我那个应该已经早夭的,那个四妹妹——纪雪笙……”
众人闻听此言,脸色都惊疑不定。但略微思量,又觉这事既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
雁妃晚道:“纪师叔怎么会认为,她就是四小姐?”
纪飘萍苦笑:“我十二年前离家时她不过两岁,但我去过她家,她现在的容貌,还有六七分那位苦命多病的姨娘的模样。算算她的年纪,也与这位姑娘年纪相符。她还说她名叫阿笙,我那四妹妹她的惠名就叫雪笙。”
说到这里,纪飘萍神情怪异,略停顿,然后继续说道:“但我离家时她绝没有这样怪异的银发。而且……她本来是被养在外面的,管事又称她早夭亡故,怎么现在居然会被锁在府里?这也是我不敢确定的原因。”
他心里是又高兴,又难以置信,既希望这就是他的妹妹,又为她这样的遭遇感到悲伤。
雁妃晚沉思过后,道:“如果小师叔没有认错,那我想在她的身上必定发生了许多匪夷所思的事情,这纪府里的秘密,恐怕比你我想象的要多得多……”
思量片刻,玲珑问:“小师叔,我冒昧的请问,你知道这位纪雪笙姑娘是什么来历?比如,关于她的娘亲?”
纪飘萍登时意会过来,雁妃晚这是怀疑小姑娘的满头雪发可能是和她外祖那边家族的血脉有关。毕竟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世间也难保没有天生白发或是后天黑发转化如雪的人。
按理说,子不言父过,他父亲的风流韵事他该当是讳莫如深,避而不谈的,这此事或许关系到他的这位亲妹妹,他也就只能尴尬却婉转的道:“我与这位四妹妹还有姨娘并不相熟,只是偶然见过一两次面。那时我在纪府的处境也很艰难。只听下人说过些闲言碎语。据说这位姨娘名叫乌兰索,原是北部蛮族某个部落的族长之女,至于是哪个部落我却是知之不详。你们也知道,北部蛮夷大小部落族群甚多,势力复杂交错,只怕连北蛮人自己也理不清楚。后来她的部落覆灭,她沦为北奴,被我父亲看中,就,就养在了外边。乌兰索姨娘容貌美丽,虽是北奴出身,初时也还算是得宠,但从生下我这位四妹之后,父亲……”
他不动声色的观察众女的神情,见她们神色不悦,尤其是舒绿乔的脸色,堪称讽刺阴沉。显然知道他要再次拿出纪合台“志在保家卫国,淡薄女色”的说辞要来替他父亲维护北境枪王在她们心里那一点岌岌可危的形象。心道也罢也罢,遂也没再替他爹掩饰。
呵,说什么保家卫国,淡薄女色,说到底不过是喜新厌旧,薄情薄幸之人。若这井中的雪女当真是他的亲生女儿,将自己的亲生女儿锁在镇魂井下那是何等狠心决绝?
就在这尴尬之时,房外传来两串渐行渐近的脚步声,然后响起两声叩门声响,“师父,玉案姐姐和小翎儿跟着我来了。”
风剑心当即先看向雁妃晚,见她颔首,知道这是她的安排,遂道:“进来吧。”
萧千花推开房门,走进来,她的身后跟着玉案,玉案怀里抱着昏昏欲睡的纪翎。
她们一进房,萧千花自觉去掩上房门,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在玉案与纪翎身上。玉案一个小丫鬟哪里见过这等阵势?登时受宠若惊,惴惴不安起来,就连怀里的纪翎感受到这样的视线,也在迷迷糊糊之中胡乱的扭动着身子。
小龙王在这深更半夜将她叫起,还让她带上纪翎,玉案的心里初时是有些许不解的,只是见她神情凝重,知她不是品性顽劣之人,也只能信她这回,将纪翎从睡梦中带过来。
玉案偷偷打量众人,忐忑道:“不知各位贵人,深夜唤奴婢和小主人何事?”
纪飘萍与雁妃晚沉默着把身体让开,玉案的视线顺着她们的动作落到床上的雪女身上。那雪女天生一副冰肌玉骨,粉雕玉琢的精致美貌,最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她那华丽圣洁的雪发银丝,美得惊心动魄,使人久久不能移开视线。
就连萧千花的目光也为之一直,恍然失神。
“这位姑娘……是谁?”
玉案怔怔问道,雁妃晚见她神情虽有惊异和疑惑,却无一种相识重逢的惊喜之情,她眼里的陌生与疑问不似是作假的。
玲珑的眉间微敛,心底不禁生出犹疑,凝视着她的神情,试探着道:“她就是关在静园里的那个人。”
玉案的脸色倏然一惊,怀中的孩童都险些脱手,不由脱口叫道:“四姑娘!她怎么会在这里?”
