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唐风华 第16章 第 16 章

在渚国，甚至整个王朝时代，祈雨是官方的政事，是百姓世代难以放弃的期许，即便内心有几分相违，最终依然要指望侥幸……

司天台为正三品，观测记录天文气象，制定颁布历法，兼掌天文历法知识传授。置历博士（保章正），教授历法，辨明测知天下的吉祸福；天文博士（灵台郎）二人，教授天文气象；漏刻博士六人，教授计时技术。

而京兆府，有司与司天台，他们在祈雨事宜上，是官方定制合作关系。

此时，两位精于儒道的老臣，表情比较复杂，似乎不知道如何开口。因为退隐了，从前的团队已经不在了，很多的特殊操作需要默契，没有天衣无缝的配合，肯定就是晚节不保……

“护城河水是大江的干流，流速非常快且推力极大。而渚离城，不仅位于群峰环绕的中心，且建在自然天成的环岛上。北部略高于南端，呈平板小缓坡地势，王城下是巨型硬砂岩。护城河的上游较高，江水源头来西北方，下游向东大落差汇入远海。所形成的大推力激流，沿途所经之地一路渐宽，形成得天独厚的渔业优势。可是，如此充沛的水源……”子乾自言自语，似乎想到了什么……

转过身来，子乾看到，心急如焚的长公主，正面对着他这边，泪水就在眼眶边上，心里不免也有些酸楚。他不知道是否上前安慰，或者想想怎样措词，是否必要煽动这些老人，大家可以换下思路，至少要碰撞争议才可是，群策群力更容易接近目标……

尴尬了良久，长公主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她哽咽地对大家说：“……我难为各位长辈了，靠天吃饭吗，哪能是人力可以扭转的；但是，我也不相信这就是天意。”

“……靠天吃饭……靠天……”子乾突然想到了“人定胜天”的千年后。他过去看了下地形图，拿起尺子量了量比例，然后，他小声地问长公主：“我想知道，这个位置的水位，与台地稻田的高度，是否有明确的尺度？”

“乾儿，爷爷知道……”

子乾浑身如同触电般发麻，鸡皮疙瘩都快散落了。这亲切的称呼，太炸毛了；而且，这位老勋臣叫苏经万，先王时的尚书令，他满口古苗味的汉语。管他呢，今后怎么说，也可以免去了“草民”这个扎心的头衔了。

老人家来到临时地形台前，指着城东北的护城河位置，说：“这个位置，台地西端对着的这个地方，两地相距百丈，护城河水位低于此处两尺余，这也只是从前的目测估计……”这个老枢密使爷爷，不解地看着子乾，不知道切脉郎中问这些做什么。

此时，子乾脑子里已经有了主意，便过去安慰长公主：“长公主，草民有了救灾方案，你不要难过了，我敢保证，只能成功，决不会失败！”

“真的吗？”长公主的泪水，又噼里啪啦落了下来。她情不自禁地扑过来，搂住子乾的肩膀子，干脆就低声痛哭起来……

记史文字往往语焉不详，千年前的女孩子什么心性，与须弥婴有多大差异？子乾有点茫然，只能依自己的理解，想这个身份特殊的女孩，她此时的酸楚，难以控制的泪水，或许不仅因为农田灾难，还有岌岌可危的国朝，无法安于朝堂的王兄，政权几乎都在他人之手，以及国之未来，到底何去何从……

“嚯嚯嚯－－嚯……”子乾的各位爷爷，见长公主这情形，都吓得连忙袍袖遮眼，有的脸上还带着丝丝坏笑。最年长的老宰相，只遮挡了白胡须，那眼神儿，就像是他自己的孙女终于有了归属。

长公主迅疾闪放开手，并背飘然地转过身去，意识到自己失态了，白里透着红晕的脸，此时已成熟透的桃子……

子乾突然发现，长公主害羞的样子，竟然如此温婉可人，与此前大有不同；当然了，他也没机会细看。原来这蛋圆的小脸蛋，皮肤有如脂玉或蛋白，光亮娇嫩鲜艳欲滴，点缀着没有拭去的泪水，令人想到山谷晨露中，枝头上的粉红苹果。

