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长安曲 第274章 第八十四章 龙尾（四）

清涟在一旁呆呆看着，当看到琳琅落土为山之时，禁不住低低的“啊”了一声，她记得，曾经有一个少年，也会这同样的术法，在精绝茫茫的沙海之中，他用这术法，为大家遮挡可怕的风暴。蓝衣如昨，俊朗如昔，乍然一见，竟恍然觉得那人便是旧识。

“轩辕，我们要不要上去帮忙？”

还未等她出声，一旁的裴云熙已忍不住开口说道。

清涟给他声音惊醒，眼前渐清，一股异样的心酸冲上心间，溢满心田。故人已去，再难重见。

轩辕承轻轻摇一摇头，他观战片刻，虽然他们几人略有狼狈，但却还是占据上风，再战一刻，胜负便可分出。

转头看向另外一边，玄夜率领众紫微宫弟子，已将那另外的一只巨兽围住，却见玄夜展臂挥剑，金戈齐鸣，威仪如同暮鼓晨钟。这一剑正刺中在那巨兽双目之间，金光乍闪，随即隐没，只见那巨兽额前爆出一小点鲜艳的血花，竟真的如同绽开在海水中的小小花朵，巨兽双眼一翻，四爪空刨数下，铁尾猛的抬起，僵直在海水之中，接着慢慢垂下，巨大的身躯也仿佛僵硬了一般，一动也不再动弹，一点点地向着脚底一片黑暗的深渊中沉去。

轩辕承心中暗暗点头，果然不愧为紫微宫掌门的嫡传弟子，单就斗这巨兽，便已能显出修为。琳琅也是太虚结境掌门的弟子，如此看来，实力比之玄夜还是略逊三分。

另外一边，正如轩辕承所料，时刻稍久，墨云三人便已渐渐占据上风，那个不熟悉的年轻弟子使用木系术法，用枯藤将那巨兽全身都牢牢捆住，那怪兽力大无穷，虽能挣开，却也拖延了时刻，此时琳琅已如法炮制，将它的另一只眼刺瞎，巨兽双目皆盲，狂暴攻击，却又无法看见目标，直如疯了一般。耳边只听墨云一声清啸，身躯凭空纵起，举剑凌空劈下，用出了太虚结境归涯真人的不二绝技——风舞归尘。归涯真人身为太虚结境灵术长老，在术法一脉大有所成，五行之术都有所通，其中以水术和风术最为精深，这风舞归尘便是他生平得意的绝技，虽以剑出，其实却是灵术，可御世间风尘，将敌人吹出千里。本来在海底，这风舞归尘不知是否可以施展，但墨云酣斗之下哪里还管得了这许多，抢得先机便使出了师门绝技。狂风卷至，竟真的将那狂猛巨兽的身躯推动，巨兽庞大的身体在海水中翻滚不休，果然被吹得越来越远，只不过并不是向一旁，而是和前面它的同伴一样，渐渐消失在脚下漆黑的深渊之中。

墨云站稳身形，脸上露出隐隐的欣喜之色，回头向着轩辕承望了一眼，轩辕承向他点一点头，抿唇不语，这短短一段时间，他们已击退了两番敌人，却都只是巨大的远古巨兽，虽然身形庞大，却也只与动物无异，不是十分危险，真正令他直到现在仍不能放松的却是他们身处的环境，上而无尽，下而无底，周而无边，一片苍茫，那么，他们究竟该要如何去走？他的目光慢慢落在了身后的那面陡壁之上，若这面石壁是从海底直插而上，那他们沿着这陡壁向下，应该便能到达这深不见底的海渊之地，或者，沿着这石壁向上，说不定便能到达海面。他们现在悬于中央，到底是要向上，还是向下？

此时玄夜和墨云等人都已围拢过来，玄夜看着轩辕承道：“轩辕，依你之见，我们现在该要怎样做？”

轩辕承凝视绝壁，沉吟良久，说了两个字：“向下。”话刚说完，便听到墨云在身旁说道：“我认为不妥。”

轩辕承转头看着他，问道：“为何？”

墨云朗声说道：“轩辕师兄，你是否知道现在我们所处，到底是什么地方？”

轩辕承摇头道：“不知。看起来似是海底。”

