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长安曲 第271章 第八十四章 龙尾（一）

“滴答，滴答……”耳边恍然传来一阵阵滴水的声音，轩辕承紧合的眼皮慢慢地动了一下，缓缓睁开。

他的记忆仍旧停留在他们几人坠入海中的那一瞬间，冰冷、窒息、黑暗，他死死抓着清涟的手，生怕一个松脱，她就会从他身边消失。他们紧紧拉着，慢慢地向下沉没，然后，所有的记忆都在那时中断。

“清涟！”轩辕承霍然睁大双眼，猛的从地上支起身子，在看到他腿上枕的那个依旧双目紧闭的少女之时，稍稍松了口气，伸手将她抱了起来。她的身子柔软，鼻端还有微凉的呼吸，除了脸色有些苍白，身上并无什么明显的伤痕，和轩辕承一样，她只是在落入海中的时候昏晕未醒。裴云熙就躺在她身边，直至昏迷，清涟也还是紧紧攥着他的一只手，看他胸口微微起伏，应是也无大碍。

轩辕承坐起身来，向四下看去，只见地上横七竖八躺着许多的人，都是和他们一起掉落海中的紫微宫弟子，他仔细辨认了下，玄夜、玄朔和沅水几人都在，还有墨云和琳琅几个太虚弟子，也都躺在这片空地之上。

轩辕承闭上眼睛，微微摇了摇自己的头，重新抬起头来，打量着眼前的这一片空地。这是一片广阔的沙地，沙质冷硬，颜色铅灰。抬眼看去，头顶是一片无法穿透的深黑。

他们遇到了暴风雨，然后，永远不会沉没的玉蘅舟翻了，海面上诡异的力量阻断了他们的灵力，他们都随着玉蘅舟落入海中，在冰冷的海水中渐渐失去了知觉。轩辕承忽然用力吸了一口气，一股冰冷带着湿意和腥咸的空气灌入了他的肺叶，竟有一些尖锐的痛楚，但这的的确确是吸入空气的感觉。他们掉进了海里，然而他们醒来的地方，到底是哪里？

“咳……咳咳……”怀中的少女发出了一串急促的咳嗽，轩辕承轻轻拍打着她后背，直到她睁开双眸。

“阿承，我们……还活着？”

轩辕承点了点头，温柔地说了一声：“是。”

清涟眼中闪过一丝喜悦的光芒，在他怀中坐起身来，扭头向着四面看了一下，秀眉复又皱起：“可是，这里又是什么地方，怎么这样荒凉？难道我们不是掉进了海里么？”

轩辕承不知该要如何回答她的话，只是用力揽住了她的肩头。清涟会意，缓缓靠在他怀里，眉间的涟漪渐渐平复。不管怎样，他们都还活着，活着，就有希望。

身旁的裴云熙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呻吟，不只是他，躺在沙地上的人都有了轻微的动作，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之后，接二连三地睁开眼睛。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玄夜从地上坐起身来，看着轩辕承和清涟，双目中露出了一线茫然，紧接着抬起双手，两指用力按揉自己的太阳穴，“我记得，我们都掉进了海水里，难道这里就是海底？”

墨云看起来也并未受伤，在地上略略恢复了下，随即站起身来，踩着冰冷铅灰的沙，来到了轩辕承面前。

“轩辕师兄，你还好吧？”他的目光自轩辕承脸上滑过，在清涟的娇颜之上流连片刻，转而落在了裴云熙身上，确切的说，是他的胸前。

裴云熙的前胸，有一点鲜红的血迹渗出，挣扎着坐将起来，抬手捂住胸口渗血之处，摇摆了几下，脸色十分苍白。

“我没事。”轩辕承目光自他脸上扫过，淡淡答道。

“轩辕师兄身经百战，见多识广，依你看，我们现在所处的，到底是怎样一个地方？”

轩辕承的目光落在不远处正在用力起身的玄夜身上，直到看他终于站直了身体，才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一寸寸地掠过脚下冰冷的沙地，很久，低声说出两个字：“海底。”

“海底？”墨云脸上顿时露出一片难以置信的惊讶之色，轩辕承的答案，的确出乎他的意料，因为他不曾想过，海底之下竟会无水。

轩辕承没有说话，他说这是海底，只凭直觉，这些粗砾的沙对他而言竟好像有一种莫名的熟悉之感，他想起了一个神秘的地方——当年他和墨澜秋水以及清涟在东海海底寻找东海之渊时误入的那一大片银灰色的沙地，虽然这两片沙地的颜色不同，但给他的感觉，却是如此奇特的相似。他还记得那片沙地之下，埋藏着帝神之城的废墟。

