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远郊一处小路,哀吟声不绝于耳。
方才意气风发的土匪们此刻皆灰头土脸。
“饶了我们吧大侠们!”匪首捂着伤口嗷嗷叫。
“我们是从江州来的,打劫也是迫不得已啊!”
“好汉饶命啊!”
“原来是流寇。”文经珩道。
“更可恶了。”庄栀道。
楚翘背着手踱步,跟楚嵩对视一眼,开口道:“可以饶你们一命。”
“不行!我们马车被他们毁了,不能饶恕!”楚嵩严词厉色。
“我们这些马都送你们!”匪首连忙哈着腰牵来马,拱手递缰绳,被楚嵩瞪住。
“六匹就够了。”楚翘道。
楚嵩继续呵斥:“那可是我们花光盘缠买的马车,这怎么比?要我说还是把他们都杀了痛快。”
土匪们闻言,一时都停下了喊疼。论身手,他们真打不过。
楚翘露出迟疑的神情。
“师叔你这也太狠——”方意先还没说完,被庄栀直接捂住嘴。
匪首握着缰绳的手都哆哆嗦嗦,他连忙道:“兄弟们还不赶快把钱都掏出来救济一下好汉们!”
他挨个收钱,最后捧着一沓银票和一袋碎银奉给楚嵩。
楚嵩不耐烦地抬手压低斗笠帽檐。
“哎呀师叔,你就放过他们吧!”庄栀拉着楚嵩的衣角求情。
楚翘上前收好了钱,拍拍楚嵩,“师兄,算了算了。”
“行吧,放你们一码,赶紧都给我滚。”楚嵩终于松口。
“这就滚!”
土匪们互相搀扶着七手八脚地跑了。
楚嵩赶紧招呼楚翘数钱。
方意先后知后觉:“我们,不是,你们把土匪给打劫了?”
“行侠仗义的事,能叫打劫么!”庄栀义正词严。
“不算。”文经珩附和。
“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下不用愁盘缠咯。”楚嵩笑得像猖狂的反派。
“六哥你演得真好。”楚翘赞叹,这次他们配合得十分默契。
马被落荒而逃的土匪留在原地,每人都选了一匹。
回马车取了为数不多的行李,六人继续上路。
一刻钟后,土匪们折返。
“娘的,还好他们人少,不然马也要全没了。”匪首骂道。
“大哥,这一下让我们这个月都白干了。”小弟抱怨道。
“那咋办?差点命都没了。看他们应该盈州方向来的,听说那边刚开了个什么武林大会,我们运气不好撞上了。”
“唉!这也太倒霉了。”
从此以后,青州边界流传起狠辣斗笠怪客的传说……
虽然楚翘预告过今晚到不了城里,需要露宿郊外,身临其境庄栀还是感到了不适应。
营地选择了一块较为开阔的小草地。
马被拴在树边,旁边有一条小河。
夕阳西下,天色很快就要暗下来,每个人都拾了些树枝回来。
庄栀找方意先继续未竟的斗草决赛。
楚嵩生了火,做了一个十分简易的支架。看到楚翘起身去河边,他忍不住发问:“你真要用素问叉鱼?”
“不然呢?”楚翘头也不回。
文经珩跟了上去,“师叔我也来。”
“素问一定想不到,它身为名剑竟有一天会被拿去叉鱼。”楚嵩道。
方意先赞同地点头。
“要是当初师父把素问传给我,我一定拿着它大展宏图!”楚嵩开始自吹自擂。
提起素问,庄栀回想了一下梦里,好像随着黎渊隐居就销声匿迹了。
还是拿来叉鱼实用啊!
“大展宏图前也得吃饱啊。师弟你快坐下吧,我看你站着都累。”庄栀招呼严淮。
洁癖甚重的严淮还在自我开导只是睡一晚草地没事的。他表情决绝的在庄栀旁边坐下。
楚嵩在附近迅速搜寻了一圈,没有发现野味,看来除了带的干粮,确实只能叉鱼吃了。
六人围着火堆坐,跃动的火苗像今日已消逝的晚霞。
“熟了吧?我看着像熟了。”楚嵩馋得不行,拿着一串鱼蠢蠢欲动。
“别急,得有点焦才行。”楚翘给每条鱼都翻了个面。
面对着香喷喷的烤鱼,冷冰冰的干粮更显得难啃。
“我们楚翘师叔怎么什么都会!”庄栀称赞。
楚翘在心里回:穷得。
“好了,这下都熟了。”楚翘一发话,楚嵩马上开动。
“香。”文经珩点评。
“不错。”方意先也道。
庄栀悠悠然哼起了小曲。
文经珩称赞:“太厉害了,没一个在调上。”
见楚翘掏出一个精致的酒葫芦,楚嵩调侃,“哟,弄这么好看。”
“好友送的。”楚翘转着酒葫芦炫耀。
庄栀闻言往怀里一探,相里阕送的小瓷瓶还在。托楚翘的福,她也有份,虽然据说这个功效无敌,但还是希望别有发挥余地的好。
方意先抬头看到闲云蔽月,担忧道:“晚上不会下雨吧?”
