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唐风华 第57章 第 57 章

渚国的山峦险峰，主要为喀斯特地貌，山体内多有曲折洞穴，多为五颜六色的溶洞；很多地下暗河，往往会穿行于溶洞间。外部地质地貌呈现，部分陈旧期河谷冰臼群，由于区域多水等原因，都为厚实的青苔所覆，或者长满了矮灌丛。

追踪第五七，即不是要抓人，也不能杀此人，只是确定他的动向。

依计划，燕从与倪斟，确定此人的位置后，无法判断其去向时，要分出一人，快速赶往南郢寺近处，向寺内发出信号，就是以南山鸟类叫声，要区分组合方式，既定三种交替顺序，还有哨声次数。

子乾与长公主，从东北侧上山。对比周围的山峰，南郢寺所在的环形山，算是大椭圆底环峰。不过，要是从战略角度讲，暂且不当它是寺院，至少两边的山峰，比此处要高了不少，而对于普通攀登难度不小，对于武者或赶山人，可能都可以从侧面察看这里。

尤其是东侧的山峰，如果真的要计算高度，目测也要高出五十丈。

那么，两边山上如果有人监视，岂不是居高临下，会看得一清二楚。

其实，那只是理论上的判断，实际上，这里的寺院不算大，占地也超过二千亩。从北到南，后五分之二部分，在相邻的东北顶峰，也只能看见金佛殿，后震院部分房顶；相邻的正西峰顶，能够俯瞰到的建筑，只有三进院的西厢房顶局部。

相邻的两座峰的顶部，都无法窥见寺院内的行人；而后院两厢，玄幽界，八卦秘境，都被茂密的树冠遮住了。

大雄宝殿及前部五分之三处，为台阶式下降地势，落差约有六尺左右，有九层长台阶相连。

此峰森林植被低矮，灌木丛分块，互不相连，而树林则异常高大，比如桉树、杉树、银杏树、枫香树等。

南郢寺有千年历史，寺院建筑的底基特别，为原山石雕凿成槽，墙体内嵌期间垒砌。

早期墙体多有荒废，最后重建约有百年。凡原有硬质结构，均保持原样未变，或者基于原基重建。

此寺院早期，为佛家香火。之后，又为道家所用。再后，就不知是何方教门了。

“南郢寺废弃有三十年，寺内的大佛殿，铜佛拆解熔炼，早已成了钱币。原佛座位置上头，有人用砂岩石雕了怪像。据说，是《山海经》中的异神；也有人说，那是异邪噬魔……”

“也就是说，此寺，只剩名称了。”

“是啊！”

“小心！”子乾按下长公主，两人蹲在灌丛中。

此时，勾散和比俏，两人在南部山下，在密林中监视上山的主道。确切点说，是唯一的上下山石阶；也是此区域最舒缓的地势，坡体的长度将近五里，由长台阶组成。

青壮香客，步行能够正常爬行，年纪较大的香客，尤其官贵家眷的车马，根本就上不去。

“荟泽，在此勿动，我要过去……”子乾按下长公主，让她保持原样，不要跟随。

子悄悄绕过山石，控制好脚步力度，还要察看脚下，避免踩出声音来。然后，再向右方，闪身到雷劈木后……

“噗，噗！”

原来，粗大的朽木前，有个东张西望的哨卒。此人直觉能力不错，他已感觉到近处有人存在。只是，今日此时，他的命运太差，吉者在后，亡必在前。绝对不迷信的子乾，昨晚还真的看了帝历……

其实，长公主也不大信这些。虽然她是千年前的人，却只原信玄不屑信邪。

见此人的横刀不错，子乾将其摘了下来，并挎在自己的身上，也就是背包侧面。然后，子乾俯下身，扯下那人的面具，看到他的额头，竟有刻纹墨字：“溃兵”。

这是受了黥刑之人，而且还是军中逃兵。

子乾清楚，这是个不大不小的事件，却又很快低调压下了。

黥面刑，也称之为墨刑，即在犯人脸刺字，作为永久印记。此种刑罚方式，至少在西周后期就出现了。所选择刻纹位置，都会在无法掩饰处。

“这是第五六的私刑，黥颡人大约四十岁，可能是原逶州战逃兵，甚至，很多是西舆国的俘兵！”这些信息，都是国朝历年文牒所记。

为让子乾尽快熟知国情兵况，国王破了多项禁规，许多高度隐密的文书，都允许子乾阅览。其中，就包含了国朝重臣的家世，个人脾气秉性，各种罪过纪录，甚至有人少时偷窥，往自己父亲酒坛内撒尿，都记录得十分详细……

“国朝实施轻刑，尽量给予犯者生机。这此人，或许能将功补过，第五六这人阴毒，表面甚至慈悲，背地里做的坏事，都会处置得天衣无缝；这类人，极其可怕，授以权柄，必有后患！”话说完，长公主捂着口鼻，小卷风袭来，很浓的臭味，直冲口鼻！

