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岁的手停住了。
她想要在之后问出的问题,闻渊提前告诉了她答案。
为什么要把她丢在那间茅草屋,为什么从不回应她的回音哨,为什么整整三十多日没有一点音讯,为什么要亲手斩断跟她之间的唯一联系。
噩梦一样三十四天,寒风如蛆附骨地往她的腿伤里钻,她时时刻刻提心吊胆,一次次期望的尽头都是失望,她等得近乎绝望。
等不来他,也回不去家,倘若闻渊真的不来,仅瞬息间她就会被玄州妖魔吞噬得一干二净。
灵岁眼眶湿润,艰难开口:“等你的时候,我很害怕。”
“你该早跟我说你去了战场。”
这样她就会知道他没有时间回应她的哨音,也知道他并不会很快带她回家。等待不会落空,期望不会变成绝望。
闻渊沉默片刻,下巴摩挲着她的发顶:“我早该给你安顿好住处的。”
“仙魔战来得急,我又自下界刚来玄州。错过这次机会,我再也无法在十三魔将中站稳脚跟。”
“传音哨能让我看到你,却无法让我带回你。”
闻渊眸色深深,谎言随意吐出:“我到底不是魔尊,不能事事全凭心意。”
“你打我吧。”
闻渊闭上眼睛,所以灵岁完全看不到他眼底隐隐的兴奋。
他又说了一句存在于他们共同回忆里的话。
不用睁开眼,他都知道她又要为此而心软成一滩。
灵岁心神触动。
在涿光山的时候,刚化成人形的小狗什么都不会,不会砍柴,不会做饭,不会采草药……
他弄坏了自己太多的东西。
每当他知道自己好心办了坏事的时候,他都会像现在这样,梗着脖子闭着眼睛,十分愧疚拽住她的手说“你打我吧”。
回回看着他可怜巴巴的,她便什么气都没有了。
灵岁又软了一截。
她抽回被闻渊拽住的手:“不打不打,我原谅你了。”
闻渊睁开眼,黑漆漆的眼睛幽深,最深处,得逞的光一闪而过:“真的?”
他在心里咂舌,也太好骗了。
灵岁认认真真看他,和他保证:“真的。”
闻渊好像又变成了涿光山的那只小狗。
赤诚可怜小狗和霸道嗜血小狗,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们只是性格不一样罢了,不管小狗变成什么样子,都是她从山上捡回来,一点点救活的小狗。
只要是她的小狗,她就会永远喜欢。
闻渊低头,从袖口拿出什么放在手心,把握拳的手放在灵岁的眼前:“礼物。”
灵岁眼睛都亮了,像秋又骤暖,天又回春。
“在战场上看到这个小玩意儿,顺手拿过来给你。”
闻渊松开手,一块质地细腻的玉玦掉了下来。
在灵岁以为玉玦要摔下去的时候,闻渊纤长的食指紧紧勾住了玉玦上素淡的绑绳。
哪怕灵岁只是一个连地仙都还不是的猫妖,她依旧能看得出这玉玦是上品中的上品。
整块玉玦上细密地雕刻着双首缠尾龙纹图,光是这么近距离看着,就能感觉到其中溢出的源源不断的仙力。
只是用来挂玉玦的绳子并不算好,似乎年代久远,都褪色了。
闻渊拿着玉玦轻轻晃了晃,灵岁的眼睛也跟着玉玦动。
“我知你想修仙,这块玉玦是从上仙身上挑下来的,戴在你身上,有助你修炼。”
灵岁眼睛瞪大了:“上仙?”
“嗯。”
下仙是她所能到达的修仙一途的终点。尽管能得长生不死的寿命,却也只有少量神通,有神仙之才,无神仙之分。
上仙与下仙,一字之差,天壤之别。天仙可飞空绝迹,与天地同寿,创造神通。
只有上仙,才有资格追求一个成神的机会。
只可惜,神在千万年前已经消失,至于神究竟是真实存在过,还是玉简上杜撰的,因为无仙成神,也不得验证。
灵岁满眼惊喜,因为这块得上仙之力温养的玉玦惊喜,更因为闻渊在大战的中仍旧想着她而惊喜。
灵岁两只手接过玉玦,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心口。
这哪里是一块配饰,这是她依旧还在被爱着的证据。
灵岁无意识晃了晃右脚,裙摆之下,一圈草绳环住了她纤细好看的脚踝。
这是顺顺第一次送她的礼物。
这个玉玦,是第二个。
礼尚往来,她应当给顺顺一个他看得上的回礼。
“你喜欢什么?”灵岁问。
“只要我有的,我都会给你。”灵岁补充。
对待她养的小狗,她从来都没有吝啬过。
在他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时候,她都愿意把自己的床分他一半,宁愿自己吃米糊甚至饿肚子,都要给他买骨头。
她只唯恐,自己身上没有什么好东西,给不了他想要的。
如果是涿光山上的顺顺,那么她能有很多东西可以给。可现在……
赫赫有名的玄州魔将,能顺手送她珍惜无比的玉玦,还有什么没见过。
想到此处,灵岁勾起的嘴角掺了几分涩意,忍不住低下头。
因此也就错过了闻渊眼里的深意。
周遭安静了几息后,灵岁听到闻渊的声音。
“掌中芥。”
灵岁犹豫了一瞬,仔细看了看闻渊。
漆黑的瞳孔太惹眼,竟让她一直都忽略了他发白的嘴唇。
他现在很虚弱。灵岁笃定。
难道是在仙魔大战中受伤了?