见子乾傻如痴的样子，她再次难为情地转身，不仅更脸红了，脖颈都红了。此前那个铿锵玫瑰，眼下完全变了模样，好似温顺的小猫咪，嗔怪却又温情脉脉，竟欲回转却又避开，提花丝裙也遮不住，她扭动时的百般性感。

大司空爷爷说：“想招乾儿进府做孙婿的，看来没有指望了……”

实际上，长公主，是先王老来得女，在九个亲兄妹中，她最小，也是唯一的女孩。哪怕只是短暂的，抛开王朝忧患的心理压力，她也就是个可爱的小家碧玉。

那个时代，即使婚龄较早，在帝王官贵家庭，这个年龄的女儿家，都是当小孩子和护的，长公主也不例外；何况，她四岁时父王崩逝，六岁时母后也崩逝。所以，这么多年来，从八位王兄，到身边常来常往的大臣，尤其是这些致仕已久的老勋臣，都非常疼爱她，无底线地宠着她。

“长公主殿下，此役之略，需多司合而论之。”

“今年不仅春旱，春寒也较重！”

“是啊。我们从西南至渚离城，沿途各地尽是如此，皆为春旱而哀声道怨！”

“都说联排水车乃取水强机，实际也只能微补小用，依赖此具全面灌水，自是没有可能！”

“连续五年了，春起即开始祈雨，至今不曾灵验过……”

崇尚道学的旧臣提出，依先人天人感应理念，不光是建场搭台舞龙狮，需耗资巨大扎制七彩帛龙，甚至要祈祷对象更加多元，也就是基于原始信仰，融入多宗教晦涩元素，以制造新的神秘感。这实际上，并非与四方诸神沟通，亦或达到天人感应，只不过是愚弄百姓而已。如果国朝不启动祈雨活动，百姓便会怨声载道。而兴师动众，劳民伤财，祈雨多是失望的结果，最终也等不来十之二三的巧合。

其实，这人的两个倒孙，有个在司天台供职，另个在京兆府衙门，主管佛道祭祀事，其中就包括祈雨事项。子乾想，这是重视祈雨的时代，官员的祈雨诚意，属于政绩来考核的重要条件，如果怠慢了苍天雨神，恐有丢官卸职之忧。

而这个人，面相上就阴险，是众多爷爷中，最让子乾内心不适的，只有他了。甚至，初见并无交集，却感觉心存芥蒂……

此时，须弥婴那边，突然传来信息：“兄长，尽可大胆发挥，无须有任何戒备。尤其在祈雨的事情上，渚国早已摸棱两可了。虽然，形式上依然兴师动众，就是昨日，先农坛那边，京兆府的史天社，操办了今年的第五场雩祀。”

“好啦，我晓得了。”

“国王这个人，对祈雨几乎就不相信。他的祖上，也就是第二任君主时期，耗资巨大，祈雨三十天，土地干旱龟裂依然，他异常愤怒，放过了道士，却挥刀砍了两人个主官……”

“好好，我知道该如何做了。”

“另外。你为右脑主导人，今日起，左脑会逐渐协同工作。之前，你被确诊时，专家已测定出，你虽是人类百分之十四的右脑人，他觉得比较奇特，你的左脑也偶尔会启用高能，就是说，与常人不同的是，你的左脑竟然同样发达，只是自行分配为次……”

“是。但那又怎样，没什么大用途！”

“我知道，那份诊断报告，尤其这部分内容，你只看了标题，内容只闪瞄了半页。因而，我得告诉你，应当基本掌握自己的能力，或者说是优势与弱势。人的右半脑，主空间形象记忆、直觉、情感、身体协调、视知觉、想象、灵感、顿悟、美术、音乐节奏等……”

“知道了。丫头，你将医馆装修管好。其它不用你操心了，你不当机就好！”

“特殊情况，你不要当成所有。还有，现在思维和行为人，是我释天婴，不你那个血肉丫头！”

“好好，是我唐突了，刚刚的话，收回了！”