原来，这人可能正想大解，突然感觉不对，便警觉地四处观察细听。可是，他缺少侦察经验，林间声音产生反折，他恰恰感觉声音来自前边……

“稷子，臭死了！快离开！”长公主压低声音，同时她拉了下子乾。

之前说过，子乾的别名叫稷子，国王的别称为“四爷”，也就是通“季”，也就是兄弟中最小的意思。

长公主的别名，其实就是其父母叫的乳名，名人基本不知道，国王都不是很清楚。那就是“腴儿”。不过，她极其讨厌这名字。尽管，她比较丰满，依其曲线优美来讲，称其为丰腴；也不提倡减肥瘦身，她却依然不喜欢说她肥。说她丰腴，须加上“有如太真”，或者“丰神绰约”；珠圆玉润，她也愿意接受。

“腴儿，稍等，我查看此人衣内……”

“嗵！”长公主照着子乾后背，不轻不重砸了一拳。然后，扭着腰走出七八步远。

子乾本能地看她身后，再看她左右两侧，担心再有望风的人。

本想能找出腰牌，或者其它证物，可是，此人的身上，什么都没有，甚至连汗帕子都没有。倒是有不少坚果和果脯，而且都官贵人家才有的外来货。

依此初步判定，这人无须什么腰牌，墨黥就是他的“腰牌”。再加上他的零食，自然就是第五七的死士了。

这个人被除掉了，此处可以说相对安全。可以从左前上去，两人要翻墙而入。

南郢寺的大墙很高，而且高得令子乾生疑。这种地方，要防什么人？

看墙体上方的接痕，应当是三十年前的工程。大墙的下方，近处高出的石头，都明显被凿平了。

两个人走近后，分别向两边延伸察看，以防附近有人巡察。

子乾仔细辨听，差不多大半刻时辰，他才最终确认，此位置，墙内应当无人走动。

根据桑究提供的界画，就是南郢寺的建筑布局图，这个位置应当是恩牲苑，也就是暂养受伤动物的圈舍。桑究所附说明上，竟然还加了判断，或者是早期的传言。说这个野物圈，其实就是寺里住着的人，每日膳食中的荤腥；他还加个幽默，说是还能找到鱼骨，甚至，与他们朝夕相处的蛇，可能都不会放过……