“呸呸呸,不准乌鸦嘴!”庄栀可不想露宿郊外还被雨淋醒。
“那晚上我来守夜吧。”楚嵩提议。
“我和你一起。”楚翘道。
“你这眼下发黑的,今晚还是睡吧。”
“有吗?”楚翘转过去问最近的方意先。
“看不出来。”方意先老实回答。
不过楚翘昨晚没睡好倒是事实。
一直沉默的严淮开口,“我和六师叔一起吧。”
“行啊,到时候你要是撑不住也可以睡的。”楚嵩拍拍他的肩。
庄栀料想严淮还是无法忍受睡在野外,洁癖真可怕,宁城严家二少这次也算历劫来了。
拿出一件外衣披在身上后,庄栀找了一棵树倚着,左眯又眯的就是冒不出一丝困意。
庄栀气恼地睁开眼,看到楚翘在江边独酌,心生一计。
树影婆娑,明月临水。影子映在楚翘清丽出尘的脸上,更添一丝幽韵。庄栀好像忽然明白了“娑临”这个名字的含义。
“睡不着么小栀?”楚翘问。
庄栀挨着楚翘坐下,风簌簌吹来,她不禁缩了缩脖子,“睡不着,所以我想……”
她回头看了一眼,确定烦人的方意先没注意这边后,继续道:“小小、小小、小小地喝一口酒助眠一下下。”
楚翘把酒葫芦递给庄栀,“盈州驿站的酒,味道尚可。”
庄栀浅啜一口后就还给了楚翘,“太有用了,我的意识已经开始飘了……”
“怎会?这我还兑了水……”这是庄栀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庄栀醒得格外早,空气中还弥漫着湿润的气息。所幸方意先的乌鸦嘴没有应验,还是多云天气。
火堆已然熄灭,飘着细细的烟。旁边的楚嵩在地上睡成一个“大”字。
严淮一人持剑在江边。他雷打不动辰时起床,要练半个时辰的剑,看样子是已经练完剑了。
庄栀因而判断出现在的时间。
“师弟,你昨晚睡过没?”庄栀走过去。
“小憩过一个时辰,谢师姐关心。”严淮收起剑,“师姐,我有一事不明白,我从未说过我在家中行二,你怎知我有兄长?”
严淮竟然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字,庄栀道:“我可是太和山小灵通!”当然都是梦里的记忆,不过这不能说,“诶,我记得我没说过你也有哥哥啊?”
“你昨晚喝醉了。”严淮看到文经珩过来,“后面让大师兄说吧。”
文经珩径直掬了把水洗脸。
庄栀蹲过去问:“师兄,我昨晚喝醉了?”
“是啊,太厉害了,一口倒。”文经珩往庄栀脸上弹水,“醒了没?”
“当然醒了!”庄栀就地抱膝而坐,把文经珩也拉着坐下,“我都说什么醉话了?”
“你拉着楚翘师叔,说千万别喜欢上很会假笑的漂亮男人,越漂亮的男人越会骗人。”
天啊,这不就是娑临和……
“我没有说出名字吧?”庄栀连忙追问。
“没有。”
“那就好,那就好,天机不可泄露。还有什么,什么哥哥的呢?”
“哦,你还说楚翘师叔有哥哥,严淮有哥哥,你也要哥哥。然后……”
“然后?”
“缠着我叫哥哥。”
庄栀直接把脸埋膝盖里了。
这么多年,文经珩早已通过称谓来知晓庄栀对他的情绪。
正常的时候叫“师兄”。
生气的时候叫“文经珩”。
特别生气的时候叫“文师兄”装不熟。
小时候刚开始也会“经珩哥哥”这样喊,后面入门了就慢慢都变成“师兄”了。
“我是你师兄,姑且也算是哥哥。一样的,你都可以喊。”
叫惯了师兄,叫哥哥实在是有点陌生。还好是喝醉了,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好了。
“嗯嗯,师兄。”庄栀撇过头去。
众人陆续都醒了,吃了点干粮垫肚子就准备上路。
楚嵩动作幅度巨大地伸懒腰。
方意先虽迟但到,“小庄师姐,山门十诫第六条,弟子未满十六岁不得饮酒。”
“助眠的事,能叫饮酒么?”见方意先还想说,庄栀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下不为例。”
她也没想到自己酒量这么差,但睡得真挺舒坦。
六人快马加鞭,赶在太阳落山前进入了青州城。
顺路路过了衙门,楚嵩上报了青州临近盈州的地方有流寇的事,当然其中省去了他们“打劫”流寇的部分。
到了城里最大的客栈,这次楚翘颇为大气,订下了六间房。
正值饭点,大堂里坐满了形形色色的江湖人。
六人坐了角落里的一桌。
大堂前方台子上坐着一说书人,趁着试剑大会的风头,在讲太和前掌门黎渊的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