那一次，他们没有找到东海之渊。

“轩辕师弟，你说这是海底，那为什么这里没有水？”玄夜不知何时也已经走到他身边，低头看着他问道。

“也许这是海底的一处不为人知的秘境，与某一处不为人知的地方秘密相通，也或许，这里并不是没有水，只是我们感觉不到而已。”

“感觉不到？”玄夜的脸色微微一变，这世上只有一种人可以感觉不到水的窒息，那就是死人，难道他们已经……不，不可能！

轩辕承已然拉着清涟从地上站了起来，看着玄夜道：“不管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既然我们还能动，就一定要走上一走才知道。”

玄夜此时也已渐渐恢复冷静，眼见轩辕承如此沉着，心下也不由地暗暗钦服。

众弟子都从地上站起身来，玄夜点了一下，发现只是少了两名紫微宫弟子，可能是落入海中的时候被巨浪卷走，其余众人都在，并且都并未受什么很重的伤。众人略略合计了一下，轩辕承和玄夜几人走在当先，其余紫微宫弟子跟在他们身后，沿着这片灰色的沙地向前走去。

他们头顶一片浓黑，仿若深夜，但却不知是从哪里发出的光线，竟能照亮他们脚下，甚至在那些冷峻的铅灰色沙粒之上闪过一**幽幽的寒影。更为可怖的是，明明他们身处的这个地方只有单调冰冷的铅沙，每个人的耳边却总是断断续续地传来空空洞洞的滴水之声。

沅水显然并未经历过此种诡异的情景，两瓣樱唇稍稍泛白，紧紧跟在玄夜身后。玄朔就站在她身后，脸上神色甚是痛苦，像是极想要上前揽她入怀，却又极是惧怕，不敢再挨近一步。

众人就这样走了很久，轩辕承忽然站住，不只是他，所有的人都停了下来，所有的眼睛，都直直地盯着面前的方向。

那里，有一个金光闪闪的好像灯座般的东西，在这金色的东西上，竟然有一颗硕大浑圆的明珠！

“那是……难道那就是化雨？”墨云最先发出了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狂喜之意。

“什么？你说那颗珠子就是化雨？”玄夜眼望那颗明珠，接口道，脸上亦是露出笑容。时至今日，五灵之事在紫微宫早已不是秘密，只是他一直都只是听说这五颗上古灵珠的大名，却从来都无缘亲眼一见，此时赫然见到那颗光华四溢的明珠，怎不又惊又喜，心头狂跳？

墨云转头看着轩辕承：“我也不知，轩辕师兄亲眼见过其余那四颗灵珠，定然知道这颗珠子是不是五灵之首——化雨灵珠？”

轩辕承眸中并没有墨云和玄夜的惊喜之色，见众人的目光一齐向他看来，慢慢地摇了摇头。墨云说的不错，他不只是亲眼见过，更是亲手触碰过其余的那四颗灵珠，那样强大而端严的灵力，是绝难伪装或是模仿的，他之所以说眼前的这颗明珠不是化雨，就是因为，他在这颗耀目生辉的明珠身上，丝毫没有感觉到那种强大到要将人的身体撕碎般的灵力流动，也没有感到那种带着神之气息的宽和肃穆，所以他不相信，这颗出现在眼前的珠子就是化雨。

“你们等我片刻，我过去看看。”轩辕承说着，迈步向着那颗明亮的珠子走了过去。除了清涟，没有人跟着他过去，因为这里的人都听过，五灵神珠身周都有强大的灵力流，会将接近它的人撕成碎片。

轩辕承停在了那颗珠子的面前，清涟站在他身旁，两人一起向那颗放置在金色托盘上的明珠看去。

这颗明珠之上发出幽幽的萤光，虽没有太阳般炽烈，却几乎照亮了整片灰色的沙地，他们一路走来，所见到的那一**好像涟漪的光影，便是这颗明珠之上发出来的。

“阿承，这是化雨么？”清涟犹豫着问道，她和轩辕承一样对那四颗灵珠极是熟悉，她的直觉告诉她，这颗珠子并不是化雨，然而她的内心，却又盼望着轩辕承肯定的回答，因为若它是化雨，那么这所有的一切，便会很快尘埃落定。

“不，”轩辕承轻轻地否定了她的猜测，“这是一颗夜明珠。”

夜明珠，是一种罕见的稀世宝珠，可以在黑夜中发出光芒，并且几乎永远也不会消褪。

到底是谁，将这样一颗世上罕有的夜明之珠放在了这片荒凉的沙地上，这样做，又有何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