南郢寺北高南低，此处为建筑区的东北部。正北是玄幽界，依山体开凿了八个洞窟，名为八卦秘境。就这，已经证实了，此寺已然非佛家。

往前，正对着的是后院门房；两边是东西厢房。过了房门，是中轴上的后殿。

子乾爬树仅次于艮子，比猴子力气大，灵巧程度必然要弱得多。

他在高处，向寺内张望，再察看附近周围，确定无人走动。便顺着较粗的枝干往前爬，尽量距墙顶近点。

感觉枝干的承受力到限了，他便飞身跃到了墙顶。然后，放下对折的绳索，示意长公主抓住，他要将这一百三十斤的丫头，像井中打水似地，从丈二高的大墙下提上来……

两个人超出动物圈，发现周围同样蛛网密布，地上沉积的落叶，已经与尘土混合，成了腐质土；如果厚度足够，相信会长出杂草，甚至会出现小丛林……

对面是震院，为临时外借寮房，就是信徒入寺，想在此短暂清修，或者远道来遇道场，会在此院居住几日。

此院有正房，有东西厢房，前后两处有门。

与震院相邻，竟然有个寺中观，也就是说，寺内有个道观，名为震曦观。离奇的是，这个观，其实就是个明二内一的小三间房子。

不是游山玩水，子乾不敢耽搁，也就没有进去，只是在窗子处向内看了看。因为，此处没有侦察价值，窗子半开着，门也虚掩着，里边虽然有打扫的痕迹，却也属于废弃未用。

包括恩牲苑，震曦观和震院，都属于寺内的外院。往西是银佛殿，看似在内院外，却是有廊道直连相连；并且，在后面金佛殿侧面，有道矮墙围上了，算是与这边划了界线。

如此察看法，并没有直接进入目标，子乾自有他的想法。首先，这周边要快速察看，然后才能进去。

倪斟看到浮屠莺，就是震院的正房。

子乾示意长公主，要回身向北去，并且，不能从西北门进入，只能另侧翻墙进入。

两人顺利地进来了，可以说十分顺利，以至于顺利得，子乾心里有点发毛；长公主则更加不安了。

两人快速进入了正房，两边的寝房床榻，不仅没有人，就连茵褥都不存在，更不用说被子了。

子乾察看榻下，所有大小柜子，甚至小箱小盒，都没有放过。当然了，检查小盒子，是想发现生活痕迹。

此房占地面积较大，中堂左右房，与居家格局不同，各有两间寝房。房屋南北纵向，与通常居室不同，长度与横向基本相同，整个正房格局，几乎呈正方形。

长公主打个手势，让子乾过去看……

东寝房的木榻下边，发现有两处血迹。子乾近前辨认，非常肯定地认为，那是女子月事癸水，并且，正是与元阳混合之物。

也就是说，浮屠莺确实曾在此，甚至，同在此处，昨日还有人糟践她。

那么，今日她被藏到哪里了？

两人赶紧去前面，共同察看东西厢房。

他们不分头去查，正是担心孤军不利，两人对这里，毕竟都熟悉。

桑究的布局图，不是非常精准。原建筑样式图，也就是工程图纸，根本就不存在。

更何况，重建后的百年间，至少三十年前，还有过几次改建和扩建。

东西两处厢房，包括外夹院的杂物仓，子乾都仔细地翻了个遍。

长公主眼圈红了，她担心浮屠莺，这个可怜的人，是不是已经被杀，可能已经被猛兽了……

南郢寺被废弃，与这里出现邪兽有关，与这里出现过邪魔有关，与这里曾被雷劈有关。

善于雷劈，这个事实，子乾与长公主已初步见证了。

据说，当时五年内，连续十几次被雷劈。

桑究的说明文中，有金佛殿、银佛殿、后院的西厢房；还有，那个迷你震曦观，都被雷劈过。

子乾叫长公主，要她跟紧了，不要离自己太远。

两人回身去往北部，察看后院两处厢房；神秘的玄幽界，掘进山体的八卦秘境，要留在最后尝试寻找；那些玄妙的洞窟，可能性或许较大，风险也必然最大。

“啪啦啦……”长公主本能拉住子乾，感觉是有人来了!

“嘘……”子乾示意长公主跟上，正好两人可进入后院。

这样做，就是拉长缓冲距离，对方来了，万一是多人，两个人跑到后墙，时间更加充分些。

进来时，已经看好两人棵树，都比进来时方便。凭长公主普通功夫底子，爬上去基本没有问题，至少，子乾可以让她先上，在下边托一下，借力而上，绝对不会失误。

而且，长公主自己讲过了，如今这类出行，不同于平时，尤其子乾，她没有任何禁忌。反复叮嘱子乾，不许遇事犹豫，否则可能性命堪忧。

至于抓了不该抓的地方，无奈触碰到隐忌处，那都是事急从权，切勿因小失大！

可是，说这话时，她的脸，刷地就红了……

“腴儿”子乾不是玩笑，他认真地低声说：原本今日的风就不小，刚刚，那是刹那卷起的小疾风，有碎裂的瓦砾被吹落了。前边，并无脚步声，确实没有。而此时，是偏东南风，如果有脚步，即便脚力很轻，我也能分辨……”

“我过去看下，确认无误，我们再去北边！”

“不可以，你的功底薄，有危险！”

“还有你，我察看，有人冲过来，你再突然出手！”

“嗯，有道理！”

尽管这样说了，子乾还是让她原地等候，他快速奔过去。不仅是从后殿进入，左右仔细巡察，而且，干脆就将金佛殿和金佛殿，都完整察看了。

时间略久了，长公主心里不安，她跑了过来，甚至都忘记谨慎小心了。

子乾见她那个急切的样子，知道自己做事不周全了。这样子，不仅让她担心，关键是容易出现风险。她自己在那里，万一人被抓了，这边自己还不知道。

不能轻敌，无论是多大或多小的敌方，都要以强敌来对待，否则，必会增加不利因素。

个还过了无需的前面在了后殿东北角对着的门进去……

“啪啦啦……啪啦啦……”这声音与此前基本相同。

但是，子乾的表情变了，他听到了脚步声音，而且至少是两人。

他踮脚轻移，同时示意长公主，她可大胆退出，进入金佛殿，甚至后殿。

结果，长公主不小心，剑袍刮到了香案上的蜡烛……

“啪……啪啪啪啪啪……”

“有人！”大雄宝殿内有人喊道：“在金佛殿！快过来！”

此时没有办法了，隐藏没有意义了。

子乾快速跑过去，追上长公主，拉着她的手，冲出金佛殿，然后，向右侧转出去，准备向恩牲苑后边跑，那里的树最适合攀爬出院。

可是，子乾回头确认来人距离时，长公主已经冲出很远，他不敢发出声音，避免让敌方判断距离及方位，只能追了过去……

子乾伸手要拉住长公主，他已经预判了，这丫头，可能会翻墙进后震院。实事果然如此，长公主不但上了墙，而且此次翻得极快，完全是超水平发挥。

没办法，子乾只能随她进去。至少，这是个有判断的选择，她肯定认为，直接往后跑，可能来不及了，而且，对方也基本首选向后追。

进后震院，待那些人过去，也就是过了后院门户，再出进后震院，可以进入恩牲苑，那里还有第二个选择，尽管那树她爬有点难度，也比外边那棵树强很多，只要子乾搭把手，她就能轻松上去。这是因为，院内地势比外面高约五尺……

“过来，过来……你个蒙眼驴！这边……”

来人并没向后面追，而是精准地进了后震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