墨云冷笑道：“似是海底？若真是在海底，那我们这些人为何都能说能笑，和在陆地之上一样，丝毫不会被溺毙？”

轩辕承淡淡一哂：“我也不知。”

清涟见他处处针对轩辕承，心头早已愠怒，双臂抱起看着他道：“阿承不知道，难道你知道？”

墨云看着她，微笑道：“我也不知道，所以我认为现在最应该做的不是下去，而是先找到出去的路。”

轩辕承没有说话，两人相互对视，一言不发。

“我只跟着阿承，阿承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清涟神色放松下来，笃定说道。

“我也会和轩辕一起。”裴云熙也开口说道。

而太虚结境的几个弟子，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站在了墨云和琳琅身后。

墨云转过眼眸看着玄夜，问道：“玄夜师兄，你们如何？”

玄夜沉吟了片刻，转头看着轩辕承：“我想我会和轩辕兄一起。”

此话说出，墨云的脸色微微变了一变，却仍礼貌的笑了一下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只有分道扬镳。”

琳琅在他身后，突然说道：“墨云师弟，在这个地方分开行动，是否会有些危险……”

墨云侧目冷笑道：“危险又如何，总好过有些人刚愎自用，置他人生死于不顾。”

轩辕承胸中蓦的窜起一股灼烫的怒火，就算他自幼在太虚结境之中本就辈分靠后，一些礼数并不十分在意，然而墨云此言已实是太过刺耳桀骜。若在从前，只怕他立时便要反唇相讥，而现在，他脑中浮现的却是一张张熟悉的脸，师尊、碧尘、墨澜和秋水，还有红珠，每一张脸，都是那么真切，又是那么遥远。用力压下心中怒火，淡淡开口：“既如此，那你们要小心。”

墨云冷哼一声，道：“我们走。”转身带着太虚结境的几个弟子向着那绝壁走去。

轩辕承默然望着他们几个明蓝的背影，一时之间，竟觉得那本该熟悉的蓝色似乎有一些莫名的生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蓝衫，忽然想起了太虚临别，师尊对他说的那句话——此去，你可不必再穿这身衣衫。难道早在那时起，师尊就已预料到今日种种？

墨云和琳琅带同着太虚结境的三个弟子，一径来到了那面绝壁之下，用手攀住那峭壁上的突起，一点一点向上攀爬。太虚结境的弟子修为本就甚高，身处九州，平素攀岩的都是雪峰，此时这一座峭壁虽然高陡，却也并不十分艰难。几人身轻如燕，不到一会儿工夫，便已向上攀行了数丈之远。

轩辕承目送他们身影渐渐变小，才转回头来，向着玄夜等人道：“我们也走吧。”

玄夜伸手拍了拍他肩头，“这位墨云师弟应是年轻气盛，你也不必同他计较。”他见轩辕承脸色不豫，只道他是为着墨云僭越，要知门派之内辈分森严，身为师弟对师兄口出不逊，已是忤逆，他身为紫微宫的大弟子，身份威严，绝不会受此挑衅。

轩辕承向他一笑，也不多言，刚刚转过头去，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惨叫，听方向正是墨云等人身处的地方。众人惊得浑身一抖，立时回头去看，眼前景象映入眼帘，都是勃然色变。

刚刚还是如同刀削的笔直绝壁，此刻竟然改变了形状，直插入海面的部分凭空消失，石体扭曲，竟是渐渐向外拱出。

墨云和琳琅等人早已飞身离开了这面变形的绝壁，只有一个弟子还死死地扒在绝壁之上，那声惊惶恐惧的惨叫，便是这个弟子发出来的。

轩辕承心中感觉不对，定睛细看，却见那弟子哪里是自己扒在那石体之上，分明就是被那变形的山石夹在了当中！他见墨云等人脸上均有极度的骇异之色，却并不上前拉那弟子出来，眉心蹙起，转头向清涟等人道：“你们在这等我一等。”言罢足尖点地，眨眼便已到了那变形的峭壁之下，飞身掠起，踏足在那一块块突起的黄白色石上，手脚并用，向上攀援。

清涟见他飞身上岩，早已拔腿跑到了那面绝壁之下，抬头望去，禁不住后退半步，抬手掩住了樱唇，但也只是呆得片刻，立时放下捂住嘴的小手，仰头向着轩辕承大喊：“阿承！阿承小心！它、它是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