众人听她此言,就知道纪飘萍说的不错,这床上的雪女正是纪飘萍的妹妹,那位四姑娘纪雪笙,同时,也极有可能就是公孙繁想要保护的那个“四”……
雁妃晚直视玉案,“看来,你果然知道。”
玉案心知四姑娘对公孙小姐来说很重要,玲珑神色虽冷,她强壮胆气,抱着纪翎挡在众人面前,将纪雪笙护在身后。
虽然她的这点护卫对眼前这些江湖高手而言可谓形同虚设,不堪一击。雁妃晚放缓神情,露出妍丽明媚的笑意,“你不用担心,我们是公孙繁姐姐的朋友,受她之托,将你们和这位四小姐从纪府带出去。”
玉案眼底的警惕和怀疑并未就此散去,她盯着众人,“你们说的是真的?”
玲珑温和的看着她,“我们没有骗你的必要,你要知道,将你们带出纪府并非难事,无论你们是否愿意。”
玉案心道,这些人身负上乘武功,她们的小徒弟小龙王尚且有如此能耐,要想制住她们这对稚弱的主仆那还不是易如反掌?
“我家主人……公孙小姐现在怎么样?”
雁妃晚微笑着回道:“你别担心,她现在很好。唯一的牵挂就是你们和这位四姑娘的安危。只要你们从这里出去,相信不久之后公孙姐姐就能平冤昭雪,你们很快就能团聚的。”
玉案神色略见松动,显然已是信了七分。雁妃晚续道:“你们现在就去收拾行李和重要的器物,等会儿会有人来接应你们,将你们带到足够安全的地方,然后,在那里等着你家主人回来。”
玉案心中倏然暖热起来,环视众人,见她们神色真诚,心里更已信九分,“好,我相信你们。”
玉案将纪翎交到风剑心怀里。
风剑心抱过孩子,随即让萧千花和玉案回去英华阁收拾一应物什。玉案走后。小女孩原本昏昏沉沉的模样,如今悠悠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却美丽的大姐姐怀里,迷迷糊糊的道:“你,你是谁啊?阿愚,阿愚呢……”
风剑心不过也是十七岁的姑娘,没有照顾孩童的经验,只能学着印象里的妇人,轻轻摇晃纪翎稚嫩的身体,温柔安抚道:“我是你风姨姨,翎儿乖,姨姨是你娘亲的好朋友。”
纪翎年纪虽幼到底记挂娘亲,闻言立刻睁圆眼睛,用可爱的童音道:“阿娘?阿娘回来了?阿娘在哪里?翎儿好想阿娘……”
风剑心既感酸楚又觉怜惜,温温柔柔与她笑道:“阿娘回来了,翎儿乖,姨姨等下就带你去找阿娘……”
“阿娘,阿娘,我要阿娘……”
“好好好,我带你去找阿娘,你阿娘现在忙,小翎儿乖,你再等等,等等你阿娘就会回来的。”
雁妃晚和舒绿乔看着她手忙脚乱,不知所措的模样,不禁一阵好笑。武功高绝,名震江湖的天衣风剑心战无不胜,所向披靡,居然也有这样狼狈的时候。
好不容易等到玉案和萧千花回来,玉案驾轻就熟的温言软语哄好小翎儿,洛清依也总算是回来了。
秦照颜麾下的卫队已经在纪府后巷一街之隔的位置,风剑心将纪雪笙横抱起来,雁妃晚抱过纪翎,带着玉案,剑宗一行准备从纪府悄无声息的撤退。
纪飘萍却执意留在纪府,他道:“一可为内援,为你们的行动拖延时间。二来,我也想知道我那位大哥和二哥到底是不是通敌叛国,构陷忠良的奸贼!”
无论是**楼,还是纪雪笙的事,纪立棠只怕已是难脱干系,但纪流枫是否知情却还是未知之数。
纪飘萍眼底浮过暗芒,“若如此,若真如此,我必要大义灭亲,将他们擒拿去将府。”
纪飘萍虽和纪立棠、纪流枫素不亲近,可到底是血亲兄弟,若这二人真做出大逆不道,欺君叛国之事,纪飘萍仍是难免感到痛心疾首。
众人见他如此大节凛然,俱是心怀钦佩。
纪飘萍师从剑圣,武功不凡,在这纪府除纪流枫或能与他争锋,其他人皆难以望其项背。
只要不遇到霸佛那等绝世强者,或是纪合台出关,若虚剑客纵不能以一己之力所向披靡,想要全身而退却是不难的。
众人知他心意已决,也不再劝,都向他执礼告辞,望他珍重,万事小心为是。
当剑宗等人从纪府悄然撤离,将纪翎主仆安置到隐秘去处时,秦照颜这边也开始布局,设计誓要将玄军和晋城内的魑魅魍魉一网打尽,而首当其冲的就是尤盛和李振!