所以才想要掌中芥疗伤。
只要一冒出他受伤的想法,灵岁的心都揪到一起。
“你受伤了?”她忍了又忍,还是没有忍住开口询问。
闻渊的心情颇好,也愿意花时间陪灵岁演戏。
他露出一种倔强的表情,模棱两可道:“我不想你担心。”
灵岁听了这话,只觉得闻渊在战场受了委屈。她完全顾不得自己的伤了,忙不迭地开口:“好,给你。”
闻渊难得和她要什么东西,开口已经很艰难了,她不能犹豫。
她是一只一根筋认死理的猫,认定了喜欢闻渊,那就会一直喜欢,认定了要对他好,那就有什么就要给什么。
她的喜欢笨拙但热热烈,甚至带着一腔孤勇,哪怕头破血流也绝不退缩。
闻渊眼睛波光流转,像是在看什么稀奇的东西。
他霸道的视线久久没有移开,灵岁慢慢把头低下,脸上多了两坨红晕。
闻渊觉得稀奇,又觉得有些脏。
就是这样一个愚蠢的,卑微的女人得了他的阳元。
她血脉低微到,哪怕得了他的阳元,甚至都无法升为下仙。
闻渊轻蔑地搂住灵岁:“不是说讨好我吗?”
然后像个局外人一样,高高在上地看她慌忙地解开自己的衣衫。
她什么都不会做,局促不安,他就静静欣赏她窘迫的样子,看够了,才开口给她一点提示。
青帐又落下了,灵岁局促的询问变成忍痛的低吟。
一声一声,直到抑制不住,几近于凄惨哀嚎。
“能不能,能不能慢一点……”灵岁的声音无力破碎。
闻渊的声音温柔缱绻,带着难以察觉的嫌恶:“不是喜欢我吗?忍忍吧。”
-
灵岁是被疼醒的,身上疼,脚踝也疼。
闻渊已经走了,她只能自己清理身上的痕迹。先前的衣裳已经被撕成了一堆破布,衣不蔽体,她找不到其他衣裳,只能喊来魔侍,隔着帘子询问是否有什么其他衣裳。
魔侍表示将军没有吩咐为她准备衣裳,她们不敢僭越去拿主子穿的衣裳。
只有个善良的魔侍愿意借她一身她的衣裳。
能在玄州这样妖魔横行的地方收获一点点善意,实在是难能可贵的事情。
灵岁连声道谢。
她穿上了魔侍的衣服,这身衣服有些大,不管是袖口还是裙摆,都长那么一截。
她只能挽了挽袖口,走路的时候都提起裙摆。
送出了掌中芥,灵岁才知道把哪怕掌中芥哪怕不入药,只是戴在身上,都有缓和伤口疼痛的作用。
现在的脚踝钻心一般疼痛,她甚至有些站不稳。
她想去问问闻渊,有没有什么止痛的东西。玄州阴雨连绵不绝,不似涿光山多数是晴空万里。
脚踝的每一次疼痛,都是在提醒她惨遭抛弃的过往,她不想回忆起不愉快的往事。
她扯着裙摆,忍着脚踝疼痛和身上的不适,慢慢往主殿摸去。
-
偌大殿宇悬浮在空中,云层环绕其间,天暗淡下来,冷风在九曲回廊中穿梭而行。
倏地一声雷鸣,噼里啪啦的雨点相继砸下。殿宇之上一层淡淡的水波纹时隐时现,雨水被隔绝在了大殿之外。
灵岁走得缓慢,努力让自己不跛,像个正常人那样。
在心上人面前出丑,她会觉得不堪。
可脚上阵痛最强烈的时候,她还是只能蹲下来揉揉脚踝,以做暂时缓解。
起身抬头的时候,灵岁险些被吓了一跳。
一只脑袋有她三个头那么大的鸟正在盯着她。
鸟的身后是金玉琉璃做銮驾。
灵岁几乎是瞬间就想到了,这是凤溪仙子的鸟。
之前远隔云端的銮驾,如今就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和自己毫厘之隔。
灵岁退后了几步准备走开,生怕打搅了灵鸟。
离开的瞬间,她有些不舍地回头看了看鸟。
灵鸟周身的每一个羽毛都在张扬着,它昂着头,用一种审视打量的目光看着灵岁。
它的视线上下移动,最终,那对赤红的眼睛移到了灵岁的腰间挂着的玉玦。
在栖梧殿内,权奴替浮溪索要,却被闻渊拒绝的那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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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