“记住，右脑的思维方式，具有无序性、跳跃性、直觉性；具有图像化机能，如谋划力、创造力、想象力；与宇宙共振共鸣之机能，如第六感 、意念力、透视力、 直觉力、 灵感力、梦境冥想等；你还有第七感、第八感、第九感、第十感，不过，感觉多寡强弱不同。”

“嗯，谢谢小妹，真的不知道这些。看来，知道很重要啊！”

“人的右脑，还有超高速自动演算机能，如心算、数学；超高速大量记忆，如速读、记忆力。右脑的高级思维功能，更能够产生出解决问题的方法，甚至同时形成多种方案。右脑也被称为‘本能脑’、‘潜意识脑’ ‘创造脑’、‘音乐脑’、‘艺术脑’等等。”

“是啊，我知道，右脑处理左脑的大量信息，才转换成多种能力。我的左手，甚至比右手有力量；操纵复杂机关时，左手同样灵活。”

“你的左脑，逻辑理解、判断、排列、分类、逻辑、分析、书写、推理、抑制、五感等，都足够发达。具备完善的‘意识脑’、‘学术脑’。其中，左脑优势‘语言脑’，则是你的弱项……”

“好好，我这边，得做事了。”

“说完了，你忙吧。”

按子乾所列名单，长公主差人快马前往工部，让河渠署，督水监，将作监，甄官署，以及奇器署的令监，带上最好的匠官前来懿莘宫议事。

工部的人很快都都到齐了，也听取了子乾思路，虽然缺少准确的关键数据，依老枢密使爷爷的“两尺余”，以保守尺度论证，便得到在场所有人的认同，甚至有人啧啧称奇。

地形图上，没有标明护城河内坝沿与台地的高度差；专掌河渠堤堰的河渠署与督水监的人，也不知道数据。子乾明白，他们不是做不到，只是时代意识所限，何况这是百年不遇的严重春旱，绝对猝不及防。

不过，没关系，当务之急，只要先设计出海拔高度测量工具，子乾就能够拿出全面施工方案。

匠人出身的令监主事们，还有奇器署的格物神人，按照子乾的描述，分头开始绘制工具的草图。

设计量角器时，那个话语最少，戴着超高度眼镜的，看似诡异的中年官员，见实在无人接招了，便从人后绕行过来，施礼后说：“纪郎君，可否让本官试之……”

“有劳啦。”

长公主告诉子乾：“此人生来所带能近怯远症，家有能工巧匠，以水晶石制成叆叇，置于双目之前，竟也能够洞察秋毫。天性古怪，奉命唯谨，别人争抢好处，他则会退后避让，任工部水部司的主事，姓欧名邪古。你所佩戴的赤苍剑，即他曾祖父与祖父所制。与王兄那把九回剑，做工与风格基本相同，两把剑，从集料到制作，历经了九载才完成，属非陈列物之实战宝剑。”

欧邪古的家族，为人低调，在官府任职的人，都是从人家作坊里硬生生拉出来的，所以，他们从不去投机钻营，却绝对敬业务实并始终忠诚。

欧氏不仅是铸剑世家，家族中，还有从事密器机关研制的高人，而欧邪古本人，更是多项顶尖技术在身。这样的人，正是子乾最愿意接近的人，他似乎找到了同类；两个人也交流顺畅，一时间忘记了其他人的存在。

子乾对欧邪古说，他六岁时，山洪造成了当地大面积受灾，镇上急需知道两处地形的高度，就是他的祖父帮助测量的。长大后，闲聊时，提到了当年的测量方法，祖父便告诉了他祥细的工具制作方法，以及那个计算公式。他希望这次能够帮到长公主，能够解救灾区的百姓。

可调仰角工具的设计草图，技术结构通过子乾的验收。欧邪古的量角器图纸，竟然直接绘制出了成品蓝图。子乾很是惊讶，欧邪古绘制的图纸，其精细程度，堪比千年后的计算机绘制水准。原来，这个怪人随身提着的小工具箱，里边规矩刀笔都极其精致，每件都是顶级艺术品。其中，硬质精钢合金尺子，已有精细的毫秒刻度……

指南针，水平尺，欧邪古说，他可提供精度最高的罗盘，两种功能都包含了。而量角器，他说要先行回家，用合金铜板制作两件，以免影响明天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