公孙繁本身身为涉案相关者,就算她愿意开口辩白,也只能使本身的构陷罪名不成立。即使此案中有纪立棠的手笔,在没有证据证明他与尤盛通敌叛国之前,也只能定他威迫伪供之罪,而此案的关键人物,还必须要从尤盛入手。
若是尤盛获罪,李振与他暗通款曲必然在责难逃,所以,当务之急就是要将尤盛从晋城里找出来!
是夜,秦照颜的亲军卫队以镇军大将军府的名义向玄军的玉山大狱先后押送两名重犯。
当先那人,须发已是花白,肩宽胸阔,身量挺拔,虽然形容略显狼狈,但昂首抬眸,龙行虎步间,仍可见当初上位之态。
负责押送的卫队队正玄姿向主管登记的狱吏报备,这人不是别人,乃是镇守溟关的副将,宣威将军鲁德。
此言一出,将那狱吏骇得猛然一惊,差些拿不住手中那杆墨笔。他在军监负责登记的时间不短,期间被处置入狱的军官士兵不在少数,但掌握实权,官至从四品的将领却是没有的。
玄姿让狱吏将那鲁德收押入狱,狱吏震惊不已,久久未能回神。谁知没过多时,秦照颜的亲军卫队又送来一名重犯。
这人被两个卫兵分左右从腋下搀进军狱,此人蓬头垢面,满脸血污,容貌已看不清楚,身上的衣服还算华贵,只是一身脏污血迹,显然被捕之前受到不少磋磨。
登记入册之时,卫队的押送军官直接就让狱吏写上“通敌重犯,原昭武校尉尤盛”的名字。
狱吏这一惊比之鲁德犹有过之,握笔的手都不住颤颤,怔怔抬头问道:“你说他是谁?”就连墨点落到纸上都毫无所觉。
卫队军官眉眼冷漠,不悦的道:“没听清楚吗?原昭武校尉尤盛,因通敌叛国入罪。”
“哦。”狱吏见他不悦,登时诺诺连声,“是是是。”说着,连忙在文簿上写上尤盛的名字,一边佯装若无其事道:“这厮狡猾奸诈,上差要拿他,费您不少功夫吧?”
军官一听他言,当时眉目竖立,狱吏登时噤声,低眉垂首,不敢再言语。军官一边指使左右卫兵将尤盛押进狱中,一边和他随口抱怨,“那可不是?这狗贼销声匿迹,没透出半点风声来,要不是他和鲁德那老匹夫勾结成奸,想要拿他着实不易。”
军官觑眼监牢深处,神色不屑道:“哼哼哼哼,我还道那老儿多硬的骨头,结果我这将军府的三十六刑还没动,他就全招出来哩。兄弟们得到消息,在城南设下埋伏,今夜终于将尤盛这狗贼一网成擒!”
说到此处,军官咬牙切齿道:“这厮凶悍异常,眼见走脱不得,就要负隅顽抗,连伤咱们好几个弟兄,哼!若不是大将军有令要将这贼子生擒活捉,我管叫他不得好死!”
临走前,军官还警告道:“这两位是朝廷重犯,明日大早将军就要在帐前聚将,亲自审讯,今夜万万不能出现任何闪失,否则要你的脑袋!”
狱吏唯唯诺诺,点头哈腰的将人送走。等将府卫队一撤,狱吏长舒口气,顿觉背后沁出一身冷汗来。
他此刻已是心急如焚,踌躇不安,左思右想之后,急忙叫来一名狱吏,让他先替自己值夜的公务。
深更半夜一般不会再接收犯人,登记文簿的工作可以说只要不是遇上今夜这样的突发情况都算轻省,同僚也就应下来。
那狱吏匆忙褪去公衣,换上便服,轻悄悄走出辕门,脚下生风,直往城南的方向一路狂奔疾行,却不知此时他的身后一道魅影早已暗中如影随形。
那狱吏心急火燎的来到南街的定安坊,绕过李府的正门,径往侧门走去。一路东张西望,行迹鬼祟,唯恐叫人发现。
他谨慎的在侧门叩击三下,三下过后,又击三下,侧门这时打开,来人是李府的管事。见是他来,不由讶异道:“吴大人深夜到访,不知所为何事啊?”
狱吏直接就问:“你家大人在吗?”
“主人正在卧房安寝。”
狱吏道:“烦请阁下通禀一声,叫起李大人,就说小吏吴启有十万火急之事要求见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